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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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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兰又一拉袖子:“快背过身去。”
  家福和义兰背转身子。
  史春生仿佛并没发现街上还有人,两个人低头慢慢向前走去,走出五十米。义兰悄悄转过脸,看着不远处那一对:“春生在外边搞破鞋呢。”她诡谲地说。
  “怪不得他闹离婚,原来有个第三者……”
  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望着那一对儿的背影,为今晚上这个重大发现而兴奋。
  今晚太来劲儿了,义兰想。
  “你打算怎么办?”春生问黄砚秋。
  黄砚秋到底还是被开除了。
  戴维签的决定。春生和工会主席出面干预,无济于事,反倒使戴维愈加怒不可遏。戴维已经忍耐很长时间了,没有副总经理的阻挠,黄砚秋早被开除了。没有制裁就没有管理,没有严格管理就没有凤华的发达和利润。
  怎么办?是指工作,还是指生活?黄砚秋听不出他问的是什么。工作,无非是回到原来的饭店去。那是中国人出钱盖的由中国人管理的中国人的天下。虽然饭店的工作条件、设备条件比凤华差,还会遭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但总能容纳她。虽然在那儿下级对上级也绝对服从,遭到的麻烦并不比凤华少,甚至很多事会更难办,但她还是愿意在国营饭店干。那里总有自己说话的权利、争辩的权利、发泄不满的权利,而在凤华没有。当她衣冠楚楚、风姿动人地候立在豪华的前厅时,当她忍受着那个蓝眼睛的戴维无情的斥责时,甚至当她从那白种人手中接过一笔为数丰厚的奖金时,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受人奴役的心理失重感。被开除,何尝又不是件好事?只是离开了史春生,她的生活将变得黯淡无光。生活,下一步的生活倒是她想得更多的事。丈夫不肯离婚。男人嫉妒起来比女人更厉害。他认定她是另有目标才和他离婚的,仅仅因为这种推测,便坚决不肯离婚。两个人的存款被他藏了起来,孩子送到了奶奶家。她想孩子,就得到婆婆家去看,而每看一次孩子就得忍受一次婆婆指鸡骂狗的恶语中伤。她爱孩子、想孩子,这种心理被丈夫看出,便提出了离婚的条件:孩子留下,东西什么也不许拿,一个人滚蛋。她可以不要东西,但孩子,她一定要。离婚条件谈不通,离婚成为悬案。她听说,夫妇因感情不和分居两年,调解无效,街道就可以判离,于是便搬回自己娘家住。没想到那男人又找上门来,赖到晚上不走,声明若不同床,他就要把她的丑事嚷得她家街坊四邻全知道。她的父母是一对怕事的中学教师,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只好压服女儿。她不肯,她没有丑事,不怕他闹。结果他便闹翻了天,气得父母连她一起轰出家门。她只好回到那个“家”。晚上回家,她做好饭,他进门便吃,吃完又去打麻将牌。她洗衣服,看书,困了就睡。刚一入睡,又被半夜回家的他砸醒,粗鲁的蹂躏和无数个下流的提问。她不回答,他就打就吵就骂,吵骂打到他自己都失去了兴趣和力气,才停止。她蒙上被流泪,泪干了,天也亮了,爬起来还要去上班。这种循环往复的生活,她过够了。
  “我也不知道。”她只能这么答。
  “别没信心。”他说。
  “你指的什么?”
  “都指。工作、生活。”
  “你呢?怎么打算的?”
  “我得在凤华坚持下去。一直到把凤华的管理权全部抓到手。十年的合同期不算长。既然国家付出了高昂的学费,再难以忍受,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十年以后,我若想回来,那时你要不要我?”
  “当然要。”史春生抓住黄砚秋的手臂,“回去后,可能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要理睬它。一心把凤华管理上的好经验拿过去,试一试。争取闯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饭店管理路子,到时候,我请你回凤华当副经理。”
  黄砚秋苦笑一声:“我不过说说而已,和你在一起工作是不可能了。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心里总觉着对不起你,过去心里有什么苦闷,愿意和你说话,以后分开了,也就没了谈心的机会。”
  “你遇到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史春生心里感到苦涩。每当他和黄砚秋在一起,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老婆王敏和那个占有黄砚秋的丈夫。该诅咒的婚姻,一条横在他和她之间的深沟。
  “不,我不想让别人猜测、说闲话。”黄砚秋摇摇头,“我要挺着腰板儿活着,你更需要这样,对吗?”
  史春生默默地走着。是的,为了他现在的成功,他不能让流言伴随着自己,而他们的周围总是有一些过分“关心”别人私事的人,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兴奋的谈资。他爱身边这个女人,他同样爱自己的事业,与他的“野心”相比,他又把一切看得很轻,在他卧薪尝胆之际,自己不能落个“第三者”的名声。在中国,“第三者”是个千钧重负,再硬的汉子也要被压弯的。理解、信任、成功……随之而去,议论、指责、恶名……阴云般密布在命运的头顶。
  为了成功,他必须克制自己。
  他一直把黄砚秋送到家门口。望着她缓缓走上台阶,消失在那扇黑门里。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痴呆呆地凝视着那扇窗口,直到那双脚站得发木,脸颊冻得发疼。
  他的理智提醒他,该离开了。离开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史春生回到家,一头躺在床上。
  王敏早哄着了孩子,正抱着个洗衣板在大盆里洗衣服。过去住平房,自来水龙头在胡同里,洗衣机用不上。搬进楼房后,很多人家都买了洗衣机。王敏说了几次想买一台,史春生也答应了几次,至今仍没有买。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感情。王敏整天照看孩子,上班,做饭,洗洗涮涮,要说也够操劳的,可他不心疼,反而看着她心烦。如果他看到黄砚秋每天下班还要吭哧吭哧地用手洗衣服,他准立即买台洗衣机给她送去。他不能否认自己的这种感情,他与黄砚秋人分开了,感情却维系着。饭店里美方管理集团中有个香港雇员给他看过手相,说他婚姻不到头。以往他一向不相信这些,这一次却暗自吃惊,不得不相信,手相有些道理。难道他能和王敏过到头?与其这样和她生活一辈子,他宁愿一个人。
  “怎么今天又回来这么晚?”王敏压住心里的火,装作关切的样子问丈夫。
  她早就怀疑史春生有外心,不然哪家的丈夫会心里没有孩子、老婆和自己的家?而史春生早出晚归,回来就阴沉着脸,不说不笑,家里的家务什么也不管。她暗中做了调查,史春生每星期只值两天班,其他时间就该六点下班。可他从没有八点以前回过家,哪去了?她悄悄跟踪过两次,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和一个女人骑车朝他回家相反的方向骑去。王敏用自行车驮着孩子,跟在后面,围着大马路绕,第一次怕孩子冻着,没有跟到底,第二次绕来绕去,把人跟丢了,自己也差点迷了路。凭她以往的脾气,她早就追上去揪那个女人打起来,看看哪个婊子敢夺她的丈夫。但人往往在走背字时,考虑问题更细致。她思忖,她要是追过去一打,反而帮着他们把事情挑明了。反正现在春生不敢跟她提离婚,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就是说了,她不离也没辙。如果闹开了,春生反倒容易死了心跟自己离,张扬出去,自个儿老赖着不离也让别人笑自己窝囊没骨气。转天,她把这事和厂里一个贴心的姐们儿说了。那姐们儿的丈夫也有过这么一段,后来又回心转意了。她问姐们儿使的是什么法儿?那姐们儿说,这多半儿是男人老和老婆呆在一块呆腻了,找个女的求个新鲜劲儿。有本事的男人都在这方面不安分。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好了。还教给她一些拢回男人的招儿。
  王敏回家把那些招一一试过,全不灵。但她没灰心,丈夫的心飞了,收回来也得有那么段时间,现在只有忍,等将来他过了这个劲儿,心安分下来,再找他算这笔账。
  她见丈夫不回答,便擦擦手,坐到春生身边:“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春生这才回答了一句。
  “今天下午看电视了吗?”王敏耐着性子问。春生过去总是嫌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柴米油盐,谈不到一块儿,今天她找到了一个新话题。
  “上班能看电视?”春生不耐烦地说。
  “全市开的大会,老山前线来人做的报告,讲得可好呢。”
  他知道今天有个“老山英模报告会”。公司送来了票,可他的饭店不允许任何人在上班时间离岗去听报告。
  “咱市里书记的儿子牺牲了,报告讲的就是他儿子,和咱们差不多的岁数,还是个官,死得别提多可怜了,我听着直掉泪。部队把奖章给了高书记。这个当爸爸的,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这么大,死了,一滴眼泪也没流,这心也够硬的。也许人家在家里早就哭干了。唉,将来我可不让咱小培去当兵打仗,吓也把人吓死了。可往后,都是独生子,也不知许不许不服兵役?……过去看电影电视,说什么军长的儿子打仗死了,我以为是编的呢,原来真有当大官的送儿子去打仗的……”王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史春生闭着眼睛,根本没听见她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市委书记儿子牺牲的事儿,他早听人说过,只是没往心里去。听说老山前线每天都要牺牲很多人。打仗就要死人,不论谁死了,对于烈士的父母和家庭来说,痛苦是相同的。不管他是将军还是平民百姓,并不因为烈士的父亲是市委书记,这种牺牲就具备着特殊的意义和荣誉。荣誉对于烈士,永远应该是平等的。
  “你怎么不说话?”王敏推搡一下春生。
  “我累了。”史春生翻身坐起,手脚麻利地脱了衣服,钻进儿子的被窝。
  “整天呆在高级饭店里,吹不着,冻不着,那么舒服的沙发坐着,你还累?我整天站着干活,晚上到家又洗又涮,做饭带孩子,还不累死?”王敏说着说着就来了气。
  “你累你也睡。”史春生搂住儿子暖和的小身体,把后背留给她。
  “你,你死去。”王敏赌气地说。她晚上特地煮好了两只荷包蛋等着他,丈夫却全然不理,仿佛他得了病,丝毫也没了对她的需要。
  她想想,还是压住火气,替春生掖掖被子:“告诉你,杨大娘和小蒙蒙全病了。”
  “怎么回事?杨大娘也病了?”史春生立刻转过脸来。
  “杨大娘下午昏过去了。”史春生二话没说,坐起身,穿上了衣服,下了地。
  “你干嘛?”
  “我去看看杨大娘,你甭管,自个先睡吧。”
  看着丈夫匆匆开门走去,王敏心里一阵委屈,自己在春生心中的位置还不如个邻居大娘。

  杨元珍一夜噩梦不断。从梦里醒来,昏沉沉闭上眼睛,接着又一场噩梦。总是一片炮火,子弹乱飞。年轻时候的高伯年被机枪射倒,头上流着血,肚肠子挂在外边,他挣扎着向前爬,几把明晃晃的刺刀追上来,向他的后背戳去。她惊叫一声,醒了,却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她爬过去扶起那人的头,不是高伯年,是个陌生的汉子。那黑脸汉子一把搂住她,不停地叫“妈妈,妈……”,她上上下下地摸着他,他身体冰凉的,两手僵直,这不是她的小原,小原是个俊孩子,不是他这满脸胡子楂儿的丑样儿,她推开他,那汉子还在喊:“我是你儿子……”她摸摸身边的小蒙,怕那汉子把小蒙蒙吓着。小蒙已经五天没上学了,感冒、发烧,和上次闹病一样没精神,吃不下东西,浑身无力。她给小蒙吃了药,不见好。又让家福和春生帮着送医院瞧了次病,打了针,取回不少药,还是不见好。她拍拍小蒙,那汉子没了。她想着,心里觉得闷气难受,那汉子是怎么回事?突然,她觉着梦到的就是她的儿子,她不该推开儿子。
  下午,小蒙躺在床上觉得闷,要看电视。她打开电视,给孙子解闷,没想到,她听到的是晴天一声霹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她有二十年没有见到小原了,可这二十年来,她是怎样地思念、惦记着他的!
  最后一次见到小原,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她躲在高家对面的马路上,远远地等着小原从那扇门里出来。她总是这样一次次地看望儿子,看到儿子一点点地长大,变高。这次,她想和儿子说句话,不求儿子叫她,只想听儿子说句话。
  她候在小原上学要经过的路上。小原从她身边擦过身时,她小声叫住了他。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
  “我喜欢你。”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让我送你去上学行吗?”
  小原神色紧张地看着她,脸上皮肤细细的,她直想搂住儿子,狠狠地亲一亲。
  但小原却慌慌张张地跑了,他一定以为她是个疯子。
  她后悔了很长时间,甚至不敢再去偷偷地看儿子。她怕被那个女人发现,也怕小原告诉他爸爸后,引起高伯年的怀疑。过了很久,她熬不住,又悄悄去了,但再也没看到儿子。后来,她才知道,高家搬走了。高伯年当了市长,搬到更高级的地方。她却一直以为是为了她才搬走的。小原肯定不知道他还有个亲生母亲,她相信,儿子若知道了,一定会来找她。
  可是,儿子一直没有来找她。
  而她,为了不让高伯年知道她的一切,还为不愿再与他见面,她也一直无法再见到小原。
  想不到当她再次知道小原的下落时,竟是他的死讯。
  晚上,万老头和老伴进了杨家的门。
  搬进新楼,万老头闹了一场,住到了杨大娘的一楼单元,把自己的五楼给了杨家。虽然住得方便了,可心里却添了心病。先是老伴埋怨他:“没人味儿,让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每天爬五楼。”接着儿子数落他:“自私过分,杨大娘腿有毛病,这不是欺负人吗?”他也觉着不合适,自个在普店街住了这么几十年,虽说做买卖耍点花活,鬼点子,可对邻居,他从来不占便宜。远亲不如近邻,从来处街坊,他是笑模笑样,有大面儿的人。这一回,他做事超出了自己规范的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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