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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55部分

小说: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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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婉讽笑道:“姐姐装甚么菩萨心肠呢!这宫里,既然蹚了浑水、生了野心,那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手下留情,终究害的是自己!”她继续说道:“我这回来,便是要向姐姐报个平安,——那楚服已不在了,那桩事也随风散了去,姐姐不必惊惶!好生的坐您的高位、当您的皇后!咱们姊妹情深,姐姐与我共同做过的事,我绝不会向外人多漏一个字儿,但……”她话锋一转,犹自笑着:“若陛下长久不来看我,婉儿坏了心情,难保不会疯傻,这疯妇……可是会口不择言的!到时候若说错了什么,还请姐姐体谅。”
卫子夫也转了笑,心中虽万般不愉,也只能装作平静,向阮婉道:“姐姐怎会舍得教妹妹疯傻,断不会的。”
“那最好。”她轻轻将案上炖盅拿起,翘了小指,偷觑卫子夫一眼,然后慢慢饮下……
蔻丹鲜妍浓郁的仿佛沁着香味。
雪越下越大。墙角数点寒梅在雪色映衬下开的极艳。
长门宫。一如往日冷寂。即便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这一处宫落,永远是汉宫最寒冷的角隅,反倒是入了寒冬,满地一片茫茫苍白的雪色,举目四望,皆是一样的白色,稍衬得这长门宫,不那么偏冷了。
辇子落下,抬辇内侍在寒天雪地里呵着气,腾起白色的暖雾,每一个人都遮盖了长绒帽,帽檐几乎压住了整张脸,极低的喘息仿佛遇暖而化的冰晶,忽地便没了,淹没在茫茫雪色中。
辇中移下一枚红点子,几名拖着暖氅的宫女子缓缓靠近,服侍极周全。原来那枚红点子竟是个披红氅的人!
这汉宫之中,极少有人会在冬日里,着一袭如此鲜妍的大红氅子,艳如夏日里盛开的大红芙蕖。
她本就是这样张扬的性子,连美丽,也都这样张扬夺目。红色,极艳,稍不妥当便穿出了一身俗气,但她不会。陈阿娇由来是如此美丽的,这毋庸置疑。年轻时艳照四方的窦太后都曾极认真地夸赞过这位外孙女儿的美貌。
长门宫。
她终于回来了。
这样光明正大地,让皇帝的内侍之臣,抬她过来。以另一个身份。
远瑾夫人不会穿明艳的红色。但她毕竟是陈阿娇。
廊下已没了从前那个鸟笼子,更无鸟鸣声。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落下一声轻叹。长廊的尽头,是走也走不完的孤寂。从前她不知走过多少回,领着宫人,从这头走到那头,绣鞋摸清了地上每一块青砖。
是寂寞的纹路,踩下去,只觉坠入沉渊,不断地坠下去……
但无人会管,无人瞧的见。
如今再回到故地,她翻云覆雨圣眷正隆。整个汉宫都知,桂宫远瑾夫人承恩最重,陛下夜夜留宿,那阵风儿,悄悄吹去了她那边,正眷恋,她亦不会放手。
陈阿娇正望着廊外不断飘下的雪絮出神,忽来报,说是远瑾夫人要请的人已请到。她淡淡答一句,让内侍退了下去。
转过身,余光却瞥见,脚边跪着一人。那宫女子似乎很害怕,肩胛微微颤动,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做足的,因向陈阿娇谒,口里道:“婢子参见远瑾夫人,祝夫人长乐无极!”
“抬起头来……”她做了个“免礼”的手势,也不知跪着的那人看见了没有。
极熟悉的声音。
那人一怔,缓之抬起了头来,却仍不敢正面觑她。
陈阿娇去扶她。
双手交握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升腾,她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错了错,极惊讶:“娘娘……?”
是陈阿娇。是这长门冷宫的主人。
“是本宫,”她轻声说道,“本宫回来了!”
“娘娘,怎么是您?是您!”口气里掩藏不住的激动:“我还以为……您、您可受苦了!”
“我不苦,”陈阿娇笑了笑,然后抬手去拨她的头发,“你们才苦,冷宫冷院,守着这许久,不容易!又是冬天,想来炭敬必不够!你们才苦、才苦!”她说不多话,竟哽咽起来。
“只要娘娘好,一切便都好!”宫女子极兴奋:“嗳!娘娘终于离开了这儿,多好呀!”她因打量陈阿娇周身,见她穿着不错,又是坐辇来的,这才稍稍放下心。

☆、第89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8)

陈阿娇拢了拢发;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宫女子真的走了过去,全无防备。面对陈阿娇,她是无须防备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防“娘娘”,她的主子。
陈阿娇的脸上却略略现出一丝凄苦,她着大绒氅;一袭的红色,身后是廊外茫茫一片的雪白;她那样打眼,仿佛雪色里绽开的一枝莲;张扬地盛放。
她张开了双臂;轻轻将那名宫女子揽进怀:“楚姜……”是低喃;仿佛酣睡的婴孩,在梦里呓语:“楚姜……”
“娘娘,婢子在。”
她的头枕在楚姜肩上,大红的氅子撑开,垂下的绒苏在风里抖动。她在哭,悲伤地哭,肩膀一颤,缀在摆尾的绒苏便跟着起伏抖颤……
“楚姜,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你肯不肯?”她终于这么问。
“娘娘但说,”楚姜很开心,“凭娘娘一句话,刀山火海,婢子都敢闯!”
她是真心的,真心想为陈阿娇做点儿什么,前遭儿那些腌臜事,她已深觉对不住陈阿娇。毕竟,“楚服”是她当初信誓旦旦要认的妹妹,后来发生了那么些事,多是因为陈阿娇对她太过信任,才未对那个假冒的“楚服”设防。
她愧对这位主子,因此诚心地想为陈阿娇做点什么。
“那尽好,”陈阿娇笑道,“本宫的确有一桩事需要你去做——”
“婢子恭听,娘娘请说。即使需豁了命,婢子亦心甘情愿!”
陈阿娇伏低身子,轻抱了抱她,忽然抽了一丝儿冷气——“楚姜,本宫只需你去做一件事……”心跳声隔着厚绒氅,“咚咚咚”,略有些急促,陈阿娇用她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的阴冷声音,向她的婢女道:“本宫——要你去死!”
那宫女子尚且惶惑时,“啊——”的一声,拖长的语音已本能地脱口而出,是她料想不到的惊讶,她的眼睛微微地瞪大,但随之,隐藏的那丝惊讶很快消散不见,泪雾里浮起一抹微笑,逐渐地散开来,逐渐地……变成了释然。
金属物与骨肉相摩擦的声音好生可怕。单听这声音,仿佛都能听出一片血肉模糊来。她的手抖的很厉害……陈阿娇打小儿任性,胆量是十足的,却,从未杀过人呀!
那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了却一个人的性命。
陈阿娇单手抱着楚姜的肩,另一只手握着杀人的匕首,她感觉不到粘稠的血液,只觉自己浑身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冻住了,很冷、很累,却半分动弹不得。
眼底有模糊的泪雾,逐渐被成片的雪色笼覆。
她在受难,凌迟与炮烙,莫过于此。
廊下众人却已齐齐跪下,浸在寒风侵骨的雪天里,连抖一下都不曾有。他们齐呼:“夫人千岁永泰!”很快有一个从侍跨步上前来,欲接过她手里的匕首,想托住那个“尸身”,她却不肯,低眉道:“你们都退罢……本宫想抱抱她……”
她搂着楚姜,不肯放。
众人守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人退下。陈阿娇觑一眼,知道他们都是皇帝的人,皇帝必下谕嘱人盯着她,看她会不会做出甚么过激之事来,惹他伤心……
陈阿娇因说:“本宫处置这名宫女子,乃是陛下的旨意!本宫并未违反宫规,你们若要去告状,也不必!”她因想及宫中处处皆是隔墙之耳,定有好事之人会捅去长乐宫那儿,便愈发生气,索性警告道:“这宫中,唯陛下旨意是须俯首帖耳顺从的!余者皆居陛下之下,即便是太后娘娘下懿旨,亦需先称言‘奉上谕’,既是‘奉上谕’,本宫做的问心无愧!”她冷笑:“这宫女子的命,本宫早已讨了来,陛下将她交与本宫全权负责!今儿的事,你们权当没看见……”
那个已走上前来的从侍说道:“奴臣遵陛下旨意,为夫人效劳。……这般的事,夫人不必亲自动手,只消一句话,奴臣几人便能将娘娘眼前拾掇干净了!”
陈阿娇松下一口气。看来刘彻待她还算真心,她说过要杀楚姜一人,皇帝便派人跟她身后收拾……当真费了些心思。
她因将匕首掷下:“你们收了去!该扔扔、该埋埋,教本宫眼前清净便行!今儿的事,并非忌讳,既是陛下表过态的,那便不是秘密!——但,要须防不明真相之人乱掰扯,还是不乱传为好。”
“诺!”从侍几人先面陈阿娇,再面未央宫的方向:“遵上谕!”
她叹一口气,心里便又难过了起来:“你们——都退吧……”
从侍道:“不若把这尸首也搬了去?奴臣几个刨了坑,将尸身埋了,保准夫人眼前儿干干净净的!”
“去吧,”陈阿娇缓慢挥了挥手,“去吧……收拾利落些。”
她一个人却站廊下,石墩子似的杵着。出神地望着远外一片雪色,茫茫的,将眼眶子都滚了一层水,闷着,挤出了一片酸涩的泪……
许久,才说:“回桂宫。”
这一年的冬天成了整个后宫消散不去的噩梦,严寒逼仄,每一处宫里,皆守着寂寞,煎熬地捱着。
外头是隆冬,宫里比之宫外,更冷。
整个汉宫,最温暖的春天挪去了桂宫。与未央只隔一线,皇帝的盛宠,再也没有跨远。
谁都知道,桂宫的远瑾夫人,有最出色的姿容,着一袭红氅时,那种张扬明艳的美,毫不矫饰。她是盛放在雪地里的红莲。
冬天里最美。
皇帝像是失了心,自打宠幸桂宫远瑾夫人起,便成日失魂落魄,散了朝便摆驾往桂宫,几乎夜夜留宿,少难得的几晚,皇帝居宣室殿独自夜批奏折,听说还是远瑾夫人将皇帝推出了门,称身体不适才未侍寝。
皇帝万分的心全都扑在了那个明艳张扬的女人身上,人人都说陛下入了魔,陛下瞧远瑾夫人的眼神,不惟是宠爱,竟还溺着一种少难得的欢喜,犹自内心的欢喜——
那必是“爱”。从来君王少有。君王只会“恩宠”,鲜少会“爱”。
古来帝王专情是祸,皇帝入魔似的恩宠连长乐宫都警觉起来,王太后直觉儿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曾敲打过,皇帝却连谒长乐宫的次数都少了。
长乐宫这才感觉到了危险。
而后所发生的一切,也许只是出于身为太后的本能,或者,更可以说,是身为母亲的本能。
这世上既然曾有过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必也会有帝王前赴后继地为美人赔上江山而不顾,只为搏卿一笑。
刘彻从来不是这样庸聩的皇帝。
但他年轻时也曾为一个女人这样疯狂过。年后日久,他再想及,竟然连自己都发憷——曾有一个人,汞水一样急速地占据他的心……
她曾经在长安街头回眸一笑,握着他的手疯闹,她转身的瞬间逐渐融进上元节长安街头的灯色里……模糊却清晰。
再回首,能触及他心底最柔软深处的,唯只这一声“娇娇”。
不管他多老,不管他的江山行过多少风雨飘荡的夜晚,他拥揽天下皇权,仍是会寂寞,那一个俏糯的声音永远在极远、极近处唤他——“彻儿……”
回首已是百年身。
彻儿。
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个人敢这样喊他。只有她一人,能这样喊他。
融雪初春时,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懒腾腾的人总算有了出来走动活络的心思。
宫门口歇着一驾马车。
值宫门羽林卫拦了下来,马车中有人轻轻撩起帐子,帘下伸出一只手,捏了玉牌一扬,宫门羽林卫认真瞧了两眼,很快收戟行谒:“问远瑾夫人安!”
远瑾夫人大名,此时宫中还有谁人不知?
那边轻飘飘地扬了扬手,示意放行。
马车却并未动。
帘子被轻轻掩下。
她收起了玉牌,再握住对面那人的手:“自己小心些,出了宫门左拐不远,赵忠在那儿等着。这是本宫唯一能为你做的——往后你好生保重,好好照顾自己!莫忧心我、莫记挂宫里,这边的事,本宫都已交代好,无人会追究的!”
她哽咽:“谢娘娘这般厚待!婢子、婢子不知要说什么好……”
双手交叠,迟迟不肯放开……
陈阿娇忍泪:“莫要说这些,你能过的好,本宫也放心!往后天南海北,你便与赵忠扶持相依,过你们的日子去!这般的福分,本宫今生是求不来了!”
说起来,又是一番难过心酸,陈阿娇连忙打住,只向她交代了一番,又说:“楚姜,你这号人早已花名册上销了名儿的,是个‘已死之人’,往后便是自由身了!你须好好珍惜日后的福分呀,本宫求也求不来!”
原来那人正是楚姜,在长门宫时,陈阿娇在众人面前亲自动手“杀”了她,却是个障眼法,她设了这么个局,让楚姜得以脱身,也算是用了一番心思了。
陈阿娇说道:“本宫只能帮你到这般。这宫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若不离开,早晚被生吞活剥,自‘磨镜’事发后,本宫便寒了心,你们能走的,且都走吧!走一个是一个……”她含泪喃喃:“走一个、是一个!都走罢!”
“那娘娘怎么办呢?”
“本宫……本宫自有磨头。”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曾提到过的,楚姜的表弟,是叫赵忠吗?这个小配角,都有点忘了,如果不是,请指正~~~~

☆、第90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9)

元朔三年,武安侯田汀牍耍蛔哦桃拢徊蛔褚侵疲涞勰掌浯直晌蘩瘢桓且蚍浮按蟛痪础敝铮涞鄯掀浞饩簟
王太后大怒;怨怪皇帝人情不近。
这一日的长乐宫;太后与皇帝相对坐;剑拔弩张。
许久,皇帝撩袍起,向太后道:“母后若无旁的事,朕先告退,朝务繁冗;朕不便久坐。”
太后冷冷瞥一眼:“皇帝,哀家从来不知,你连见母后都生恶了,——这是从几时开始的事?”
“没有的事,”皇帝笑了笑,“母后无须多心,朕近日来忧烦朝务,是甚少絮叨家常了,改日朕再陪母后好好说说话。”
因起身欲走。皇帝行将告谒时,被王太后冷冷一句话又蹭燃了心里的火,太后不满道:“皇帝,您朝前繁忙,与你舅舅有何相干?为何狠心削他封爵、落他面儿?他毕竟是皇帝的舅舅,这般来,脸上好看?——帝舅无面子,陛下脸上也未必好看!”
是很重的语气,口含责备,这一时,太后外戚与皇帝势力第一次这么明昭昭地对上,皇帝蹙了蹙眉,这回是再不能含混过去了,因清了清嗓子,说:“母后,后宫不议政。高祖皇帝时传下来的规矩,朕不必再提醒吧?”
剑拔弩张。
一时间,殿内连空气都凝固了。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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