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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青瑶夫人_出书版完结-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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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转头去看床上的早早,“小家伙这么闹,回头可得好好罚一罚他!” 
  想起昨晚的种种,我尴尬地笑了笑,还未说话,他已转过头,握住我的双肩,将我扳过来,按回椅中,略带兴奋地道:“我来帮你梳。” 
  我呆呆地坐在椅中,妆台边炭盆中燃了炭火,红彤彤的热气冲上来,让我鬓边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却浑然不觉,轻柔地替我梳理着齐腰的长发,由铜镜中望出去,他微抿的唇角,笑意隐隐流露。 
  “我小时候…”他忽然开口,“比早早还顽皮。我很小便由太姑外婆和小姨带在身边,但实际上是瑶瑶的娘一直服侍我。她最怕的便是给我梳头,因为我又挑剔,又坐不住。” 
  乌木梳梳过我浓密的乌发,他的声音,让我心中也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瑶瑶的娘,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连…姨父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可我就是想看她生气着恼的样子,所以,总是忍不住要调皮捣蛋,惹她生气。后来…”他陷入回忆之中,铜镜中的他,目光似穿透漫长的岁月,凝望着他的少年时光。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后来…”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最调皮的一次,就是要她将我偷偷带出门,去看上元节的焰火,结果那个晚上,我们遇到了凌大哥。再后来,在小姨的做主下,她就嫁给凌大哥了。她嫁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将凌大哥揍了一顿,她知道后也没有骂我,只帮我再梳了一次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我没有再问后来如何。 
  这样的狐狸,这时的狐狸,说的话让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往事如烟般一一从眼前掠过,着了最深墨色的,是他斜靠在云池亭的柱子上,浅笑着看住我,笛声悠扬婉转,盈满了那段岁月。 
  我在这一刻也忽然相信,那时的他纵是步步筹谋利用,但他看着我的眼神,仍有发自内心的怜惜与真诚。 
  风雨相携走到今日,两人的命运已不可逆转地交织在了一起。可他的心意,我却无法接受。 
  他要的,我给不起。 
  我要的,只怕正走在通往宝鼎之座道路上的他,也无法给予。 
  更何况,文略… 
  我的心疼得抽搐了一下,狐狸正往我发髻上插簪子,右手一凝,问道:“怎么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打得窗纸簌簌地响。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铜镜中他的影子,低声道:“六叔,我有一事求你。” 
  “好。”他露出融融笑容,轻声道:“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我看了一眼床上仍在熟睡的早早,缓缓地说道:“早早的病,是因为经受不住风寒,需得去南方炎热之地休养。我…我想带他去珐琅城,住上一段时间。” 
  “啪!” 
  缕彩金簪断为两截,一截掉落在地,另一截被他紧握在手心。 
  铜镜中,我与他默默对望,都望着彼此的影子。 
  室内静寂如死,可又似有风,自我与他之间呼啸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声音象冬日结成寒冰再倏然开裂的湖面一样,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声音中的寒意,让我的心沉向无底的深渊。他又冷声一笑,“是哪个庸医说的这种话?他若治不好,我就将他的手给斩了,再找别的大夫来。谁治不好就砍谁的手!” 
  我欲张口再说,他已怫然转身,大步出门。 
  寒风卷着飞雪,自廊下扑进来。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低下头,淡碧色的锦罽上,几点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可更让我惊骇的,是他所说的话。 
  我坐在椅中,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原来,他早已知道我的安排,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从容地看着我一步步退让,从容地看着我自以为是地做着详密的安排。 
  一整日的茫然无措,在燕红于黄昏时悄然归来后,略得缓解。 
  得到五叔的承诺,我的心稍感安稳,可狐狸若不愿放手,我又如何带着早早和一众兄弟离开? 
  狐狸整日都未出现,我悄悄唤来了楚泰。楚泰详细禀告军中动态,更让我浑身发凉。从种种迹象来推断,狐狸对江家开战,只怕就在眼前。 
  楚泰见我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既然五当家已经应允,咱们就可以准备上路了。” 
  我苦笑一声,默然地挥了挥手。 
  楚泰去后,我坐了一整夜。心乱如麻时,有笛音在风雪之中响起,可那笛音,似比我的思绪还要混乱,最终忽然尖锐地拔高,穿透云霄后,再无声息。 
  就在我又度过一个无眠之夜的时候,燕红来禀,蔺家兄妹来到了熹州。 
  我正喝茶,听到禀报,不自觉地茶盏一倾,倾了小半盏茶水在裙裾上,心中却是一喜。 
  狐狸在前厅设宴款待蔺子楚,我让燕红悄悄传了句话给蔺子湘,她便借口旅途劳顿,没有出席宴会。 
  蔺子湘是爱梅之人,甫到她住的屋子游廊下,便闻到清雅淡然的梅花香气。 
  我叩响房门,只听步履微微、环佩叮咚,门被轻轻地拉开,一袭轻绯色衣裙的蔺子湘淡静而笑,“夫人。” 
  我回以轻柔的一笑,道:“蔺小姐,别来无恙?”   
  抉择(五)   
  从黎朔每日的秘密禀报,我随时了解到军中动态。大军已集结在淮东平原一带,粮草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调运,而狐狸最精锐的主力,也马上就要从熹州出发。 
  离弦之箭,蓄势待发。 
  三天,我与蔺氏兄妹都耐心地等待了三天。 
  蔺子楚整日与狐狸吟诗下棋、谈古论今,就是不谈及联手攻打永王军的事情,蔺子湘也仍旧保持着名门闺秀的淡定与矜持,天天在屋中看书,并不出大门一步。 
  我则一直照顾“发烧数日”的早早。狐狸每日早晚过来看一看,却不和我说话,只命人将熹州的大夫都找了来,在外堂排着长队,等着给早早号脉。他此举正中我下怀,我每隔一个时辰,传进来一个大夫。第二天,熹州城内便都传开了:洛王病重,高烧不退,青瑶夫人心急如焚,大夫们也束手无策。 
  到了第三天,早早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又过了两天,早早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便摆下夜宴,款待蔺氏兄妹。蔺子湘先到,我与她笑盈盈寒暄。正说着闲话时,狐狸与蔺子楚并肩而来,在一众侍从的拱扈下,悠然步入花厅。 
  云绣不着痕迹地往花厅一侧走去,早早便去追她,蔺子楚闪躲得快,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却没来得及收脚,将早早撞倒在地。这随从吓得脸色煞白,匍伏于地,颤声道:“小的该死!王爷恕罪!” 
  早早虽被拥立为洛王,也只是得了一个名头,又始终由我带在身边,从来就没人唤他一声“王爷”,也从来没有人如此惶恐不安地跪在他面前。他颇感稀奇,骨碌爬起,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叫我吗?” 
  那侍从一个劲地磕头,“王爷恕罪!” 
  早早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好奇,“我是王爷吗?” 
  “是,您、您是洛王爷……” 
  蔺子楚眉头微皱了一下,又和颜悦色地蹲下来,向早早拱手,“王爷,他无心冲撞,还请王爷小小责罚便是。” 
  早早狡黠地一笑,“那我可以罚他跪上三天三夜吗?”他前段时间随我看过戏文,戏台上的王爷罚犯了错的属下跪三天三夜,倒也难为他记住了。 
  “早早!”狐狸面色一沉。 
  早早小嘴翘起,跑回到我身边,狐狸已笑着请蔺氏兄妹入座。席间请了熹州有名的乐师弹响琵琶,曲乐婉转,绕指清柔,一曲奏罢,众人都轻轻鼓掌。 
  我命云绣赏那乐师一个银锞子,老乐师过来,众人这才发现他竟已双目全盲。他在侍女的引导下向我谢恩,又向早早跪下,颤悠悠道:“草民叩谢王爷圣恩!” 
  早早学着戏文中王爷的模样,负着手,挺起胸,大模大样道:“平身吧。”云绣刮了刮他的鼻子,他便又羞得伏在我膝上撒娇。 
  蔺子楚端起酒盏,不动声色地饮下。蔺子湘则唇角含笑,向早早招手,“早早,来,让蔺姨抱一抱。” 
  早早却是只和有限几个人亲近的性子,一扭头,哼道:“不要!不喜欢你!我要六叔抱!”说着便往狐狸身上爬。 
  他鞋子也没有脱,我忙将他抱下来,用丝帕去擦狐狸膝上的足印。见早早在我怀中扭成糖人似的,狐狸抽过我手中的丝帕,轻声道:“我来吧。” 
  我向他笑了笑,他便愣了顷刻,动作也停住,看着我,嘴角慢慢上扬。 
  我忙收回目光,他也清醒过来,低下头,用丝帕擦去足印,重新将早早抱在膝上。 
  蔺子湘的笑容僵在了唇角。她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儿,淡淡道:“各位慢吃,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歇息。” 
  我忙命侍女们跟上。蔺子楚恍若没看见一般,抿了口酒,再夹了筷獐子肉,细嚼慢咽。而早早此时正咯咯笑着,将满手的油污往狐狸上好的锦袍上抹。 
  宴罢,蔺子楚拂襟起身,先向我致谢,再向狐狸拱手,道:“杜兄,我妹子水土不服,抱恙在身,我们也不便在熹州久留,就此告辞!” 
  不待狐狸说话,他大踏步出了花厅。狐狸忙放下早早,站起来,唤道:“子楚且慢!” 
  看着狐狸追出去,我用丝巾压了压唇角,微笑着起身,对仆人们说道:“都撤了吧。” 
  早早咬着条獐子肉,满嘴油渍地抬头,嚷道:“娘!我还没吃饱!” 
  这夜,狐狸没有来看我和早早,想必正在和蔺子楚进行最后的“协商”。 
  狐狸曾暗示过蔺不屈,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与蔺家联姻,现在,蔺家认为到了“适当的时候”,可他们断不能容忍我和早早留在狐狸的身边。 
  蔺家要匡扶效忠的,是未来的帝王,而不是洛王军的首辅大将军;蔺子湘需要的,是狐狸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而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正好各取所需,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 
  蔺氏兄妹都是聪明伶俐之人,这场戏作下来,话该说到几分,想必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天微亮时,我忽然惊醒,一坐而起,手抚胸口望向窗外。窗纸上映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正低着头,慢慢地徘徊。 
  我在床上坐了许久,披上外衫,拉开房门。门外的狐狸猛然转身。 
  他静静地看着我。寒气袭人,我瑟缩了一下,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上我肩头。披风带着他的体温,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微扭过头,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低声道:“又下雪了。” 
  他也转过身,与我并肩站在廊下,双手反剪,凝望着东面淡灰的天空,轻声道:“你生早早时,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院中的松树上,缀满了如流苏似的雪花,低低地垂下来,似开满了银色的花朵。我叹道:“听说今年北边的雪下得大,不知道鸡公寨的房子有没有被大雪压垮,如果没人住,房子很容易垮的。”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加固了,还派了人守着,那里的东西,都还保持着原样。” 
  我惊喜地转头看着他,他微笑着,柔声道:“那是弟兄们为你建的房子,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 
  “一点都不简陋。”我笑道:“老七一手好木工活,搭的房子冬暖夏凉,我住着不知道多舒服。” 
  狐狸笑道:“老七现在是堂堂的将军,统领几万人马,为保住他的威严,这话可只能咱们自己家里人笑上一笑。” 
  我卟地一笑,道:“那你呢?” 
  “我什么?”他一愣。 
  我学着他当年的样子,左手撑住廊下的木柱子,右手做出摇折扇的样子,看着他,粗了声音,悠悠然道:“前段时间人骨汤喝多了,太腻,想吃点清淡的,嫂嫂炒两个小菜便是。” 
  狐狸呆了那么一下,转而仰头大笑。笑罢,他低头看着我,含笑道:“你那时怕不怕?” 
  我侧头想了想,摇头道:“不怕。” 
  “为什么?” 
  “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我当时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怕一个喝人骨汤的大活人?我当时就想,要是他真的要拿我的骨头来熬汤,就让他熬好了,反正死了之后,我也没有感觉,不会觉得痛。” 
  狐狸笑着摇头,“你那时,倒真让我大感惊讶,看着那么娇娇弱弱的,居然也在山贼窝里熬了下来。我几次都以为你要倒下了,结果……” 
  他停顿片刻,忽然间张开双臂,将我揽在怀中。我刚想挣扎,他在我头顶低沉地唤了声,“青瑶。” 
  青瑶。 
  这声低沉的呼唤,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心中一动,没有再挣扎。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抱着我。许久许久,他才低声道:“青瑶,等早早病好了,我会亲自去珐琅城接你们回来。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洪安老家,我不能言而无信,你别让我做失信之人。” 
  我无言以对,他用固执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满天濛濛的雪花,良久,低低道:“好。” 
  他似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松了手,神情温存地看着我,再慢慢低下头,微凉的唇在我额头上轻柔地印下。我本能地垂下眼帘,再抬起眼时,他已大步转身,消失在院门后。 
  园中皆被皑皑积雪覆盖,唯有他的一行脚印,踏碎积雪,延伸向前。 
  十一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一日,洛王军首辅大将军杜凤正式向益王的三女儿蔺子湘下聘。熹州百姓一片欢腾,谁都清楚,洛益两方联姻,对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苍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一日,青瑶夫人亲自将首辅大将军杜凤的生辰八字及聘礼送至益王长子蔺子楚手中后,便带着“病重”的洛王,前往南方的珐琅城休养。 
  这一日雪却停了。 
  云开雪霁,阳光灿烂,风却更加寒冷。 
  此番洛王“南下休养”,由黎朔率一千离火营、楚泰率一千艮土营精兵护送,狐狸另拨了一千名他最精锐的卫士相随,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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