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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狂沙奇缘 简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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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终于湮没了来时留下的行行脚印,连同车子撵出的两条耕痕一起,逐渐将皇北霜的车队留在了风中,好象预示了这条路的尽头侯着无痕的苍茫与绝望。
  罢了,再不要留下什么证据证明她曾经走过一条这样的路。
  眸子星动了一下,光芒终于肯蛰伏在珠光华盖之后,嘴角微微牵动,似要狂笑起来般……
  她的名字叫皇北霜,一个住在风里的女孩。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散落在这漫漫黄沙中的少数民族至少有两百个,但真正能建立政权与军队的却是不出五个,其余的一百多个民族包括厄娜泣族在内,几乎全部沦为奴隶民族,他们在任何时候遇到任何政权民族就只能任人压迫。
  贡献出他们辛苦积攒的粮食,即使这样会令他们饥寒交迫;
  贡献出他们精心备置的衣裳棉被,即使这样会令他们无法面对茫茫大漠;
  甚至,贡献出他们的心肝儿女,即使这样会令他们肝胆俱裂,伤心欲绝。
  只为了什么?
  只为了片刻安定,只为了在这狂沙漫舞的广袤世界里可以稍做喘息。
  
  在奴隶民族中人丁较多的,也较有影响力的是厄娜泣、炙垦、真渠、那阔儿这四个 ,他们虽然同属于奴隶民族,但却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常为争夺土地和骆驼马匹发生争斗,当然,争斗的结果是不由他们决定的,而是由拥有军事力量的政权民族来决定。
  所谓的政权民族,当然就是具有压迫性和扩张性的五个民族——沛云、鸪劾、弥赞、天都、麻随。而其中,以沛云最为强大,当然也就最蛮不讲理。
  沛云占有着这个沙漠上二分之一的绿洲和水流。历朝三百年,久盛不衰,至今为止共有过三十五个国王和两个女王,拥有最为完整的安邦政策,撇去霸权意识不说,倒真是个值得各国各族政治商要趋之若骛和治学传说的地方吧!
  只是,一个民族的富庶却是建立在数百个民族的贫瘠之上。
  
  “哎呀!”皇北霜坐在车矫里,外面的一阵颠簸终是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朵再,给我唱支歌好不好!”她掀开窗帘,对着跟在外面的一个苍老妇人说。
  老妇人转头看着皇北霜,眼睛微微暗淡了一下,叹口气:“娜袖!不要再听了,那不适合你,嬷嬷知道你还难受,但你是娜袖,不要让自己陷入凄凉。”
  老妇人的牙齿掉得已经差不多了,虽然说起话来有点咬着,缠着,但仍然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乍一听会让人以为她是在念叨个什么咒语。
  这位妇人曾是族里主持祭祀的巫师,名字叫朵再,她育有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是在奴隶场先后有四个儿子被虐待至死,还有两个女儿在宴会上被送给贵族玩乐。
  如今,她还剩一子一女和一身骨肉皮包。
  她没有牙,深邃的眼角总像带着泪水一样晶莹悲凉。
  皇北霜趴在窗边,伸出玉手勾起她再的一屡雪丝,“朵再,你为什么坚持来做我的陪嫁嬷嬷?你不知道我们这是一去不回的路吗?”
  朵再没有回答她,依旧驮着背,一撅一撅地走。风把她的嘴唇吹得乌黑崩裂,满脸的皱纹里也塞满了沙土,大概是习惯了,她只是看着远方,一撅一撅地走。
  
  飞沙残风中,只听得一道枯萎却仍精亮的歌声飘荡起来,伴着厄娜泣族的出嫁车队,撵过一坡又一坡黄土,茫茫然回荡着肝肠寸断……
  
  不知夫郎,今夜归不归,今夜星如水,今夜沙如灰,
  妻在暖帐下,面面落行泪;
  
  不知儿郎,今夜归不归,今夜月如弓,今夜风如钟,
  娘在暖帐下,声声泣诉空;
  
  上天神!下地鬼!
  今夜沛云杯酒醉;
  今夜鸪劾女儿香;
  今夜弥赞祭往事;
  今夜天都到远方;
  今夜麻随金银堆!
  
  上天神!下地鬼!
  我夫今夜归,我儿今夜回;
  此恩我必效,此债我必回。
  
  待我孕红妆,待我育美言,
  送得天地间,还得片刻风雨醉。
  
  这是一首流传于厄娜泣族的祈祷歌,唱的是一个妇人祈祷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能平安回来,不要遭遇贵族和侵略者,即使她自己待在暖和的帐房里,心中仍然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她害怕沙漠里的权势争斗卷土临门,害死她的丈夫与儿子,于是乞求神鬼实现她的愿望,只要父子平安,待她生了女儿,就把她送到贵族那里,送到敌人那里,送到任何地方,换得短暂的平静,还却天地的恩情。
  
  掩上窗帘,皇北霜闭上眼睛聆听着,手里攥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着出嫁前,从故乡厄娜泣带出来的沙土,故乡的土。她笑了……
  她的哥哥出生是为了继承族父的地位,成为下一位厄袖;她的弟弟出生是为了抢得骆驼和女人,棉衣和毛皮,成为厄袖的助手;而她出生,成为娜袖,为什么?为了成为厄娜泣族献给神鬼的祭品。
  她不想哭,因为这是命运,她的命运!
  手里攥得更紧,她沉浸在歌声中。
  “上天神!下地鬼!
  我夫今夜归,我儿今夜回;
  此恩我必效,此债我必回。
  待我孕红妆,待我育美言,
  送得天地间,还得片刻风雨醉。”
  
  这世界混沌交融,变化至此,有些时候,是因果循环的锻造;又有些时候,是姻缘际会的结果。反正不管是哪种,总有说不尽的无奈,道不完的缠绵。
  只是,情爱常在无意之间……
  只是,别离常在悱恻之时……
  又只是,余恨常在刻骨之后……
  然而对于这些,皇北霜还不懂,她才十八岁,发髻还未挽起,朱砂尚未退去,她只知道为民族献身,只知道故乡的风香暖帐,可她不知道的太多,重要的太多,她又能毅然决然到何时?她只十八岁。
  
  “还有半袋水,飞踏!”
  黄土沙漠中隐隐听到一抹低沉的男音,似乎有些惋惜,哀叹。
  “别硬撑着,我没事!”说话的人笑了一下,一把一把拨开了盖在面前的一个土堆,许是遇过风暴,他自己身上也是沙尘满布,却没顾着自己,只是一个劲地拨开面前的沙土。终了,一看,原来是一匹白马,似是好段日子没喝水,只留一息尚存。
  说来这马儿倒倔强,怎样不肯喝下主人最后的半袋水,它早已经干渴无力,头半埋在沙子里面,四肢仍不停地剧烈抖动。
  “哎!”男人无可奈何地把水袋放在马儿嘴边,像在念叨亲兄弟一样:“飞踏,瞧你这脾气,像头驴!快些喝水吧,蠢驴!”
  飞踏像听懂了主人的话一样,眼睛忽地睁开了,望了主人一眼,随即又闭上,安静下来,四肢也不再抖动……
  “飞踏?”
  男人赶紧把手搁到飞踏的鼻息旁,感觉到仍有微弱的吞吐,还没有死,但是也不远了,他抚摸着马儿的鬓鬃,心中无限感叹。
  “它怎么了?死了吗?”
  忽然一挑轻柔带点温润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过去,是一阵骆驼车队,红色喜庆的装饰,两旁跟了约不过一百四五十人,是和亲的婚撵吧!他们经过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只是飞踏快去了,他不愿在意这些过路的,却没想到他们反倒搭了腔。
  说话的姑娘正坐在轿中,一手拨开盖在额前的霞冠珠帘,眉目清秀,灵气逼人。
  “还没,不过快了!它太久没有喝水。”他只是冷冷地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守在这干吗?”说话的正是皇北霜,她老远就看到这个一身黑衣的人影坐在这,无论他的披肩如何被风沙拽起,他仍是一动不动任凭掩埋,还以为此人断是要寻死或者已经无命可活,走近了一看,才知是为一匹马儿守侯。
  “飞踏还有气息!”他不再回头。
  皇北霜闻言心中一动,沉默了好一会,“朵再,叫果儿她们拿十袋水,给那马儿,看能不能救过来!” 
  朵再绕过车后折腾了好一会,一个人拎着十袋水过来了,大概有点重,她走得更加颠簸!送到白马旁边,才又恭敬地退了回去。
  飞踏的主人似乎有点惊讶,“姑娘,你可知,在沙漠里,这十袋水比一千袋金子还珍贵?”
  皇北霜笑了一下,放下珠光头盖,“我有马儿数十匹,从未给它们起过名字,只是任我差遣。你只一匹马儿,却愿意为它守侯至最终一刻。只为这个,我愿意拿出十袋水来,五袋救飞踏,五袋赠主人!但愿你们一路平安,我们还要赶路,再会了!”
  皇北霜没有继续耽搁,她知道在这尘砂中待得越久,就越危险,帮了别人,也无再留恋。一行人继续上路。
  身后只留得马儿主人冷硬的声音,“我是擎云,姑娘的恩,一定会还。”
  
  皇北霜坐在车里,心里想着擎云说的话,不禁莞尔,还,何时还?怕是再不会遇到了。只要那马儿没事便是最好不过,否则会浪费十袋可救人性命的水。
  擎云,那么深沉的一个人,名字却是精致里带了几分霸气,不知是哪个族里的掉队者,流浪在这无垠沙海之中。
  甩头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想到太阳升起七次后,她们就会到达云沛了,云沛,将会是她魂销香断的地方吧!说来她是厄娜泣族送予云沛以表忠诚的和亲娜袖,却不见对方派一兵一卒来迎接他们,皇北霜一行必须靠自己的能力达到。途中还要小心强盗和人贩,一个杀人越货,一个抢人贩卖。
  皇北霜想起母亲在她临行前说的话:“儿啊,嫁到云沛的你,即不是妻,也不是臣,你是那战收藏的艺术,你是我们平安的音符。你代表我们的忠诚,心怀我们的愿望。儿啊,即使你过得并不幸福,也请不要忘记,厄娜泣的黄沙故土。”
  母亲老泪纵横,悲切万分地将她送上了离魂之路,犹记得,在过往和亲之中,已有三百多个厄娜泣少女死于他乡异族,遭受着玩弄和抛弃,常在风中,带回尸骨无存的消息。
  娜袖,什么是娜袖,在族里地位最高的是厄袖,统领整个部族;其次是娜袖,具有族长的血统和纤华美貌,以做忠诚的表率与政权最高的贵族和亲。
  当然,不是每个和亲的少女都是娜袖,也不是每次都与云沛和亲。可是,越是具有高度的政治代表性,皇北霜居便在这和亲路途上越易遇险。
  遇的是谁?不得而知。
  这沙漠里,炙埋着欲望与邪恶,疯狂与掠夺。
  还有贪婪与绝望……
  
  “朵再,你饿不饿,走了这么久,上来和我一起坐会儿吧!”
  皇北霜确很心疼这么一个蹒跚婆娑的老人顶着灼人的太阳与刺骨的风沙跟在这年轻的车队里,他们有一百二十四个侍卫,二十四个奴婢,加上和亲的娜袖跟伴嫁嬷嬷合计一百五十人,离了故乡,难得再归家,在厄娜泣,这已经是很壮大的婚队了。但其中,只有朵再已将过七十春秋。
  “嬷嬷不饿,娜袖饿了吗?”朵再忙着看进轿銮里。
  “朵再你上来吧!” 皇北霜居拍了拍她骨瘦磷立的肩膀
  “嬷嬷不能上来。”
  “朵再不肯上来,那就为娜袖唱歌吧!唱祈祷的妇人,唱得娜袖伤无可伤为止!”
  “……”
  只有朵再心里知道,这天真无邪的少女,总在无人的时候为自己悲哀的命运默默地哭泣。尽管听尽天下道理,收遍世间寄予,她还总是孤独地承受着命运扣在她身上的一切!朵再也有儿女,可她知道哪一家的儿女都没有这一个坚强又善良,寂寞又悲伤,天真又聪颖。无奈叹口气,她用力爬上了皇北霜的车轿。那单薄的身影,竟是这样宠溺!
  皇北霜见了,不由嫣然一笑,从前,在母亲面前,她也无法用伤害自己这理由来撒娇。
  从前,她不撒娇!
  “朵再,娜袖在这世上最爱你,超过母亲与父亲,兄弟与姊妹。” 皇北霜拉着朵再的手放在心窝里,为她拍去头发上的尘埃。
  朵再胸中一热,眼睛湿了一会又压下来,握着皇北霜的手。
  “娜袖,嬷嬷信你,你也信嬷嬷。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尽头一到,不是苦尽甘来便是生无可恋。嬷嬷知道,你一定会苦尽甘来。”
  皇北霜看着朵再,笑着说:“朵再,我知道你心怀无穷的智慧,没有你陪我,我早就失去勇气了。”
  说完顿了会,她拨开朵再掉在额头前的几屡乱发,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做我的陪嫁嬷嬷?”
  皇北霜闻言垂下了眼角,“嬷嬷老了,没有用了,在家里只是负累,儿子女儿都有家了,这么个乱世之下,自保性命已经很困难,又如何能照顾我这老太婆?已经够了,嬷嬷总算把他们带大了,还求什么呢?如今放不下的,倒是你这小时候吃过我几口奶水的娜袖儿。嬷嬷已经活够了,不怕死,可就是撑着一口气,也要陪你到最后!就像那白马飞踏一般。娜袖也愿意吗?”
  此时的皇北霜早就哭成泪人,多少年的辛酸委屈终于肯发泄出来,仿佛这世上只有朵再一个亲人,“嬷嬷放心吧,娜袖会等,等到苦尽甘来!”
  朵再为皇北霜拭去了眼泪,心中无限慈蔼。
  “嬷嬷还有一句真心话,娜袖听了要当作没有听到,明白了要当作没有明白,知道吗?”
  皇北霜点点头,依在朵再怀里,汲取着属于母亲一般的温柔。
  “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惟独天地没有,时间没有;欲望没有,智慧没有……娜袖,你听到了吗?”
  皇北霜早已半睡了过去,却像是听了一首摇篮曲一样,嘴角带着微笑,咕哝着回答:
  “唔!就当作没有明白吧!朵再!”
  听了她的话,朵再不由一笑,看着怀里的盛装少女,一片娇媚纯真尽现无遗,她竟可如此安稳。多么聪明的少女啊!
  命运似乎更加偏爱让她走上坎坷不凡的道路!
  
  夜晚的沙漠更令人恐惧,无穷的黑暗让人们无法将目光聚焦,听说不少独自旅行的路人都在这里疯狂至死。
  是的,没有人面对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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