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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天舞·失落帝都的回忆-第3部分

小说: 天舞·失落帝都的回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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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大家都猜错了。天帝出乎意料地选择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七个月大的承桓被立为新的储帝。 
  “但是这么一来,大家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母亲若有所思地,仿佛望着很远的地方。半晌,才笑笑,说:“你的外祖父是个很高明的人。” 
  我问:“那,承桓是什么样的人呢?”不禁有点羞涩。但我无法不关心,那个与我的命运维系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母亲仿佛没有留意到我的赧然,她说:“我离开帝都的时候,他才八岁,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也很聪明,比我见过的所有八岁孩子都要聪明。” 
  我下意识地问:“比我呢?” 
  母亲被这句问话,逗得大笑起来。我的脸,在母亲的笑声中一直红到耳根。我羞窘地转过身,想要跑开,但被母亲拉住了手。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但是他看起来总是很孤单。” 
  “为什么呢?没有人跟他玩吗?” 
  母亲摇摇头,回答说:“因为他是储帝。” 
  我似懂非懂,但我没有追问。我想像遥远的都城中那个聪明而寂寞的孩子,却全然没有头绪。我只知道他是把小雪儿送给自己的人。 
  母亲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良久,她轻轻地说:“其实那天我也在那里……” 
  我疑惑地问:“娘,你说的是什么?” 
  “先储坠马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后,只有几步远。我亲眼看着他被甩下马……”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我仿佛也看见天潢贵胄的先储,像一只柿子般被发狂的马踩烂,红色和白色的液体在他周围的草地上,绘出一副诡异而令人恶心的画面。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娘,别说了!” 
  “那就是帝都。”母亲却恍若未闻,她像自语似的低声呢喃,把我的手握紧了,仿佛这样能给她说的话增加份量:“慧儿,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帝都,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在那个地方。” 
  “你一定要记住!”她转脸望着我,“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和帝都赌自己的命。” 
  我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母亲的神情与语调,如烙印般留在我的心底。 
  等她的神色回复平静之后,我问她:“其实父王不是真心要把我送到帝都去,所以其实我也根本不会见到储帝,是不是?” 
  母亲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不,我想,你们迟早一定会见面。” 
   
   
  帝懋四十年的盛夏,在帝都城外驿站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表兄承桓。 
  他进屋来的时候,我与众人一起垂首而跪。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一色禁军的玄甲中,众星捧月般出现的素白下摆。 
  他似乎在门口停了一会,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把头垂得更低。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瞥见眼前一双青缎鞋面上,金线绣的龙纹。 
  然后,我听见一个男人淡如清风的声音从上方飘荡而来。 
  “为什么要跪?你是不必跪的。” 
  心便忽悠一荡,只觉得有些恍惚起来。 
  他俯身用手搀扶我。 
  站起身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他。 
  他含笑地看我,白衣锦带,卓然而立,沉静如水。他脸上的笑容轻疏恬淡,那令他有一种与周围人众格格不入的奇特气质,刹那间我不由联想起青芷园秋日的菊花。 
  他说:“我已经等了很久,你终于来了。” 
  我的心蓦地跳了几下,隐隐地感觉到什么,又不完全明白,心里忽然有点紧张,有点高兴,也有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他仔细地端详着我,说:“你好像很累。是不是路上很辛苦?” 
  没有等我回答,他已经转过身去,对着负责押送的禁军说:“你们怎么敢把她当作囚犯?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未来的储帝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屋里的人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么说,他仍然守着婚约?他为什么要守着婚约? 
  押送官吓傻了。他愣了好一会,才猛然间省悟过来,连忙趴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辩解说:“小人,小人以为……甄淳……” 
  “甄淳谋逆与慧公主何干?” 
  “可,可是小人曾听说甄淳将慧公主又许配给,许配给了……” 
  “那是东府的事情。祖皇几时曾说过取消这桩婚事了? 
  “小人……小人……” 
  我看着冷汗从押送官的脸上淌下来,滴到地上,很快他的面前就湿了一小片。我有些不忍心,其实他在路上一直都很优待我,我想我应该为他说句话。可是我应该如何称呼承桓?我应该叫他“储帝”吗? 
  这么想着,忽然脱口而出:“承桓哥哥。” 
  我猜想承桓也许从未听见过人这样叫他。他似乎微微地一愣,然后才转身看着我。 
  “事情与这位差官无关。”我极力克服着窘迫,提高了声音说:“他一路都很照顾我,何况,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慧妹妹说的对。”突如其来的插话,令我微微吃了一惊。这时我才留意到门边站了个青衫的年轻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脸上带着贵介公子特有的轻佻笑容。 
  “这件事情是白王经手办的,应该先问问他才对。”青衫男子这样说着,声音含着明显的讥诮。我不明就里,但是他的语调让我觉得,他的话里别有含意。 
  承桓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说:“子晟的事情太多,一时疏忽也是可能的。” 
  青衫男子一哂:“子晟做事,几时有过疏忽的时候?他故意的!” 
  承桓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青衫男子故意笑了几声,因为做作而显得有点刺耳。他说:“他是不想让人说他偏袒甄淳眷属,所以他宁可亏待慧妹妹……” 
  承桓打断他:“既然慧妹妹平安到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青衫男子躬身回答:“是。”可是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 
  承桓转身看着我,告诉我说:“这也是你的表哥,他是四叔父青王的儿子阖垣。” 
  我趋前行礼:“见过阖垣哥哥。” 
  “慧妹妹好。” 
  阖垣一面回礼,一面很认真地打量着我。忽然他对承桓狡黠地笑笑,说:“慧妹妹真是像极了九姑姑,是吧?”我觉得他弦外有音,却又不知道古怪在哪里。 
  而承桓只是淡然一笑。 
   
   
  马车由西璟门入。车轮碾过天宫青条石铺成的路径,吱呀吱呀地发出悠然而有节律的响声。我看到车窗外掠过的宫殿楼阁,红墙黄瓦,次第起伏。我略感惊异地发现,如此大的皇宫里竟然会如此地寂静,听不到人声,甚至也没有虫鸣鸟叫的声音,到处散发着一种了无生气的肃穆气息。 
  承桓把我送到了明秀宫,那是我的母亲未嫁时住过的地方,他说这是天帝的旨意。 
  宫女们服侍我沐浴。 
  我在巨大的木盆中展开身体,任由氤氲的水气,把自己的肌肤蒸成漂亮的粉红色。我感到水流在带走污垢的同时,也带走数月旅途中积累的劳累和屈辱。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晒干的菊花,在水中重新绽放。 
  梳洗之后,宫女捧上了崭新的衣裳。布料轻薄而柔软,鹅黄的底色上用五色丝线绣着精致的花样。这衣裳也如男子穿的袍服般宽大,只在腰间系上一条官绿的丝绦,当我站起身的时候,裙裾在身后摇曳出一道飘逸美丽的弧线。 
  当我这样出现在乾安殿,我的外祖父面前时,我听到殿内宫人中间如风过树林般拂过一片低声惊叹。 
  我的外祖父看起来比我想像的更显老迈,然而他的目光锐利而智慧,他的须发已然苍白稀疏,却梳理得纹丝不乱。他长久地注视着我,却始终不发一言。 
  在他的一侧,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我猜想,她就是天后过世之后,掌管后宫的如妃。她看见我进来之后,便低低惊呼一声:“天呐!”然后她抽出一块手绢,不停地擦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她说:“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贞儿又回来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她,我们原本都不希望她嫁到东府去。”说完,她又开始擦眼睛。 
  我相信,她的话大半是出自真心,然而她的语气,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的侧妃们。 
  天帝终于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说:“是。你的确很像你娘。” 
  他的目光变得忧伤而慈爱,他说:“你知道吗?任由你娘嫁到东府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战事之初,我甚至曾经提出用两座城池来换回她。” 
  我一惊,母亲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他们说是你娘自己不愿意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停了一会才又说:“我想他们说的是实话。” 
  我也相信这是真的。 
  我的外祖父叹息着说:“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嫁了人的女人,终不能长做我家的人。不过,”他看着我微笑,似乎别有深意:“幸好她生下了你。” 
  心蓦地一跳,连忙把头低下,将心里无端的一点慌乱掩饰过去。 
  这么说,连天帝也依然把那桩婚约作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想起承桓翩然出尘的身影,也有些窃喜,也许帝都也并不是那样地可怕。 
  忽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我想你终有一天要去帝都,记住,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在帝都,千万不要跟帝都赌自己的命。” 
  悚然而惊。 
  记住,千万不要跟帝都赌自己的命。 
  那时母亲眼里的忧伤如同烙印心底般清晰。 
  可是也明白,真的能有拒绝的余地吗?这样的事情由不得自己。 
  我这样呆呆地想着,忽然听见天帝在问:“你会下棋吗?” 
  我微微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连忙说:“娘教过我一点。”天帝含笑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我便问:“外祖皇想下棋吗?”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急,过几天吧。”顿了顿,又用那种别有深意的语气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躬身答:“是”,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喜是忧。 
   
   
  这天晚上,御花园设下盛大的皇族家宴。沿着回廊水榭,几百盏宫灯,将园中照得亮如白昼,连天空中一轮将满的月亮,也黯然失色。我见到了我的舅舅们,天帝曾有过十一个儿子,尚在人世的只剩五个:朱王颐缅,金王建嬴,青王成启,栗王济简,兰王禺强。席间还有我的两位寡居帝都的姨母和难以计数的表亲。 
  觥筹交错,言暖酒酣之间,我看见承桓恬淡如常的神情,他的旁边青王正低声说话。兰王大声评点着每道菜肴,朱王则似有醉意。我听见临桌上金王响亮放肆的笑声,也看见栗王不时扫过眼前的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又仿佛别有含意。我隐约地觉得,眼前的一片和乐融融之后,每个人都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暗中较劲。 
  坐在我身边的青王妃,忽然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漂亮不漂亮?”她问我。 
  我略带漫不经心地朝那镯子看了一眼,它确实很漂亮,通体碧绿,在灯火的辉映中散发出幽静而迷人的光彩。我点了点头,说:“很好看。” 
  话音刚落,青王妃便抓住我的手,把镯子套上了我的手腕,我被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我婉谢道:“舅母,这可当不起。” 
  “当得起!”青王妃握着我的手,偏着头,含着笑,显出万分赞赏的神态,“这也就是慧儿你,才当得起。”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地朝储帝看了一眼,使得这句语带双关的话,意思变得昭然若揭。 
  我觉得尴尬,但也无法再推脱,只得说:“多谢舅母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青王妃口中客套着,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我,直到我给看得微微低下了头。青王妃从案上捻起一片香瓜,放在嘴里嚼着,一面说:“他们都说‘那个女人’相貌如何如何,叫我看,慧儿一点也不比她差。” 
  “那个女人”四个字触动了我的记忆,我想起母亲在私下里,也用这几个字称呼我的五舅母白王妃。我的心里升起了好奇,然而朝四下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一个绝色女子。我不由问:“五舅母,她没有来么?” 
  “她?”青王妃带着惊异看了我一眼,嗤笑着说:“她怎么有脸来?父皇允许她回到帝都,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可也不便追问。 
  “连‘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也跟他娘一样会迷惑人。”青王妃忽然又冷笑着说,压低的声音带着令人难受的尖锐,我诧异地转过头去,见青王妃望着储帝,眼中流露出极端的不屑,“真不明白储帝为什么那么信任他,我看,早晚会吃他的亏!” 
  我忍不住问:“舅母,你在说谁?” 
  青王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子晟。”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上午,从阖垣那里。当时的他和此时他母亲一样,一脸不屑的神情。我记得我的五舅舅白王名字叫做詈泓,那么子晟是我的表兄?子晟,我默念这个名字,不明白为何他如同众矢之的?我很想问一问,却不知从何提起,只好悬着这个疑问,沉默不语。 
  新温好的蒲香酒奉上来,入口的感觉正好,我忍不住饮了一杯。一股令人舒畅的陶然,从唇间流淌到四肢百胲。我的手支着下巴,周围的景致和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冷不丁地,听见天帝问承桓:“子晟这几天有没有信来?” 
  这个名字,触动了我半醉的心神。 
  承桓回答:“有过一封信。他已经到了鹿州锦县。信上说事情虽并不顺利,情势却也没有预想的那么急迫。我已经去信回复他,少安毋躁,循序渐进地来就是。” 
  天帝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金王忽然大声说:“事情会顺利才怪呢!” 
  席间蓦地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安静的作用,我觉得他咄咄逼人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些都是刁民,永远不会知足的鼠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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