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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野人部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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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势急转直下,好端端一个世外桃源,顷刻间愁云惨淡,行将荒荒……
  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的人物出现了,这个意外的人物正是压寨夫人——花奴女!在前个阶段争论中,她始终袖手旁观,不插一言。现在,她忽然挺身而出,参政了,建言了,她说,你们别争论去留问题了,应该仔细盘算一下,去能不能出得去,留能不能留得住。如果能够出得去,那就坚决要走,不管这地方多么美好,马上一脚踢开;如果出不去,还像当年一样,四面碰壁,那就说啥也不走,活做一群人,死做一群鬼,怎么样?
  “  呀!”全体一片惊叹,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两全之策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一时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群起而研讨、论证、假设、判断,最后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搞一次试验!大部队按兵不动,抽一支小分队前去探路!小分队共分三支,每支十二人,每人备两匹骆驼,一匹骑人,一匹驮粮草,分三路出发。一路由羊副官率领,折头向东,顺原路向甘肃河西走廊进发;一路由我舅舅率领,向东南方向的青海进发;另一路由和独眼龙一块来的另一个新疆兵率领,向最初的西藏方向进发。无论哪一路得着消息,都必须立即回报大本营。如果三个月之后仍不见消息,就视他们已经壮烈殉难。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二十三节(3)
“轰隆隆……”辽阔的戈壁响起一串闷雷,一个极其大胆的战略行动就此确定。
  出发的那天,气氛异常庄严肃穆。天空浮云低垂,大地微风低回,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无不涌起一股生离死别的悲怆。老伤兵扶杖立于道边,儿童们大睁双眼,鸦雀无声;女人们则如送夫出征的闺妇,手拉着出征者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热泪如麻。出征者亦喉头哽咽,语不成腔。那一向端严持重的羊副官,在此时刻亦禁不住百感交集,五内大恸,猛地扬开双臂,朝着东方初升的旭日,发出了一声断肠碎心的呼叫: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一时三军齐哭,泪如雨下。悲壮的号角连天响起,三十六员先锋,七十二匹战驼,就这样踏上了不知其期的探路远征……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二十四节
二十四
  高高雪山永远静默无声,滔滔江河永远长流不息。我舅舅每每说起当年那些往事,就止不住抬袖抹泪。他说,那场探路远征本该是一个顺天应人的好举动,但想不到天上有神主宰万物,地上亦有鬼魅与天意对抗。他们三支小分队各按其方向分头上路后,另外两路的情况他不清楚,他们这一路的情况却是充满了说不尽的惊险骇怪。
  他们名义是向着青海进发,实际上却谁也不知道青海的地界究竟在哪里。我舅舅虽然是青海人,但他只生长在诺木洪一带。稍大后出门当兵也再没有回过家,青海省那么大,他怎么能辨得清楚。他们只是按着一个大致的方向,盲人瞎马地往前摸索。
  一路上的其他困苦全不说了,经过七天七夜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遥遥望见一溜雪峰。他们简直高兴坏了,按着一般常理。翻过雪山就会有草地,有了草地,便可有人烟。多少年的颠沛流离,多少个日夜的梦中企盼,现在终于见了一线亮光,他们激动得差点掉下驼背。
  接着就进入了一道乱石峡谷。这乱石峡谷已经跟沙漠中那种沙山沙岭大不相同,全成了青褐色的矿石,而且越来越险峻,越来越深远。这就说明,他们已经来到了沙漠戈壁的某个边缘,进入了山地。
  继续前走,却出现了一系列怪现象,峡谷里不断出现一具两具的野兽尸体,有狼、有狐、还有豹子和熊。一开始他们没多在意,只当是野山荒谷的正常事。但再往前行,情况却令人骇异了,那些野兽尸体不再是一具两具,而是成片成群,有时多达上百具积成一堆,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四脚朝天,还有的互相撕咬在一起。更奇特的是,这些兽尸的皮毛大都呈烈火烧焦状,不像是饿死渴死的,也不像是厮杀争斗而死的,倒像是被一场山林野火烧死的。但细察周围的山石,却不见有草木和烟熏的痕迹。这使他们十分纳闷,不知这地方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再往前行,他们居然还发现了好几具老虎的尸体。老虎在西部荒原是极为罕见的珍兽,轻易根本遇不见,可在这里却接二连三地出现,不但有大虎,还有小虎,虽然皮毛已残缺不全,但狸状斑纹还清晰可见。他们迟疑了好久,忽然产生一个警觉:这地方可能是一个野兽的###场,根本不是人畜可以涉足的地方。
  但使命在身,又不能退却。
  硬着头皮再行一日,大祸就终于临头了。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丽日,白云如雪,他们正歇在一块巨石旁,架火煮饭,休息歇脚。突然间,晴空里一声炸雷,乌云翻滚,风雨大作,他们手中的马刀、枪支,以及煮饭的锅碗瓢盆和行军水壶,凡所一切金属家什,顿如长了翅膀一样,嚓啷啷一声响,一件跟一件,飞向了九霄云端……
  这真是一件吓死人的事情。我舅舅曾不止一次地给我讲述过那个奇异现象。他说那些刀枪铁器飞向天空的模样,真像是一群大雁从芦苇丛中惊起,一字儿排开,直冲云霄,比那天降五谷时的情形还令人惊奇难忘。紧接着,数道闪电劈空而下,有的像百丈长鞭左抽右打,有的像西瓜样的红火球,满山谷滚来滚去。我舅舅还未弄清是咋回事,只觉得脑门上猛地一热,就一个后仰,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他慢慢地苏醒过来,只见大峡谷已经恢复平静,二十四匹骆驼已死去大半,十二个弟兄也仅剩下他和另外三人。死去的人尸驼尸俱如前面所见兽尸,同呈烈火烤焦状。这时候他们才恍然明白,这道峡谷是一个天雷禁区,凡所死者,都是遭了雷火焚殛!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仓皇驾起那几匹幸存的骆驼,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二十五节
二十五
  当我舅舅他们失魂落魄地返回旮旯城之后,羊副官那一路也随后跟着退了回来。当时他面色苍白如灰,像害了一场大病,人问结果如何,他只道一句:“险恶!险恶!”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说。随从的人也支吾不肯详言,只说迷了路,又遇见了当年那只绿树灵龟。直到许多年以后,我舅舅才逐渐得知,他们是遇了一场比我舅舅他们的遭遇更为惊人的遭遇。这是后话。另外那一路兄弟却一去无音,他们等了好久好久,后来有几匹骆驼遍体鳞伤地回来了(驼背上还剩有许多粮草),但人却一个也没回来。人们便知,他们是永远地石沉大海了。
  现在,没话说了,花奴的前言便成了此刻唯一的指南。当人们终于明白眼前的事实后,又哇的一声哭开了,认命吧,认命吧,这一切都是前世的因缘,来世的造化,今生此身是再也别想回转家门了,他们将永永远远地在这地方圪蹴下去,牧马放驼,开荒种田,直至白发千古,老死沙场!……
  就在人们哭得悕悕惶惶的当儿,那只多年不见的鼠头红鸟,忽然又再次飞临旮旯城的上空,翼若凤凰彩羽,声若鹤鸣九皋,绕着人们头顶往来盘飞,徘徊不绝。紧跟着,遥远的天边又飞来一群大雁,初呈一字形,渐呈人字形,最后又雨点般散落于九眼井海子周围,翩翩起舞,鸣声如歌。与此同时,九眼井海子之中,又蓦然升起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贯长空,直通南天。整个野驼滩祥云笼罩,五彩缤纷,出现了一种神话般的壮丽景象……
  “啊呵呵……啊呵呵……”人们惊喜地抬起泪眼,发出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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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神奇的天相,这是一个辉煌的征兆!蓦地,那白蛤蟆团长冲出人群,一边飞也似的朝海子奔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叫道:“佛啊——佛啊——佛陀的圣光啊——”声若蟾精啸天,带动起一片鼓噪蛙鸣。所有的男女老少顿如听见了一声千年佛唱,乱纷纷鱼贯出城,齐奔九眼井海子边,扑通相继跪倒,面朝彩虹,双手合十,念出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清、谁也道不明的经咒诞语……
  天上红鸟作歌,地上群雁起舞,云涂五彩,沙泛金浪,满滩的野驴野马野骆驼,亦被这雄奇大美的景象所震撼,成群结队从远处跑来,聚集于湖水四周,长嘶短鸣,声传十里……这一奇异的景象持续了很久很久,所有的人畜鸟兽都沉浸在了一种如梦如幻的痴迷之中……
  一切都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刻!一切都到了谜底揭穿的时刻!就在这五光十色的大混沌中,那花奴女忽如一个美颜妖姬,披发仗剑,直奔水山高处,“咯咯咯……”一阵快活大笑,俯瞰山下众生,发出了一串动人心魄的呼号:“弟兄们——姐妹们——听着——全都听着——这是神在向我们招手啊,神在向我们发话啊!我们的苦难到头了,我们的罪孽赎清了,我们再不是野人了,我们再不是无家可归了!我们不仅要在这地方安居乐业地活下去,我们还要建立自己的王国,拥戴自己的国王!我们将长生不老,永生不死,永乐万年!”
  人群蓦然如同做破了千年的噩梦,跳出了万丈深渊,大彻大悟,众志成城,万口齐声发出了一片山摇地动般的呐喊:“我们要建立自己的王国——我们要拥戴自己的国王!”
  “轰隆隆……”高高天宇雷声响彻,万里戈壁瀚海涌潮,沙宫石窟,百姓万牲,冬虫夏草,驴马骆驼,俱被这一片燎原野火般的虹光春潮所吞没,所燃烧,所熔化……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二十六节(1)
二十六
  '外甥讲到这里,气喘吁吁,面放红光,仿佛刚刚爬了一座山似的。笔者亦浑身出汗,眼冒金星,久久沉浸在那场神异的景象中不能自拔。过了好久好久,一声雄鸡长鸣,这才把我们的思绪重新引了回来。'
  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外甥所约的一夜讲述,已经到了,可那些故事却显然还远远没有讲完。外甥也意会到了这一点,同样显出很遗憾的神情,叹息一声说,唉!看来是讲不完了!……不过,他又说,后面的事情也没多大意思了,那场奇异的天相消失以后,他们便举行了一个公民大会,模仿戏台故事和前朝遗风,建立了一个所谓的独立王国。国名就叫红鸟国,首都就是旮旯城,年号也叫红鸟。他们始终认为,那只鼠头红鸟是他们的神灵图腾。马黑马自然为国王,花奴自然为皇后,羊副官自然为宰相。李老军、卜连长、白蛤蟆也都分别被任命为粮草大臣、军事大臣、宗教大臣。后来他们还创立了一部《红鸟法典》,并建立了一支宪兵队伍,独眼龙和车班长又分别被推举为司法大臣和宪兵司令。我舅舅和黄瘸子排长等人,也都根据其军中职衔,分别被委以各种职务。他们大致地推算了一下时间,从正式陷入沙漠以来,已整整七周年了,于是就把这一年定为“红鸟七年”。从此以后,这个野人王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一切都有了规矩,一切都有了章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至红鸟十五年被解放军救出,再也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天灾人祸……
  外甥说完,低头不再看我,似已暗示,讲述完毕。但笔者却不能相信,他们那十五年的漫长历史,在前七年中就发生了如此跌宕起伏的累累事件,怎么会在后八年中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呢?更何况,就从他的讲述中,就有许多还没交代完的事情,比如那头无名怪兽的下落如何,白蛤蟆一伙误把五年当五天的真相如何,旮旯城最后是怎样毁灭的,青龙连和凤凰营是怎样解体的,马黑马是怎样死亡的,花奴又是怎样自立为女王,率领残部重返枯木林的?……单就这些补遗事件就足够再讲三天三夜,怎么能说没意思呢?
  外甥见我疑惑费解的目光,亦显出矛盾不安的神情,正想要说点什么,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打门声,他应一声“来了”,就披衣出了门。
  我则望着东方发白的窗户,感到一种深深的失望,我从甘肃千里迢迢来到青海,好不容易寻到这个线索,眼看又要中断了,心中的滋味是那么难受。
  一会儿,外甥返身入门,直言道:很对不起了,同志!故事确实还是有的,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原是想,如果我能推到明天走,今晚还可以给你再讲一夜。但现在金把头传来话说,无照入山,是秘密行动,必须说走就走,如果迟延,等红头文件下来,就没机会了。所以我们几个朋友已经约好,吃过午饭,立即出发。请你千万谅解!
  我听此话,良久无语。
  外甥又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回去之后,就在你们甘肃河西走廊一带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知情人。据我舅舅说,解放军收复旮旯城之后,对俘虏做了不同处理,原骑一旅和凉州团的人,以投诚对待,被分别编入了各生产建设兵团。但对骆驼团的人,则因他们在酒泉发过起义通电,便以起义人员对待,安排了工作。骆驼团的人大都是甘肃河西人,在他们的家乡,肯定有一些蛛丝马迹,你不妨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待翻年天热之后,也就是半年左右的光景,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好好再讲三天三夜,如何?
  我听了这话,还有什么说的,只有深深的感激,哪有贪求!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就这样,一言为定,半年后再见!”
  随之互道保重,挥泪作别。
  行出一程,回首眺望雄伟苍古的布尔汗布达山,我不禁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沉重感,我分明地知道,我已经打开了一座人类历史的仓门,尽管这座仓门在整个人类历史的殿堂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但它却有其独特的魅力和价值,是其他任何高庙大殿所不能取代的。深入这座仓门,我不但会看到像黄河般川流不息的人生沧桑,还会看到像金字塔一样光芒四射的人类思想。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尚待天助和人识,我还须做好百折不挠的精神准备!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二十六节(2)
再见吧,青海落日红!
  再会吧,沙漠红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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