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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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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 
  我不知道唐斐是否也明白这一点。他似乎很忙,没有一直守着我。可是每次醒来后不久。我总能看到他匆忙地推门而入,直接坐到床边对我低头审视,目光里除了淡淡的关切和希冀之外,有时居然带着某种不易觉察的满足。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对他说“滚”。 
  这个字还算有效,总能令唐斐的表情瞬间黯下来,变得冷漠自持。 
  可是他仍然固执地出现在我面前,从不间断,每次还要把脉很久,我没有力气拒绝。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神智始终不很清晰,只是隐约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他眼里的满足褪去了,脸色一次比一次焦灼。 
  有几次我听见他在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声音很低,不象在问我,倒象是喃喃自语。 
  我没有好起来。 
  之前用来压制病势的处方是前人传下来的,能够激发身体潜能,服用后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内病痛全消。然而这种做法逆天道而行,化本元为气血,无异于饮鸠止渴。待到服药无效之日,即是元气耗竭之时,药石罔医,唯死而已。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也快了。 
  渐渐发觉,随着日夜更迭,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一时冷一时热,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昏沉中仿佛有尖锐的利器在里面到处搅动撕扯,一刻也不肯平息。 
  我中过毒,受过伤,可是和现在相比,那些疼痛原来算不了什么。 
  在恍惚中意识到,死亡离我很近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偶尔恢复一点知觉,就会听见杂乱的脚步在床边来来去去,会感觉到汤药苦涩的气味。温热的手巾在脸上轻轻擦拭,还有人在耳边不住地叫我。 
  可是我只想睡下去,不再醒来。 
  混沌而深远的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对我说:你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 
  我知道。所以即使醒了也于事无补,什么用也没有。 
  我在令人麻木的黑暗中不住下沉,直到最深处。那里寂静虚无,那里有左回风。 
  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只有他而已。 
  他对我微笑,一如金顶上最后一瞥间看到的淡淡笑意。 
  世上的纷纷扰扰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就会消逝,留下来的是他给我的感情。 
  只有这份感情是真真实实的,因为他用尽了自己的一切来要我了解、接受。 
  我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也不曾为他做任何事情,除了一次一次的伤害。我总是认为他不会有事,什么都可以承担。 
  其实左回风,你说过做过的一切,唐秋都铭记在心,不曾忽略,不曾忘怀。 
  所以至少告诉我,你在生生死死的哪一端? 
  无论哪里,我都去找你。 
  晕晕沉沉中无法计算时间,也记不起见过多少次唐斐焦灼的表情。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了,一直在体内冲撞的疼痛也缓和下来,变成了微弱的钝痛。 
  似乎正是黄昏时分,屋里洒满了桔黄色的淡淡光晕。 
  唐斐伏在床边睡着了,眉头锁得紧紧的,还拉着我的一只手。 
  他好像瘦了不少,脸色憔悴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全身上下毫无力气,连半根手指也抬不起来。我费力地略略偏过脸,离他远一点。 
  只是细微得几乎无声的动作,唐斐却猛地抬起头,就像根本没睡着一样。 
  视线相交间,他目光里满是几近失控的狂喜,拉住我的手竟不住发抖:“悠,你真的醒了?” 
  我醒过来,对他来讲是这么高兴的事吗?可惜而今我愿意对他说的,只剩下一个字。 
  “滚。” 
  唐斐眼睛里的光芒消失了,他看着我,似乎有些愤怒,又有几分不可置信:“悠,你……” 
  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进来一个拎着药箱形容枯槁的陌生老者,面无表情,下颌留着整齐的山羊胡,毫不客气地示意唐斐让开:“能醒来就算捡回一条命,别再添乱,就算唐门也找不出第二枝九转灵芝了罢?” 
  我不禁微感意外,九转灵芝是药中圣品,相传有起死回生之效,门中视为重宝,连唐越当年病重都没有拿出来,如今居然用在了我身上。还有,唐门素来不请外人看诊,这一位来头必定不小。 
  不过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寂静的房间里,一时间只听到唐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在床头坐了片刻,终于慢慢松手起身,走出门去。 
  从动静判断,被晾在一边的老者正在有条不紊地行动,踱过来,放下药箱,坐下,冰冷干瘦的手指搭上脉门。跟着掀开被子放到一边,将我整个人稳稳地翻过身来。 
  我随他摆布,动不了也不想说话。 
  就在意识逐渐飘远的同时,头顶的百会穴毫无预警地传来一阵酸麻,身体本能地一颤,不等反应过来,强间、脑户、风府、大椎几处穴位接连中针,跟着酸麻起来。此人出手如风,转眼间,督脉三十处大穴无一得免,运劲深浅收放俱各不同,郁积在胸口的浊气立时松动了许多。 
  隔衣认穴还能如此精准利落,手法确有不凡之处。 
  我静静地听着他收拾起金针离去,门口随即有人低声道:“钟老先生,请这边走。”口气颇为恭敬。 
  钟老先生,心里不受控制地震动了一下,难道是“南钟北王”中的医圣钟冕?左益州请他到蜀中不是为了替左回风解毒的吗,为什么反而到了唐门? 
  应该找机会问一问,他说不定有左回风的消息…… 
第三十五章 我心匪石 
   
左家终于还是传来了消息,虽然远不是我期盼的那种。我苦笑了一下,把纸条丢进火盆,看着“忍”字迅速化成了灰烬。 
舞柳如今必定不好过,然而,这个字很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态度。 
她不放弃。 

舞柳,我也没有放弃,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左回风曾经对我说,人一旦死去就一了百了,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在内心深处,我其实不相信他会葬身火海,到现在也不相信。他那么用心地想化解仇怨,怎么会允许自己功亏一篑,让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丘妙风说什么都和我无关,她又不曾亲眼看见什么。 

钟冕不知何时开门出去了,或许是想让我独自静一静。 
我拉过外衣披在身上,费力地下了床,扶着椅子挪到窗前。 
轻轻推开半页纸窗,三月了,迎面而来的清寒的风里,已经带上了湿润细微的暖意。小小的院子外面是通往药圃的路,不时有往来的脚步渐近渐远。 
烟水色的穹苍下,寂静的山麓中,连绵的红色与灰色屋宇显得如此安详。 
这里是唐家堡没错,然而那个我漂泊在外时每天都在思念的家,再也无可寻觅。 
我在这里得到许多,而后失去更多。 
此时此刻,困守在曾经住过十多年的房间里,我只知道早年的回忆业已褪去鲜明的色彩,连追忆往昔的惆怅也被碾碎过好几次,变得无关紧要。 

小院的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推开了,唐斐走了进来。 
水墨色的衣衫,淡定的神情,熟悉又陌生的容貌。 
他见我站在窗前,眼神一闪:“你不能吹风,回床上去。” 
我不去理会,只当他不存在,心里却慢慢升起一股近乎麻木的厌倦。这些日子,唐斐每天都会过来。我对他视若无物,他起初还会忿忿地拂袖而去,现在却仿佛习惯了,纠缠的时间越拖越久。 
时间长了,我也开始明白他目光里的含义。 
只是略略恍神的功夫,门开了,唐斐的动作很快,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被抱起来,放回床上。跟着身下微沉,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漠然望着上方的床幔,不言不动。每次起冲突都会吃亏,等到他觉得无趣,自然会走的。 
过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不但没有退开,反而贴了过来,直到把头埋到我的肩上。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拥抱,其中混着某种奇异而渴切的意味。靠得太紧了,体温和呼吸都要混在一起般地密密贴合。有生以来,能够离我这样近的只有左回风而已。我咬紧嘴唇,用力挣了几下却毫无用处:“你滚开!” 
我的声音里满是厌恶,唐斐必定察觉了,因为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仍然不肯松手。 
瞬间,近乎狂乱的怒火伴随着屈辱的感觉直冲到头顶。 
何必要忍,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我竭力挣扎起来,我不要被他碰到。 
还是不行,他的肩膀压得很紧。于是我偏过头,竭尽全力死死地咬了下去,立刻满口充满了腥甜的液体。 
唐斐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或许是太过突然,他低低地哼了一声。 
我的心里好像在燃烧,一口不解恨,换了一个地方,再度用力咬了下去。 
很疼么?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痛不痛,因为我自己已经疼痛得快要疯狂,快要死去。 

大概吃痛不过,唐斐终于松开了手,他退到离我稍远的地方,侧过身坐了起来。 
力气用得差不多了,我喘息半响才勉强撑起身体。 
唐斐坐着不动,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咬得不轻,他的肩膀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渐渐扩大汇在一起的两片血迹。 
良久,他终于轻声问道:“悠,你是真的决意恨我,不再理我?”声音里仍然带着一贯的冷漠,然而,朝我凝视的目光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寂寥疲倦之意。 
这本是根本不必问的问题,可他不但问了,而且很认真。 
心里有些轻微地发紧,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或许是唐斐最后一次试图与我言归于好,最后一次试图向我索取他想要的东西。 
在这些方面,他的耐心向来不算好。如果被拒绝了,他会怎样做?我不能确定,但也不想骗他。现在的他甚至不值得被我欺骗。 
他想要的,总是我恰恰给不了的。 
我平静地告诉他:“不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原谅你。” 
唐斐的身体不易觉察地摇晃了一下,有一刹那,他眼中滑过了一抹近乎于空虚的黯然,但是等到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时,又恢复了惯有的神色。 
房门闷闷地响了一声,他走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我都没有见过唐斐。可是据钟冕说,他每天都会派人来询问我复原的情况。唐仪也带着几个地位较高的弟子又来看过我两次,他提到唐斐把门中各项事务处理得很妥帖,只是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言下之意颇为担忧。 
我和左回风之间的事情,唐仪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但是他知道唐斐的所作所为吗?我看不出来。 
知道与否、参与与否,都是一样的,对唐仪来说最重要的是唐门,不是唐悠也不是唐斐,他何尝不是曾经想置左回风于死地。 
要摆脱眼下的状态,只能靠自己。 
日子居然变得很宁静,我能做的,只是努力地配合,尽快地复原。 
虽然缓慢,我还是在一点一点好起来。 

左回风还是杳无音讯,即使有什么消息,我也无从得知。 
我尽量不去想他,然而相识半年,他留下了太深的痕迹。 
我渐渐开始失眠,每天都在夜半无缘无故地惊醒,然后反反复复地回忆起左回风陪伴在旁边的夜晚,想起他固执地环过来的手臂,以及温暖舒展的气息。 
思念如潮涌来,将我湮没其中,再也无法入睡。 
也只有这些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至于麻木。 

当我痊愈到可以独自在小院里散步的程度时,钟冕宣布他已经尽足了人事,要告辞了:“老朽医不了心病,再者素来自在惯了,此地规矩森严,不合吾意。” 
如果不是左舞柳拜托,唐斐即使派人去请,他大概也不会来。依照唐门的传统,对他这样医道高明的国手一向敬重,可是这回大概是防着我,所有相关药物、工具都被管得滴水不漏,钟老先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习惯了他每天耳提面命,难免有些不舍。然而唐门不是善地,早日离开也好。 
于是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钟大夫,就请你在你动身之前帮我一个忙。” 
和唐斐之间的层层牵扯,总要有个了结才行。 

钟冕离开的第二天一切如故,风平浪静。 
第三天入夜时分,当我端起临睡前最后一碗药时,察觉出了里面的异味。是那种令人几个时辰内不能使用内力的化功散。 
眼见端药的丫鬟目不转睛地等着我喝下去,我淡淡冷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山雨欲来。 
丫鬟例行地掖好了被角和帐角准备退出去时,唐斐来了,带着一个药箱。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一个端着簇新的铜盆,另一个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小心翼翼在屋角摆好。在退出去前,其中一人挑了挑桌上的油灯,似乎加了两根灯芯,屋里顿时亮了不止一倍。 
唐斐的神情有些不同往常,眼神看似淡定清明,却交织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似乎很愉悦,又似乎有几分伤感。 
他自顾自地坐下,顺手拖过窗侧的长几,把药箱摆在上面。 
我坐起身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到全身上下都不自觉地绷紧了。直觉告诉我,今夜恐怕难以善了。 
唐斐从容不迫,对我冷冷的打量似乎毫无感觉:“悠,钟冕辞别时说你虽然身体还虚,所幸已无性命之忧,我来把脉看看。”说着扯过我的左手。 
我用力抽回手,淡淡道:“用不着,只要不必见到你,我就很好。” 
唐斐皱了皱眉,反手回扣,捞住了我的手腕:“我有话要说,愿不愿意都得听完,你打不过也争不赢,何必徒劳如此。”他手上跟着加了一分力道:“悠,你此刻根本用不出内力,明白我的意思么?” 
很平淡的口气,和当日金顶炸毁前夕一样笃定。我不再动弹,任由他仔细地切脉。 
印象中,唐斐从没有这么认真过。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微微舒了口气:“钟冕确是高手,看来是没有问题了。”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没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你有话不妨直说。” 
唐斐定定地凝视着我,渐渐地,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温柔眷恋的意味,柔和宁定,深切而弥远。仿佛透过我,他可以看到憧憬的一切。 
“我只是想问问,你在外面漂泊的三年中,有没有想起过我?” 
打算从叙旧开始吗?真是难得。我冷淡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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