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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沧海-第86部分

小说: 沧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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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凝见他急切的神情,听着他的话语,心中酸酸的,寻思:“原来他早就有心上人么?难怪那天对我冷冷淡淡,问他家乡在哪儿,他也不肯说。”想到这里,一股酸热之气直冲双目,眉眼不觉红了。
  沈舟虚盯了陆渐半晌,见他不似作伪,便摇头道:“我们是追赶汪直来的,没见那个女孩儿。”陆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糟糕了,她,她定然被宁不空捉去了。”猛地挣起,谁想内伤未愈,这一挣,胸中剧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宁凝原本沉浸于伤感之情,忽瞧陆渐吐血,心头一慌,脱口道:“你,你别着急啊……”从袖里取出手绢,欲要上前,却被沈舟虚挥手拦住,瞥她一眼,轻哼一声,自她手中取过手绢,交到陆渐手里。宁凝心知这主人智比天高,必然瞧破自己的心思,顿时羞惭不胜,红着脸退到一旁,久久也抬不起头来。
  陆渐接过手绢,不住咳嗽,鲜血不住涌出,将手绢洇湿。沈舟虚一皱眉,道:“闻香,还有几支紫灵还魂香?”
  那鹰鼻怪人道:“两支。”沈舟虚道:“这人伤了心肺,且给他燃一支。”那怪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长锦盒,展开时,盒中盛满各色线香,他从中取出一支紫黑色线香,插在地上点燃。随着一点红火明灭,奇香馥郁,沁入陆渐肺腑。
  说也奇怪,陆渐嗅了一会儿,痛楚渐消,咳血渐渐止了,瞧那手绢,歉然道:“宁姑娘,对不住,污了你的手帕,待我洗净,再还给你好么?”宁凝当此情形,既不能说好,也不便说不好,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舟虚又问道:“宁不空为何要捉那个阿晴?”陆渐道:“宁不空有四幅祖师画像,阿晴有三幅,阿晴烧了三幅画像,将画中的隐语记在心里,宁不空若是想将画像上的隐语集全,定要逼迫阿晴说出三句隐语,所以才捉走阿晴的……”说到这里,他眉眼泛红,咬着牙,紧紧攥着双拳。
  陆渐口才平平,说得甚是不通,但沈舟虚聪明绝顶,略一推测,便理出其中头绪,胸中惊骇之情,无以复加,不觉长眉连耸,喃喃念道:“竟有七幅祖师画像出世了?”陆渐道:“是呀,如今只剩天部的画像了。”
  沈舟虚嘿了一声,忽地笑了笑,淡然道:“看起来,短时内是回不得南京了,闻香,你瞧一瞧,有什么线索。”那鹰鼻怪人点点头,俯下身子,硕大的鼻子微微抽动,如狗儿一般趴在地上,逐寸逐分嗅将过去。
  陆渐瞧得奇怪极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不是瞧线索么,这又是干什么?”莫乙接口笑道:“他在闻臭屁呢?”陆渐讶道:“屁也可闻?”心想若是有屁,自然掩鼻不及,岂有嗅闻之理。
  不料那鹰鼻怪人苏闻香爬起来,一本正经道:“若有屁闻,那也好了。”莫乙道:“呸呸呸,贱东西,闻什么不好,偏要闻屁。”苏闻香仍是不急不恼,说道:“书呆子你不知道,每个人的屁,气味都不相同,闻过屁的气味,就能找到它的主人。”
  莫乙眼珠一转,笑道:“有一个人的屁,你就算嗅了,也找不到它的主人。”苏闻香道:“是谁呀?”莫乙道:“苏闻香。”苏闻香一愣,皱眉道:“苏闻香?”莫乙道:“是啊是啊,你闻了苏闻香的屁,再去找苏闻香,能不能够找到?”
  苏闻香喃喃道:“我闻了苏闻香的屁,再去找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找苏闻香,就是找我,我找我,我是谁,苏闻香又是谁?谁是苏闻香,我是谁……”他自言自语,将“谁是苏闻香,我是谁……”反复念诵,越念越快,目光渐渐呆滞起来,定定望着墙壁,仿佛痴了一般。
  沈舟虚眉头一皱,蓦地一声断喝:“你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你!”这一喝蕴有无上内劲,苏闻香身子剧震,双腿酥软,瘫倒在地,呼呼喘道:“是呀是呀,我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就是苏闻香……”一边说着,一边拭去额上冷汗,神色疲惫,形同虚脱。
  宁凝忍不住埋怨道:“莫乙,你明知道他容易犯痴,怎么尽说一些绕弯子的话,引他难过。”薛耳原是宁凝的跟屁虫,见宁凝开口,也装模作样责怪莫乙道:“书呆子,你太可恶,上次撺掇我听街上的人放屁,再将那放屁之人叫出来,结果惹恼了人家,给我一顿好揍,这次又哄苏闻香闻屁,劫奴之中,数你最坏了……”
  莫乙听了责怪,不以为迕,反而咧嘴直笑,模样儿十分得意。
  沈舟虚挥了挥手,不耐道:“闻香,能追到那伙人么?”苏闻香道:“能够的。”沈舟虚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在前带路,务必追上宁不空。”
  宁凝微一迟疑,忽道:“他怎么办?”沈舟虚皱眉道:“谁?”但见宁凝双耳羞红,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陆渐,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他也随着我们,唔,未归,你背他出去。”
  燕未归点头,将陆渐负在背上,走出庙外,庙前却停着一辆马车,三匹骏马。陆渐随沈舟虚乘车,莫乙驾车,宁凝、薛耳、苏闻香三人骑马。燕未归则徒步奔突在前,追星赶月,疾逾奔马。
  苏闻香骑在马上,将头扭来扭去,左嗅嗅,右闻闻。他嗅闻之时,呼吸尤为奇怪,呼气至为短促,吸气却极为深长,仿佛只这一吸,便要将四周空气吸得涓滴不剩,然后便指点方向,但有许多气味因风水流去,苏闻香追踪起来,也偶尔生出差错,走些错路,幸喜错而能改,大致方位不曾有误。
  如此马不停蹄,忽东忽南,行了两日,次日入暮,苏闻香忽让众人止步,来到道边树林,趴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神色迷惑,回禀道:“禀主人,这拨人奇怪极了,在树林中分开,有一个人,向正南去了,其他的人,却向西南去了。”
  沈舟虚下车,推着小车来到树林中,审视良久,伸指从地上拈起一小撮泥土。那泥土色泽紫暗,沈舟虚凑到鼻尖嗅嗅,皱眉道:“这土有血腥气。”又问苏闻香道,“向南去的那人是男是女?”苏闻香道:“从体气嗅来,是女的。”
  沈舟虚略一沉思,说道:“小兄弟,那位阿晴姑娘可留有物件给你。”
  “物件?”陆渐微微一愣。沈舟虚道:“好比手帕、香囊什么的,总之是那姑娘贴身之物。”陆渐寻思姚晴从未赠给自己什么贴身之物,正想说无,忽地眼神一亮,急从怀里掏出那装舍利的锦囊,说道:“这只锦囊,阿晴携带过许久,不知道有没有用。”
  苏闻香接过,嗅了又嗅,道:“不错,往正南方去的那位姑娘,正有这个香气,这香气在林子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跟人捉迷藏似的,好玩极了。”说罢将锦囊还给陆渐。
  沈舟虚听了,微微笑道:“小兄弟,恭喜了,那位阿晴,或许已经脱身了。”
  陆渐又惊又喜,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血色,咳嗽一阵,急道:“沈,沈先生,你为何这样说?”沈舟虚道:“宁不空一行曾在这林子里歇足,约摸歇足之时,那位阿晴姑娘突然发难,与宁不空等人斗了一场,然后故布疑阵,引得宁不空一行向西南追赶,她却向正南方去了。”
  陆渐听得睁大了眼,问道:“沈先生,此言当真?”
  “不会错。”沈舟虚徐徐道,“这是闻香从气味上嗅到的,八九不离十。”
  苏闻香也点头道:“眼睛会骗人,气味却不会骗人的。这个,这个阿晴姑娘身上有一种体香,十分好闻,几十万个人中也遇不上一个,几乎和凝儿差不多了,她经过的地方,一下子就能闻到。”
  宁凝忽地呸了一声,骂道:“苏闻香,你胡说什么?她的气味好不好闻,与我有什么相干?干吗拿我来说嘴?”苏闻香皱眉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宁凝道:“随口说说也不许,我就是我,干么要和人家比……”说到这儿,眼圈儿泛红,扭过头去。
  苏闻香不料她如此气恼,大为不解,挠了挠头,讪讪道:“凝儿别气,我,我以后不说你就是啦!”宁凝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陆渐心忧姚晴,不曾留意宁凝的心思,急声道:“苏先生,你快些施展神通,看看阿晴去哪儿了。”苏闻香嗯了一声,边走边嗅,穿过树林。陆渐身子虚弱,行动无力,幸喜宁凝随在一旁,顺手搀扶。
  苏闻香走了一阵,爬上一处高坡,抽抽鼻子,皱眉道:“这里有那位姑娘的气味,也有其他人的气味。”陆渐转念间脸色大变,失声道:“难道,难道阿晴又被他们捉住了?”
  苏闻香不置可否,弯着腰默然向前。陆渐心急如焚,连催燕未归跟上,道盘两旁丛林幽深,怪石悬空,或如饿虎居高俯视,或如长戟森然下刺,但陆渐两眼凝注在苏闻香的鼻端,除此之外,其他人事均然不觉,一时间倒也不曾感受这山中的阴森气氛。
  光影移转,日渐入暮,众人爬了一程,忽听水声轰隆,行得近了,却是两片山崖夹着一道深涧急流,山高水急,咆哮如雷。苏闻香四处嗅嗅,又皱眉道:“奇怪,奇怪。”陆渐忙道:“苏先生,又怎么奇怪啦?”苏闻香道:“我嗅不到那位姑娘的气味了,其他人的气味却还在,沿着山涧,下山去了。”
  陆渐一愣,急声问道:“这,这是什么缘故?”苏闻香道:“只有一个缘由,能叫我嗅不到气息,那就是这位姑娘掉进山涧,涧水湍急,将她留下的气味冲刷一尽,若是这样,我也没有法子……”
  陆渐听得心下陡沉,水声入耳,化作嗡嗡鸣响,他恍恍惚惚,探首望去,涧深百尺,乱石嵯峨,有如狼牙尖刺,直指上天,涧水经过之时,便被切割成丝丝缕缕,更添湍急。想象人若落水,被这急流一卷,撞在这乱石之中,血肉模糊,哪儿能活命……霎时间,陆渐心头一空,既似伤心,又似迷糊,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只听得身畔宁凝失声惊呼,便即知觉全无了。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陆渐张眼看时,眼前四壁精洁,悬琴挂剑;阵阵香风飘来,送来几声鸟语。陆渐循声掉头,窗外却是一座花园,花木繁茂,鸟声啾啾,百啭不穷。
  花丛中几双蛱蝶,来来往往,比翼而飞,陆渐瞧见,蓦地深深羡慕起来,想这蝴蝶尚能成双飞舞,而自己或许从今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间,真是好不可怜。
  想到这儿,他胸口窒闷,不由得剧烈咳嗽,挣得满面通红,忽觉嘴里腥咸,举手承接,尽是血水,心中好一阵凄凉:“我要死了么?唉,死了也好,这般活着,委实太苦。”
  伤感间,忽听门响,宁凝推门而入,手捧托盘,盘中盛着一碗汤药,见他咳血,流露惊色,上前坐到陆渐身前,给他拭去血水,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得凉了,送到他嘴边。陆渐咬牙闭眼,微微摇头。
  宁凝心里微微有气,叫道:“你不吃药,病怎么会好?”陆渐仍是双目微阖,一言不发。宁凝见他面容悲苦,心知他心痛太甚,生念全无,是故不肯吃药。一时间,她望着这病中男子,心中百味杂陈,那一点点怒气却慢慢散去了。
  怔忡一会儿,宁凝收拾心情,软语道:“你知道么?主人派人去山涧下游查探过了,并未发现尸首,或许那位阿晴姑娘依旧活着。她若活着,你死了岂不冤枉?”
  陆渐身子一颤,张眼道:“宁姑娘,你,你不骗我?”宁凝只觉一股莫名怒气荡过心头,将碗重重一搁,叫道:“谁骗你了,你这人,真是,真是讨厌……”说到这儿,双眼一热,只恐再呆在这儿,便要当场落泪,一转身,便向外走。陆渐忙道:“宁,宁姑娘,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我喝药便是……”捧起那碗药,咕嘟嘟一气喝光,只因喝得太急,又是一阵咳嗽。
  宁凝心中越发难受,冷冷道:“陆大爷你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劫奴,没爹没娘,我,我又配生什么气……”
  陆渐愣了一下,摇头道:“宁姑娘,你这话不对,我也是劫奴,我也没爹没娘;嗯,我还有爷爷,他虽然爱赌博,心里却疼爱我的,可你也不错啊,那个姓商的夫人,对你就很好很好的。”
  宁凝微一沉默,偷偷拭去泪水,低头转身,端起药碗,推门而出。陆渐心中迷惑,望着她背影,叹了一口气。他心神恍惚不定,这般躺了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睡梦中,陆渐嗅到一股奇香,睁眼看时,却见床前放了一尊香炉,炉中燃着紫黑线香。陆渐隐约记得这线香名为“紫灵还魂香”,香气吸入,胸中痛苦大减,甚感舒服。陆渐当下支起身子,见香炉旁又有一碗汤药,只怕又被宁凝责骂,便不待她来,捧起喝了。
  不多时,燃香焚尽,陆渐胃里空空,虚弱难受,瞧得房中无人,便披了衣服,慢慢挪下床,扶着墙踱出门外,一眼望去,园中繁花将尽,流光点点,透过枝丫,印在地上。
  陆渐心胸为之一畅,走了两步,忽见花丛中倩影依稀,定眼细看,正是宁凝,她坐在繁花丛中,身前支了一张矮几,几上铺了大幅宣纸。宁凝提一支羊毫,点蘸丹青,对着满园花草凝思一会儿,在纸上添一两笔,然后再想一阵,又添两笔。
  陆渐悄然走到她身后,居高下望,只见纸上粗粗画着几丛珍珠兰,寥寥数笔,尽得清雅神韵;左侧则绘了一枝芍药,渲染入微,艳丽无方,与兰花相映成趣,各擅胜场。
  陆渐瞧得舒服,不禁赞了一声“好”。宁凝不料他来,吃了一惊,笔尖轻颤,在宣纸上落下几点污墨。
  陆渐哎呀一声,叫道:“糟了。”宁凝急急起身,背着身子挡住画儿,双颊白里透红,两眼盯着陆渐,目光清澈,透着几分恼意。陆渐挠挠头,尴尬道:“对不住,都是我的不是,扰了你画画啦。”
  宁凝盯着他,似乎有些恼怒,说道:“你这人,怎么不好好躺着,却跑出来了。”陆渐不觉微笑,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老躺在床上?”宁凝瞪他一眼,道:“你是男人,也是病人,快回房去。”
  但凡男子,无论老少贤愚,面对美丽女子,难免都会有些赖皮。陆渐人虽老实,有意无意,也难免俗,闻言不仅不回房去,反而坐在一块石头上,笑道:“我就坐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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