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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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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争斗是免不了的,但是不需要输,也不需要赢,只要和局就很好。均衡才是最重要的。” 
  我回了一步棋,感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有些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关心唐门,我看得出来。”左回风的视线象以往一样滑过我的额头落在棋盘上,可是这次,他的目光很是灼烫,“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希望你知道这一点。你看看这盘棋。” 
  棋盘上,四个最重要的活眼都已被塞住,乌糟糟地一片,已几乎无棋可下。 
  ——局终,和。 
  抬起头来迎上了左回风的目光,淡淡的冷意背后一片平静温和。 
  在担忧与无奈的微微痛楚中,我仍然可以感到内心深处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不住紧缩悸动,像突然收到了渴望以久的礼物般急促而幸福地鼓动。 
  那一刻,我想我开始了解这个人了,他的想法,他的做法,他的孤寂还有他的骄傲,我确确实实看到了。而他,应该是希望我看到这些的。 
  第六章风满楼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方才那种莫名的兴奋还充塞在心里,使我的思考顺畅起来,许多平时不肯去想的问题渐渐串在了一起。左回风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能让他所说的情形在唐门发生,那里毕竟是我的成长之地,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斩也斩不断的。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依然姓唐。 
  有一点慢慢变得明晰了:唐斐不笨,他大概并不是真的想扩大唐门的势力,他想要的只怕就是三败俱伤,得利的自然另有其人;四川境内的势力并不只有三大门派而已,三派削弱了,其它势力自然就崛起了,这是唐斐盼望的结果。 
  想清此节,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还有希望,我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既然左家庄抱着削弱三派实力的目的准备插手,那么这场冲突必定会演变成双方的长期对抗,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就动身回唐门去。那个时候事情应该还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挑起事端的唐门掌门改变了主意,只要左家庄肯帮忙,裂痕或许可以一点点弥合起来…… 
  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天真,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可是我还是想试试,我相信唐斐认清一切后会改变主意。唐斐并不是完全无情的人,至少他在两年前把唐梦送来了温暖的江南,没有让她卷入是是非非;可惜,他对我完全没有这么客气。其实是怕见到他的,很怕很怕,然而有些事情不是逃开就可以解决的,所以此时此刻,我已经不怕了。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会后悔,唐斐日后会更加恨我。 
  在今天以前,我本能地拒绝考虑与唐门有关的事,然后我发现在下定决心的此刻,自己开始想念唐门,想念所有的故人,包括唐斐。记忆中的唐门也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那里也曾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我在那片葱茏的春天里渡过了如今做梦也会梦到的幸福光阴,那些回忆其实几乎是我的全部。 
  不承认也没有用,无抡走到哪里,那个地方都一直一直羁绊着我。拒绝承认这一点的自己是绝对无法从摆脱过去的…… 
  一切都还是不可测的未知,然而那个时候,当我在秋末连绵的寒雨里疾步前行,越走越快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有许多曾经属于唐悠而不属于唐秋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许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可能得到梦想中的安宁。我抬起头,朝着透明的烟灰色天空努力地微笑了。 
  蜀中三大门派果然进入了僵持状态,敌对的两方把剑和暗器从腰上取下来放进怀里,从明刀明枪变成了冷枪冷箭。左回风对这种转变讳莫如深,任我旁敲侧击,再不肯提起半字;唐梦则冷眼旁观,只作与己无干,然而日复一日显得心事重重。 
  在一场场冰凉的雨中,冬天到了。 
  她的状况越来越坏了,我一方面频繁地出入左家庄,一方面开始计划远行。最棘手的当然还是左回风,要怎么在他眼皮底下开溜呢?左回风依然对我很好,有一次他甚至不经意地说:“想多陪陪你娘的话,你可以搬进这里暂居。”我装做没在意这句话,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了开去,心里可着实受宠若惊了一下。 
  所以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溜走是大大不妥的,可是面对面地告辞又很别扭,也许应该向唐梦借张十万两银票,封在信封里叫权宁送去当作道别,这边厢就背起行李堂而皇之走出金陵?好像和偷偷溜走也没多大差别,有没有其它法子呢,蜀中的事还需要左家的帮助…… 
  一颗棋子狠狠地拍在面前,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棋盘。左回风慢条斯理地把棋盘上一小块棋子一颗颗取走,一颗颗丢进棋盒里,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变脸色,我可以从那对微蹙的剑眉上读出“不悦”二字。 
  这盘棋又要输了,已经好几盘没赢过了,我有点可怜巴巴地盯着左回风拿棋的手指。 
  左回风看看我,扬了扬眉毛,好像心情一下子又好起来了: 
  “你已经连输了三盘了,好像也不怎么着急。这样下去太没意思了,下一局我要赌个彩头。” 
  还要下?他的兴致怎么这么好!我心中开始打鼓:“你要赌什么?” 
  “下完再说!”他不由分说地把。两色的棋子分别丢回棋篓里。 
  我心里忽然一亮,立刻正襟危坐:“既然如此,我若赢了也要个彩头,也是下完再说!”说着立刻把颗黑子往棋盘正中星位上一摆,这一局决不能输! 
  左回风瞥了我一眼,一脸很想把我的棋子丢回棋篓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我微笑起来:“你自然是猜得到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刻再说不赌已经迟了。” 
  他摇头:“我何必反悔,你赢不了的。”盯着我看了又看,眼里已经盈满笑意,一闪一闪都是算计,“你可猜得到我想要什么?” 
  书房里非常温暖,我在暖得足以出汗的空气里连打三个冷战,背后倒是有点湿,不过我敢肯定那是冷汗。 
  可怕!决不能输! 
  手起子落,你来我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方来朝,十面埋伏,张良计对过桥梯……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我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终于又露出微笑,“你怕 
  是要输了。” 
  左回风纹风不动:“一般来说,得意太早的人最后一定会输。” 
  我低下头仔细审局度势,确实已大占上风,他还有什么妙招足以起死回生吗?不能大意,别人也就算了,换了左回风……难说。 
  左回风走了一步险棋,我不急着围追堵截,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果然慢慢瞧出一个及其隐蔽的圈套来。大喜之下,毫不犹豫把棋子往他的死穴上一拍——“这回如何?” 
  左回风看了半晌,唇角竟开始慢慢翘起,肩头也一抖一抖,终于笑出声来:“果然是妙招,妙极妙极。我二十五年来所见之棋,当以此招为最。”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见了这么多次面,第一次看到他笑。平时连表情也欠奉的左回风笑起来竟如此好看,脸上僵冷的线条温柔地弯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整张脸说不出的温和,说不出的俊雅,还带出几分稚气,他真该多笑笑的。只是……我那步棋该令他哭也哭不出才是,怎么却笑出来了? 
  左回风忍住笑意,指指棋盘。我看着棋盘,又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放上去的,竟是颗白子。 
  再看两个棋篓,居然不知何时交换了位置。这下子局势整个逆转了,我怕是完了。 
  我先是大惊,然后大怒:“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这步不算!” 
  左回风悠悠叹了口气:“虽说你想事情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我还是没想到你真会上当。” 
  我伸手就想把棋拿回来,却被他隔着棋盘一把按住,“你该知道什么叫起手无回,落子无悔吧?” 
  左回风的手掌,又大又暖。他凝视着我,脸上渐渐又漾起了方才那种足以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心脏开始跳得不太规则,我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脑中一闪,想起了唐梦给的宗卷上的文字: 
  二十二岁前花名在外,当风流倜傥四字实无愧也。 
  他的面目原来真的有许多种,这一种使出来,别说悠游花丛哄漂亮女孩了,大概拿来哄谁都足够了吧。 
  这个……小人! 
  我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该你了。”眼看为之奋斗了一个时辰的胜利飞走了,这句话说得委实心不甘情不愿。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上了一次当,紧接着再上一次…… 
  左回风毫不客气地落了一子,满意地看着我苦了一张脸。 
  “唐秋。” 
  “什么?” 
  “你这么迷糊这么好说话,哪天被人卖了可怎么办啊?”低低的声音,好像真的很担心似的,可我看见他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无语问苍天。 
  第二天早晨,我穿了件又大又厚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来开门的左管家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我:“唐公子今天来得好早,请进请进。” 
  他象以往一样和气地笑着:“少庄主吩咐了,唐公子来了就直接请到书房里,请随小的来。” 
  还好,他没多打量我,也没多问,虽然松了一口气,我还是狠狠地咬着唇。要不是今天刚巧提不起内劲,我一定会翻墙而入,除了左回风外不和任何人打照面。 
  书房里好热!平时只放一个火盆,今天竟然放了两个。左回风站在桌前,桌上铺满了画具,平摊开了一张娟纸,乍看去已经画了个七七八八。 
  左回风好像很喜欢水墨画,也很喜欢花,他对这些听起来颇欠豪气的喜好并不刻意掩饰,事实上也是非但不损气概反而更添风采。我很早就看到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副烟雨杏花图,落笔慵慵懒懒偏又清新无比,上题“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落款是极为雅致的小字:舞柳。那字从雅致里透出刚劲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每次来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我想左回风一定很疼宠自己的妹妹,就像我对唐梦一样。 
  回过神时,左回风已经放下画笔转过身,左管家也已经不在房里。 
  “你看这花如何?” 
  我其实还没有看清,只好胡乱答道:“画得很好。” 
  左回风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唐公子,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就只顾着神游么?连这么一大盆花都没有瞧见!”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登时被震住了。那是一盆开得极盛极妍的牡丹,绿牡丹。牡丹为花中之花,本胜在雍容华贵上,这盆绿牡丹却开得毫无富贵凌人之气。枝枝叶叶,清灵如水,淡绿的花朵仙姿玉貌,玉洁冰清,恬恬淡淡地开着,令人倾心之处,言语实难形容万一。 
  我良久才透过气来,几乎舍不得把眼睛移开:“真是奇花。”怪不得屋里要放两个火盆。 
  左回风闲闲坐下:“唐公子,你热不热?裹着这么厚的斗篷,还是赶快除下的好。” 
  当头一棒,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悲的处境。 
  咬着唇说不出话,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按理说认赌服输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全身上下都僵掉了,动都动不得。 
  左回风却开心得很,他紧紧盯着我毫不放松,目光明锐无比,直似要穿透斗篷,满脸戏謔:“名花倾国两相欢,对着如此名花,美人怎可遮遮掩掩,左某可已经等了半天了,唐公子纵然忍心让在下心焦,总不能令名花空候吧?” 
  又热又气又窘,身上开始不断出汗,只觉得连一旁的花朵都开始笑话我了,我心里把左回风横过来倒过去骂了个遍,还是没勇气脱下斗篷,情急之下,干脆转身就走,回天香楼去,王八蛋左回风! 
  才迈出一步,已经被人一把拽住,三拽两拽,身上的斗篷就落了地。我气急败坏地回过身来,就听见耳边一声意外的抽气,左回风直愣愣地看着我,嘴边溜出一句:“真是绝色……” 
  真想吐血。我不假思索就狠狠一掌打了过去,本以为十拿九稳不会落空,结果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抓住。再定睛看去,左回风已回复了常态,那层好像面具一样的冷意又往脸上贴了薄薄一层,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沉默了一会儿,左回风低声开口:“唐秋,别生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屏风后面,那里端端正正摆了一套男装。“我听权宁说你有洁癖,这套衣服是新的。”他放开手,犹豫了一下,走了开去。 
  我摸摸脸,手上有些湿濡,是汗水,一定是,我怎么可能为这么一点小事气出眼泪,换回本来面目要紧。动手除下两边的耳环远远丢开,好在颈部以上的饰物只有这一件,还是镶珠嵌碧死缠活赖才带上去的。 
  卸下女装,换上男装,走出屏风外,这一回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惬意无比,左回风一如常态,刚才的不愉快好像没发生过,只是再赏那盆牡丹时,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尴尬。不过今天左回风把茶换成了上好的竹叶青,我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就真的全忘光了。 
  左回风的画很得原物的神髓,只是用墨稍浓了一点,于是带点阳刚之气,与花朵的温柔妩媚殊不相称。他把笔给我,说请我涂几句鸦。我朝他笑笑:“既是如此,我就涂了,你可不要后悔。” 
  一挥而就,我后退一步看看,觉得今天这几个字笔力很足。再看左回风,已经垮下脸,好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首诗不好吗?念着可是很顺口的。”我肚里暗笑。 
  他慢吞吞地开口念出声:“绿色牡丹真奇怪,非红非紫非黄白,试问此物何所似,乌龟背上长青苔。” 
  转头恶狠狠地朝着我:“你确定这是诗?” 
  “自然是诗,又压韵,又贴切,又有新意,和你的画再配不过,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结果我第三次看到了左回风的笑容,这一次居然是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 
  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一般都醉得很快,但我有个很大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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