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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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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师傅啊!
  你养我数载,从不曾青眼。谁料头次配合,竟然这般契合?只可惜,没有来次,好再叫他人胆寒!
  廉王脸色极差,却又不能当众一掌劈下,让范师傅从此闭口。范师傅挨过一下,索性一不做而二不休,“此事从头至尾,不过一场私仇——可笑那枉以为立功的叛徒……咳……和这殿上愚蠢的竖子小儿,根本不知……就里……还口口声声追讨什么明王!”
  他桀桀大笑起来。
  蓬头垢面,齿间渗血,咋如鬼魅修罗。
  一场笑完,灰浊的眼珠转过来,凝在我的脸上,定了须臾。
  “小侯爷——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竟是一头抢在威武卫刀刃之上——脖颈之上,鲜血顿如涌泉,朝天喷薄不息!
  血沫飞溅到我的脸上,染红了我的视线。
  闻哥。
  闻哥啊。
  你无辜遭变,怀才难施,数年隐忍,怅恨难平……
  只望能够从今消去,至此往后,任那天地广阔,四海尽可逍遥!
  我抹开了眼前的血。
  不及起身,却听身前人犯群中极是凄切的几声“唔!唔!唔——”,但见一个血污满身的人当中跃起,竟是天生神力一般绷开身上枷锁麻绳,扑倒沿途三个威武卫,及到近前,又一掌劈中那个因人犯自绝而愣住的卫士。
  就是一眨眼间的事。
  那卫士侧身倾倒,那人抱住地上毫无声息的躯体,将他搂在怀中,呜呜的哭泣。
  我一霎间又惊又喜,抖着手三番二次,方拉开她口中的破布。
  “芸、师父……”
  我以为她,我以为她已经……
  “老范!老范——老范啊——啊啊啊啊——”
  她满面泪流,血迹和污渍混杂着泪水铺盖了整张老脸,填满了所有的沟沟壑壑——从没见过她这么丑的模样。
  “芸师父,芸师父——”
  我的话音半途卡在喉咙里,因为已经惊恐的看见她的嘴角淌出一缕艳丽夺目的红。“别急,等芸娘陪你……老范,你这个不守信的老头,要等芸娘陪你……等芸娘陪你啊……”
  她絮絮叨叨,声音却渐渐低下去。鼻孔、耳洞、眼中,先后渗出不断的血色。
  这是自绝经脉之相。
  我骇得说不出话来,手僵在身边,伸也伸不出去。恍惚间却见那糊满了血和泪的眼,自痛彻中缓缓朝我转过来,那其中的目光,竟奇异的清澈透亮。
  复杂,又纯粹。
  “乖……”
  她轻轻的比过一个口型,将头挨在范师傅的肩上,闭上了无神的眼。
  我觉得世界都摇晃着倾覆起来——
  所有都镀了一层虚影,不大真实,也不大相关。什么恩仇,什么爱恨……一刹之间,好像都遥遥远去,不再那么要紧。
  胸腹间翻江倒海的痛,好像也都不清晰。
  我听到有人嘶声的喊,感到温热的液体源源上涌,直至铺染了半身。
  只是歪倒,往芸师父的身上,勉强靠去。
  再也经不起……
  我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昭然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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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然灼然 额间一星半点的痛。
  其中血与火的热烈,雪与林的苍凉,都如一阵烟云,随风淡漠远去。
  到了最后,连深处紫藤漫天的沉醉与报春遍地的烂漫,都化作星屑和尘埃,渺然再无踪影……
  我吐出一口长气。
  听在耳里,却是一句微弱的呻吟。
  红袍黑皂帽的人掀开我的眼睑,见到指下悠悠凝神转向他的眸子,匆忙收回手。他在床边跪下,金针插入皮卷,皮卷纳入药匣,倒退出去。
  视线尚且模糊,也可看出此屋熟悉。身下软榻,身上丝被,清淡名贵的熏香充斥满室,惟其中一缕若隐若现的药味,破坏了室内的庄雅。
  重华东阁。
  又回此间。竟又能回到此间。
  医官出去时,阖上了门。
  室中一片寂静中,有人缓步至床边,手执一本卷扎,向下静静看我。
  俊朗的面孔英逸依旧,眉目间,却沧桑几许。
  许久,他移开眼光,徐徐展开手中那旧色的卷宗,望定了其内的某一页,哑声念起。“白氏与熙,落玉太公主并江陵庆德侯白燕鸿独子。美姿容,善言论。从容弘雅,丰神冶逸,博综艺术,幼有贤名。曾师从同文罗放,三岁能诗,五岁成赋,年七,骈与贡生同读,上下惊奇。十岁上,家祸累及,流。北邑莽苍山林场役一年,坠冰河,夭。”
  ……
  少有人,能活着听到自己的传罢。
  景元觉面色不好,眼窝下一圈浓重的墨色,下颌上隐约成片的胡荏,都使得他的脸色更青。
  但这些,都比不上眼中的晦蒙。
  见我钻研望他,景元觉避开目光。合起卷宗,撩起下摆坐在榻边,唇边脉脉勾起一丝笑意。“我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多久以来,见惯了此人把真正的情绪掩藏。不过,却未在对我言笑的时候,如此不含温度。
  “‘我自灼然不佩玉’,‘净静婷亭尚皎光’”,景元觉念了如此两句,自怀中掏出了那块静默经年的圆玉,向下摊开在我的眼前。又伸手到我枕边,摸出枕下那把木制骨扇,展开满幅荷叶,一派翠色寂寞无边。“灼然自‘白’, “光”而“熙”之,何其昭昭,何其昭昭——”
  他叙说后察的怨怒。
  那也不只是怨,亦可以算作恨了。
  轮到我惨然发笑。
  扶着榻沿半坐起来,力道一大,胸腹巨震的痛楚。
  “你说得不错。‘苏’,死而更生也。‘鹊’,昔日之鸟也,不敢承燕鸿鸿鹄之志,苟无忘先人之名。”
  ……真有人胆大如斯,布谜昭然若揭。
  饶是今帝如此睿慧,似也被这句话击溃。他一瞬暗下了目光,笑意尽失,不觉攥紧手中圆玉,指端森森发白。
  半晌过后,方才发问。
  “……是二哥所取?”
  那一对凤目墨中透黛,隐隐震颤,叫我也笑不下去。
  当年闻哥曾说,白与熙,好名字,与人光明,与己光明,可叹不可再用。便予你取叫苏鹊……苏,为姑苏;鹊,为喜,为兴,又通“熙”,取其兴盛和悦之意也……
  那其中一层更表显更直白的意思,当年他按下不表,而我岁月渐长,终是自己读懂了出来。
  这一问,我默然颔首。
  景元觉面色一凛,肃然起身,几步走到桌案,竟是背过身去站定,再不回转。
  窗外天光透进,隐约是午时过后的光景。
  屋内安静的诡异。
  时光何其珍贵,我有心说话。一出口却是咳嗽,绵绵密密,没有尽头。也不知过了多久,缓过一口气来,听见景元觉冷冷道,“……如此为他,竟也无以例外么?”
  我知道他所说为何,宫中医官来去,定然早有禀报。事实纵有偏畸,一时却又不好为闻哥辩驳。
  “你本郁结于胸,昨夜一时激愤,引致提前毒发。”景元觉负着一双手,定定望着对面窗下,声音寒凛如若萧风,“若非当时元胜多留个心眼,行后派人沿河打捞三里,那瓶药丸……丢了也就丢了。”
  我不由苦笑。
  那一瓶多出来的解药今日留我不差,可叹他日郭怡、武国威之流,也可得生了。
  天意如此,夫复如何?
  此刻他不回头,正好有些难开口的话,可以讲个清楚。
  “陛下……你可知明王于我,意味着什么?”
  景元觉将手撑在桌案上,不曾转身。
  “因为这一个人,替我收藏了我的过去,替我承担了我的责任,他使我成为苏鹊,而不是白与熙。”
  我咳了两声,叹了一口气。
  “十岁坠冰河,有幸不曾夭折。家仆携逃下林场,却几至绝境,就在彼时,遇到了明王。”
  景元觉微微偏过头去。
  如若可能,他定是不想听。可惜,我却再无机会可讲。
  “……大病哑口,他日夜逗我说话;思亲难眠,他以亲弟待之;学问未成,他着手下倾心传教。”
  我将身上丝被撩开,衣裳尚且完整,便挪动一双脚,放在踏板鞋履上,“年岁尚幼,他说稚童莫言复仇。待到年岁初长,他说我虽然长大,但因为有他在,该我恨的人,该我杀的人,不过顺手一击,我都不用多管。再到一十五岁,他说重整旗鼓,我不必跟,狠心无情将我赶出山庄,放逐到广平那座小城。”
  我依着床柱站起来。
  顿了一顿,才又缓缓开口。
  “因为世上有了明王景元闻,世上不再需要有背负满门血仇的白与熙。”
  “因此,才有了苏鹊。”
  “才有了和陛下相遇的公子白莲。”
  景元觉转过身来。
  一对墨色的眸深沉难辨,一双修长的手依稀颤抖。
  ……
  很幸运,这人是我世上唯一的兄长。
  很不幸,这人同样也是你的嫡亲二哥。
  我们都同样明了。
  “明王是我的善良。”使我不曾偏激,不曾憎恨,更不曾如太后一样、陷入反复无底的疯狂。我伸出手,捂在心上,对沉默无言的景元觉诚恳道,“我欠他一条命。”
  苏鹊其人,也就一条命,一颗心而已。
  别的东西再想给,也给不了。
  景元觉盯着我,眼中熊熊似能喷出火来,胸脯不停剧烈起伏,像是蕴藏了一头野兽的力量。
  待到他冷静下来,就能够明白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明王当初就死在镜湖,才是最好的归宿。”
  对他,对你。
  皆然如是。
  “……昨夜陈荀风连夜求见,说了庆德侯旧事。”
  景元觉忽然启口言他,眼中一瞬仿似闪过无数情绪,却停在了一片灰茫,话也直接奔向结论。“周家亏欠你。”
  我愕然,又释然。
  对他默默摇头。
  如果说,有人要为这数十年来一环套一环直至无解的凶境付出代价……那么人选现成不二。
  我惜命亦然。天下之大,芸芸众生,凭我一己之力,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是就在眼前休戚相关的人,焉能放着不管。
  这些话不需出口,相信你必能了然。
  “陛下,陛下——”
  此时门外有人急唤,景元觉如若未闻。
  门敲不开,一会儿门外有人声,某个不怕天子一怒的公公压低着一把尖细的嗓音道,“陛下,不好了,吴大人也昏倒了……”
  我莫名看向景元觉,景元觉避开了眼光。
  心里忽然浮起巨大的不安,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我的心房。
  迈步往窗边去,景元觉堵在我的身前。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惶急来,使我的预感更加坐实。
  一个侧身推开他,两步到窗前往下一看,真怔在当地。
  密密麻麻的人群跪在重华殿外的广场上,像是一团黑压压的墨点。骄阳当空,秋风萧瑟,看样子,那些人也不知已跪了多久……一个个衣皱帽落,发丝凌乱,跪姿东歪西倾,行列曲斜不齐,所谓疲态尽出,亦不如是。
  我怔了又怔。
  心中恍然敞亮起来。
  嘴里便忍不住,噗的笑出声。
  “呵,呵呵……”
  越想,越是觉得好笑,于是笑声一直长扬——最后竟停不下来,恁咳嗽和笑声混在一起,簌簌瑟瑟,叫人心惊。
  景元觉手覆到我的背上,无言替我顺气。
  其实此刻,更该担忧的人是他才对。
  ……朝人以死谏君,君王避而不见。甚而,还陪同那位传说中的奸佞,亲密站在一处——究竟成何体统?
  门外又有人叫唤了。
  说是唐大人、卢大人也不堪老迈,呜呼栽倒了。
  景元觉脸色铁青。
  我敛了咳嗽,只余前仰后合的大笑,一手按着他站稳。成为祸害的感觉,原来竟是如此畅意。
  “别笑了。”
  景元觉兀然寒声道。
  我笑到了这个份上,又哪里止得住。“想要我死,何其简单,若是跪求有用的话……呵,呵呵,当年……当年我母亲……岂不是……哈哈哈……”
  “别笑了!”
  景元觉的吼声没落,外边传报的声音又响起来,像在他颊上生生抽上一个巴掌。
  说是胡大人也扑地了。
  阁下百人伏跪,阁内我和他两两对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公公笃笃不休的敲起雕门急报,“刘将军又晕了……陛下,陛下恕罪……付大人派人来说满朝臣心所向,陛下不可一意孤行,不然他就在弘文殿撞蟠龙柱血溅七步啊——”
  呼啦啦的轰然巨响,景元觉一把扫干净了书案。
  奏章、批文、草旨和卷宗纷纷扬扬的落下,散了一地。
  “滚!那就让他去撞!”
  怒极的嘶吼一起,门外立刻噤声,膝行遁远。
  别无他人的殿阁,沉重的安静着。对面本来年轻的面孔,霎那间,无尽风霜。
  “苏鹊……”
  忽然,他先难看的笑起来了。
  “白与熙。白与熙……白与熙。白与熙……”
  景元觉喃喃的念,目光随着音节一沉一沉,猛然抬起时,又锐不可当,“你的身份、你的感情、你的过去与未来、你对他们……情和义都做到,当真是来去无牵挂,统统有了交代!好啊,好一个交代……这个交代里,你为死去的人讨了暗地的惩罚,让当年伤害你父母的人,永远都活在愧疚和后悔之中。你替没死的人背了天大的黑锅,让他从此往后,可以放下虚名安心自由的死去。你把该死的人算作受骗的盲从,让他们今日不用以身殉节,却未来再也不能替人尽忠——这真是一个太完美的交代,对所有人,对所有事……唯独除了我,除了我。”
  “你欠我的……”
  他悲哀的看着我。那双四下无人时,总有骄傲和狡黠的凤眼里,此刻透着的却是死水般的沉寂,“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
  我说不出来。
  对不起。你这样的人,本可以成为一个一生英明盖世的大帝,却因为我的欺瞒,蒙了眼翳。你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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