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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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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爸爸和肖阿姨一定带你去北京……肖阿姨好吗?”
  “好,爸爸你说呢?”
  “……好。”
  门开了,肖玲穿好衣服,走进小屋。
  杨建华感激地望着肖玲,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点感谢的话,说出来的却是:“你……你怎么来了?”
  肖玲微笑着,带着几分调皮的神情摇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不知道。”
  建华有点发窘:“很累吧?”
  “不知道。”肖玲依然是那副神情。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肖玲莞尔一笑:“因为你知道。”她的脸飞起一片红晕,为了掩饰,她蹲下身帮建华给小蒙穿裤子。
  她的话使建华怦然心动。此刻,她挨着他,那么近。姑娘身上特有的气息阵阵朝他袭来。工程后期,她一直没再到工地上去,他担心她病了,也猜想过她可能对他的冷淡失望了,就是没想到她在自己家里,像一个母亲一样照看着小蒙。
  他心里一阵发颤,在肖玲站起身的一刹那,建华情不自禁地在她额上深深吻了一下。
  肖玲已经消退的红晕一下子又涨到耳根。
  “小蒙,爸爸真坏。”她慌忙抱起小蒙。
  小蒙蒙也在肖玲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父与子的吻像一股麻酥的热流沁入肖玲的全身。这些天,她体验到了一种成年女子、家庭主妇的劳累辛苦和温馨快乐。或许这种体验对于她早了一点,但这爱的尝试,是那样的实际和具体。那天在桥上,建华曾说她“要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和他在一起的生活,那时,她并不理解。短短的十天,她对建华那番话,还有爸爸的话,才有了真正的体验。的确,未来的婚姻生活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浪漫。自己将和建华一起背起一个沉重的生活负荷,她将在成为妻子的同时成为一个孩子的妈妈。小蒙蒙现在和她处得很好,因为她是“肖阿姨”,倘若,小蒙蒙知道“肖阿姨”要来当他的后妈,他幼小的心灵会怎么想?
  肖玲这几天想了很多,她发现自己仿佛变了,她渐渐地融合进了这个家庭,她不再是那个幼稚天真的女孩子,而是一个成熟起来的女人了。
  此刻,建华父子的吻,使她心里又一次涌起了一种情感,她爱他们,不是单纯的少女的爱,而是一种妻子和母亲的情愫。
  这一切全被正在厨房做早点的杨元珍看在眼里。
  从肖玲第一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喜欢上这个姑娘。这姑娘心地善良、活泼、大方又有教养,既不像柳若菲那么娇嫩,也不像张义兰那样疯扯。
  “伯母,我来了,就不用麻烦外人了,我负责带小蒙去看病。”肖玲像一家人一样对杨元珍说。
  “这孩子死沉的,你背不动他。”杨元珍打量着她瘦小的身体,有些担心。
  “跟杨建华一起干活的人都是大力士。”肖玲甜甜地一笑,背起小蒙就走了。
  一天、两天、十天,姑娘天天背小蒙去医院。
  白天,黑夜,肖玲日夜守护在她们祖孙身边。
  “孩子,该回你家看看,不然你爸爸会惦记你。”
  “我爸爸正在度新婚蜜月,他身边有人管他。”肖玲活活泼泼地笑笑,“还是您和小蒙蒙这两个病号需要我。”姑娘的话说得真真切切。
  杨元珍看出这姑娘跟建华的关系不一般,但又不敢相信一个在局里工作的女大学生愿意找个离了婚、拖着个孩子的男人。她几次想问问肖玲,又怕太唐突。肖玲的到来使她失子的阴郁心情得到缓解,小蒙蒙的病有起色也使她得到了安慰。
  但她一直担心姑娘不过是组织派来帮忙的,怕建华工程一结束,姑娘就该走了。因此,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怕愿望落空,自己受不了。
  今天,她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安定了。
  杨元珍做好了早点,招呼大家来吃。
  “今天是通车典礼,我以为你得参加完典礼才回家。”肖玲坐到桌边,替建华剥好一个鸡蛋,像主人一样递给他。
  “咱的任务是建桥,典礼不是咱的事。”建华把鸡蛋夹在馒头里。
  “环线完工了,你们准备放几天假?”
  “不知道。”
  “你当经理不知道?工人们累坏了,你该体恤大家,放它半个月假。我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北京有个气功师能治小蒙的病,我们可以抓紧这半个月时间,带小蒙去北京看看病。”
  “这没问题,估计我要歇一年了。”
  “怎么,曹局长给了你假?”
  “是市委书记亲自批的假,停职审查。根据那帮人工作的效率,还不得查个一年两年的。”
  “高伯年还想整你?”
  “何止是想整。这次的架势是不把我整垮誓不罢休。”
  杨元珍听到“高伯年”三个字,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你们说的是谁?”
  “妈,您别管,是工作上的事,您不懂。”
  “不,你得告诉妈,是不是你工作上出岔儿了?是不是市里的高伯年对你不好?”杨元珍神色紧张地瞧着儿子的脸。
  肖玲发现杨元珍的脸变得惨白,赶紧说:“伯母,您别担心,建华工作中没有错误,高伯年不了解情况。整是整不垮建华的。”
  杨元珍心里全明白了。她了解儿子的为人处事,建华绝干不出坏事。高伯年为啥要整他?不了解情况?高伯年怎么能了解到他要整的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他也许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儿子,或者他早就把这个儿子忘了。可是,天!他偏偏整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放下碗筷,踉跄地走到里间房,把门关上。
  她真想痛哭一场。
  三十五年了,整整三十五年!
  自从她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摁上手印,她就下定一个决心,今生今世,不再与他见面。她要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包括她腹中的婴儿,一道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她独自把建华拉扯大,守口如瓶,没有跟儿子吐露一个字。几十年,她都挺过来了,女人,不是靠男人活着的。
  这一年,命运老是跟她作对,先是夏天闹大水,她在居委会见到了他;再是电视转播英模大会,她知道了小原牺牲的噩耗;现在,又是建华挨整,整他的竟是他!
  知道小原牺牲后,她一夜仿佛老了十年。岁月可以抹去一切往日的不快和阴影。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健壮年轻的媳妇儿,他也不是那满脸胡花的壮汉。
  她和他都老了。
  人老了,孩子是最大的安慰。
  这些日子,她想过,让建华去认高伯年,可建华这么个性子,能够去认一个抛弃了他三十几年的父亲吗?建华会恨父亲的。
  她不能说。
  可现在,……告诉建华,把闷在心里几十年的话说出来,骨肉之情也许会使他们之间的怨恨消除。去找高伯年,他知道建华是自己的骨肉就不能再整他了。
  但是,建华会怎么想,他能原谅他的父亲吗?
  她无法开口。
  杨元珍不知自己闷闷坐了多久。建华推开门,见母亲失神地坐在床上。他发现,自从小蒙蒙病后,母亲变得脆弱了。过去,遇到任何事情,母亲从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
  “妈,您这是怎么了?”他推了推母亲的肩膀。
  杨元珍仍呆呆坐在那儿,脸上没有表情和血色。
  “您还不相信我?我绝不会干出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您放心吧。”
  “建华……”杨元珍招呼儿子,“你坐下,妈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建华乖乖地在母亲身边坐下。
  “你爹没有死……那个高伯年,就是你爹。”
  “什么?!”建华惊呆了。
  随之进门的肖玲也惊呆了。


    二

  通车典礼的会场设在全市瞩目的光明立交桥上。光明桥披红挂绿,愈发显得雄伟、壮观。
  桥中心地面铺上绿色锦纶地毯,一溜长桌,搭成了剪彩仪式的主席台。主席台两侧是各界群众代表和施工立功人员代表。对面桥上是一支身穿白色衣裤的少先队鼓号队。在大桥四通八达的桥面两旁上千名组织而来的庆祝队伍,身着节日盛装整齐地排列着。
  因为中央、国务院的领导同志要来参加通车剪彩仪式,为保证大会顺利进行,保证首长安全,大会现场指挥张义民调动了一个营的武警战士,负责保卫工作。在远距大桥四周一公里处设置了一条警戒线,由武警战士、公安局保卫处、交通大队民警共同把守。警戒线之外,早已拥挤着成千上万特意赶来一睹大桥风采的群众。
  万家福换上一套熨得笔挺的西服,白衬衣领口系着紫红色的领带,他牵着张义兰的手,从人群中挤上来,闯入警戒线,立刻被一名警察拽住。
  “拽我干吗?我有公事。”万家福抻抻被拽歪的西服,脸上露出执行重要公事而受阻的愠怒。
  “什么公事?证件!”警察并没有被万家福的虚张声势唬住。
  万家福想了一想,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东市区政协委员的头衔。
  警察拿过名片看了看,发现根本不是通行证,毫不客气地继续向后推他。
  万家福申辩着:“我是找杨建华的,他是修这大桥的……”
  “少废话,快后退。”警察毫不通融。
  “我们找副指挥张义民,他让我们来的。”张义兰亮出哥哥的王牌。
  “谁让来也没用,今天除带有证件标记的汽车外,任何人也不准进去。”几个民警围过来,三把两把将万家福和张义兰推出警戒线。
  “你们横什么?”张义兰化过妆的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告诉你,我们原来就住在这,凭什么不让我们靠近看看?”
  “大会结束后,你们随便进去。”几位民警对张义兰的抗议不屑一顾。十几位武警战士很快在人群面前排出一堵人墙。
  “我们给大桥捐了一万块,你们算老几?凭什么……”张义兰不服气地冲面前一位战士喊。
  “算啦,算啦。”万家福悄悄扯扯义兰的衣襟,他不想把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什么算啦。”张义兰瞪了万家福一眼。她是特意请假来的,自从她承包当上经理,这是她第一次请假。可现在,靠前一点都靠不上去,太窝囊。
  万家福松开手。他知道这时跟义兰顶一句,义兰会有十句等着他,只会使他更难堪,便转过头,自己踮着脚向里望。
  工地四周的木板围墙已无踪影。一座壮观的大桥屹立在那里。他找不到昔日的一点点痕迹,辨认不出大桥坐落的地方就是自己生活了三十年的普店街。半年多前,这里还是密集、低矮的小平房,老天爷撒泡尿就能成灾的“三级跳坑”,如今,却一展雄姿,成为城市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不让靠前,我们走。”张义兰赌气转身要挤出人群。
  “别。”万家福拉住她,“既来之则安之,估计大会十一点就能完。”
  张义兰又转回身,真走,她也不甘心。
  和他俩一样,拥挤在这里的群众,谁也不想离开,即使只能远远地看一看,听一听市长讲话的声音也行。据说,剪彩时,还要放几百只鸽子,上千个气球,这种盛况怎么也得见识一下。大家觉着,自己的城市能修出这么宽阔壮观的路和大桥,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挤就挤点,凑个热闹,图个高兴。
  是呵,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怎能不兴奋?
  一条全长二十公里的环形公路,如同给这座城市镶嵌了一道光环。八座风格各异的立体交叉桥,为城市铸起八座丰碑。六座人行天桥恰似六条彩虹,横架在宽达四十米的大道上。一排排粉刷一新的住宅楼,一幢幢高层大厦,矗立在大道两旁。这条宽广的通衢大道神奇地使城市变了个样。那车流与人流相争,堵塞拥挤的喧嚣苦斗;那破烂不堪、杂乱无章,左凸右凹的街景,全被这道光环,扫涤得无影无踪。它把这座城市的过去横截一刀,结束了一段历史。
  市政府秘书长是大会的现场总指挥,他叫来副指挥张义民。“大会后,来宾车队的绕出路线和先后顺序安排好了没有?”
  “我刚挨个通知了,没问题。”
  “车辆指挥不能出一点岔儿。再过十分钟中央领导和市领导就要到了,你赶紧把代表队伍整顿一下,这么乱哄哄的不行,要排整齐些,不然让中央领导看着成什么样子。”
  “好。我立即去。”张义民应声而去。
  这些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胆,夜里睡觉也睡不踏实,无时无刻不担心厄运降临自己头上。他特别注意观察高伯年、阎鸿唤对自己的态度,他们任何一个冷漠的神情和目光,都会使他心惊。女人是毒蛇,尤其是罗晓维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他出卖,毁掉他。
  但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他平安无事。
  难道那个女骗子真的恪守了自己的诺言?他天天晚上在被窝里划十字,乞望宇宙中真有那么一位宽容的上帝。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看来,罗晓维闭上了嘴。不然他不会安安稳稳在这里当什么副指挥;沈萍也不会逼他“五一”就和高婕结婚。
  想到今晚就要和高婕结婚,他不知道这一婚姻将导致一种什么结局。他向罗晓维发了誓,才保住了目前的地位,但一旦罗晓维出狱知道了,定会把他投入监狱,让他失去现在已经到手的一切。可是拒绝结婚,立即就会得罪沈萍,失去高伯年这一靠山。这是他多年努力,苦心追求的结果,岂能轻易葬送?然而,结婚会使他加上一种重负生活,还不如自首,承受处理更痛快。他目前只有这样一种选择。走进高伯年家门,就是高家的人,倘出了事,高伯年为了名声,能不管吗?即使高家一怒之下,抛弃了他,他也算过了一段上层家庭的生活,总比现在就不敢迈这一步强。事情总在不断地变化,为什么只想罗晓维报复自己,而不想自己利用高伯年的势力、阎鸿唤的信任,和自己正趋上升的位置将罗晓维置于死地呢?……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进则退,人生不就是一场倾轧和争斗吗?他怎能甘心服输,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罗晓维呢!
  尽管他下定了决心,但一想到这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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