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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甘笔--枝上东君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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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郎中又说了一大堆,嘱咐来嘱咐去,白婆婆都一一记下,又遣人去抓了药回来,放在药罐里继续熬。
  那郎中看着没自己什么事,该看的看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就抬腿出去了。
  房间外面,东北方和姚氏一直站着。适才房间里的那些话,他们也都听到了。一想到一向乖巧可爱的女儿困在房里几天,连面都没法见,现在疹子总算是出完了,他们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东北方见到郎中出来,忙拱手施了下礼。
  那郎中也客气道:“东馆主多礼了。令千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这几天注意用药以及降温就可,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三个人走得离房门远了些,姚氏抹了抹眼睛道:“这样才好,总算是要好了,也不枉我们夫妇两个提心吊胆了这几日。之前这县里的小儿出疹子的,最后没挨过去的也有,让我们夫妇怎么能不揪心。”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那郎中道:“东馆主和东夫人照拂得当,年姑娘身体底子也好,自然就来得比别人安全些。那些熬不过去的,大多是因为家里人照顾不得当或者小儿天生体弱,倒有一多半是人自身的原因。”
  
  三个人站着又说了会儿话,郎中把适才在屋里对白婆婆说过的那些注意事项,捡重要的又跟东北方和姚氏说了一遍,姚氏不住点头,一一记在心里,东馆主又付了银子,这才千恩万谢地将郎中送出门去。
  
  房间里白婆婆也一脸喜色,想着年姑娘这疹子总算是要出完了,也不必再这么困在房间里。
  只有东年看着自己胳膊和身上的斑点不语,最后对正在熬药的白婆婆道:“白婆婆,你说我好了以后,这些点点不会再留在我身上吧?”
  白婆婆听了东年的话,不由笑道:“年姑娘,这点点就是疹子啊,疹子好了,自然就不会留在身上了。年姑娘是不是怕这疹子留在身上太丑啊?”
  东年被白婆婆说穿了心事,不由脸一红。她虽然身体刚刚十二岁,但毕竟原本已经活了十七年,虽然不调脂弄粉,但对自己的容貌也还是很看重的,万一因为出了疹子被毁了容,那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在听了白婆婆说只要疹子好了,这些紫红色斑点自然会消失,她总算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出全疹家人放心

  虽然心里轻松了一点,但每每想起来身上那一片片的斑斑点点,东年心里毕竟还是有些担心。趁着白婆婆将药碗收拾出去的工夫,她悄悄踩着鞋下去,在梳妆柜上拿起青铜镜,走到窗前仔细看着里面的影子。
  铜镜照人太模糊,不过细看的话,仍能勉强看出自己脸上的那些疹子,确实是一点一点地密密麻麻长着,冷丁一看就跟连起来了一般,一大片一大片的,比前几天照镜子时还要难看一些。东年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如果要是下不去的话,这张脸就真是毁了。
  转过身,她把镜子倒扣在桌上,心里不停祈祷这疹子一定要全消下去,千万千万不能留在脸上。
  
  东年慢慢趿着鞋走回床边,光着脚上了床,把被子盖住脚,不停回想着当初王光年出疹子时,也是有数日没有见到。等到他再出来时,脸上到底有没有别的东西?可是回想许久,她也想不出来,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最后,东年叹口气。算了,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真的因此毁了容,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爹娘还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不是?
  东年想到这里,鼻子不由一酸。她真的很想很想爹娘了。
  
  门轻轻一响,白婆婆轻手轻脚走来,东年急忙把要流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只是眼圈还是有些红了。她怕白婆婆感觉到,就将头偏向了一边。
  白婆婆手里提着食盒,也没注意到东年的脸色,高兴地道:“年姑娘,这一早晨起来老奴就只忙着高兴的事了,差点连早饭都忘了,真是该打。年姑娘饿了吧?快来吃早饭吧,等过得这几日,疹子消了,年姑娘就可以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了。”
  
  东年微微转头,看着白婆婆将食盒盖子打开,把里面的米饭和青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白婆婆摆好了饭菜,见东年还没有下床,以为她不想吃,便道:“年姑娘,这出疹子和生病是一样的,要多吃些,身子底子好了,病就好得快。所以年姑娘就算嘴里没味道,多少还是来吃些吧。”
  
  东年身子动了下,慢慢将两只脚从被子下抽出来,垂到床上,白婆婆忙过来帮她穿好鞋子,扶她起来。
  东年走到桌边坐下,提起筷子,却没夹菜,只轻轻道:“白婆婆,等我疹子消了,就可以去看我爹娘了吧?”
  白婆婆一怔,看了看东年的脸,突然明白了过来,一拍巴掌道:“老婆子还真是粗心,居然没看出来年姑娘是想娘了。”
  
  东年微微垂了垂眼睛,只盯着桌上的一个角。
  白婆婆笑道:“何止消了就可以看呢?其实这几天,虽然东馆主和主母并没有进屋来看年姑娘,但是他们每天都要老奴去说几次姑娘的出疹情况,每天也都会来这院儿中几次,只是站在外面,听听年姑娘的声音。东馆主和主母都是没出过疹子的人,不好进来,当初郎中也这样叮嘱。所以他们虽想进来,却知道呆在外面才明智。”
  
  东年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我爹娘每天都有过来?”
  白婆婆点头道:“是啊,每天都站在窗外,听听年姑娘的声音,或者看看年姑娘在做什么。有时候年姑娘醒着在看书,有时候则是睡着的。东馆主和主母,真真是把年姑娘放在心头上呢。”
  东年心中微动。她一直以为自己这几天出了疹子,被与众人隔离开来,她的父母自然也不例外。哪想到他们居然每天都有进院子来探自己。
  刚刚白婆婆说他们曾在窗外看着自己,想来,那窗纸上的洞,原是他们探看自己时弄的吧?
  
  东年越想心里越激动,那点因为担心疹子不消而毁容的顾虑早不知被她丢到哪里去了。
  白婆婆看东年的面色好转,知道她心结已开,忙道:“年姑娘,饭还是要趁热吃,不然等下冷了,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饭如果热过几遍,味道也会变差。”
  东年点点头,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她心情畅快,吃的也较平时快些,可是一小碗米饭吃得精光后,连菜也少了大半。
  白婆婆只笑眯眯地看着,见东年最后放下了饭碗,才道:“年姑娘可饱了?还要再添饭么?”
  东年摇摇头,笑道:“再吃就变成小猪了,白婆婆收下去罢。”
  
  白婆婆端过嗽口水,服侍她嗽了口,这才把碗筷菜盘一类重又放进食盒里,轻轻走了出去,随手带严了门。
  东年在地上走了几步,想起白婆婆的话,只觉得越想越开心,尤其一想到过几天疹子消了,就可以重新和爹娘在一起,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和娘撒娇,心里就说不出的轻快。
  
  这样想了一会儿,东年只觉得站得有些累了,便将没看完的书又拿了本,袖着上了床。
  随手翻了几页,正看得出神,忽听外面有声音,又不太像白婆婆的脚步声。这几天她足不出户,对白婆婆的足音已经很熟悉。
  正心里奇怪着,忽然窗外又传来的中气十足的童音:“我说,丑病鬼,今天还没好吗?想就这么一直病下去让爹妈疼着你吗?哼!少做梦了!明天爹娘就会厌了你,把你丢出去!”
  
  是东华。
  东年在心里苦笑。
  居然又是“自己”?
  她的灵魂来到这里虽然刚刚几天,但是对东华有时站在窗外挑衅的行为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想想自己当年,这种跋扈事情也确实没少做,有时是看对方不顺眼,有时是觉得对方冲撞了自己,而有时则单纯就是想让别人不好过。
  
  这个东华,既然是另一个自己,那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吧?一样的跋扈,一样的刁蛮,一样的任性,一样的粗鲁。
  她不喜欢原来的东年,大概就是因为觉得东年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一半宠爱?或许还有个原因,就是文静的东年更被爹娘所宠爱,也或许为别人所喜欢,所以她心里不平衡,不舒服?
  总之,这种猜想大概如此吧?
  想想她自己当年的想法,基本就知道现在东年的想法了。
  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外面的东华跳着脚喊了几句,听到房间里的东年仍旧如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回应。
  今天早晨东华就听院子外面的人乱乱的,后来她问了伺候她的小翠,小翠说,是年姑娘的疹子全发出来了,大家忙着请郎中和回报东馆主及主母,来往的人多了些,才会听起来乱了些。
  东华听了这话,心里就开始不舒服起来。
  疹子全发出来了?
  她虽然不太懂疹子什么的,但之前和爹娘一起吃饭时,爹娘交谈的几句也落到过她的耳中,她记得当时娘说过,只要疹子出得全了,病就好了。
  
  现在,是东年的疹子全出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要走出院子,继续抢走爹娘的关爱了?
  这段时间,虽然东年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来。但每次吃饭时,同桌的爹娘都是一脸的愁容,说得最多的话也都是关于东年,那个姓白的死老婆子还老是拿东年的事来找她爹娘说,年姑娘今天又吃了多少饭,年姑娘今天又在看书,年姑娘夜里睡得好不好……说来说去全是她。
  东华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各个人的眼光都落在东年身上?为什么人人都说她乖巧文静可爱?难道就因为她的武习得不好却爱读书?为什么自己没法让别人喜欢?就因为自己拳脚功夫好一些?就因为别人说的那些什么“女孩子就该文文静静,不应该舞刀弄棒”?难道被欺负了就只能蹲在墙角哭?就不能打回去?
  
  所以,东华对东年,可以说积怨已久。
  在别人都对东年赞声一片之时,她就已经看自己的这个姐姐不顺眼了。
  所以,东年的文静,在她看来是虚伪;东年的忍让,在她看来是软弱;东年的不擅拳脚,在她看来是没用;东年的偏爱读书,在她看来不过是讨得别人欢心的一种手段;东年走路注重礼仪,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在拿腔捏调……
  总之,东年的一切,在她眼中,一无是处。
  
  她讨厌这个姐姐,很讨厌很讨厌。
  而她觉得,她的任务,就是在爹娘面前戳穿这个姐姐的假面目,让爹娘知道,其实她一点都不好,不值得他们费心不值得他们疼。
  他们早晚会发现,只有自己才是好的,才值得他们疼。
  东年不过是个纸糊的假人,一戳,就破了。
  
  抱着这个心理,她常常和东年唱反调,对着干。
  当然,东年基本不理她,就算她说得再过份,东年也只是微微笑,似乎没听到一般,让她有一种用力一拳打出去却击到棉花一样的感觉。
  所以,从开始下意识地打击东年,一直到现在,撩拨东年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而让东年失去常态露出真面目,则成了她的最终目的。
  
  东年揉揉额头:这个“妹妹”又来了……
  听着外面一句接着一句,似乎不歇气儿一般的声音,东年渐渐走了神,甚至开始有点羡慕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什么事都不能做,除了吃饭睡觉吃药,她最多只能看看书。
  而另一个自己,则可以到处走,自由自在。
  真好。
  
  东华哪知道房间里的东年已经从她讽刺不断的话里走了神?只是听着里面没声音,她就一贯的认为东年又在装老好人了。这样一想,她就心里更来气,一生气,她就更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倒忘了声音太大可能会把别人引来。
  
  白婆婆还没走到院边儿,就听到东华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地,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平时她就看不惯东华老是变着样儿地欺负东年,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东年,隔开两个人。现在虽然东年被关在房间里,但她几乎每次出去时,都会注意把院门关紧。但人年纪大了,记性总是有点差,再加上今天早晨一番折腾,心里舒爽,一高兴就忘记了再用东西把院门的转轴卡住。
  结果,这东华似乎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逮到她的疏漏一般,只要她忘记了,东华就一定会出现在院子里。
  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
  
  只是,再怎么看不惯东华,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小主子,她顶多也就只能在自己的份内护护东年,别的也做不了太多。
  白婆婆走到院门开,一推院门,道:“华姑娘你怎么又在这了?你可没看到年姑娘今天出了一身的疹子,这时候可是最容易过病气的时候啊。你现在在这里呆着,小心那疹子在屋里呆得不舒服了想出来吹风,那时你也要被关进屋里了。”
  东华被这话吓了一跳。她只知道疹子容易被传给没出过疹子的人,而在家里,除了正在出疹子的东年外,爹娘和她自己都没出过,所以她们原本就是被禁止接触东年的人。但东华想着东年反正也足不出户,自己站在窗外对她说说嘴,她也没法子。哪知道听白婆婆这话的意思,这站在门外的人也容易被沾上?
  
  一想到东年这几天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出都出不来的可怜样儿,东华心里就越想越害怕。她可是爱蹦爱跳的主儿,如果把她也这么关起来,房门都不能出,更不能伸拳练脚的,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因此东华一听到白婆婆的话,心里也顾不得再骂几句“死老婆子”一类的话就急忙跑过白婆婆的身边,一出溜就蹿出院门不见了人影。
  
  白婆婆见到东华跑了出去,这才摇了摇头,回身把院门关牢了,进了房间里。
  东年仍旧坐在床上,手支着脸,膝盖上放着翻开的书。她的眼睛却没落在书上,直直地盯着床帐的某个地方,明显是在想着什么。
  “年姑娘在想什么?”白婆婆走过去轻轻问道。
  东年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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