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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38部分

小说: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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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子应“诺”,向窦沅奉上香茗,窦沅一时不敢接,这碗口可都是皇帝御用的,怎敢?
皇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接便是,朕如何可怕?朕不吃人。你要为朕办事,只怕无法全身而退,朕还不舍得一只碗?!”
窦沅不知怎样鬼使神差接了一句:“陛下吓唬我?您小瞧我的胆性,便别指着阿沅为您做事!”
皇帝蓦地抬起头,眼底掬起一股子兴味,这丫头,不知几时……竟与那个人这样贴近……连脾性、语调几乎都要一样了。
阖宫众人皆退下,杨得意领着阿沅随皇帝入了暗室,小意将暗门锁起,轻敲了敲,小声道:“陛下,奴臣这便退了?”
“去吧。”皇帝连眉都不抬一下。
只剩了他们这样两个人。
那桩“极危险”的事,皇帝迫她立誓,今生不准说与第二人知。窦沅仍愣着,稍缓时,才仰起头,仔细地、小心地打量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她当真是,不认识刘彻,或者说,她从来未曾认识过刘彻,他……竟如此筹谋深算。
“在想什么?”皇帝眼底拥簇着一团笑意,问道。神情轻淡的好似,这真是一桩“极危险”,却又“极小”的事。
“在想……陛下御赐的香茗,阿沅果然受得起。陛下命阿沅去做如此危险之事,果然是要命的。”
“你怕了?”
“言‘怕’,阿沅便不配做窦氏子孙。”
“那尽好,”皇帝笑道,“总比让你出塞和亲匈奴要好吧?”
“那未见得。”
皇帝哈哈大笑:“朕从来不知道,窦婴的女儿,竟如此果敢实诚!”
“未必女子如此便算果敢的,比阿沅厉害的女流之辈,多的多,”她终于绕回了最先的目的,将皇帝捅了好深一刀子,“许多年前,陛下尚未践祚,先皇未入地宫那些天,停灵白虎殿——妾听父亲说过这个故事,那年白虎殿上面对群臣责怒而目不斜视的两位女子,可都比阿沅果敢得多。”
“哦?你父亲可什么都与你说?”皇帝似强忍怒意,仍笑着。
“不过讲一个故事罢了,哄哄阿沅,没甚要紧。”
皇帝沉了沉:“窦沅,你可以住嘴了。”
“诺。妾遵上谕。”她不卑不亢。
从宣室殿出来,便坐皇帝亲随的辇子离开汉宫。汉宫廊腰缦回,屋室千洞,未必容不下她留宿的,是她执意要回,皇帝挺好奇她这怪异的执拗,却只笑笑,遣了亲随送她出宫。
因这宫里,于她而言,已无亲人,最疼她的姑奶奶也落了地宫,熟悉的长乐宫却住了陌生的人,连阿娇姐姐也不在了,她不愿冰冷地夜宿。不似小时候了,回府误了时辰,便索性留下,长乐宫的镂花宫灯罩里,融着最暖的蜡。
临走,她不忘提醒:“陛下答应的事,莫要忘。”
“朕答应过什么了?”皇帝一顿,看着她。
“妾接了陛下这差使,可不比远出匈奴更苦?您……不食言才好。妾只想与阿娇姐姐再见最后一面。”
皇帝没说话。
那便是默认了。窦沅没再逼迫。毕竟君上面子要紧,不能硬教他说出那个不想说的名字。
心里胡乱想着事儿,辇子已停在魏其侯府门口,窦沅轻打了个呵欠,道:“放辇吧,我自个儿进去。”
宫里小侍轻轻落下辇子,顾虑倒是周全的,自不能真等窦沅亲去敲门呀,已有小侍上了前,剌剌敲起了门:“宫里来人!请府上开门!”
开门迎出的竟是她的贴身侍女,因觑见那侍女神色不太对劲,窦沅心忖大抵府上是有了事儿,又不欲宫里御前的人打探到些甚么,因回头向抬辇诸人道:“你们先回吧,尽受累了——”再吩咐侍女:“去捉些钱份子来,给陛下跟前的从侍们犒赏犒赏……”
窦沅小意闪进了门,管家此时才出来,替她招呼打发了御前抬辇人——窦沅躲门后,轻拽了拽贴身侍女的衣袖:“有何事?”
侍女也极乖灵,知道窦氏家族当此景况下,全家大族前程俱不乐观,全不能漏半点破绽的——因瞧了瞧大门外,抬辇人尽散了去,才敢大胆向窦沅道:“翁主,您可回来啦!有个怪模怪样的人,来府上寻了您好几回——”
“什么人?”连窦沅都心觉奇怪。
“这倒不知,”侍女摇了摇头,“那人说,他本不是要来找您的,——只这天下,有一处是他去不得的地方。他去不得,所以便要‘去’咱们的魏其侯府……您说奇怪不奇怪?”
“去不得……”窦沅愣了神,似在自言自语,她正踱着步,又咂了咂这三字的味儿,忽地像是恍悟到了些什么:“这世上还何地是旁人‘去不得’的呢?偏只剩……这巍巍汉宫了。”
原是那人,竟要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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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5)

窦沅摘了风肩;往厅里坐了好久;捉着扇又走又望的,直似要守个人。贴身的侍女小桃见她这般,因问:“翁主在等谁?”
“你说呢;”窦沅道;“我只觉心里惴得很,像要发生甚么似的。谁来寻我?”因这侍女跟随她多年;厅里又都是窦府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她也不作隐瞒;直言道:“我猜那人也许是父亲生前好友;只怕有重要事要托付呢。如今窦氏一门获罪的获罪;下狱的下狱,府中只剩了没主意的妇孺;有些话,也不便外传了。真要有什么事,我哪扛得起呢?那来魏其侯府上寻人的,想来有极重要的消息须带给府上主事人——”说到这里,窦沅叹了口气:“如今这府上还有甚么主事人呢,这主事人,可不就是我。”
此言颇叫人心酸。连小桃听了眼眶都发红。当真是好凄惨的光景,与昔年窦府一门高升的荣光相比,实实教人感叹。
小桃因说道:“那人真若有要紧事,寻不到翁主,自当还来的。咱们派人门口守着,便不怕错过了。”
窦沅点头。管家已出前道:“翁主且宽心,奴去守着吧,便是苍蝇打咱们府上飞过,门前留了会儿,奴也要将个请进来……”
窦沅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老管家便出去了。她忽地想起了什么,问小桃道:“你亲见了那人?他长甚么模样?”
“看不清呢,”小桃回道,“那人戴了好高的帽,绦子系得极紧,挂一件黑色披风,——这样热的天哎,不怕捂痱子来。好生奇怪。他低着头,像不让人瞧认出来似的。黑天黑地的,直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谁瞧得清呢。”
窦沅心里犯嘀咕,这人如此行事,只怕当真有难处,魏其侯府上招惹了这么一个,到底是好是坏呢?
小桃端了茶来:“好清凉的,翁主润润嗓子。外头有老管家守着呢,不怕漏着什么。”
外头风声簇簇,好半晌,紧夹着急促的脚步声卷了进来。窦沅放下茶杯,眼色直往外漏,小桃会意,因迎出前,才没走多久,又退了回来,向里头高声:“翁主,管家领了人来啦!”
窦沅立时站了起来,心头似立了个针尖,愈抖愈疼。好不紧张。
那人立在廊下,月色拖了颀长的影子流进来,好挺拔的身姿,腰间绦子来回地晃,荡的整个影子都模糊了来。似在水间要漾开了。
窦沅迎出去,脚步一走一颤。只觉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她并不知风衣下那人是谁,却莫名觉熟悉。
那人回过身来。
她扶着门框,痴痴地立着。
“小翁主。”那人说,笑意在轻轻淡淡的三个字间漾开。仿佛唇间卷有余香。他的音色那般低软,软的就像这一层浮在夜下的月光。
公子温如玉,大抵世上只配形容他。
窦沅吸了吸鼻子,很快红了眼眶。整个人像被雷击中,痴站着,一瞬间脑中已无思绪,飞花落叶、灯火万家,都只成了凝固不动的远久时光。她的手却开始抖,肩胛起伏,抽动的极厉害……
上一回见他,是甚么时候?
“为什么……”一出声,满腔的哽咽:“为什么要回来?”
“我有事,要见他。”他笑了笑,抬手缓缓摘下兜帽——这个动作只进行了一半,被窦沅慌乱地阻止:“不!不要……这里虽是府上,但……人多口杂,你,不应该!”她惊觉自己太高声,仓促压低声音向他道:“还是小心好……小心为上。”
他停了动作,向窦沅笑道:“阿沅,我须见见他,只能来寻你。”
“这儿……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忽然有些激动,补充道:“——我是说,长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仍站着,神色从容且温和:“阿沅,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窦沅抬袖抹了抹泪,折身让出一条路。
月色悄无声息地落着,拍遍阑干,一重的离与合,又自长安始。
这汉宫的夜,该是要翻天覆地了。
长门冷隅,总有人还挂念着。
窦沅命小桃奉了茶来,又嘱她门口候着,今夜见到这人之事,一概忘了,决然是不可说与人的。小桃退出,落了门栓。
静室只剩他们两人,窦沅心兀自跳,反是又紧张了些。不知觉的,手底攥了一把汗,她搓了搓手指,好一会儿,这津津的汗液才被风干。
那人好淡然地举起杯盏,抿茶,举止间仍有贵气,仿佛这许多年的漂泊与流离,于他皆不算困苦。那样一个飘飘似仙人的淡泊公子,落于尘泥,也未坏了贵气。
“阿沅,好久闻不见茶味儿,倒想念。”他先开了口,温温笑着。那份骨子里透的淡淡然的温雅,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你好些年不喝茶么?”她只担心,这么多年,他过得太清贫。
他笑答:“只这家里的茶,才算‘茶’罢——”
她搓着手,又不知话头要如何说起。却听他问道:“阿沅,你——完全不惊讶么?”她如此聪颖,自然晓得他是何意思,因答道:“从前我听姑奶奶说起过的,你……并未有事。只这一生,怕是都远了长安,隐姓埋名虚过了。姑奶奶说,这也好,你不适合宫廷诡谲。山林游弋,四海为家,方是你的去处。”她顿下,软软唤了声:“荣哥哥。”
他撇过头去,眼角竟觉湿润,这许多年来,餐风露宿,也未觉劳苦,却被这小丫头一声轻唤,几要逼出了泪来。
荣哥哥,暌违这许久。
“阿沅,我要进宫。”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帮我。”
她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却强稳了情绪,问:“这便是你这次回长安的目的?”
他点头。
“宫里多少人认得你?”阿沅惊跳起来:“这万不可!你一旦露面,陛下的羽林军便会将你拿下!”她果然很清醒:“荣哥哥,你且要记得,你是一个‘已死’之人,怎可在陛下的汉宫露面?”
她说的委实没错,临江王刘荣,多年前已葬入棺椁。他要用什么身份去汉宫?冒充皇亲国戚,其罪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文下跟个妹子说要把这章弄长些的。。看在我这章甩了重磅的份儿上,咱……就这样八。。
嗨,荣哥哥,你好呀!

☆、第62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6)

刘荣沉默。
窦沅坐他侧对面,这时才细细打量他。许多年不见了;他脸上风霜俱在;那份温润却未改。他的侧颜极美;与别个贵家子弟是决然不一样的风姿。淡若莲,轻若水里化开的墨色,只这么端坐着,竟能叫人联想起白衣飘飘的山中仙人。
她嗽了一声:“荣哥哥,凭我问你,你要据实答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吃惊;然后,温温向她笑了笑:“你说。”窦沅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随他这笑化了开来;那般的温润;直如碧玉一般……当年朝中人皆言太子荣温且直,假以时日必成治世之仁君。
如今再想起他在朝中时的光景,不胜唏嘘。
她小意问道:“前遭儿……堂邑陈氏出了点事儿,他们都说……彼时临江王刘荣出现在江陵,馆陶姑姑所打幌子,皆出临江王旗下?……可是真?”
他略有踯躅,却也只这么一抿,向阿沅笑道:“那时,我确实在江陵。”
“荣哥哥见到馆陶姑姑了?”
他点头。
“也只是见到,我与姑姑并无太多联系。”他目光所向,仍是一片茫渺清淡的,手里翻覆把玩着一枚玉玦,温色的玉,正泛光泽,捏在他手里,仿佛也生了温。好生动的。谦谦佳公子,只配这玉色。
“那……馆陶姑姑家的事,荣哥哥可都知道了?”她很小心地试探问道。这毕竟太敏感,刘荣果然一怔,旋即收了目光,很低声:“我正是为这事而来……”
“荣哥哥,你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有些激动:“入宫更是不该!”
“阿沅,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他转过脸来,看她。
窦沅吸了口气,有些局促地用手绞着腰间丝绦,嗫道:“我还小……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事?窦氏早已不复当年荣光了,好大的家,顷刻间说没就没了。好大的责任,窦氏一门妇孺在支撑着……我再小,也该长大啦。”
这几句话,只教人觉心酸。往年窦氏捧在手心儿里的小翁主,如今却须用婚姻来换得一门苟安,大抵盛极而衰,最苦的,俱是女人。当初立得愈高,这会儿,便摔得愈狠。
“阿沅……苦了你。”他的声音永远这么温柔,一双深眸,似漾着湖水,透的直要把人整个灵魂都吸了进去似的。
“那不苦,”她笑得却有些苦涩,“如今能走一个便是一个,荣哥哥……你却何苦,要回这么个苦地方来?”
他转开话题,并未接她的话,问窦沅道:“阿娇还好?”
窦沅没防他问的这样直接,愣了愣,才缓道:“入了冷宫,恐是一辈子便这样了。”
刘荣的眼中忽地袭了一层阴翳,将所有的光色拢聚,那双漂亮的眼睛瞬时黯淡下去。那枚玉色极润的玦环,被他捏在手里,直扣的指骨都发白,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阿沅,我想见太子。”
他很快停住,就好像做错了一桩事那样局促,——山中数月,人间已千万年,往年的太子彻,早已御极登大宝。
他纠正道:“我想进宫,见一见皇帝陛下。”
窦沅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觑他:“那很危险。”
不觉间,夜已中宵,漫天的月色收拢了来,天地瞬间晦暗,只剩了婆娑的树影幢幢摇曳。
“荣哥哥,你不该来,”她抬手轻撩了撩散下的发,仍是那个习惯的动作,然后对他说道,“长安城是陛下的长安,这天下,亦是陛下的天下,一个已经死去的临江王,能在陛下的王城搅出怎样一番浑浊来?荣哥哥,你便快马加鞭头也不回走罢!咱们是被困死在这座王城啦,便是皮囊成了枯骨,也走不得!你却不一样。”
“我见陛下,是为了阿娇好、为了阿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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