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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夏天的向日葵-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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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向日葵73

  武末末的生活总算开始沿著一种新的轨迹向前行进,他知道这份工作仅能糊口,但他还是格外珍惜,现在他没有任何可以挥霍的东西,只能脚踏实地。
  他相信老天爷是不会偏袒任何人,付出和得到应该是成正比,前几年他过的太舒服,现在得为那些舒服买单。
  
  可武末末真没想到上不惹天下不惹地一辈子老老实实的赵老头却被老天爷无情的出卖了。
  赵老头晚上在工厂看大门的时候,正碰上一个人背著包翻墙爬院,因为厂子是生产电缆的小厂,一年到头偷盗是常有的事,可时间总是在凌晨之後,而那时候厂里的保安也是最多的,可这次偏偏就赶在了晚上八点,值班吃饭换岗的点,当时就赵老头一个人值班,看到那人正准备翻院子,老头当即拿著棍子追上去了,结果贼没拿下,倒让贼夺过了棍子照著头就敲了一下,老头当即人事不省。
  
  等武末末得到消息已经十点左右,连滚带爬赶到医院,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头部颅骨骨折里面有血块需要做开颅复位,问清楚武末末不是直系亲属,就让武末末赶紧通知老人家里准备手术费,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而厂里送老赵头过来的几个人自打知道有可能要开颅有全命危险,四个人就撤走了三个,只留了一个什麽不懂做不了主的小毛孩。武末末气急跑了几趟厂里结果厂里大门紧闭,只留了两个保安一问三不知,连厂领导的家在哪里都问不出来。
  看著老头躺病床上没有一点知觉,在耳朵边怎麽叫都应不了声,武末末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心慌腿软直不起腰来。
  
  虽说这麽多年每次见到老头嘴里就爱顶来顶去,没大没小。可从小到大,赵老头给他的像一个爷爷更像一个父亲,除了武末末自己别人根本不能体会他在老头这里获得的究竟是什麽东西。从刚会说话他就领著他到处逛了,自己嘴里有一口肯定会剩半口留给他,教他下围棋,知道武末末不爱看书,他就把书里的东西编成故事再告诉他,每年逢年过节多多少少的压岁钱,不是同一个姓,却是一家人的感情。
  
  武末末一个人窝在医院里心急如焚,赵老头拖不起,可他连管事的人都找不到,老头在厂里是临时工,厂里最後能负多大的责任他也不知道。直到这会,武末末才真觉的自己无能透了,堂堂一个男人养活自己都牟足了全力,从毕业後到现在工作了四年,身上总共就一万还是别人施舍的,就这连手术费用都不够,而医院光术前就得交三万,说是主刀得从大医院请,钱不够什麽都免谈。
  抓著老人的手武末末的心情也跟著床上的老人一呼一吸,医生说如果三天醒不过来就危险了,手术是唯一的办法。又撑了一个多小时,看到那个陪护的男孩都开始打瞌睡了,武末末只能先回去想办法了。
  
  走在路上,看不见倒要比看得见的时候堵的更难受,想找一个人说说,严磊不合适,他妈也不敢惊动,给他哥说,两人说不到一起去,拿著手机翻了半天也翻不出一个可以说上一句话的人,看到那个三个一的郭宁的号,武末末蹲在路边蒙住了脸。
  等精神头恢复了一点,武末末挨个给当年宿舍那些弟兄们打电话,结果有好有不好,好的是答应借上一、两仟的,不好的是说马上要结婚马上要买房。
  武末末也理解,他们一个宿舍的哥们留在本地差不多都是刚混出贫困线的,年龄都到了成家的阶段,结婚买房,哪有那麽多闲钱支援他,好不容易撑回那个小院里,武末末没有回家,他拿著钥匙开了赵老头的门。
  
  从七岁那年暑假赵老头给了他房门钥匙,他一拿就拿了快二十年,到里面偷点吃的,摸两本书,找一些好玩的东西,进那个屋跟进自己家一样。如果哪一天这里没这些东西了,没那个一身怪味却很精明的老头了,没有人在他耳边说,好好睡一觉事就过去了,他该怎麽办。
  看著这小小的三十多平方的小屋,里面一间睡觉的,外面一间做饭的,黑咕隆冬几十年,二十瓦的灯泡前年被武末末强行换成了节能灯管,光线亮了,墙依然亮不了。
  
  在仅有的一张藤椅上坐了十分锺,打定了主意那个小破厂的头要再不出现他明早就扛著“黑心老板”的牌子堵门去,非闹的他们鸡犬不宁不可。想完这些有的没的,武末末开始收拾东西。先把明天要带到医院去的东西准备了,看著床下的几口箱子,武末末发了呆,其中的三口早让武末末几年前就悄悄的翻了个底儿掉,里面除了书还是书,第四口武末末只动了一次,就让赵老头操著棍子打出来了,“再动这个,以後甭再进这个屋。”
  
  赵老头不让动,他就再也不动,他唯一见过箱子里面的东西就是那两盒快闪下他眼珠子的蛤棋石。可现在他要不动就来不及了。万一老头真醒不过来,他还有什麽亲戚什麽的他该怎麽跟人交待,老头现在说不了话,可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想说说不出来的。
  蹲地上默了好半天,武末末把脸上胡了一脸的东西好歹擦了擦,把那口箱子拖出来,找来一个小铁丝,三扭两扭,锁开了,武末末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里面有一件旧式的军装,好几本相册,那两盒棋子,再然後有很多剪下来的报纸,时间久的脱离了武末末的想象,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块表,还有几本存折,武末末打开看了看,就那麽点数字,老头省吃俭用攒了一辈子,总共就不到两万,剩下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东西武末末见都没有见过,都是老古董了。
  那些剪下来的报纸武末末没时间细看,看到最下面有个大牛皮纸信封,一摸厚厚的,武末末就好像探寻一个人的秘密一样心里不安极了。
  犹豫了十秒,武末末还是决定打开。
  
  里面有一些信,还有一个高中毕业证,武末末翻开,一看到上面的小黑白照片瞬间惊呆了,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孩,生日是52年4月16日。名字叫赵简。
  赵简不像赵五,这个清秀男孩也不像赵老头,但这的确是同一个人。武末末一直以为老头是他爷爷辈份的人,原来老头六十都不到,甚至要比他爸还小,他真没法想象当初他能把一个不到四十的人喊成爷爷。
  可不光是他这样喊,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这麽喊。
  一屁股坐地上,武末末开始看那些信,信全是老头的笔迹,写给另一个人的,那个人他叫他五哥。
  
  五哥,我到这里已经一周了,全是黄土黄沙,一张嘴就一口沙,天特别冷,我只带了一件军用棉衣穿身上跟穿了一层纱似的,什麽也挡不住,他们说明天我们就得下沟里了,他们给我们发了工具,一人一把老!头,拿到工具很多人哭了,可我没有。
  
  五哥,今天我们吃上了八个月来的第一顿肉菜,大队养的那头猪不知道让谁给弄死了,除了队长,大家都高兴极了,把内脏埋了,把肉煮了。可高兴了只有两个小时大家就都乐不起来了,因为小张死了,他和队里的人打赌,看谁能一口气吃肥肉片子吃得最多,小张吃了,他吃了足有一公斤半,然後栽地上了。
  
  五哥,刮风了,麦子还有半个月就熟了,麦穗漂亮极了。我们二大队和一大队的人昨晚上已经忍不住了,小胡偷了一小捆,我们点了火烤著吃,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听,味道真的太香了,舌尖上有种咖啡的味道,还记得那个咖啡机吗,我以前用它磨咖啡,你说应该用它磨麦子,总得用用,要不一定生锈了。
  
  五哥,今天把你的那件军服洗了晾了,想穿还是没舍得,最後从村子里的老乡那里买了件旧的中山装,太大了,我这个头真不行,穿在身上还有一股羊圈里的味道,不过总算不用穿露肚皮的破衣服了。
  
  五哥,好久没摸过棋了,最近不知怎麽了手痒的难受,还记的咱俩下棋吗,你这个臭棋篓子,永远下不过我,连让我都没法让,唉,不知道我爸送我的那两盒蛤棋石怎麽样,要被别人拿走就把宝贝糟蹋了。
  
  大都是这些内容,去哪儿了,干什麽了,吃什麽了,得了什麽病,受了什麽伤,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地方,干的活却变不了,跑了多远看了几年的一次电影,又跑了多远买了一双袜子,全是这些。
  看似平淡,一纸辛酸。
  最後一封是83年6月的。
  
  五哥,我终於回城了,可什麽都没了。站在那个大院子门口,人家告诉我这里没有姓赵的,三年前这里就不姓赵了,我家里人全走完了,他们全走了,整整十一年没有给我一个字,倒把我当年的一些东西留下了,就放在後花园的小破屋里,也亏得人家不贪,要不连这些也没了。也许我该改个名字,赵简差不多死了,要不就叫赵五吧。
  
  这些信没有装信封里,全是一张张各式各样的纸叠的方方正正,纸大都很小,半张纸小半张纸寥寥数语,有小学生的方格纸,也有发硬发黄的草纸,最好的是一两张正规的信纸夹在里面格格不入。
  这些信寄无所寄全留在了这个牛皮纸袋子里。




夏天的向日葵74

  武末末放下信打开那些相册翻著,他希望能在里面找到这个五。可相片全是一堆一堆的合影,极少有两个人的,就是有,也是和一个年轻妇人的合影。武末末相信那是赵简的母亲,而其它的是赵简的家人,从眉眼上能看得出来,赵简应该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赵简大部分的样子是一幅当时贵公子哥的打扮,十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梳著小偏风,干干净净,有著很好的气质,就像以前看到的黑白老电影里的人物。
  熬到了两三点,没发现什麽有用的,武末末在老赵头的屋子里摸了把面下了吃了,然後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开始看那些剪报。
  
  从那些小纸片上可以看出当时发生了什麽,纸的质量也很差,有短短的散文,有粘在一起的连载,也有一些小消息,武末末翻了好半天,终於翻出来一条新闻,新闻下还配了两幅小照片,内容是第三届本市围棋比赛取得圆满成功,其中一个照片上有两个人,全是当时的装束,一个捧著奖杯。照片下配有一行字的文字说明:
  
  本届围棋挑战赛圆满成功,郭少平最终获得青年组冠军,赵简获得亚军,值得一提的是,上一届两人的名次正好相反。
  
  除了这上面还有两个人的生平和简介。
  武末末气有点喘不匀了,开始仔细地翻那堆剪报,陆陆续续翻出了很多,有很多上面都有的武末末不想看到的同一个名字:郭少平。
  
  最後武末末死死的盯著最早翻出来的那张剪报上的照片,郭少平和搭在郭少平肩上赵简的手。那一刻,他脑子一下子全被清空了,什麽也想不出来,什麽也不敢想下去。
  他知道他之所以在一堆东西中注意到了这张照片,就是以为看到了郭宁。
  
  怎麽撑到天亮的武末末已经搞不清了,反正就是他又盼又怕的天终於亮了,挑了几份该装的装进口袋,武末末一口气冲到了中介所开了电脑把郭少平的名字百度了一下,等网上郭少平的照片和那个他曾经躲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个人重叠了,一鼓怒气从武末末的脚跟升起差点冲他一个大跟头,几乎站立不住,从网上抄到了一个确切的地址,等不及万姐上班,武末末干脆打手机请了两天假。
  按照纸上抄的地址找到那个还算大的郭少平棋院的时候,武末末来时绷著的一口怒气慢慢泄掉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郭少平不仅仅是赵简笔下的五哥,同样也是郭宁的父亲。
  
  没有多想,问了两个人,总算问到郭少平的办公室。武末末敲了敲门,里面应声了,“进来。”
  武末末就进去了。
  郭少平正在写著什麽东西,见到武末末随手指了指桌子前面的沙发,手底下没停嘴也不停,“等我一分锺。”
  武末末就用一分锺时间好好的打量著郭少平。
  郭少平架著眼镜,头发没有完全花白,符合那种知识型老人的风度,坐著写字的时候身姿很标准,看著容易让人觉的累。
  上次离的远,看的不怎麽真切,现在隔了一米五,武末末算是看彻底了,上次只觉的郭宁和他父亲长的很像,这会儿倒不太像了,特别是嘴巴,郭宁的嘴簿,而郭少平的唇厚,相对於郭宁面相上的精明,郭父到显的一派平和。
  
  就因为他是赵老头嘴里的五哥?用一个名字帮老头整整撑过了十年,所以看著也显的平和了?
  等郭宁老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可要比武末末早些时间臆想的挺起半个啤酒肚子好的太多。
  
  “你找我有事吗?”武末末的思绪被打断了,定定神才发现郭少平微笑著看著他。
  “您是五哥吗?”武末末问完就小心翼翼地观察著郭少平。
  “五哥?”郭少平一脸纳闷。
  武末末不确定了,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决定再试一次,“您真不知道五哥,那你看看这个。”
  武末末把口袋里临来时装的两份信递过去。
  不到一分锺武末末就开始慌了,因为郭少平拆看了那两封信刚开始还正常,突然脸上就变了色,随即站了起来指著手里的信手一个劲的在抖著,“你知道赵简,他在哪里,他人现在在哪里”。
  
  “你就是五哥。”武末末的情绪终於绷不住了,拳头都捏紧了,火在身体里上窜下跳,“你真的是五哥。”
  郭少平果真就是五哥,这个五哥这些年干了什麽,一个在窗明几净的环境里享受著国家待遇不说还自己办了学校,另一个住黑屋子里给人看大门。一个有著儿子,离婚再婚生活幸福,另一个一辈子不结婚到老了也孤零零的。而这个五哥竟然连自己曾被人叫成五哥都忘了。
  “我带你去看赵简。”武末末站起来了,向门外走去。郭少平跟的很快,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归拢了一下几个大步就追上了武末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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