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瓴牵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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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纯面色苍白,额前短发汗湿得打成了绺儿,嘴唇干裂得爆皮,但是她的眼睛,她面部的每块肌肉,她的整个身心,无一不向外洋溢着灿烂的笑,令拍头仰视她的晓冰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王纯弯下腰,去拿晓冰放在地上的小米等物。晓冰一声断喝:“别动!”自己一手拎起所有的口袋,一手去搀王纯。她认定此刻王纯比玻璃人强不了多少。王纯开心地笑了,从晓冰手中独出自已的胳膊,摄住晓冰的肩膀。她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像外国人
这个时候的王纯,心里没有钟锐。
当太阳的一片白炽变成柔和的明黄时,王纯躺在晓冰的床上睡熟了。厨房的灶台上,一只沙锅在轻轻地咕噜,夏心玉把统净的香菜从水里捞出,沥沥水,放在案板上切成细细的末,然后关了火,打开沙锅盖,把香莱末撒进中奶般乳白、浓厚的纫鱼汤里,立刻,一股绿色清香在厨房里弥散开来。夏心五把汤盛到碗里,看了看表。快六点了,该叫她起来了,吃完东西再睡,这孩子这些天累坏了,肯定也没怎么正经吃饭。作为妇科主任,她比谁都了解这些女孩子。
王纯被从熟睡中叫醒,好几分钟里,她以为自己是在家中。
妈妈站在面前,眼里含着笑,下面马上就该说:“快起来,上学要迟到了!”“王纯,先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睡,啊?”妈妈顿时消失。王纯恍然想起了一切,赶快圈身坐起,慵懒的身心一下子拘谨、紧张起来。
“趁热把沥喝了。安心住这休息几天,恢复不好不要上班。”
夏心玉把汤匙递到王纯手上。
“给您添麻烦了阿姨。”
王纯听话地喝着汤,夏心玉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王纯觉着很不自在。“晓冰呢?”她没话找话。
“买菜去了。这是你在这,要不,她干这活?这孩子让我惯坏了,和她姐姐整个两样。我们家呀,大的憨,小的滑。她组姐回来。一上午能把全家的被子拆洗了,她呢,就会干些不出力又讨好的活。”
夏心玉絮絮地说着,王纯不由得放松了,被吸引了。她笑问道:“比方说呢?”“比方说,”夏心五想了想,“比方说冬天外面上了陈,你出门下台阶,她会赶紧跑过来扶你。”王纯笑出了声,夏心玉心里充满了怜借。
晓冰买菜回来时,听到了妈妈和王纯的谈话。
“父母在外地,这儿也没个姐妹亲戚,一个人真不容易。”
“我觉着还行。”
“没事的时候行,但凡碰到点儿事……”晓冰听着直皱眉头,叫:“妈妈,您来一下。”夏心玉出来,晓冰小声埋怨道:“妈妈,你跟人说什么哪!”“我说什么啦!”“人家自己也不愿碰到这种事,你得理解,别总提。”
“我比你理解,干了这么多年妇产医生,什么没见过。不过,你记住,这事要出在我女儿身上,我就不理解!”“多伟大的母爱!”晓冰说完不容妈妈说话,便向里走,边走边道:“王纯,我给咱们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回来!”晓雪给夏心玉送单位分的鱼,带着丁丁回家来了。她们到家的时候,王纯吃过东西已又睡了。
“姥姥!”丁丁一进门就大叫。
晓冰赶着从园房出来,用食指点着丁丁:“嘘!”又对姐姐道:“家理有人,正睡觉。”
晓雪边换鞋边问:“谁呀?”“王纯。我一个朋友的大学同学,毕业了,家在外地。”
“这时候睡觉,病了?”“人工流产。”
“干嘛不要?”“还没结婚。”
丁丁听到这转身向晓冰屋里跑,刚要推门,被一直严密注视着他的晓冰赶过来一把揪祝丁丁挣扎着:“让我看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晓冰把丁丁拉开,晓雪推开房门。她想看看刚才的吵声是否惊动了客人,不料门发出很响的一声“吱呀”。王纯被惊醒了,一眼看到了门口那个长相酷似晓冰,却又截然不同的女子。晓冰热情活泼,她却安样安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湖水、雪花什么的。毫无疑问,这是晓冰的姐姐了,王纯欲坐起来。
晓雪赶忙走过去按住了她:“躺下躺下不要动。……把你吵醒了,这门的合页该上油了。……什么都别想,住在这儿把身体养好,我们平时不回来的。唤,我是晓冰的姐姐。……”王纯心里强烈地冲动着,渴望搂住眼前这位细声细语的女子,渴望叫她一声“姐姐”。若不是理智在起作用,她险些就这么做了,但她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她的眼圈红了。
晓雪对她笑笑,“没事的其实,我也做过一次人流,是因为得了重感冒,怕影响孩子。当时的顾虑多极了,头胎就做人流,会不会影响以后?会不会形成习惯性流产?结果呢,什么事都没有,我儿子现在哪哪都好。……”王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头。
天黑下来了,以往这时正是钟锐开始进人工作状态的时候,现在他也在微机前坐下了,微机也打开了,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设法把思想收拢起来。
王纯到底怎么回事?
有脚步声!钟锐一下于屏住了呼吸。他没去开门,已经上过无数次当了,他不想再受打击。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口停住,他站起身来。门被推开了,他脸上露出微笑,但马上笑容又冻结位了。
“怎么,有什么不顾吗?”晓雪对他的表情非常敏感。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丁丁呢?”“丁丁抱着妈妈的包,小狗熊一样出现在门口。“爸爸!你试试这个包有多沉!是人家送给姥姥的菠罗,姥姥给我了。我们去姥姥家了。是我主动帮妈妈拿的。”
包相当沉。晓雪说:“不知是前车筐有毛病还是包太沉,老是摇摇晃晃的,我怕坚持不到家,你要没事,就送我们回去。”
“你们干嘛不在妈妈家住下呢?离幼儿园还近。”
丁丁插嘴道:“姥姥家来客人了,叫王纯。……是王纯吧妈妈?”“你说什么丁丁?”钟锐没有听清。他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丁丁一字一顿地说:“姥姥家有客人,她生病厂。小姨也在家,住不下我和妈妈了。”
“什么客人,要住姥姥家?”钟锐尽量使自己显得随意。
“晓冰一个朋友的大学同学。”晓雪说。
“什么病?”“人工流产玻”丁丁说。
“丁丁,我们走吧。”晓雪拿起了包。
“我送你们。”钟锐拿过包来。
看管晓雪和丁丁上了出租车后,钟锐转身进传达室按岳母
“你好妈妈,我是钟锐。……在我住的地儿。晓雪和丁丁来丁,已经坐车走了,东西太沉,晓雪带不了。我这就给晓雪把车子骑回去,给您打个电话让您放心。”他飞快地说完这番话后就没词了,在他紧张地想着下面说什么才能引入正题时,那边夏心玉开口了。
“那你就跑—趟吧,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她们本来可以任下的。”
“我听晓雪说了,是晓冰朋友的同学,身体不好。—个女学生也是不易。”
“她倒是已经工作了,家在厦门,单身—人在京。比个学生也强不了哪去。”钟锐听着心直沉下去,放下电话后就骑车回家。听口气晓雪和她妈妈还不知道真相,但也难说,谁知道这不是出于策略?更重要的是……王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惟有用力地、麻木地蹬自行车,以致于一连三辆公共汽车都被他甩到了后边。
钟锐到家时丁丁已经睡了,晓雪正在收拾大床对面的小床。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确认,她真的还不知道真相。他心里稍稍轻松了些,把自行车钥匙递了过去。晓雪接过来顺手放在了桌“收起来吧,别丢了。”
“噢。”
晓雪又拿起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注田匙串上套。钟锐走到大床边,双手撑床、欠身向里看看熟睡的丁丁,笑道:“这小家伙,睡得像个小狗熊。”
晓雪笑笑算作回答,把钥匙串放进包里。钟锐转过头来时,晓雪也正好转过了头,两人眼睛相遇,又同时再次向对方笑笑。
接下来,就沉默了。
走吧,钟锐对自己说,又觉着这就走太过份了些。那就再待会儿。待着就不能不说话。说什么?他急得头上冒出了微汗。
晓雪的心思要简单得多,就是让钟锐住下。这念头是如此强烈,好像今天晚上钟锐任下与否将决定着或意味着什么,但她又不知该怎么说出这个意思。她感到了他们之间的陌生。
“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晓雪脱口而出,说罢转身去拿盆。
“……老吕还给我留着门。”
最难说的话说出来了,晓雪轻松多了,边往盆里倒水边说:“去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她倒好水,把盆放在椅子前,“你洗脚,我去给他打。电话多少?””都说好了,别麻烦了。”钟锐说着就向外走。
“为什么非要走?”钟锐站住了,但没有回头:“我有事。”
“这么长时间……没着家了,这个家就这么留不任你了吗?”这时的钟锐惟有以虚张声势掩盖慌恐。他皱起眉头,声音很高、很不耐烦地说:“又来了!又来了!你——”晓雪只是看着他,看他的眼睛。钟锐受不住厂,闭了嘴,把眼睛转向一边。来吧,要来什么就尽早来,他接着。突然他觉着身体受到突如其来的一击,由于没防备,他向后趔趄了一下。站稳后他才明白,是晓雪。晓雪扑进了他的杯里,两手抓住了他的两臂,头贴着他的胸口。
“你干嘛?”钟锐低头看着堆在他额下的头发,惊慌万分。
“不要走,钟锐,不要走。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注意……”她恳求、乞求道,下定了不要自尊心的决心。
钟锐没料到会这样,顿时感到一种空前的沉重和难受,不由拍起手来抚了一下紧贴着他胸口的发丝。晓雪立刻把这只手
“以前的就让它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再别闹了。有时候想想真害怕,真的。我、我不能没有你……”她喃喃地说着仰起了脸,嘴唇慢慢向上靠去。那嘴唇微微分开,似在诉说欲望。事实上她没有欲望,她在表演欲望,为了证实或者唤起对方对她的欲望,为了证实她之于对方仍有“性”的意义和吸引。这是妻子检验丈夫的最后手段了。她把自己和对方逼上了死角。
“对不起,晓雪,我最近很累,真的很累,那么多的事都堆到了一起……”他不能再有任何误导’了,否则……才是残忍。
晓雪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她突然拉开了门,尖叫起来:“那你就走吧,走,永远不要再回来!”钟锐木木地走了。晓雪关上门,头伏在门板上站了好一会儿,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力气在刚才的几分钟里消耗光了。
一个晴爽的周末,晓冰和两个女同学按照事先约定的,去了位于昌平明十三陵北的碓凹峪,那里有一条由于地壳变动面形成的长达六公里的淘,沟底有一条同样长的清澈的小河,河边有草,有树,有中,有牛粪……晓冰们要在这里完成她们的风景写生作业。两个同学一个叫舒宁,—一个叫胡丽华,均来自外地小城,因而对学业格外重视,晓冰的主要任务是充当她们的向导。
为了行动自由,她们骑车去的,上午到,一直流连到下午,趟水,摸鱼,暇小中草吃,躺夜花岗岩上晒被河水浸湿的衣服和身体,坐在大树的萌凉下面吃零食,忙得没一分钟空几。直到走,带去的画夹子也没有打开过。
回来的路上,胡丽华的自行车带给轧了,车辘辘擅得推着走都嫌沉。这个时候,她们还没走出昌平,因为不能把胡丽华撇下,三个人只能都步行。那是一条起伏不平绵延无头的相油公路,路狠窄,两边是高大浓密的树,幽静中有几分阴森的空寂。
由于辛苦,主要是由于为了别人辛苦,舒宁不断地叹气。舒宁的父亲是地区专员,在当地也是一尊人物,因而专员的女儿便也被捎带着造就出了贵族脾气。望着前方攫侵低下来的太阳,想想今天等于整整玩了一天什么都没做,她本来打算回去后去图书馆看会儿书职以自慰的,照这个速度,全得泡汤了,更不要说还有累,还有饿。“胡丽华也真是,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非让李带给扎了呢?”想到这儿,舒宁又一次声音很大的、时间很长的,叹了口气”“晓冰,你们骑车先走!”胡丽华说。她当然知道她们不会骑车先走。
不料舒宁却说:“真的晓冰,不能再耽误了。胡丽华你也骑上吧,车坏了回去我出钱给你修。”
胡丽华很不高兴:“我又不是设钱!关键是,能骑吗?一点气都没有,骑上比走着还费劲。”
晓冰环视前后:“唉,这里怎么就没有个修车的呢?”胡丽华真生气了:“你们先走就是了。”
“你一个人不安全。”
见晓冰这么说,舒宁也不再说了,再说就真的要得罪人了。
三个人又走,低着头,弓着背,满脸的汗,谁也不说话,只有单凋的脚步声和刺耳的弹鸥。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铃铝声,三个妨娘没有回头,铃声持续着由她们身边摄过,是两个学生装束的大男孩儿,其中的高个儿颇引入注目,两条长图,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神采飞扬。
“嗨!”晓冰突然冲着那两个背影高声叫道。舒宁和胡丽华不解地扭头看她她也没多解释,骑车赶了上去。两个男孩儿
这两个人果然也是大学的学生。听晓冰讲了她们的困境后,高个男生笑了,说:“没问题!”
两个男生一人带胡丽华,一个负责她的自行车。五人行,辛苦、沉闷的旅途立刻轻松了,不止是轻松,简直是令人愉快。
高个男生骑车定在最前面,他左手掌把骑自己的车,右手推坏的车,上坡下坡,左拐右行,两辆车和他完全融成了一体,有一次他甚至把坏车提了起来,以避开一个尖锐的石块。能一人骇两辆车的男生大概不少,但这样棒的还是头一回见。晓冰欣赏了一会儿,忽然不假思索,猛蹬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