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磐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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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向有识人之明，估计他老人家也认识到了林峰身上存在的不足之处，于是趁着这次庄内的变故，竟是袖手旁观，一任林峰独自去面对这起迷离莫测的事件。庄内杀狗杀猫，内忧未除，庄外新茶被劫，凤阳茶庄被焚毁，外患重重。端木山庄确实是太平太久了，变生不测的事端令庄内人人自危，十四府的茶庄庄主纷纷撤回，昨天远在江南姑苏茶庄的五弟德沛也已回到庄中。而仓库中的从山农手中收来的茶叶堆积如山，如找不到出货的大宗买主，将又是一茶冢。
这样重压之下，林峰已着实被压垮了，连续三天，连碗囫囵饭都不曾咽下过，也是这三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父亲折腾孙子，他这做爹当然心疼儿子了。
晚饭后，林峰回来了。
听到院门响后，他的母亲傅氏下去瞧他，端木德清站在楼上围廊的美人靠前，看着他们娘俩在天井处讲话，傅氏似问了他句话，林峰则沉重地摇了摇头。而后，傅氏指了指身后楼上，林峰便抬头看了上来，与端木德清目光相触。德清微微点头，林峰就拾梯上楼。
缓缓踱进简厅，端木德清舒畅地睡倒在春凳上。端木林峰进来后坐在四方桌前，傅氏亲自端上来一托盘，在他面前放了精淡的薄粥，和一碟素食。
端木林峰动箸扒拉几口粥后，便停箸不动。
端木德清看着儿子深深叹气：“事情办得不顺利吧。”
林峰微蹙眉头，嗓音微哑：“嗯！”
“汪家那边有无回话。”
“我那天到汪家去，就已预料事情不成，汪曾琪明明在家的，他儿子汪三却推说不在。那时候，我便已知汪家没戏，所以才另寻出路，不过收效不大，主要是我们家的茶货实在太大宗了，无人盘得下，散客虽有，但不济于事啊。至于汪家，已经三天过去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话，可见事情已黄了。”
“汪家那边，你四婶是汪曾祺的堂妹，晚峰是汪三的嫡亲表弟，要不让他去催催，顺便讨个准信儿。”
“我已对十二弟说过此事，但他不肯去，说爷爷成亲那天，汪三出言不逊，他大为光火，与汪三闹翻了。”
“孩子，你忒辛苦了。”端木德清深深叹息。
端木云峰突然把头了低了下去，等抬起头时眼睛却瞧着另一侧，不再与德清对视。但做父亲的还是看见他的眼眶微红了。
“爹！我总觉得爷爷这次有点小题大做，为什么连关十三家茶庄，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推？他那里一关，要我一时半会如何消磨这些山茶？我真不明白……”他支起双手，揉住自己的额头，言语中透出灰心绝望之意。
端木德清缓缓从春凳上起身，来回踱步，“林峰，你莫心焦。白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你二叔，四叔、五叔商量了一下，我们茶庄虽关了，但是各处的几个买茶大户俱还是有联系的，估计仓中有一半茶叶可以销出去。还剩一半，你说你这几联系一些散户，大约各提多少货？”
“只是一成而已。”他无比沮丧。
“那么还剩四成了。”端木德清说，“我晚上再去找父亲商议。”
“不！”林峰忽地抬头，眼眸中闪着痛楚，轻声道：“我怀疑这几天的事本就是爷爷设的一个局，他这是在考较我到底有多少能力担负得起庄中大事，他不惜毁掉一个茶庄，十几骡车的茶叶来验证山庄经收风霜的能力，我又岂能让他失望，父亲你若去求他，岂不证实我无能么。”
端木德清震惊了：“这不可能，孩子！你爷爷不可能那么做的……”
他没有说下去，凭什么相信端木华堂不会那么做？庄主这几年确实较以前温和的多了，但林峰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这样的事确实像父亲早年的行事作风，他一再宣称，携美妓，归山林。等林峰羽翼丰满后，就到齐云山别庄去。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归隐前的试金之计呢！
“再说了，我爷爷一再提醒我想不出法子，去找十一弟帮忙。所以父亲你去找爷爷商量，爷爷肯定会问起我是否找过十一弟，这叫我如何回答他。”林峰犹自自顾说下去，甚为烦恼。
“十一！”端木德清心里一亮，“对，你爷爷说得对！你可以去找秀峰帮忙，让他通过九王爷的路子，官茶可是大宗买卖！”
“……”林峰只是沉默不语。
端木德清心一沉：“你没去找过你十一弟？还是你找了他他不搭理你？”
“我没去找过他。”林峰说。
“为什么？为何不去试一试，这个时候不是你摆少庄主的架子时候，什么都得去尝试。你别看你爷爷现在风光，但年轻的时候可是什么脸色都看过的。”
“我……”林峰哑然无语。
“你在忌惮他！”端木德清的口气开始冷峻，“这你就错了。我们山庄中能有今日，并不是靠你爷爷一人才撑起来的，也有你堂叔叔，堂叔父们的功劳。强将手中无弱兵，你若忌惮兄弟们的能力，你一人能撑起一片天？”
林峰摇头道：“爹，我是那样的人吗？只是他与十二弟，七弟等交恶数年，我若去找他，以后更派遣不动七弟、十二弟了。毕竟在这庄中的是他们，而不是十一弟。同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现在已经指派不动老七老十二了，你让十二去汪家，他肯去吗？君子喻与义，小人喻与利。哪个对你有用便是你的好兄弟，你早些年书都读哪里去了？”端木德清深深叹气。
林峰忽地抬头道：“父亲，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慢着。”他叫住他：“你刚才说，是你爷让你去找十一的？”
“是。”
“这件事你要做得高姿态，也要做得漂亮！十一这孩子我多年没见，但人这东西却是三岁看到老，他小时候所作所为，再加上近些年在外面闯的名头的来看，他心气儿绝对高！所以你找他时，不要耍任何心眼儿，就直说庄里遇到麻烦，非他出面才可以解除厄难。你这么一说，我估计他大多会出手帮忙的。其二，你最好能请他到回庄里帮助你打理一段庄务，这样一来，你自己可以不用那事无具细事事操劳，也可以遂了你爷爷的心。他老人家既然提醒你去找十一，我估计也有自己私心在里面的，当年是十一自己要离开山庄，这几年来，你爷爷肯定也是思念他的，但是又放不下面子去找十一，你此刻若能劝十一回庄小住一段日子，最高兴的可能莫过于他老人家了，他一定也会就此事领你这个长孙的情份的。”
“我明白了，爹。我知道该怎么去做。”林峰长长舒了口气。
林峰走后，傅氏从后房出来对端木德清说：“德清，你对林儿说的话我全听见了，让林儿去找秀峰妥当吗？这不是让林儿平白树了两个敌人：老七和十二。”
他点头叹息：“知子莫若父，同样的，知父莫若子。林峰的个性我固然知道，但我那老爹的禀性我岂不知的？林峰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爷爷确实在为难他！但他刚才在的时候，我不便附合他，他心思重，我若也觉得他爷爷是在挤兑他时，这孩子未免胡思乱想。”
“你想想，若他爷爷有心想通过林峰之手传秀峰回来，林峰不去做，老爷子可是要光火的。茶叶若真有四成卖不出去，他庄主老人家必有退路的。他现在几次三番向林峰提起去找秀峰，无非是借这件事想见见这个多年没见的孙子罢了。”端木德清边说边起身披起外袍。
“德清，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傅氏在身后说。
“去崇本堂！”端木德清说。
至端木华堂处，他老人家正着一件白色内衫裤，在庭中打太祖拳，叶绮绣斜倚在廊庑下观看。见到端木德清进来，便袅袅娜娜的进去。德清瞧着她背影一眼，腰肢儿好细，父亲老人家可真会享乐。
“这么晚了，怎的不休息，伤势如何了。”端木华堂收势问道。
端木德清跟着他脚步走入厅房坐下，“好多了，庄里最近事情多，儿子心中不安，所以过来和父亲说话。”
青衣托来面巾，端木华堂擦了一把脸道：“我还好，这庄中细务都有林峰照料，德清你这儿子生得不赖，做事勤勉细致，待得在过几年，他办事越发老成后，我也该是马放南山了，归隐享福去。”
端木德清微微一笑：“父亲又说笑了，这庄子若不是有您老人家主心骨在，林峰办理庄务才得以顺顺淌淌的。”
端木华堂沉吟不语，忽然问道：“德清，你看这事是谁和我们过不去？又是杀狗又是杀猫。还烧了凤阳茶庄。”
端木德清说：“凤阳茶庄已算是有惊无险，整整半条街都火光熊熊。所幸，没出人命。”
端木华堂长眉深拧：“半夜里失的火，能不出人命，是很少见的。”
“是的，幸亏有人及时发现，所以街坊邻里才得以及时逃出。”
“所以其他十三茶庄必需撤，不然再来第二场纵火案，虽又能保证不出人命？我们做生意的人，最怕沾上人命案子，虽不是凶犯，但终究晦气。”端木华堂断然说。
看着他的反应态度，端木德清忽然觉得林峰的猜疑完全是没必要的。他认为他爷爷是牺牲一个茶庄来试探自己的能力。这怎么可能？倒不是他这位庄主爷爷心慈手软，而是一怕沾上晦气，二则他没必要试探自己这个长孙是否有掌控整个山庄的能力，以浪费一个茶庄来玩这种没有轻重的游戏，除非是父亲老来发昏了。
稍坐一会儿，看着外面梆子连起二响，已是二更天，他就告辞出来。在宅院外碰到叶绮绣，廊庑下的羊皮灯透着朦胧光泽，映得伊人身姿如梦似幻，黑暗中但见她嫣然一笑：“爷走好。”
端木德清心中微动，轻咳一声，走出了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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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节 手足
（起1B点1B中1B文1B网更新时间：2005…12…21 18：01：00 本章字数：5910）
苍黑色的树林下，银白的溪水激荡出哗哗水声。
把剑放入溪水中，越发显现出冷凝的寒光。剑身上有流水纹的折叠锻造痕迹，此刻清澈的溪水在其上流淌出层层叠叠的水波纹，似催动着剑身的流水纹也随着溪水晃荡，因此掩映去了剑槽上陈年血痕，使得这柄曾饮过几多人鲜血的长剑因为薄削的剑刃竟然有了黛眉般的秀美之意。然而再秀美的外表也掩蔽不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凶猛桀傲，犹如鳞片的牙钢镶嵌、剑柄上的阴刻夔龙无不散发着长剑本身的夺人寒魄、追命喋血。
剑名“逆鳞”。而剑如其人，使剑的主人却也是秀美、冷剔。
少年高挽起衣袖，敞着双腿箕坐在平坦的溪石上，“刷”得一声从溪水中抽起长剑，横放于膝，自怀中取出一白绫帕子，而后缓缓擦拭着剑身。剑光倒映出他斜飞的修眉，微挑的凤眼。
细致的擦干剑刃后，他还剑入鞘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形，黑罗衣袍，同质的束带紧扎在腰间 ，然后就这么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刹时就破坏了他适才予人的冷凝气质，显出几分闲散淡逸来。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他自语道：“天天在这溪流上游选涤剑气，不知这扬之水中的洗衣妇有无感觉到杀气否。”
“十一，我有时觉得你聪明得紧，有时候又觉得你痴傻的可爱，比如此刻，真不知你一人对着溪水也有些许感慨，十足象那些多年不第的秀才。”树林中走出一肤色黝黑，身板敦实的年轻人，年龄稍长于少年。
“计三，你怎么老是抓我的短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说我没甚要紧，若这里正好有不第的老童生，老秀才在，这不是打击者众多么。”少年笑了，不仅如此，他说“老童生、老秀才”时，还微微拖了长声，稍显嘲意。这懒洋洋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语调，原来也是个惫懒人物。
计三也笑道：“不是我要抓住你错处，而你的错处太多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少年眼风淡淡扫过计三手中所执之物，打断了计三的话语。
“是拜贴，你看看……”计三说。
“哦？”少年从计三手中取过贴子，展开细瞧。
计三道：“是端木山庄的少庄主要大驾光临来拜会于你，我听说山庄的茶叶被人劫毁了，估计端木林峰来见你就是为了此事，这年头，连茶叶也有人劫，嘿，活该端木山庄倒霉，山庄家大业大，损失这些算得了什么，要是碰上我们小经纪人，恐怕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嘿！嘿！计三，不于人前过失其非，此乃商家大忌。好歹我也是姓端木的，你不要那么幸灾乐祸好不好？”少年不满地斜睇他一眼，“五哥说今天晌午在太白楼备下酒席，邀我一起吃饭……我们兄弟多年不见，我去棠樾迎他一程……喂，你去不去。”
“呸，你们兄弟见面，我横插一杠做什么？不过，不是我没提醒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端木林峰来意你自己要有主意才是。”
少年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棠樾的鲍家牌坊，也算是当地一大景，进过此地的人无不抬头瞻仰石坊。
凌横塘与端木十二两骑路过此地时，端木十二道：“歇歇脚吧。”说毕下马便钻入路旁的油菜地里。
凌横塘微微一怔，已明白他干什么去了。稍待一回儿，端木十二施施然从菜地里出来，讪笑道：“人有三急，早上粥喝多了。”凌横塘别开头，转过话头问：“十二哥哥何以改变主意，为五哥至汪家做说客？”
端木十二“嗨”了一声：“我主要看不过汪家……我那表舅表兄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汪家绝对能吃得动这笔货的，他们现在不上门，无非是因为知道我们山庄急于出货，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