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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笑傲江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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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妈妈,岂不成为千古大恨?”一咬牙齿,将全身衣衫脱得清
光,穿上了死人的衣衫。
点了一根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父亲和自己的长剑、母
亲的金刀,都抛在地下。他将父亲长剑拾了起来,包在一块
破布之中,插在背后衣内,走出店门,只听得山涧中青蛙阁
阁之声隐隐传来,突然间感到一阵凄凉,忍不住便要放声大
哭。他举手一掷,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嗤的一声,跌
入了池塘,登时熄灭,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他心道:“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不小心,若不忍耐,再
落入青城派恶贼的手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
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冲,几欲呕吐,大
声道:“这一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当
下拔足而行。
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而走得
更加快了。在山岭间七高八低的乱走,也不知父母是否由此
道而去。行到黎明,太阳光迎面照了过来,耀眼生花,林平
之心中一凛:“那两个恶贼押了爹爹妈妈去青城山,四川在福
建之西,我怎么反而东行?”急忙转身,背着日光疾走,寻思:
“爹妈已去了大半日,我又背道行了半夜,和他们离得更加远

了,须得去买一匹坐骑才好,只不知要多少银子。”一摸口袋,
不由得连声价叫苦,此番出来,金银珠宝都放在马鞍旁的皮
囊之中,林震南和王夫人身边都有银两,他身上却一两银子
也无。他急上加急,顿足叫道:“那便如何是好?那便如何是
好?”呆了一阵,心想:“搭救父母要紧,总不成便饿死了。”
迈步向岭下走去。
到得午间,腹中已饿得咕咕直叫,见路旁几株龙眼树上
生满了青色的龙眼,虽然未熟,也可充饥。走到树下,伸手
便要去折,随即心想:“这些龙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
是作贼。林家三代干的是保护身家财产的行当,一直和绿林
盗贼作对,我怎么能作盗贼勾当?倘若给人见到,当着我爹
爹之面骂我一声小贼,教我爹爹如何做人?福威镖局的招牌
从此再也立不起来了。”他幼禀庭训,知道大盗都由小贼变来,
而小贼最初窃物,往往也不过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终
于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
出了一身冷汗,立下念头:“终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
镖局的声威,大丈夫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
贼。”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龙眼树多瞧一眼。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村,他走向一家人家,嗫嗫嚅嚅
的乞讨食物。他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曾向旁人乞
求过甚么?只说得三句话,已胀红了脸。
那农家的农妇刚和丈夫怄气,给汉子打了一顿,满肚子
正没好气,听得林平之乞食,开口便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提
起扫帚,喝道:“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老娘不见
了一只母鸡,定是你偷去吃了,还想来偷鸡摸狗。老娘便有

米饭,也不施舍给你这下流胚子。你偷了我家的鸡,害得我
家那天杀的大发脾气,揍得老娘周身都是乌青……”
那农妇骂一句,林平之退一步。那农妇骂得兴起,提起
扫帚向林平之脸上拍来。林平之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
向她击去,陡然动念:“我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下蠢妇,
岂不笑话?”硬生生将这一掌收转,岂知用力大了,收掌不易,
一个踉跄,左脚踹上了一堆牛粪,脚下一滑,仰天便倒。那
农妇哈哈大笑,骂道:“小毛贼,教你跌个好的!”一扫帚拍
在他头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这才转身回屋。
林平之受此羞辱,愤懑难言,挣扎着爬起,脸上手上都
是牛粪。正狼狈间,那农妇从屋中出来,拿着四枝煮熟的玉
米棒子,交在他手里,笑骂:“小鬼头,这就吃吧!老天爷生
了你这样一张俊脸蛋,比人家新媳妇还要好看,偏就是不学
好,好吃懒做,有个屁用?”林平之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
出。那农妇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
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林平之心想:“要救爹爹妈
妈,报此大仇,重振福威镖局,今后须得百忍千忍,再艰难
耻辱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给这乡下女人羞辱一
番,又算得甚么?”便道:“多谢你了!”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
去。那农妇笑道:“我料你不肯摔。”转身走开,自言自语:
“这小鬼饿得这样厉害,我那只鸡看来不是他偷的。唉,我家
这天杀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气,也就好了。”
林平之一路乞食,有时则在山野间采摘野果充饥,好在
这一年福建省年岁甚熟,五谷丰登,民间颇有余粮,他虽然
将脸孔涂得十分污秽,但言语文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

难。沿路打听父母的音讯,却哪里有半点消息?
行得八九日后,已到了江西境内,他问明途径,径赴南
昌,心想南昌有镖局的分局,该当有些消息,至不济也可取
些盘缠,讨匹快马。
到得南昌城内,一问福威镖局,那行人说道:“福威镖局?
你问来干么?镖局子早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
家人都烧得精光。”林平之心中暗叫一声苦,来到镖局的所在,
果见整条街都是焦木赤砖,遍地瓦砾。他悄立半晌,心道:
“那自是青城派的恶贼们干的。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在南
昌更不耽搁,即日西行。
不一日来到湖南省会长沙,他料想长沙分局也必给青城
派的人烧了。岂知问起福威镖局出了甚么事,几个行人都茫
然不知。林平之大喜,问明了所在,大踏步向镖局走去。
来到镖局门口,只见这湖南分局虽不及福州总局的威风,
却也是朱漆大门,门畔蹲着两只石狮,好生堂皇,林平之向
门内一望,不见有人,心下踌躇:“我如此褴褛狼狈的来到分
局,岂不教局中的镖头们看小了?”
抬起头来,只见门首那块“福威镖局湘局”的金字招牌
竟是倒转悬挂了,他好生奇怪:“分局的镖头们怎地如此粗心
大意,连招牌也会倒挂?”转头去看旗杆上的旗子时,不由得
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左首旗杆上悬着一对烂草鞋,右首旗杆
挂着的竟是一条女子花裤,撕得破破烂烂的,却兀自在迎风
招展。
正错愕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局里走出一个人来,喝道:
“龟儿子在这里探头探脑的,想偷甚么东西?”林平之听他口

音便和方人智、贾人达等一伙人相似,乃是川人,不敢向他
瞧去,便即走开,突然屁股上一痛,已被人踢了一脚。林平
之大怒,回身便欲相斗,但心念电转:“这里的镖局是给青城
派占了,我正可从此打探爹爹妈妈的讯息,怎地沉不住气?”
当即假装不会武功,扑身摔倒,半天爬不起来。那人哈哈大
笑,又骂了几声“龟儿子”。
林平之慢慢挣扎着起来,到小巷中讨了碗冷饭吃了,寻
思:“敌人便在身畔,可千万大意不得。”更在地下找些煤灰,
将一张脸涂得漆黑,在墙角落里抱头而睡。
等到二更时分,他取出长剑,插在腰间,绕到镖局后门,
侧耳听得墙内并无声息,这才跃上墙头,见墙内是个果园,轻
轻跃下,挨着墙边一步步掩将过去。四下里黑沉沉地,既无
灯火,又无人声。林平之心中怦怦大跳,摸壁而行,唯恐脚
下踏着柴草砖石,发出声音,走过了两个院子,见东边厢房
窗中透出灯光,走近几步,便听到有人说话。他极缓极缓的
踏步,弓身走到窗下,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蹲低,靠墙而
坐。
刚坐到地下,便听得一人说道:“咱们明天一早,便将这
龟儿镖局一把火烧了,免得留在这儿现眼。”另一人道:“不
行!不能烧。皮师哥他们在南昌一把火烧了龟儿镖局,听说
连得邻居的房子也烧了几十间,于咱们青城派侠义道的名头
可不大好听。这一件事,多半要受师父责罚。”林平之暗骂:
“果然是青城派干的好事,还自称侠义道呢!好不要脸。”只
听先前那人道:“是,这可烧不得!那就好端端给他留着么?”
另一人笑道:“吉师弟,你想想,咱们倒挂了这狗贼的镖局招

牌,又给他旗杆上挂一条女人烂裤,福威镖局的名字在江湖
上可整个毁啦。这条烂裤挂得越久越好,又何必一把火给他
烧了?”那姓吉的笑道:“申师哥说得是。嘿嘿,这条烂裤,真
叫他福威镖局倒足了霉,三百年也不得翻身。”
两人笑了一阵,那姓吉的道:“咱们明日去衡山给刘正风
道喜,得带些甚么礼物才好?这次讯息来得好生突兀,这份
礼物要是小了,青城派脸上可不大好看。”
那姓申的笑道:“礼物我早备下了,你放心,包你不丢青
城派的脸。说不定刘正风这次金盆洗手的席上,咱们的礼物
还要大出风头呢。”那姓吉的喜道:“那是甚么礼物?我怎么
一点也不知道?”那姓申的笑了几声,甚是得意,说道:“咱
们借花献佛,可不用自己掏腰包。你瞧瞧,这份礼够不够光
彩。”只听得房中簌簌有声,当是在打开甚么包裹。那姓吉的
一声惊呼,叫道:“了不起!申师哥神通广大,哪里去弄来这
么贵重的东西?”
林平之真想探眼到窗缝中去瞧瞧,到底是甚么礼物,但
想一伸头,窗上便有黑影,给敌人发现了可大事不妙,只得
强自克制。只听那姓申的笑道:“咱们占这福威镖局,难道是
白占的?这一对玉马,我本来想孝敬师父的,眼下说不得,只
好便宜了刘正风这老儿了。”林平之又是一阵气恼:“原来他
抢了我镖局中的珍宝,自己去做人情,那不是盗贼的行径么?
长沙分局自己哪有甚么珍宝,自然是给人家保的镖了。这对
玉马必定价值不菲,倘若要不回来,还不是要爹爹设法张罗
着去赔偿东主。”
那姓申的又笑道:“这里四包东西,一包孝敬众位师娘,

一包分众位师兄弟,一包是你的,一包是我的。你拣一包罢!”
那姓吉的道:“那是甚么?”过得片刻,突然“哗”的一声惊
呼,道:“都是金银珠宝,咱们这可发了大洋财啦。龟儿子这
福威镖局,入他个先人板板,搜刮得可真不少。师哥,你从
哪里找出来的?我里里外外找了十几遍,差点儿给他地皮一
块块撬开来,也只找到一百多两碎银子,你怎地不动声色,格
老子把宝藏搜了出来?”那姓申的甚是得意,笑道:“镖局中
的金银珠宝,岂能随随便便放在寻常地方?这几天我瞧你开
抽屉,劈箱子,拆墙壁,忙得不亦乐乎,早料到是瞎忙,只
不过说了你也不信,反正也忙不坏你这小子。”那姓吉的道:
“佩服,佩服!申师哥,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那姓申的道:“你倒想想,这镖局子中有一样东西很不合
道理,那是甚么?”姓吉的道:“不合道理?我瞧这龟儿子镖
局不合道理的东西多得很。他妈的功夫稀松平常,却在门口
旗杆之上,高高扯起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那姓申的笑道:
“大狮子给换上条烂裤子,那就挺合道理了。你再想想,这镖
局子里还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那姓吉的一拍大腿,说道:
“这些湖南驴子干的邪门事儿太多。你想这姓张的镖头是这里
一局之主,他睡觉的房间隔壁屋里,却去放上一口死人棺材,
岂不活该倒霉,哈哈!”姓申的笑道:“你得动动脑筋啊。他
为甚么在隔壁房里放口棺材?难道棺材里的死人是他老婆儿
子,他舍不得吗?恐怕不见得。是不是在棺材里收藏了甚么
要紧东西,以便掩人耳目……”
那姓吉的“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叫道:“对,对!这
些金银珠宝,便就藏在棺材之中?妙极,妙极,他妈的,先

人板板,走镖的龟儿花样真多。”又道:“申师哥,这两包一
般多少,我怎能跟你平分?你该多要些才是。”只听得玎珰簌
簌声响,想是他从一包金银珠宝之中抓了些,放入另一包中。
那姓申的也不推辞,只笑了几声。那姓吉的道:“申师哥,我
去打盆水来,咱们洗脚,这便睡了。”说着打了个呵欠,推门
出来。
林平之缩在窗下,一动也不敢动,斜眼见那姓吉的汉子
身材矮矮胖胖,多半便是那日间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的。
过了一会,这姓吉的端了一盆热水进房,说道:“申师哥,
师父这次派了咱们师兄弟几十人出来,看来还是咱二人所得
最多,托了你的福,连我脸上也有光彩。蒋师哥他们去挑广
州分局,马师哥他们去挑杭州分局,他们莽莽撞撞的,就算
见到了棺材,也想不到其中藏有金银财物。”那姓申的笑道:
“方师哥、于师弟、贾人达他们挑了福州总局,掳获想必比咱
哥儿俩更多,只是将师娘宝贝儿子的一条性命送在福州,说
来还是过大于功。”那姓吉的道:“攻打福威镖局总局,是师
父亲自押阵的,方师哥、于师弟他们不过做先行官。余师弟
丧命,师父多半也不会怎么责怪方师哥他们照料不周。咱们
这次大举出动,大伙儿在总局和各省分局一起动手,想不到
林家的玩意儿徒有虚名,单凭方师哥他们三个先锋,就将林
震南夫妻捉了来。这一次,可连师父也走了眼啦。哈哈!”
林平之只听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寻思:“原来青城派早
就深谋远虑,同时攻我总局和各省分局。倒不是因我杀了那
姓余的而起祸。我即使不杀这姓余的恶徒,他们一样要对我
镖局下手。余沧海还亲自到了福州,怪不得那摧心掌如此厉

害。但不知我镖局甚么地方得罪了青城派,他们竟敢下手如
此狠毒?”一时自咎之情虽然略减,气愤之意却更直涌上来,
若不是自知武功不及对方,真欲破窗而入,刃此二獠。但听
得房内水响,两人正自洗脚。
又听那姓申的道:“倒不是师父走眼,当年福威镖局威震
东南,似乎确有真实本事,辟邪剑法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不
能全靠骗人。多半后代子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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