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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恶之华 出书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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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做,云梨很聪明,直觉知道该这样保存它,因为这是纪少爷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云梨很喜欢纪甫祥,自然把他送的每一件东西都当作宝物,哪怕这朵桃花已经不再新鲜了。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桃花的花瓣变得十分脆弱,经不起手指拿捏了,云梨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询问了管家。
  管家说,可以用玻璃片,把花儿镶起来,不过这是洋人的玩艺,很难弄到手。
  玻璃——在云梨看来,是十分神奇又昂贵的东西,好像冰片一样漂亮,但只有皇室贵族才可以用,而且大多是做成大件的家俱使用的。
  在纪老爷的书房里,就放着一面玻璃围屏,用上等的紫檀木,精雕细琢出一幅框架,再牢牢镶嵌着一大块从洋行买来的进口玻璃,还请来宫廷画匠,在上面画上西山日出图,壮丽美观。
  “您要是要金银玉器,哪怕是钻石,都好办,唯独这玻璃,难啊。”管家连连摇头说道。
  云梨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这个事情还是被纪甫祥知道了,没出几天,他就拿来了一大块用羊绒毯夹住,装在木箱子里的玻璃。
  “你想要做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告诉工人,我会让他们切割出来。”纪甫祥微笑着说,“这东西也不算稀罕,纪家近日在广州那边,也开了一家洋行,还有很多稀奇的玩意。”
  “不,我要这个就够了。”云梨轻轻握住了纪甫祥的手。
  “那好,我还要去一趟工坊,以后要什么,只管问我拿。”纪甫祥似乎在吃醋,云梨有事只找管家,不与他商量。
  “是的,少爷。”云梨笑了,没有推辞少爷的好意,不过那块玻璃他只要了一小块,剩余的,全都退了回去。
  纪甫祥没有追问他在做什么,只要他想要的,纪甫祥都会给,这是他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少爷……”云梨的指头轻轻地擦拭着玻璃片,里面的桃花,在烛光下倒映出亮闪闪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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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想要的,是您,可是……”云梨明白,最近老爷频频叫纪甫祥去书房,是为了什么事情。
  下人的口风再紧,也还是有爱嚼舌根的人,把内幕泄露出来。
  “老爷,是在给少爷安排相亲呢。听说是宫里的一位格格……”
  也是,少爷都已经二十九岁了,离三十而立之年,仅剩不到十个月。
  这在纪家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从来没有本家少爷,到而立之年,还没有成亲生子。外边人都说,那是纪老爷“太厉害”的关系。
  因为一旦少爷成婚,就可以继承家业,老爷不想这么早退出,所以一直纵容儿子晚婚。
  可是纪甫祥都快三十岁了,再拖下去,流言蜚语会更多,对本家的声望不利,纪老爷这才找来媒婆,开始挑选未来的儿媳。
  要赶在少爷三十岁之前,把婚事风风光光的办了,这就是纪老爷的意思。
  云梨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少爷了,他已经很知足了,这么多年,都有少爷相依相伴、恩恩爱爱,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一点知情的样子。
  云梨心里很明白,这样做对少爷来说,是最好的,可是胸口却如此难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他胸口,一寸一寸来回割着他的肉,在他独处的时候,这种痛苦尤其鲜明。
  “呜……!”云梨抓紧衣襟,把东西塞回了抽屉,这时,豆大的汗珠浮现在额角,眼里挤出泪来,好痛苦,呼吸不了!
  砰!
  云梨摔倒下去,在陷入黑暗的瞬间,听到了仆人惊惶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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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梨儿……”
  远远地,轻声地呼唤,那温婉的似乎透出忧伤的语调,让云梨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
  “娘……”白茫茫的视野里,有一张漂亮的脸孔,那弯弯的峨眉下,是一双如星子流转的眼眸。
  “梨儿。”娘笑了,笑颜里充满着喜悦和慈爱。
  云梨也感到开心,可是又有莫名的心痛,为什么会梦见娘呢?在六年前,他的母亲就已经病逝了。
  那也是唯一一次,云梨在少爷的帮助下,离开纪家,回去浙北云府奔丧。
  云梨是妾室之子,而且年纪还是最小的孩子,本来只有等哥哥们敬香完毕,才可以轮到他,但是纪甫祥以本家少爷的身份,带着他一起,第一个磕头、上香和敬酒。
  “你的娘亲,即是我的娘亲。”纪甫祥丝毫不介意地说出这句话,让云府上下无不惊讶得面面相觑。
  那一刻云梨真的很感动,少爷没有只把他视作为侍寝,从来都没有……
  “梨儿……”娘在哭,脸上流着两行晶莹的热泪。
  “娘!别哭!”云梨急了,伸出手去,想要替娘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他的双手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
  “……啊!”云梨难受地叫了出来。
  “云梨,你醒了?”
  突然,有一只手温柔地抓住云梨在半空中挥动的手,云梨那高悬揪紧的心,也不禁稳定下来了。
  “嗯……?”云梨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纪甫祥,他两眼发红、面色发白,非常憔悴,但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少、少爷……我……呜。”云梨才开口,就感到咽喉一阵尖锐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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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说话,也别动,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纪甫祥赶紧劝慰道,把被子掖紧些,然后轻轻抚摸云梨汗湿的额头,烧似乎退了。
  “是什么时辰了?”云梨清了清喉咙,看着照射进窗户的亮堂的光芒,疑惑地问道。
  “午时一刻。”纪甫祥让管家端来热水盆,亲手绞干布巾后,擦拭云梨的额角。
  “我……昏了一天?”云梨隐约知道自己晕倒了,在沐浴的时候,那时已接近傍晚,这么说,他昏迷了整整一晚和一个上午?
  “是两天,云少爷。”管家在旁边插嘴道,纪甫祥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天!”云梨很惊讶,也感到心慌气促,“我到底是……?”
  “大夫说,你没有大碍,只是心肺受了凉,邪气入侵,才会突然病倒的。”纪甫祥轻拍他的胸口,温柔地解释道。
  “这样……”云梨稍稍地放松了些,可是胸口依然气闷得很,他要深吸,才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快,端茶来。”纪甫祥又道,接过管家手里的冰糖甘菊茶,一勺一勺地喂给云梨喝。
  “谢谢……”云梨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说道。
  “和我客气什么。”纪甫祥宠溺地看着他,“你把身子养好才要紧。”
  这时,下人进来通报,御药坊的万大夫来了,要给云少爷看诊。
  “叫他进来吧,云梨正好醒了。”
  万大夫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厮进来后,先是向纪甫祥行礼,又向云梨行礼,然后才在锦墩上坐下,仔细察看着云梨的脸色,开始诊脉。
  一时间,只听见窗外大风吹打树枝的声音,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垂手屏息而立。
  “云少爷,胸口热不热?疼不疼?”大夫终于开口道。
  “嗯,有时会,可是身上不觉得热,只是经常想咳嗽,有些累。”云梨小声答道,大夫又让他张开嘴,看了看潮红色的舌苔。
  “少爷您素体虚弱,忌耗气血津液,不能多动,要好好休息。这几天,我先开几服安神补气的汤药,给您服用,等您精神好些了,再进一步调理整治,不能心急。”大夫和蔼地说道。
  “是,有劳大夫。”云梨点头致谢。
  万大夫起身,在水盆中洗净了手后,便看了一眼纪甫祥,纪甫祥明白地颔首,说要送送大夫,跟着走出来。
  “怎么不用施针吗?这样看几眼就好了?云梨到底是什么病?”在屋外长廊上,纪甫祥焦急地质问万大夫,他刚才看到大夫明明把针灸包拿了出来,可是最后没有用上。
  “纪少爷……”望着心急如焚的纪甫祥,万大夫脸色凝重,叹了口气,最终轻缓地说道:“云少爷得的是肺痨,因体质虚弱,气血不足,痨虫入侵所致。初病在肺,久则累及脾肾,云少爷这病,恐怕有一段时间了,现在重在调养打理,施针没有多大用处。”
  “你在说什么?”纪甫祥犹如遭遇晴天霹雳般,一脸错愕地呆站着,万大夫昨天明明说,只是浴池水温太热,加上云梨体质虚弱,晕倒了而已呀。
  “之前,老夫就觉得云少爷的脉象微细,身体消瘦,有阳虚肺热的症状,但未能确诊。”万大夫白眉紧锁,深感愧疚地说道:“老夫无用,现在一问,才知道少爷他不但阳虚,还阴虚,所以骨蒸热潮,气短声嘶,咳嗽咯血……显然心肺俱损,只能靠调养来治病,难以去除病根……”
  纪甫祥当然知道,肺痨不是那么好治愈的疾病,但是无论万大夫接下去说了什么,纪甫祥都听不入耳,他冲动地抓住万大夫的双手,请求他再次为云梨诊病,甚至还跪下来,让大夫无论如何也要医治好云梨。
  一向彬彬有礼的纪甫祥从没有这样疯狂过,管家和佣人都吓坏了,他们拼命劝阻、拉开两眼流泪的纪甫祥后,送走了大夫。
  “肺痨吗……?”
  这么一闹,云梨也从下人那里,知道了自己究竟得的是什么病,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地靠着床头,害怕极了。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肺痨去世的,从初次发病到离世,前后不过三个月。
  云梨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就算纪甫祥将要结婚,可他没有准备好,就这么离开少爷啊?他还要看着少爷结婚、生下孩子,看着少爷的孩子幸福地长大……
  云梨心中一痛,喉间就一热,难受地倒向床沿,咳出一大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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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起,窗外的院子里落满了枯叶,无数叶片在风中滑动着、四处乱飘,就像云梨此刻的思绪,飘忽难定。
  “少爷在昨天夜里,又跟老爷吵架了,还把御制紫砂茶壶给摔碎了,吵得可凶了,没人敢劝。”
  早晨,管家来给云梨送药时,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云梨。
  云梨谢过管家,自从他在春季生病以来,就很少走出麒麟殿了,但是他知道老爷一直向少爷施加压力,在逼婚,但少爷誓死不答应。
  “我只要云梨一人,其他一概不要!”
  听到管家复述这句话时,云梨热泪盈眶,在心底苦涩地呢喃,“少爷,您这又是何苦……”
  管家走后,云梨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床铺里起身。他的两只脚细瘦如柴,踩在棉鞋里,犹如拖着两只小舟。
  用手扶着墙壁,云梨慢慢移到窗户边上,推开雕花格子窗,可以望见凤仙宫的屋檐。
  凤仙宫是纪老爷和夫人的住所,日后少爷要是成婚了,也可以搬过去住,这座麒麟殿就要留给少爷的孩子了。
  众散苦匆匆,往事已成空,可就算时代会变,居住的人会变,云梨知道心里的“情”,永远不会改变,因为这就是爱的真谛。
  云梨靠着窗沿,抱住自己细瘦的胳膊,在浅青色的血管上方,扎满了针眼,纪甫祥特意从上海请来洋医生,给他看病。
  菲尔逊医生也是传教士,是跟随英军第一批到大陆传教的人,他用磕磕碰碰的中文,说这是肺炎,病菌已经侵袭到了肺泡、肾脏的位置,很难治愈,而且要小心病情突然恶化,病人会血液中毒以致休克、死亡。
  即使有纪甫祥在一旁翻译,云梨还是听不懂什么是细菌、什么是肺泡?不过大致上中医和西医的结论一致,就是脏器已经受损,只能靠药物慢慢调养了。
  从那以后,纪甫祥就千方百计地搜罗各种名贵药材,一掷千金地购买,只要听说有益于治疗肺痨的药物、补品,不论距离多远,他都有办法弄到手。
  “上帝保佑你们。”菲尔逊医生在胸前虔诚地划着十字,他从没见过像纪甫祥那样痴情的男人。
  也因为纪甫祥不顾一切的投入,菲尔逊医生从英国弄到不少新开发出来的西药,据说可以有效消灭细菌,每隔三天,就来给云梨注射一次。
  这药也确实管用,中医曾经说云梨活不过春天,但是他不但挺过了春天,还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夏天。如今深秋已至,离冬日也不远了。
  ——是奇迹吗?
  云梨忍不住这样想,每个人都说这是奇迹,但云梨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罢了。
  哪怕只多活一天,云梨固执地坚持着,哪怕只有一天,他都想坚持下去,他想每一分每一秒都注视着少爷,分担他的忧愁,如此足矣。
  “云梨,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休息。”突然,身后传来纪甫祥的声音。
  “少爷?”云梨欣喜地转过头,犹如泼墨的长发下,脸颊清瘦,下巴削尖,但也无损他的天生丽质,尤其是那双如子夜星辰般明亮的乌眸,顾盼之间,尽显柔雅风情。
  “别动,我抱你。”纪甫祥快步走过去,把云梨抱了起来。
  “您不是说,老爷今日要会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梨顺从地靠在纪甫祥怀里,问道。
  一大早,纪老爷就派人过来说,从北京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要纪甫祥赶紧去招待一下。
  “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有爹在,用不着我。”纪甫祥轻描淡写地说,把云梨放进床里,盖好被褥后,看到一碗摆在矮几上的汤药。
  “药都冷了,我一会儿拿去热一热,你再喝。”纪甫祥没有责怪云梨,反而温柔地拨开云梨额前的发丝,宠溺地说道。
  “对不起,少爷,下次我一定会按时服药。”云梨感到抱歉,因为听到老爷和少爷又吵架的消息,他一时感到胸口极度不适,吃不下药。
  “嗯,你最乖了。”纪甫祥甚感安慰地抚摸着云梨的额头,说道,“我刚才抱你的时候,发现你重了些。”
  “呵呵,这阵子胃口是好多了。”云梨微笑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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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好事,看来中西合璧的治疗方法很不错,这几天你的气色看起来,也变红润了。”纪甫祥开心地笑着,接着端起药碗,“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好,少爷。”云梨点头说道。
  为了方便煎药,纪甫祥命人在麒麟殿外搭建了一个药膳间,地方不大,却灶台、家什俱全,这样云梨可以第一时间吃到刚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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