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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甘笔--枝上东君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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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年听着门“吱呀”开了又关上,心里只细细思忖着。
  现在看来,这一切虽然稀奇,但就真的这样发生了,在这里,爹还是爹,娘还是娘,只不过,十七岁的东华变成了十二岁的东年,并且,还有着另外一个东华。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这另外一个东华,应该是十一岁吧?
  
  东年慢慢想着,脸上又隐约有点微痒的感觉,不过适才白婆婆说过,就算痒也不能用手去挠,不然极易留疤。
  她可不想破相。
  窗外传来了几声女孩的笑。
  东华又回来了?
  东年猛地坐起来,看向窗户。
  窗纸上的洞里确实有只眼睛在看着她,看到她望过去,那只眼睛也没有再消失。
  
  东年看着那只眼睛,想着那边那个人居然叫东华,居然与原来的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差不多,心里不禁有种奇妙的感觉,不由出声叫道:“东华?”
  窗外又响起一声嗤笑,接着是兴灾乐祸的声音:“丑病鬼,这几天呆着是不是好闷啊?活该你天天呆屋里装乖,讨爹娘欢心。这回好了,让你装个够,连门窗都给你封上,你想出也出不来咯。”
  东年原本新奇的感觉被她这几句话砸得如堕冰窖。
  这小孩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
  她十来岁时有这么跟人说过话么?
  
  东年先是恼怒,可是自己毕竟实际心理年纪已经十七岁了,不可能再跳起来和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对吵,而且一想到窗外那个说着不讨喜的话的女孩是另一个自己,她就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她有这么……讨人嫌么?
  有么?
  有……么?
  有……吧?
  
  东年想起自己和现在的东华差不多年纪时,有一次去大伯家里玩。东南方的那些妻妾都是很宠爱她的,毕竟东南方无法生育,她们就算再争宠,在子肆上也没办法,只能把心思花在东华身上。但是那时的东华被娇纵惯了,总觉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原本就理所当然。
  有一年似乎是东南方的环姨娘的娘家来人,其中也有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因为家境不好,那小女孩一身布衣,发上也没什么首饰,吃饭时一看到丰盛的菜肴,眼睛都直了。
  那时东华相当不喜欢这个小女孩,尤其看到东南方带着心疼的表情将那个小女孩的碗里添满了荤菜时,她的心里更是嫉妒,觉得这个小女孩就是存心来分自己的宠爱的。
  于是在没人的时候,东华恶狠狠地骂那小女孩:“穷鬼,穷掉了渣了,丑成这样还出来讨人嫌,吃不死你了是吧?又丑又穷的吃货……”还骂了什么东华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小姑娘哭着跑掉,第二天就跟父母回去了。
  
  当时,她真的嫉妒那个小女孩。
  看着东南方对那小女孩的态度,她怕东南方以后会忽视了自己,只心疼那个小姑娘。
  现在的东华,是不是也出于这个心理?
  怕她这个姐姐,分了她父母的宠爱,所以才像白婆婆刚刚说过的那样,排斥她,欺负她,只希望父母能更喜欢自己看重自己。
  东年心里苦笑了一下,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她以前欺负过太多人,排挤过太多人,于是今天也让她尝一尝被欺负被排挤的滋味。
  让她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感觉一下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是这样么?
  
  “喂!丑病鬼,怎么不说话?”窗外的东华听到房间里没有声音,又大声道,“我告诉你,爹娘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你看你满脸麻子,丑都丑死了。以后你就呆在这屋里别出来见人了,不然丢死人,我都替你脸红。”
  这些话……似乎……也确实很容易从以前的自己嘴里说出来吧?东年细细想着。
  “干嘛不说话?你别以为你不说话装可怜爹娘就会来看你,没用。你看你被关了这么久,爹娘有来看过你一眼吗?他们早就不想要你啦。你又得了传染病,他们想扔了你都怕脏了手,才把你关在房间里。你看这些天出出进进的只有白婆子一个人,早晚爹娘也会把她丢出去,就像丢你一样。她老和你呆着,脏也脏死了,肯定也满身都是病了。”
  
  东年哭笑不得地听着窗外东华的话。
  原来怕分得宠爱的人的做法都差不多,而现在,那些以前被自己骂过的人是什么感觉,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只是,也有点啼笑皆非。
  现在东年就觉得像是在被自己指着鼻子骂,偏偏她还不能骂回去,也没法还嘴,因为一旦骂回去一旦还嘴了,就好像在骂以前的自己一样。
  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
  能被自己指着鼻子骂的体验,只怕有史以来,她也是唯一的一个人了吧?
  
  东华这边骂得解气,东年在房间里却只是不吭声。那边白婆子向东馆主夫妇详细说完了东年的情况,转身回来时,离得远远的就听到东华中气十足的声音。
  “哎哟喂,我说华姑娘,你怎么又来这里了?这院你现在可不能进啊,小心把病气过到了你身上,到时你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到处走了,只能被关在房里吃苦药了啊。华姑娘你还是快点出去玩吧,要是被东馆主和主母看到,他们又会骂你了。”白婆子一边忙着往院里走,一边大着嗓门说话。
  
  东华一看白婆子回来了,再听听她说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如果被自己爹娘知道自己来这院里骂姐姐,只怕爹娘会罚她。这样一想,东华转身就跑,绕过白婆子身边就冲出了院门。
  白婆子眼看东华跑得远了,回身把院门关得牢牢的,这才进了房间。
  东年仍旧呆坐在床榻上。
  白婆子心里叹了口气。
  东年是个好女孩儿,平时就文文静静的,话不是很多。虽然有点执拗,但也不失可爱。也不知道东家这两个女孩儿是怎么生的,大女儿就懂事体贴,而小女儿就刁蛮霸道得不成样子,在外面就常和别的男娃子们打架不说,在家里也常常欺负自己的姐姐。也亏了年姑娘脾气好,从来不和华姑娘一般见识,不然她只要随便在东馆主面前哭诉一下,这华姑娘的一顿罚就肯定免不了了。
  




东年读书度时日

  当然,其实东年的脾气并不是真如白婆婆所想的那般好,至少现在这个东年不是。
  她之所以不与东华一般见识,一是因为她毕竟在心理上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这样跳着脚与一个十一岁小姑娘对骂的事情,她就是再刁蛮也仍是做不出来的。另一方面则是,她就算想骂也骂不出口,一想到那个对自己破口大骂的女孩子其实就是自己,她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她甚至有时候在想,当自己还是东华时,对别人那样破口大骂的时候,那些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只是,东华一被白婆婆吓走之后,就再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真的害怕了。
  东年以前毕竟还是个爱热闹爱玩的,虽然白婆婆说年姑娘多文静多爱看书,但东年骨子里毕竟还是那个一路被宠着长大最后受了家法的女孩,这样在房间里闷着,头一天还好,因为刚刚发现自己的处境的不可思议,震惊占满了她的思绪,光消化目前的处境就让她消化了半天。
  可是第二天,当东年慢慢习惯了眼前的处境以后,就对这种一直闷在房间里的情况有些忍受不了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婆婆出去洗药罐的时候,东年跳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只觉得闷得发慌。
  虽说她不大清楚出麻疹是怎么回事,但以前王光浪也曾出过麻疹,当时那么皮的小泥腿子,也只能乖乖在房间里呆了半个多月,那时她就听说,麻疹这种东西,如果不在房间里老实呆着,出来吹了风,是有可能死人的。所以她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时候,肯定不能出门吹风。
  但就这么样闷在房间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间就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她实在是有点闷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能有件事做做,打发一下时间也好啊。
  东年哀叹。
  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跟爹学拳脚功夫,开始是为了不被别的小孩子欺负,在他们欺负自己时自己可以打回去。到后来,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了,总之就是喜欢,想学。
  但是现在,明显她不可能在这个地方伸拳踢腿的。
  她的卧室并不很大,又摆了很多大件小件的家具,一伸脚就有可能踢到桌子,再出拳就说不定把床帐都勾倒了。
  她虽然想练拳,却并不想把自己的卧室拆掉。
  
  既然最喜欢的拳脚功夫练不得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别的上面了。
  要既能打发时间,又不能毁了卧室里的东西。
  东年一点点细想起来。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不由自主想到姚氏身上去了。虽然昏倒之前还见过她,但醒来之后,就面对这么个诡异的情况,从时间上来算或许只是相隔了一天,但在心理上来讲,她只觉得好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娘了。
  突然很想很想她。
  想她的温柔,她的宠爱,她的一语,一笑,一言,一行,以前自己不知珍惜,现在再想起来,居然都那般难得。
  想着想着,东年的鼻子居然有酸酸的感觉。
  
  说起来,姚氏做得最多的,好像就是刺绣了。在她的印象里,基本上每次她去找姚氏时,都会看到娘在绣东西,有时是花,有时是鸳鸯,有时是蝴蝶,各不相同。娘绣的东西可真好看,一针一针看上去都那么舒服熨贴。
  只是,刺绣这种活,能用舒服熨贴来形容么?
  东年想想自己拈针走线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
  看来,虽然顶着一个温柔长女的名声,很多事情做不到的还是做不到啊。
  东华叹了口气。
  
  既然不能靠刺绣打发时间,那就只好转移目标了。
  只能闷在房间里做的事情……东年叹口气,好像,还可以看看书?
  她以前倒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相对于拳脚来说,对书的兴趣不是很大。尤其是后来,当那些泥小子们个个都编着歌谣嘲笑她的粗鲁时,她对书本就更排斥了。
  以至于前世,她就只称得上是识得字,不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
  现在不能练拳脚,不能出门,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想来想去,也只有看书。
  
  正想着,门响了,是洗过药罐的白婆婆又进来了。
  东年看着她继续把一包新药倒进罐中,加了水放在火上熬煮,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不由开口道:“白婆婆,你每天这样做同样的事情,不觉得厌烦吗?”
  白婆婆将药罐小心地盖上,转过身笑道:“怎么会厌烦?虽然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是每天其实也做着不同的事情啊。”
  东年迷惑地看着白婆婆,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婆婆耐心道:“就拿我陪你这件事来说吧。每天我吃睡在这里面,一醒来就是熬药煮药,帮年姑娘用药水抹脸,收拾房间,洗药罐,重新熬煮药水……可是每次看到年姑娘,脸上的痘一天好似一天,老奴的心里就安定得很了。年姑娘的脸一天比一天好,老奴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没有白做,老奴的努力就没有白费。这样的话,老奴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厌烦?”
  东年仔细听着白婆婆的话,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接口道:“白婆婆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们有些人每天可能是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可是因为努力的程度不同,只要用心,最后的结果也会越来越好,是这个意思么?”
  白婆婆笑道:“年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东年又道:“就好比我看书。如果每天睡醒了看书,看完又睡觉,只看表面的话,似乎确实很厌烦。但每天我看的内容不同,从书中所习得的知识和道理也不一样,这样长久下去,我这个人只会懂得越来越多,也就不会再想一些到底会不会厌烦的问题了。”
  
  白婆婆道:“原来年姑娘说了这么多,是想要看书了啊?年姑娘想看什么书,不妨列个名出来,老奴虽然看的书不多,但字倒还是识得的,大概也能帮年姑娘拿几本中意的书过来。”
  东年略微一怔。其实她只是适才想到了读书的事,就顺便拿它来打个比方,没想到白婆婆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也不用再另外开口了。
  但要说喜欢看什么书,东年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她以前并没看过多少书,就连自己喜欢看什么书也不是很清楚。
  
  想了想,东年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笑道:“我现在也不是想正经学什么,就是实在闷得慌,想借看书来打发点时间。白婆婆随意去看看,觉得哪本书拿着方便,随意拿过来就好了,我也不会东挑西拣的。”
  白婆婆见她这样说,倒也没有意外,点点头道:“年姑娘既这样说,那老奴现在就去好了,随意拿几本来,年姑娘看着如果不喜欢,老奴再拿过去换就是。”
  东年笑道:“那就劳烦白婆婆了。”
  白婆婆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向外走,心里还想着,这年姑娘这般温文有礼,怎么华姑娘就是那么一个跳脱暴躁的性子,真真是让人无法想像。
  
  白婆婆走出院子,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想到昨日她回来时听到东华站在窗前对着窗里面的东年跳脚大骂的情景,生怕东华趁她不在又偷溜进去欺负东年,就转身走回来把院子门关得紧紧的,确定牢靠了,这才重新迈步向前院走去。
  白婆婆还真料对了。她前脚走了,后脚东华就蹑手蹑脚过来,对着白婆婆背影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嘴里说了声:“混饭吃的老妖精。”因为潜意识里认为东年分了自己的宠爱,所以东华很喜欢找东年的麻烦,但东年每次都如昨天一般,任她在一边跳脚挑衅也不说一句话。倒是白婆婆,每次见到这个情景时,就会像昨天那样“威胁”她说如果被她爹娘知道会不高兴云云。哼哼,其实谁听不出来,那死老婆子就是拿她爹娘来压她呢。也不知道爹娘怎么会请了这么个人来,白厨子做饭还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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