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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落日烟华 by 秋叶影-第16部分

小说: 落日烟华 by 秋叶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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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动杨柳摇,长长的枝条儿抽在窗纱上,吧嗒吧嗒地响着。红烛结了半朵灯花,转瞬开了又灭,烛灰沉香。

    “啊——”

    倏然从外面传来了悲哀的惨叫,象针一样尖利刺人,撕扯着只得半声,便生生地被掐断,嘎然而止。

    那是苏蔻的声音。

    云想衣抱在怀中的风筝掉在了地上,他一激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却是两腿发软,半天迈不动步子。一豆孤灯明灭不定,人的影子被映得扭曲,在暗色的角落里摇摇晃晃。云想衣打着哆嗦,一颤一颤地挪到门边,举手触到了门框上。门忽然自己开了。

    “啊啊啊……”云想衣吓得跌到了地上,捂着脸惊恐地叫了起来。

    深黑的夜色中,云无衾一袭青裳,溅着满身的血迹,如鬼魅一般僵硬地立在门外,直直地瞪着云想衣。

    云想衣的牙齿“咯咯”地打着寒战,嘴巴努力地张了几下,竟发不出声音。

    “连你也要走……连你……也要走……”云无衾迟缓地移动着步子,走得很慢很慢,他向云想衣伸出了手,殷红的血从指缝间一滴一滴地流下,淌到云想衣的脸上,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却让他觉得寒冷。

    “阿蔻……阿蔻在哪里呢?”云想衣喃喃地念着,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颤抖着一点一点向后面蠕动。

    云无衾蹲了下来,抓出了云想衣的脚,把他拖过来,用沾满血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梦呓一般对他说着:“阿蔻竟想把你也带走,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只有你了……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连你……也要走吗?”

    “阿蔻!”云想衣吓坏了,竭力躲闪着,又哭又喊,“我不要爹爹,我要阿蔻我要阿蔻!”

    云无衾从喉咙里面发出了野兽一般沉闷的嗥叫,猛然扑了上来,压住了云想衣瘦小的身子。班驳的烛光映入他的眼眸,一片黑暗的模糊。凌乱的风里雨里,夜色沉沦,人都疯掉,只是嘶哑地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痴了,一遍又一遍:“莹若、莹若……莹若,求你……不要再离开我,莹若……”

    云想衣觉得好疼好疼,疼得想要死去,挣扎着扑腾着,张大了嘴,哭也哭不出来,只听见了风的声音、雨的声音,还有身体被撕裂的声音。血的味道从脚踝漫过指尖,把人淹没。

    那个夜晚,烛的影子袅袅摇曳,有一抹淡淡的血色在疯狂中弥漫,胭脂的眼泪凝固在烛灯的灰烬里。

    ***

    粗糙的绳索紧紧地勒在手腕上,蹭破了细嫩的肌肤,血从苍白的底色下面渗透出来,滑落一道绯红色的痕迹,滴在指尖。

    云无衾低下头,轻轻地咬着云想衣的手指,把上面的血慢慢地舔干净。

    “好疼啊……”云想衣呻吟着,赤裸的身子在柔软的毛毯上扭动着,带着一点点天真的魅惑,用一种痛苦而温柔的声音喃喃地诉着,“爹爹,我好疼啊,爹爹……”

    云无衾狠狠地压了进去。云想衣象砧板上的鱼,跳起又跌下。仿佛快要断气的喘息,肉体摩挲着发出滑腻的声音。床帐拂扭,七重流苏纠结不解。

    “饶了我吧,爹爹……我再不敢了,饶了我……”云想衣呜咽着哀求,嘴唇上的血似胭脂。

    云无衾一巴掌摔了下去,厉声喝道:“今儿早上你去哪了?去哪了?你是不是又想乱跑?”

    “我没有,没有啊,爹爹。”少年烟水迷离的眼波斜斜地望了过去,分不清是恨了或者怨了,幽幽地一凝眸,细声慢语地求他,“想衣最喜欢爹爹了,不会离开爹爹的,真的不会……放了我吧,好疼,要死掉了……”

    云无衾的脸上浮现出惘然的神色,叹息着,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云想衣的眼睛:“你真的很象她啊……”忽然狰狞地笑了,“就连撒谎时候的神情都和她一模一样。”他的手指掐了下去。

    “啊——”云想衣惨叫着扭开头,眼角边有红色的泪。“爹爹……爹爹为什么不喜欢想衣?为什么为什么?”他凄厉地哭着,闭上眼睛,用手摸索着抓住云无衾的肩膀,颤抖着缠住他,“想衣会很乖的、不会离开爹爹,可是……爹爹为什么从来就不喜欢想衣?”

    云无衾的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就仿佛黄梅树下情蔻初开的少年郎,那般痴痴地看着云想衣,俯过去,轻轻地吻他的嘴唇:“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莹若。”他的手伸到云想衣的身下,残忍地撕扯、揉拧,血肉糜烂,而他却在云想衣的耳边款款地呢喃着,“我喜欢你……”

    阶下瑶琴生尘,院外梧桐清秋。池子里的青色莲花早也凋零,暗香残落。

    云想衣扭曲地微笑了,红色的泪痕干涸在眼眸底下:“你疯了,爹爹……你疯了,你知道么?”

    ***

    云想衣坐在梧桐树下,修长的手指抹过琴弦,深一下浅一下,不经意地弄着那曲平沙落雁。铮铮的琴声宛如流水,潺潺地漫过初夏的空气,风清了云也淡了。那一年的莲花谢了,就不曾再开。

    “好!好一阙长调,当真能令雁字回、云鹄落。”竹篱外,一个锦衣高冠的男子拍手赞曰,“今日始信人间亦有天籁之音。”

    云想衣停下手,瞥了一眼,淡然道:“家父今日不在舍中,小子年幼,不谙待客之道,先生若有事体,还望明日登门,请回。”

    男人身后随行的侍卫大声喝斥:“大胆庶民,可知此乃明石郡王,竟然无礼。”

    “退下。”明石王板起了脸,眉宇中有一种尊贵的气态,又似乎是刻意作出了的威严模样,“不知轻重的奴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侍卫不敢出声,弓着腰退到后面。

    明石王清了清嗓子,文雅地略一欠身,正色道:“本王素来耽迷音律之道,此次南来苏宁,闻得云氏有子,琴技无双,顿起拜会之意,今冒昧之处,还望公子见谅了。”

    云想衣似笑非笑,也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他。

    明石王颇觉有几分尴尬,欲待拂袖,眼见树下那人素衣青丝,觉来有幽然出尘之雅,心下一动,却又踌躇。

    云想衣抱起七弦琴,掉头径去,进屋关了门,竟不再理会。

    侍卫勃然变色,不见主子吩咐,也不敢擅动,只是郁闷,行经江南,何曾受得这番冷落。明石王也不恼,在篱外负手踱步,慢慢地吟哦着五律诗赋,道是蒹葭白露,秋水一方。

    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微动,花影移,日照渐中天。

    良久不见屋内动静,明石王长长地叹了一声:“本王绝无唐突之意,不过欲求一曲雅歌,云公子既有惊世之琴音,却不使人闻,岂非明珠暗藏,徒令尘埃蒙之。”

    窗格子开了一条缝,云想衣清泠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你过来。”

    明石王一怔,侍卫急止之:“王爷不可。”明石王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独自趋步上前,行到阶下,心中乱跳却强作从容:“云公子有何见教?”

    水一般的眼波从窗纱后面透了出来,云想衣慢慢地问他:“今儿大早,知府大人就过来把我爹爹请走,这……可是你的安排?”

    明石王脸上一红,旋及坦然:“不错,前日苏宁知府提起云公子,道是一手好琴江南无双,只可惜令尊大人向来古板,不解文人雅意,故此请令尊暂且过府小叙。”

    “想衣愿随王爷同归,不知王爷府上可容得想衣一席之地?”云想衣静静地道来。

    明石王闻言竟手足无措,迟了半晌方才省得,忙不及迭地拼命点头:“自然自然,云公子神仙中人,本王当待贵宾之礼,不敢怠慢。”

    “好吧,那你……”云想衣的眼睛望了出去,忽然变了声调,急促地道,“我爹爹回来了,你快快离去。”咬了咬牙,又决然道,“你今夜子时起让人在院外侯着,我若得空,便知会与你。速去。”

    明石王如奉纶音,自带人离去。

    云想衣合上窗子,捂着胸口,缩在角落里颤抖着。

    ***

    入夜,雷雨交加,轰然的声响中,白色的闪电将夜幕撕破了一角,天阙漏水,金鼓鸣震。

    云无衾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睡。

    “爹爹……”云想衣轻轻地唤了两声,不见云无衾醒来,屏住呼吸将云无衾的手臂抬开,起身下了床。

    天外忽然一记滚雷,炸在耳边,云想衣不由抖了一下,几乎跌倒,壮着胆子回头,见云无衾仍旧闭目,吁了一口气。心跳得难受,云想衣用力地咬住嘴唇不出声,点着了半截红烛,掩着朦胧的烛光,拾掇好衣裳,偷偷地去摸门栓。

    “你要去哪里?”身后突兀地传来了云无衾的森冷的话语。云想衣一僵,手中的红烛掉在了地上,灭了。

    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青瓦,凌乱的声音落在窗前、落在阶下,夜色都支离破碎了。

    云想衣呆呆地盯着开了一半的门,动也不动。云无衾走到他的身后,将手支到门上,环住他的身体,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又想跑,我就知道,你却以为你瞒得住我吗?”伸手拽住云想衣的头发,扯了过来,一掌重重地摔在他脸上,嘶声斥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又想去勾引谁呢?”

    云想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抱着头哀哀地乞求:“我错了,爹爹,不要打我,我再不敢了。”

    云无衾赤红了眼,瞪着他:“你每回总这么说,你每回都骗我。”猛然抓起一张案几,朝云想衣狠狠地打了下去,狂乱地咆哮着,“谁叫你骗我!谁叫你骗我!”

    “啊——”

    云想衣抽搐着身子,发出凄惨的号叫。沉重的木案碾过双腿,骨头断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而刺耳。“爹爹、爹爹……”云想衣颤抖着将手伸向云无衾,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不要打我……不要再打我了,我不会离开爹爹的,真的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云无衾象野兽一样发出沉闷的吼叫,扑过去,按住云想衣的身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用牙齿使劲地撕扯着。

    “爹爹……”云想衣是这么叫唤着,却发不出声音。微弱的气息卡在喉咙里面,在血沫中模糊。仿佛快要断气一般的喘息,其实他只是不停地在唤着,“爹爹、爹爹……”

    惊雷翻滚,隆隆震震,天崩了地裂了,滂沱的大雨漫过了黑色的夜。

    好疼,把肌肉切开,把骨头折断,痉挛的呼吸扯破胸口,疼得……已经疯掉……

    云想衣脑中一片空白,双手胡乱地摸索着,触到了旁边的烛台,不觉一把抓住,重重地砸过去。

    云无衾一声闷哼,身子倏然一歪。

    云想衣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抓紧烛台,对着云无衾的头颅,疯狂地砸下。红色的血和着黄色的脑浆一起迸出来,手上黏黏浓浓,有一种柔软的温度渗入指尖。血腥的味道把人淹灭、然后溺死。

    天外电闪雷鸣,风卷云暗,繁花顷、杨柳折,雨湿檐角。

    “爹爹、爹爹……”依旧喃喃地唤着,云想衣终是累了,停下手,烛台“哐啷”一声落到地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蠕动着蹭上前,抱住云无衾的头颅,轻轻地吻着,不知道是眼睛、是嘴唇、还是鼻子,一片淋漓的血肉。云想衣的眼角有一滴泪,只是流了那么一点点,干涸在腮边。暮春三月,燕子晚归,在腐烂的烟花中软软地呢喃,“想衣最喜欢爹爹了……真的、真的,从来没有骗过爹爹,想衣最喜欢爹爹了……”

    白骨从死人的嘴唇边上翻出,咧开嘴仿佛是冰冷地笑了。

    红烛燃起,焚烧白骨、焚烧黑夜。重雨,惊雷,夜未央。

    ***

    古陵暮桑,苍松如翠,青石苔上疏影横斜,几声雀啼,归去深处。

    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在了山道边上,侍卫翻下马来,行到车边,小声道:“王爷,京都的金吾卫守在皇陵外面,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为什么?”车内的云想衣闻得此言,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嘶声道,“我要进去,你分明应允过我,带我进去。”

    明石王捂住了云想衣的嘴,使劲按住云想衣,直到他渐渐地瘫软下来。明石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骗你,实在是进去不得,景氏的祖陵,除非皇族宗室方能入内。何况我此次擅离封地,若让人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场是非,想衣,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如你所愿,莫急在此一朝。”

    云想衣急促地喘息着,长长的黑发从明石王的臂弯里垂下,宛如流水一般颤抖。恨了又恨,望着束缚在手脚上的锁链,忽然将脸埋进明石王的胸口,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音,尖尖的指甲抓住了明石王的手,恶狠狠地掐着。

    “想衣……想衣……”明石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云想衣的头发,低声下气地哄他,“你想什么呢?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莫要再想着逃走,我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你了,想衣……明日我们再来看看,或者能寻个门路进去,你先别气恼。”

    “王爷、王爷。”外面望风的侍卫突然跑了过来,压下了嗓门慌张地道,“快走吧,七皇子殿下祭陵完毕,现下出来了,正往这条道上过,我们还是避开为好。”

    “不要。”还未待明石王回答,云想衣突兀地叫了起来。

    “想衣?”明石王略有几分愕然。

    云想衣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一下平静了,眼波款款地转过,带着妩媚而冷酷的神情,淡淡地道:“我想见见这位七皇子殿下。”忽然温柔地笑了,幽幽叹息着叹息,喃喃自语,“难得遇着这等贵人,也不知他如今……是怎生模样了。”

    明石王不忍拂他心意,便令从人将车马牵到道畔,微服俯首做恭敬状。

    威武的甲士骑着剽悍的骏马肃然行经,铁蹄踏起道上末草,低低地蒙了一重青烟。金绣黑缎的旗帜在风中翻卷猎猎,衔接如长龙。正中央,高贵的少年施然而过,高马黄金勒、锦冠珑玉带,容华尊严尽是天生,不经意地望向道边尘埃,明亮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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