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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这一世木已成舟 by 纯白阴影-第4部分

小说: 这一世木已成舟 by 纯白阴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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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觉得贵。过两天你陪我去看房子吧。反正租房子也挺贵的。我打算在上海大干一场,不如定下来。”

              说话间,琥珀给他冲了杯咖啡,端给他。漓江接了,笑着望着她,这一刻,空气里有些微的暧昧。她怔住:他坐在这张沙发上,穿着灰色衬衫,端起咖啡,温和地望向她。这场景,像是一幕熟悉的剧目。而这男人,分明不是陈燃。可这刹那她有错觉,以为她的阿燃回来了。

              可他分明不是。

              她想得有点发怔,漓江一时也无话,神情里有些尴尬。聪明如他,料到她该是想起了过往,并没有问,啜饮着咖啡。

              琥珀回过神来,笑笑道:“我想他了。”

              “想来也是。是墙上挂着的照片中的男人吧?”

              琥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陈燃独自微笑的样子。他站在某一年春风中,背景是一堵破败的墙,是黑白照片,看起来格外怀旧和沧桑。

              原来漓江早就注意到了。

              “是他。千禧年拍的。他的本命年。”

              漓江站起身来,走到照片下面,抬头端详了一阵子,回过头冲琥珀笑:“很好看的男人,很衬你。”

              琥珀盘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喝着杯里的咖啡,翻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笑起来,并不反驳。陈燃长得有些像演员刘烨,应该可以划入好看一类的,可细细评来,又感觉一般了:骨架太大、颧骨太高、皮肤太黑、笑容太土。

              她常常会觉得这类长相很奇怪,有时候很英俊,有时候又很难看。她倒没觉得有多么帅。她只是喜欢陈燃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非常的柔情似水,看人时似乎总有无尽的话要说,就是因为这个,她总说阿燃是个纯真的孩子。在认识他之前她原本是喜欢小眼睛男人的,她以为那样才性感。

              “你们……”漓江说,“你们如此般配。”

              琥珀叹口气:“正如你离开她一样,他离开我了。”

              “我是不得已而离开她。”他道。

              “我也是不得已而离开他。你看,天涯沦落人。”

              “是。殊途同归。”

              和漓江出去吃饭的时候,琥珀想,如果他提出这几天不住宾馆,干脆就住在这里,自己该怎么说。面对这样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说出拒绝之类的话。

              若他真的住下,也未尝不可,毕竟有两间房,各睡一室,是没有问题的。但她不太愿意想象一旦身居这样的暧昧里,会否发生一点风月。

              可苏漓江并没有说,哪怕是开玩笑般的试探都没有。他们出去找了一间档次不错的饭店,吃了顿饭。然后琥珀陪他在距离小区不到两站路的某家宾馆订了房,互留了手机号码之后,客气地说了再见。

              回小区的路上,琥珀在路边报亭买了几份报纸,有人才报之类,还有《上海一周》和《申江服务导报》。她很喜欢这几种报纸,纸张精美,文字轻松,图片活泼,通常会使人有很好的心情,生活充满希望。

              进了家门,把报纸丢到床上,做起清洁。一个来月不在家,桌子上有灰尘了,行李也要收拾。之后她给自己泡了杯牛奶,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翻报纸。

              先看的当然是人才报了,从头版翻起,拿支铅笔,将适合的招聘启事划上记号,重点挑几样。她想,得好好准备简历了。从前在那家知名的外资企业一做三年,满以为会长期做下去,结果请假旅游一个月不被批准,便慨然辞职了,现在想想,一时任性,放弃那份薪酬福利都很好的工作,真有些可惜。不过这次出游,心情果然开朗了不少,倒也还不错。她不后悔。

              大半个小时之后,两份人才报被琥珀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初步定了几家公司:北京西路上的某家广告公司、一间做电子市场的外资企业以及两家银行,决定休息一天后针对不同的应聘岗位制作简历。

              忙完了这一切,她抄起《上海一周》,翻娱乐版。这么久了,这老习惯还是没改。阿燃就笑过她是个小女人的。可她真没感到做小女人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认为就是自己个性太强了,在那家公司以硬派女生的身份出现,似乎叫人忽略了她的性别,除了阿燃,再没有人将她当小孩子一样来疼。

              琥珀咬咬嘴唇,狠狠地难过了,她又想念阿燃了。满以为会渐渐从心里放下他,不料还是这么难。她呆坐在床上,浑身虚脱,是那种全身软弱下去的虚脱,幻觉在面前飘了出来,很是恍惚。那个男人,他的白衬衣和微笑,他曾经说过的话语,荡漾着,她伸手去抓,只得虚空。

              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宁琥珀,陈燃结婚了,陈燃已经和辛夷结婚了。

              接到辛夷递来的请贴那天,她请了假,在街上随意晃荡着,午后微雨的街道上,放学的孩子忙着回家,下班的人们或许还有应酬,路人带着各自的表情擦肩而过。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流泪,也无人有闲暇向她投来关注的一瞥。她麻木地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思绪空洞而苍茫。

              就在当天,琥珀看到了一场婚礼。这城市每天都会有人结婚,平日里她从来都不会留意,即使看到也不会联想到什么。可是那天,当婚车缓缓驶过时,花钟下洒落一地的花瓣,香味非常清新,她心如刀割。她知道再过几天,阿燃就会挽着身披洁白婚纱的辛夷走过此生最美好的日子。那天,也会下雨吗,也会这样空气濡湿吗。西式婚礼和葬礼竟是这么的相似,一样的素白,一样的花,一样的风琴奏乐。

              和阿燃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这样的男人,看到他就像看到希望,带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绝望的温暖。总以为成为阿燃新娘的那个女子,必然是自己。到底还是输了。

              当时有多少痴心绝对,后来就有多少意冷心灰。次日琥珀就换了手机号码,又去辞了职,她没有勇气去参加陈燃和辛夷的婚礼,只得远离。

              辛夷送来的大红请帖装祯考究,喜气洋洋,封面的烫金字体舒展地写着百年好合,内页是阿燃清清楚楚的手写体,写着恭请宁琥珀小姐偕男友出席的字样,婚期是4月21日。这个日子,从此忘不了。

              琥珀很想知道,当阿燃写下她的名字时,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情?


            正文 4

              许颜喜欢牵着漓江的手走路,很依恋地不肯放开。漓江走在她身边,听她说起老是拖堂的物理老师,班里调皮的男生,或者是上次考试粗心错了的题。这样安定而幸福的日子,漓江不习惯,却极其投入和热爱,有时他会无端恐惧,害怕有天会失去这样的温暖。可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珍惜,他只能祈祷和许颜相守的时光,可以无限延长。

              世间人潮万千,只有这个女孩,让他想要无限度地宠着她,给她一切他所能给的。

              许颜从小生长在A城,对乡村生活非常好奇,常常缠着漓江,让他讲童年的故事给她听。

              漓江说:“小孩,你相信吗,一个人童年的经历,可以影响他的一生。”

              他的家乡叫做千江镇。那个小镇有着闻名的龙灯,曾经代表国家在国际上拿过大奖。那里的风俗是,每个村庄都必须有自己的龙灯,过年时,全村男丁上阵舞龙灯,小女孩们统一着红衣裤,跟在龙灯后面充当仪仗队,负责打鼓、吹唢呐。场面特别壮观。

              每年过年,镇上很热闹,各式各样的龙灯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舞得天光灿烂。听说那些巧手的民间艺人们从七月就开始扎这条龙。过了十五,龙灯就要被焚烧掉,龙御归天的意思。焚烧龙灯很好看,远远地看到明亮的火光,夜色映照下,那火光温暖极了。

              正月十五那天,还会放烟灯。这是一种古代信号灯,用白纸扎成空心圆柱形,底部是空的,点上柴油,借助风势使之飞上天。飘飘荡荡,像一尾鸢。漓江童年时就向往成为烟灯,可以飞,是自由的。

              可老人们都说,烟灯是不祥的,当它坠下时,落入哪户人家,哪户就会有晦气。

              有一次,烟灯落入某个大户人家,老远都能听到那家人如丧考妣地哭喊。开春时,这家靠做黑心生意发了财的人家的长子死于车祸。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似乎有迷信的意味,可这是真的。也许是巧合。

              那时苏漓江住在叔叔家,镇上唯一一家卫生院的宿舍大院里,很脏乱。院子里长满四季长青的松柏,经常可以看到白衣的护士,闻到来苏水的气味。

              卫生院的隔壁是油厂,生产工业用油,用巨大的铁皮罐子装。油罐太多了,仓库里堆不下,在露天搭起了高高的帐篷,堆着一堆一堆的油罐,充满刺鼻的气味。漓江和别的小孩偷偷溜进去,爬上一个油灌,再跳到另一个上,年份已久的生锈的铁皮罐发出沉闷的巨响,哐当哐当响。

              油厂的背面是一片田野。不知名的野花恣意开放,多年后漓江在书上看到“陌上初熏”这个词,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家乡漫山遍野的花。躺在油菜花地里,天那么那么蓝。

              农村没什么零食可吃,小孩子嘴又馋,常常聚在一起,偷农田里的芋头吃。几个伙伴分头行动,一个人把风,余下的人跳进田里拔芋头。再拿到溪水里洗净,把芋头丢进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小铁锅里,弄两块砖架着,在底部点上火,烤着吃,快要熟的时候,放盐。现在想起来,滋味肯定是不好的,可当时漓江和伙伴们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他还偷吃过生的胡萝卜,只一口,就吐了。从此排斥这类有着古怪气味的蔬菜:芹菜,或者是大蒜。不过生的白萝卜倒是不错的,有土腥气,辣而爽口。

              也偷过桃子。那户人家家境不错,盖起了小洋楼,还筑起了红色的围墙。满园春色关不住,桃树的枝桠伸到外面,春天的花谢了,结满青色的果,漓江和小朋友们觊觎良久。等到微红,就兴高采烈地呼朋引伴地打主意。太高了,拿弹弓打。只打下叶子,偶尔打下两个,已被打破了洞。索性搭成人梯,终于触手可及。又兴奋又害怕,拼命地摘,颤微微的,掩饰不住紧张的笑。太急切了,树叶哗哗地掉。

              有人发现了,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孩?人梯慌张地撤了,他们逃啊逃,根本没有人追,还在努力地跑。

              跑出老远,才歇下来,席地而坐,分而食之。桃子还没成熟,青涩的,入口滋味很糟糕。也偷过桑葚。到了后来,漓江对许颜说起这些时,仍认为这是一生中吃过的最好的果子。

              他养过一只灰色的哈叭狗,唤做锈锅,训得久了,有灵性,能听懂主人说话,漓江一唤,它就撒着欢儿跑过来,做出各种憨态可掬的模样。几个月后被人盗了去,他执着去找。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户人家门口用石灰写着红蜡批发几个字,锈锅的皮被挂在旁边。此后他再也不吃狗肉。

              漓江叔叔家不远处有条大河,他在里头摸过鱼和蚌。一到下雨就知道哪里有鱼。新鲜的虾子通体透明,就了清水洗洗直接入口,有点腥味,甜而脆。

              漓江常到河里捡钉螺。那种螺蛳小小的,呈螺旋状,像个微型的宝塔。大人们说,它会依附在身上,能吸血。

              冬天了,河面上结了冰。大人们用硬币逗小孩玩,他们将数枚五分的硬币抛到河面结的冰上,怂恿小孩去捡,捡着这钱就归他了。冰层很厚,有时在上面跺脚都没有问题。可有一年,有小孩为了捡硬币,踏到一处比较薄的地方,失足跌入,再也没有起来。那个小孩的父母从肇事者处获得一笔很高的赔偿,他们拿这笔钱开了店铺,发了财,过两年再看,脸上已经有了喜洋洋的笑容。

              在河堤边,漓江捡到过狗的头盖骨。传说这一带埋有不少小孩。他的同伴就挖出过刚死的小孩襁褓,红褂子黄裤子,极是显眼,颜色还没退去,应该是新埋不久的。小孩子们都很害怕,没人敢掀开看看尸体的面孔。

              漓江很会游泳,才十岁的孩子,可以在这条河里游上一个来回。后来他却怕水了。那天他去同学家,走的是林间小路,沿着一条1957年建成的水渠走过去,迎面是一面池塘。水是深绿的,幽深极了,水草、浮萍和不断掉落枯枝铺在池面上。正是午后,林间非常静谧,一丝风都没有,看到它的瞬间,漓江陡然有了害怕的感觉,这面池塘是张大嘴巴的怪物,随时可以把从路过的人吸入其中。而这当然不是他见到的第一口池塘。

              第一次对水有了敬畏的感觉,觉得很诡异。在这之前,漓江几乎没有怕过什么。

              没多久后,他听说曾经有位长发女子为情自杀,溺死于这面池塘,此后每隔不久,都会有人淹死在这里。人人纷纷传闻,这是死去的鬼魂前来寻找替身,一个一个,从不间断。

              那是漓江初次直面恐惧,从此他不敢独自去任何河畔、海滩、湖边走路。多年后对许颜讲起时,后背好象有风,冷飕飕的。虽然他始终不明白,这在旁人看来平淡无奇的事情怎么就令他感觉至斯。

              那天漓江送许颜回家,被她妈妈看见了。天气很冷,许颜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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