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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妍惑[全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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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已故仁宁皇后开创了恩科取士之后,朝廷便对寒门出身的人大加重用,极力削减世族豪门对朝政的影响力。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原为选取官员主要手段的举荐制近些年名存实亡,通过举荐出仕的官员大多得不到重用,这就大大的减弱了世族高门对士子的吸引力。   
  所以如今,即使是世族子弟,若想在朝中有所作为,也必要参加三年一度的科考。   
  世族势力正在不可避免的衰败,也许再过不了多少年,世族的特权就会消失殆尽。   
  本来寒门官员在朝中根基浅薄,并不应该很快有实力与根深蒂固的世族相抗衡,但一方面先太后和当今圣上连续两代执政者都不遗余力的抑制世族,另一方面,世族本身也有众多派系,经常内斗不已,结果现在世族官员和庶族官员在朝中勉强能打成平手,有时候甚至还会处于劣势。   
  为了最大限度消弭世庶之别,今上还极度的鼓励世庶通婚,就连后宫也不再是世族女子的天下,现在地位最高的郑贵妃正是出身寒门。   
  而这次几乎可以被看作是选妃前奏的生辰宴会,也特意请了庶族女子出席——难道太子妃也会是粗鄙无知的寒门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让她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世族贵女屈于低俗的寒门女子之下,简直比杀了她们还要难受,可不幸的是,依她的猜测,这种情况成为现实的机会十分的大。   
  而她……并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世族女子通常很小的时候便会定下亲事,所以当她及笄之时,父亲还未替她找人家,她便知道父亲是有意让她入宫了。   
  虽然对这样的安排十分不满,但婚姻无法自主是所有世族人的命运,也是他们生来便享尽世间荣华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一切都必以家族利益为先,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家族——这也是历代皇帝不喜世族人的原因。   
  不过心中的抵触情绪,在她两年前参加一次宴会,看到了风神俊逸、温雅无双的他时,瞬间烟消云散。暗地里,她甚至开始期盼他冠礼的到来。   
  以她家在世族中的地位,她不敢奢望成为太子妃,只求能为他侍奉枕席、生儿育女。   
  谁又能想到,才名远播、受尽仰慕的她,竟会爱得如此的凄惨、如此的卑微,只因她爱上的是这世间最不能爱的天之骄子……   
  她惨笑不已的想着,老天爷很显然还觉得她卑微的不够,还可能要让一个庶族女子成为太子妃来折辱她。   
  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盛开的桃花,脑中浮现出一张能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娇颜,心中有些遗憾的想着,要是“她”能做太子妃就好了。   
  她是在同一个宴会上认识了伴在他身边的韶音郡主。   
  郡主是贵女中的贵女,安国公与靖国公两府的掌舵人,而她的美貌亦是足以颠倒众生。但别人在惊叹她的国色无双、权势无边的时候,韩真却看到了她微翘起的嘴角间深深藏着的不逊与野性。   
  她并不是一个万间宫阙可以锁住的女子,韩真当时便这样觉得。   
  所以,虽然朝中宫中所有的人都认为郡主会成为太子妃,韩真却知道,她……怕是不会愿意坐上那个位子。   
  更何况,太子的心思本也是极端莫测,他会不会为一个女子,放弃进一步抑制世族的机会,在韩真看来,还在两可之间。   
  太子是个天生的帝王,而帝王……她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向最是无情。   
  他们两个,即使她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可以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恐怕终究是难有结果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样美丽特别的女子,出色的让别的女人连嫉妒心都难起的女子,除了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匹配呢?   
  韩真幽幽的望着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名为濯华的桃花,心中怅然的想着,若是覆水可以收回该多好,那样她的情也可以收回,便不必爱得这般无奈了吧。   
  ******************   
  下弦月,草熏风暖,杨柳依依。   
  未央池畔的兴庆殿中灯火通明,不停的有太监宫女小跑着进进出出。   
  兴庆殿是皇宫中专门举办宴饮的地方之一,通常用于举办中等规模的聚会。与能容纳数百人的承恩殿相比,虽是小了一些,但奢华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殿中被上千盏彩绘宫灯装点的亮如白昼,红色花岗石地面光可鉴人,均匀分布的十二根九人高支殿大红石柱上金龙玉凤盘旋而上,直冲彩云追月的殿顶浮雕,寓意吉祥,气势恢宏。   
  韩真随着引路太监从等待觐见的偏殿走进正殿的时候,饶是她见惯豪奢,仍被眼前华丽辉煌的景象震撼。勉强收回目光,害怕失态的垂目挺胸,跟着太监落了座,再抬头时才发现殿中两侧摆了上百席位,中间空出来一大块地方,应该是为迟点的殿前献艺准备的。   
  很多人都已由太监领了入席,大部分是一人一席,有夫妇同来的,才会两人分享一席。每一席后面都专门有宫女伺候。   
  此次郑贵妃早已言明,并非正式宫宴,只是小辈聚会,因此除了上首几个席位留给了皇族成员,下面的席位则是先到先得,不分品级出身。着装上,也不用穿朝服。   
  世族子弟,通常不分男女,出生便有品级,而寒门子弟,就算父辈为高官,也未必会受封,所以韩真私底下猜测这种安排,无非是不想寒门出身的才俊闺女太过于难堪,当然也存了让世庶相容的心思。   
  她来得不早也不晚,所以距殿上中席不远也不近。   
  应该还是能看清太子的脸。韩真有些高兴的想着。   
  没有转头的用余光看了下坐在她上面一席的人,竟然是建业侯府的世子姚远,她忙侧身打了招呼。   
  还好不是庶族……   
  再往前面看去,她发现最接近皇族成员的席位,几乎都是被那几个寒门高官的闺女占了。她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寒门人就是粗鄙,她们的教养中难道就没有矜持这一项吗?   
  韩真带着有些挑剔的眼光将那几个女孩儿的打扮审视了一番——不算俗艳,总算还懂得掩饰一下暴发户的本质。   
  不过,仪态举止间的拘谨却是骗不了人的。她们也许称得上是端庄秀丽,中规中矩,但她们永远学不来的,是世族人深入骨髓的洒脱从容、进退自如,而那……绝不是寒门一代人的努力,可以跨越的鸿沟。   
  韩真突然有些怜悯她们。要适应这些并不是生来便习惯的东西,想必心中定是难免彷徨不安吧?她又何必枉做小人的在此动心思。   
  自嘲的一笑,她侧头吩咐后面的宫女换掉杯中的茶。这么半天,应该已经凉了。   
  不知不觉间,殿上大部分席位都已有了人,连三皇子和两位刚及笄的公主都已经入坐,上首只剩了太子坐的中席和左手边的首席——那应该是给二皇子留的位置。   
  这时殿中弥散的低声细语突然间淡了许多,韩真下意识向殿门口看去,登时觉得满殿堂皇失色了五分。   
  出现在殿门口的,是除了两位公主外,今晚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凝碧宫的韶音郡主。   
  她穿了件绛紫蝶纹云袖锦袍,对襟处露出内衬的靛蓝百合暗纹抹胸和白皙润莹的颈项、前胸。头上简单大方的扎了个银丝流云髻,右侧插了三支琵琶钗,蛾眉淡扫,额前用细细的银链挂了块儿拇指盖大小的紫钻,映得她深黑的眼眸泛出淡淡的紫光。   
  她脸上挂着一贯慵懒讥诮的笑容,顾盼间自如洒脱,晶莹剔透的精致面容透着一股难以描摹的邪异之美,动人心魄的让人不敢逼视。   
  韩真在心中暗叹,天下妖娆,她一人独占五分,行止意态,更是一派名士风姿。当朝贵女,实是无有能与之争妍者,即使几位公主也逊了不止一筹。   
  只不过韩真有些意外她没有同太子一起,而是选择一人孤身前来。   
  本来以她的位阶,上首处应有她的留席,但此时看来并非如此,那就很有可能是安排了她与太子同席——毕竟她几乎是未冕的太子妃。   
  可她此时先于太子而来,却无可能先于太子入席,一时间连负责引领的太监都犯了难。只见那个太监躬身对她说了什么,她不以为然地一笑,淡淡的扫视了一圈,看向韩真这边时,美目瞬间溢出动人的光彩,莲步轻移就向着她走了过来,须臾间就到了她的席前。   
  韩真有些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来向她施礼,只听她笑吟吟道,“韩大才女可介意让妍搭个台?”   
  感到殿中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她们两人身上,韩真心中虽有疑惑,却微笑回道,“荣幸之至。”   
  韩真礼让徐思妍坐在上首,徐思妍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入席,坐好后,韩真听到她低声对邻席的姚世子道,“谦朗,好久不见呐。在忙着用功准备今年的秋闱吗?”甜美的声音中充满了愉悦,竟似故友重逢。   
  姚远有些啼笑皆非的答道,“忙的好像是思妍吧?窝在宫中数月不出,若非知道有殿下在必无大事,远都要闯宫来探了。”   
  他竟直呼她的闺名,两人关系定是非同一般了。   
  听他说得有趣,徐思妍轻笑出声,刚要再开口,就听见门口太监高声叫道,“太子驾到!”   
  殿中众人连忙站起躬身垂首恭迎太子入席。   
  本来若是正常情况下,众人皆要下跪对太子行大礼。但今日早就言明是聚会娱乐,便免去了他们的伏地之苦。   
  殿中一时间竟悄悄地,只听见不紧不慢的沉稳脚步声从门口到了中席,随后温和清雅的男中音轻轻响起,“都坐下吧。”   
  声音虽轻,却是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韩真坐定后,抬头像太子的方向看了一下,却很快的垂下头,面上竟浮上了淡淡的绯红。   
  因为她发现太子竟正看向这边。   
  今日凌筠头上戴了紫金发冠,金穗从头两侧垂下,身上穿了件绛紫镶银边绣龙锦袍——竟和郡主穿到了一起去。   
  他脸上始终挂着无华的微笑,清淡的似乎随时可以湮灭无痕,却让世间尊荣皆逊色于满目风华。   
  优雅从容如他,让她如何不动心。   
  不过韩真低着头,所以没发现凌筠看向徐思妍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昨日凌筠和徐思妍不欢而散后,凌筠的情绪似乎并没有随着生辰的到来有所变好。徐思妍自知理亏于先,所以今日中午和郑贵妃一干皇族成员用膳时,对凌筠是百般曲意讨好,谁知凌筠没有见好就收,一顿饭下来,竟愣是一句话也没同徐思妍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徐思妍难堪之余,也被他逼出了些脾气,所以今晚不等他来找她,就自己先来了兴庆殿。她本来打算坐在殿门口的——因为那里离他最远,但进来后突然发现姚远和韩真坐在一起。   
  姚远的父亲是徐思妍的舅舅——先靖国公苏大司马的好友,建业侯府也向来是靖国公一系的世族。   
  因此,徐思妍未入宫之前就和姚远认识,两人年纪相仿,性情又颇为相得,所以关系十分的好。   
  而韩真是徐思妍两年前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   
  韩真是很典型的世族少女,骄傲矜持,却在世故早熟中透着天真纯挚,一双清澈的眼中闪烁着过人的智慧,也对时局有着超常的洞彻,让徐思妍觉得很是新鲜特别,所以很喜欢和她交往。   
  她发现这小妮子对凌筠一见钟情后,还向凌筠推荐过她,却换来凌筠阴沉的一瞥,让她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今晚,这两个人竟然坐在了一起,她顿时心痒痒的凑了过去,还插在了两人中间,可以左右逢源……   
  今晚应该会过得不错呢,徐思妍无视凌筠投注过来的锐利目光,安之若素的与韩真语笑嫣然。   
  她和凌筠之间的暗潮汹涌,殿上自然没人发现,因为他脸上一直挂着暖煦的微笑,还意态潇洒的起身说了些谢谢众人来帮他庆生的客套话,害得底下所有人也都跟着站起来,奉送一堆阿谀之辞。   
  都很虚伪。但在宫中朝中去寻找真诚,那是缘木求鱼,纯粹找错了地方。   
  所有人再次落座后,宴会终于正式开始。   
  宫中宴饮,菜都是上一道吃完了再摆下一道,每一道都很精致袖珍,基本上吃一两口就没有了。   
  今日太子生辰,每一道菜都还有些吉祥的名目,上菜的时候,内侍总管还要解释一下寓意,然后等太子动筷,其余的人才可以吃。   
  在这种沉默肃穆的环境中,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食不知味。   
  上了几十道,众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名满京都的芳菲团表演终于开始了。   
  这时桌上就只剩了膳后甜点和酒茶。   
  有了歌舞,气氛活络了许多,坐在下面的人也开始偶尔的切切私语,评论两声。   
  “韩才女以前可看过芳菲团的表演?”徐思妍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便逗着韩真说话。   
  韩真侧头见徐思妍一副无聊的样子,莞尔一笑道,“看过一次,很不错。”   
  徐思妍不以为然,“妍觉得也无甚特别。”   
  韩真听后认真道,“芳菲团的特别之处,其实在于秦芳、燕菲两位大家。芳擅歌。菲擅舞。其中妙处,郡主迟些便知。”   
  徐思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能让韩才女如此推崇,定是真的非同一般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队身着粉色长裙,肩披轻纱的舞女飘进殿来,在大殿中间随乐声翩然起舞。长裙摇曳中,轻纱如烟似雾,缭绕于身。   
  舞女们的俏脸上美眸流转,樱唇凝笑,十分生动。   
  乐声弥漫,霓裳飘舞间,一把甜美的歌声悠然响起,一个身着碧纱衣的佳人,轻歌慢舞,加入红粉阵中,立即吸引了众人眼球。   
  而观其相貌,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美眸流盼间,自有一番风情,其它诸女皆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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