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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暴蓝水记 作者:苏枢-第18部分

小说: 暴蓝水记 作者:苏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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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否真的还记得六岁那年我拉过她手的事儿,但少年时候的那些蛛丝马迹促使我睁大眼睛认真看她,不知在哪里相识过,从她的脸上也望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它们都曾在午夜的梦里旋转过,令醒来的我不断地怀疑自己的感受。曾经那些下雨的天气是否真的打湿过我的书包;青葱一样的短发;总是断芯的铅笔;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他们接传,奔跑,汗水淋漓的样子。好像人年轻的时候,到处都是奔跑着的影子…… 
    “你看你,从小到大都很瘦。”田小美说。 
    我说:“无论如何,青春都是件伤身体的事儿。等我中年发福了,等我老了,高血压、高血脂,可能就算是长上肉了。” 
    当我和旧年的人和事聚在一起,特别是和田小美碰到一起,如果没有乔为,我就觉得好像是椅子缺了一条腿,坐不下去。显然有朋友缺席,是个不好的叙旧方式,在那些和风细雨般的童年旧事中,那个身材粗壮的男孩抢去我的水枪,反倒成为一场奢侈的盛宴。 
    到该散场的时候了,当我和田小美彼此不能拉着手从教室里相亲相爱地走出来,这之后,一切都那么飘飘然,没了重量。 
    这个炎热的夏天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我遗忘,天气太热,倒是希望忽略不计地将我蒸发掉算了。 
    我躺在沙发上喝着冰水,翻了一遍《寒冬夜行人》。卡尔维诺写于一九七九年冬天,是一个离奇的故事。看名字以为夏天读来会将两种气温都得到综合,从而可能会达到一种“不冷不热”的效果。不冷不热,这该是春天的样子,鲜花盛开的样子。 
    书摘:……我要对你们两个说,现在你们躺在皱被子下,不分彼此。也许一会儿你们还将分开,故事不得不在阴性的“你”和阳性的“你”之间作出麻烦的调整;但现在,既然你们肌肤相亲,试着将感觉最大程度地连在一起,传递接受震动和惊栗,渗透着充盈和空虚,既然你们的思想活动也高度协调,就可以把你们看做一个身体两个脑袋的人,用明白的语言和你们对话。 
    我以为是个冬夜归来人的故事。失望使夏日的我增加了一丝闷热。他是说,那份造爱的美好是何等的无与伦比、净洁、清新。 
    我渴望春天的来临是种幻想,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花都在等待一次纯美的献身,而实际上,开在夏天的花更热烈,更火焰般地撩人心弦,但夏花如同商业大片,当时会令人感官激动一番,电影放到最后的片尾字幕时,便立即有人打哈欠,想睡觉,这显然是种不需要思考的电影,完了就完了。 
    是的,完了就完了。 
    艾米丽是怎样的一个女生,我一直没法探究得更深切,就像我们之间暧昧的关系,像手里紧握的核桃,不知道敲开后,是发霉的心情,还是坚实的结果。我们就这样未知地进行着。断断续续。 
    喜欢站在阳台上吃几颗核桃,有时候就是正午,我刚刚起床的时间里,肚子里面空荡荡的。在敲碎它们之前,我一直紧紧握着铁锤。 
    我以为每一颗收缩起来的坚硬的外壳,都是收紧了一季田野的光芒,微弱并残缺不全的那个春天,也照耀我在彼岸挥舞着双手所企望泅渡的黑暗。这些我将要敲碎的外壳,目的是为一嚼那些美得窒息的阳光,可阳光已真相大白地在里面枯萎成赭色的微涩,恰如被命中的子弹的忧伤。 
    赭色已破碎的核,植根在我的血液深处。 
    我敲碎了很多,五颗、六颗、七颗…… 
    一天一天,那些敲打的声音省视着我,一个从西安城墙根走来的少年,他的手掌,已经刻下混乱的生命线。 
                        25。让蔷薇开出自己的结果 
    那些清晨或者夕阳下的风,都不再是证据。而没有证据,就像是一场梦,不具体,不真实,也不可靠。也许,时间还有可能回来状告我们诬陷。 
    也许,事与愿违,是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现实的残忍。无可奈何的一个词。 
    曹薇薇又让同学们失望了,她闪电般地结婚,然后就闪电般地离婚,重新找了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朋友,并辞去做娱乐记者的工作,准备在广州二沙岛开个酒吧。如果曹薇薇再拍一次婚纱照,再发一次双喜请柬,再做一次新娘,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多同学去捧场,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一场乌烟瘴气的辩论赛。 
    乔为来广州找我的时候,带来了一份长达十年的感情终结的情绪。我却为了尽地主之谊,带他去了北京路。而失恋的人不应该去北京路。这条路是步行街,整个城市著名的购物天堂就设在这里。但反正是人少的地方也会觉得孤单,而人多的地方,又可能会觉得更加孤单。 
    他在深圳流浪了一周,这一周都在思考他和田小美的未来到底还存不存在“可能性”。 
    他说他离开深圳的那天晚上,去了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光头。整个人只有头部最神气。无论如何,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尽管已经没了头发,我还是觉得他长得像强盗。只是精神萎靡不振。 
    当我是个羞涩的少年,每次为他俩传递情书,必须路过学校的操场,操场在学校的中间。有时拥挤,有时候寂寞。在很多不明的天气里,我快乐地行驶在两个人的爱情大海上,并且只是耽于幻想,幻想我是一个伟岸的士兵,总能做出勇猛的事情来。我沉溺于这种幻想。每每只是像只孤单的羚羊穿过空旷着起了风的草原。每当这时候,风吹乱我的头发,我加快速度,可能是奔跑起来,非常愉悦地穿过身边的人。当我与那些健康的流着汗水正在打篮球的男孩儿擦身而过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会有今日,我没想过有些东西会突然结束,我以为会一直继续下去。 
    如今,我感到那些即使已经经历过的事,也只是陌生的事,好似那些年,奔跑过无数次的,在篮球场的时间都变得十分可疑,那时攥在手里生汗的情书、道上的落叶、篮球赛上啦啦队的呼喊声,那些清晨或者夕阳下的风,都不再是证据。而没有证据,就像是一场梦,不具体,不真实,也不可靠。也许,时间还有可能回来状告我们诬陷。 
    乔为说他再也没有欲望去证明什么了。“我和她不只是十年的爱,或者不爱。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光阴,都成为了碎片。残缺不全。 
    就是因为这样,我不能让一个觉得自己已经心理残疾的人,不能立即再让他看到爱情,或者立即让他看到时间。十年,最小的两位数,但是我们都知道,十年,我们的人生没有几个。 
    他和我并排坐在路边长椅上,穿得很整齐,却像无事可做的两个流浪汉。和街头的乞丐同样的孤独,同样的不知所措。道路两旁净是商店,人声鼎沸,我们彼此都不能说话了。对面正在大甩卖十元一件的T 恤,店里的高音喇叭大叫着“跳楼大血价”。 
    喝完第九罐百威的时候,他大声问我是不是可以让他睡在沙发上了。 
    劝一个人放弃什么,远不像劝一个人追求什么那么容易。我也放弃劝慰了,或者我开始没有开口劝过他。这个孩子,从小就爱抢我的玩具,玻璃跳棋珠子,抓特务,咬糖葫芦串,念交通大学,初恋十年再失恋。也许,他真是有点累了。 
    睡到第二天傍晚,他一个人默默去了机场。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时光流过。 
    过去的人和事,终究只能留下记忆,而留下来的一切依然缓缓前行,然后又不断地结束与开始。离开一些人,再靠近一些人,我不知道渐渐成长的这一生要际遇过多少陌生的面孔。心里却生机勃勃地长满了野草,它们纠缠不清,但又都十分安详。 
    那些所有年少时经历的事情,就像躺在水洼里的蜜蜂,和我拿着水枪在楼下的墙上写下某人的名字,和阳台上的衣服,一起,被风吹干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北非主战场阿拉曼的一个墓碑上写着这样的墓志铭:“对于世界,你不过是一名士兵;而对于我,你却是整个世界。”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那个对我来讲,是我整个世界的人。 
    但肯定没那么巧可以再遇到苏晨了。 
                           26。梦,想,和咸鱼 
    梦,比落花更轻。 
    我在床上发呆了一阵,才又懒散地爬起来,拉开深色的窗帘,让下午的光线透到屋子里来…… 
    我变得善于做梦起来,这不是说一下就有了崇高的理想与追求。弗洛伊德所解析的梦是指向一种愿望的达成,但不能说明愿望的本身能指向崇高。 
    一九八几年,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是很有理想的,毛主席去世几年了,还有很多大字粉刷在破烂的墙壁上,是他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得也对,一边学习,一边长个子。那时候,我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帮田小美四处收集她的偶像——小虎队的照片,并且在花哨的笔记本上抄歌词,顺便练练字。似乎我也曾经适应过潮流,还偷偷去理发店理了个苏有朋的发型,去学校的路上为这个发型沾沾自喜,希望初中部的某个女生能看上我,但始终都没有。 
    那时候我的作文一般会在结尾写上:“为在二○○○年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学习!”并在尾巴上添个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吃惊的“!”。 
    可是所有蓝图绘出来,都是一张站在天安门前羞涩微笑的照片,某个普通军人的儿子,有一年,兴高采烈地跟着他爸爸去天安门广场放风筝。长大了要不要开飞机,以及具不具备开飞机的体质,至少在现在看来,我除了年龄准时到达之外,什么理想都没有实现过。 
    而且连梦也丢了。 
    可是如果做人连梦想都没有,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能做做梦,不是坏事,我重新捡回来少年的梦,虽然没有什么思想性,但根据老人们的理论是先“日有所思”然后才“夜有所梦”。 
    一个想都没有想过的人,为什么会有梦呢?这又滑进弗洛伊德所谓的潜意识中去了。 
    我频繁地造梦,把自己莫名其妙弄成了一个流水作业的造梦工厂。 
    梦里,艾米丽仍然是一尾淡蓝色的小美人鱼,之后,我在自己的梦里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是一个已经三十好几的教授,痴迷于古典文学和世界地理,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而且镜片上蒙着纷乱的手指印和灰尘,每天腋下夹着一幅古老的地图,抱一本十五英寸的IBM 笔记本那么大的书,书壳是用牛皮纸做的,装帧古旧,边角被磨出光亮,散发出上百年的灰尘的味道。 
    每天我都要抱着这堆纸片,穿过洒满阳光的校园,横穿过几栋教学楼,去上课。 
    一个早晨,我发现坐在路边的一个小男孩,他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在他的脸庞和衣裳上,在他的身边,碎成一地圆形的斑点。有些斑点还在他手臂上带着一种活力急冲冲地奔跑。这使得看起来他明明是坐在那里,却又让人以为他是在用力奔跑,还带动身体上斑斑点点的光芒。对于他而言那无疑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光。我突然就没有开桑塔纳2000了,在梦里根本没有交待清楚我以前是不是开过桑塔纳2000。可以肯定的是,我每天看到的孩子们,我看到一群念高中的孩子们,他们东倒西歪地坐在教室里,坐在左边窗子下面还有个孩子在打瞌睡,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在听我上课。他们的头发不是红的,就是黄的。可以肯定,我已经不在中国了。 
    醒来后,我很讨厌自己已经不是先前梦里的那只鱼而讨厌地变成了人,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做人。 
    这样的梦断断续续,梦了二十多天,在我当班开车时就一个劲头琢磨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弗洛伊德说,梦境中我去到了未来,暂且叫做未来吧,梦里的世界破败荒唐,人们选择了逃离。 
    梦里的阳光和生活,是荒诞与热情的理想混合物,它在里面照耀着我的平淡无奇、我的庸俗和懒怠、厌倦的神情和阴暗的斗争着的内心世界。 
    尽管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会作一些斗争,但真正卷入斗争中,我发现自己仍旧毫无准备,在安卡的影子上,我被一个问题折磨着,只能日夜渴望去梦里探究个明白。 
    难道我已经爱上艾米丽了?真是笑话!这儿哪里还有爱情呢?太像笑话了!但如果没有爱上艾米丽,我为安卡和艾米丽难过什么呢?同性美好的爱情里需要我的悲悯吗?艾米丽和安卡比和我在一起快乐多了,是不是?我不能和一段从十五岁就开始的爱情长跑,是不是?我根本抢不到什么东西,是不是? 
    少年的爱情很单纯,有时候只剩下简单的探索与寻找。少年的爱情虽然脆弱但是很有韧性,少年的爱情虽然单薄但是很认真,少年的爱情虽然容易夭折,但是如果保留下来就会一直成为亲人。 
    少年的爱人…… 
    爱情,如果不能因它变成亲人,其实上是一种多么值得怜悯的感情。 
    这世上,可怜的爱情。 
    若是安卡和我被摆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话,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也不知道她有一个对手,或者当她选择爱上一个女人时,全世界都成为她的对手。 
    显然,安卡在明处,我在暗处。 
    显然,安卡她无所畏惧。 
    显然,她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梦,比落花更轻。 
    我在床上发呆了一阵,才又懒散地爬起来,拉开深色的窗帘,让下午的光线透到屋子里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做这样奇怪的梦呢?教一群欧洲的学生,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夺宝奇兵》被反复看到多达二十一次,走火入魔了。 
                            27。剃须刀像爱情 
    身外的世界都变得模糊,音乐使我的每 
    一个毛孔都舒畅开来,心情愉悦的夜晚像 
    一场流水,像一场空旷而悠远的对白。 
    初夏来了之后,天气一直很炎热。 
    我在电话里对艾米丽说:“回来吧。” 
    艾米丽说:“我要准备论文。” 
    她因为上次为黑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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