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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窥视者 作者:格利耶-第20部分

小说: 窥视者 作者:格利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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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指的是若瑟芬,”她指着那个年轻姑娘嚷起来,“不,不,我不送手表给她!她会忘掉上发条的。她永远不会记得把手表放在哪里。不到三天她就会把手表弄不见了,永远找不回来!”

  这几句话把她自己和年轻姑娘都逗笑了。马弟雅思把手表放进衣袋。他认为情况已经稍有好转,就冒险向小伙子那边投射了一眼;小伙子动也没有动,也没有放弃凝视的目标。沉默了几分钟的父亲,突然向旅行推销员开门见山地提出一个问题:

  “我昨天非常抱歉,回来晚了没有接待您。嗯?您是否记得清您是几点钟到这儿的?”

  “也差不多这时候,快中午吧。”马弟雅思闪烁其辞地回答。

  罗拔·马力克瞧着他的儿子:

  “真怪!那时候你到底到哪儿去了?”

  房间里又出现了一阵紧张的沉默。最后那孩子终于开口了:

  “那时候我在院子那头的干草棚屋里。”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旅行推销员的眼睛。

  “哦,对的,这很可能,”旅行推销员很慌忙地接着说,“一定是草堆挡住了我,使我没有看见他。”

  “好啦!你满意了吧!”祖母大声说,“我早超说过了。”

  “这能证明什么?”男子回答,“现在这样说太容易了!”

  那孩子继续说:

  “您下了自行车,您敲了敲门。后来您走过去看了看菜园的门。离开这儿以前,您从车座后面的一个小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在变速器的机件上拧拧紧。”

  “是的,是的,一点不错!”马弟雅思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加以证实,还极力装出微笑,仿佛这些想像出来的一举一动是当然如此,而且无关紧要似的。

  总的说来,这一切只能进一步证明他当时不在犯罪的现场。既然于连·马力克证明他到过农舍,还在那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等待不在家的主人,那么旅行推销员怎么能够在同一时间到悬岩那边去——换句话说就是到相反的方向去——到牧羊女放羊的地方去呢?因此他完全脱离了嫌疑,从今以后

  最低限度,马弟雅思想尽办法使自己相信这一点。可是这个意外的证人反而增加了他的忧虑:那孩子捏造得太自信了。如果这孩子那天快到正午的时候真的在院子里或者在干草棚里,他就应该知道那时候并没有人来敲过门。反之,如果那孩子当时不在场,他只不过为了想使他的父亲相信他在场,那么他为什么要幻想出那一套什么小袋、钥匙、变速器等拥么具有特征的小东西来呢?他一件件说得完全和现实相符,如果说是巧合,可能性是很少的;因为假如是出于捏造,对方会立即给予断然否认,冒的风险可就大了。唯一的解释——除了疯狂以外——只能是于连预先知道旅行推销员不会加以否认,因为他本身的处境就不正常,他正在尽力设法摆脱这种处境,也因为他也害怕对方也来一个否认——否认他到过农舍。

  如果于连知道旅行推销员处在这种不利地位,很明显,那是因为于连在所谓旅行推销员来访的时候,恰巧在农舍里:他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人来敲过l’1。因此他才那么一面无礼地注视着客人,一面在累积那一套臆造的细节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在这种情形下,那孩子有什么理由要支持马弟雅思的说法呢?既然他一开头就告诉过父亲他一直坐在屋门口,为什么他不能够反驳一个过路人对他祖母所说的一番话呢?难道他真的害怕家里人会相信一个过路人,而不会相信他自己吗?

  不会的。既然于连说谎——而且说得那么大胆——看来事情的经过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孩子一定不在农舍里(他当然也不像人家指摘的那样是在悬岩的洼地里——他另有所在)。因此他的的确确相信旅行推销员到过农舍。不过既然他的父亲要他提出真凭实据,他只好捏造一些比较精确的细节一一一一一xx随意想出来的。为了获得马弟雅思的帮助——他认为这一切和马弟雅思是毫无关系的——因此他牢牢地注视着他,希望马弟雅思明白他的困难,同他合作。马弟雅思认为是无礼的注视,实际上是一种恳求。否则就是那小伙子想对他施行健服术吧?

  旅行推销员回去时走在那条夹在弯曲的松树之间的小道上,一路上反反复复考虑了问题的各个方面。他想,他得不出一个结论,也许是由于头痛的原因;如果他把全部精力都使出来的话,那是不可能得不出一个无可争辩的结论的。他匆匆忙忙逃出那间不友好的厨房,避开那个小伙子的顽强的注视,以致临走的时候没有按照原来的预想向他们讨几片阿司匹灵。相反,说话、注意力的集中和种种的思虑,使他头痛得更厉害了。对他说来,不到那个该死的农舍走一越有多好!

  话又得说回来,引出了这样一个见证不也是很值得吗?于连·马力克的公开声明,不管动机如何,总不失为一个证据——马弟雅思渴望已久的证据——足以证明他在那里停了相当长的时间,正好是在十一时半到十二时半之间,他待的地方离出事地点很远离出事地点“远”吗?停了“相当”长的时间吗卜长到足以做什么事情?至于距离,仍然在这个岛的范围以内,全岛最长也不到六公里!骑着一辆上好的自行车

  费了好大的气力构成这个他不在现场的论据以后一一一一is佛这个论据足以洗清他的一切嫌疑似的——马弟雅思现在又发觉这个论据还有不足的地方。他在悬岩上逗留的时间太长,这个论据不足以完全抹杀他曾经在那里逗留过。时间表上还存在着一个漏洞。

  马弟雅思开始回想他走出那间咖啡店兼停车房以后,到过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停留过。他动身的时候是十一点十分或十一点十五分。到动杜克家的那段路程几乎算不了什么路程,可以把到达的时间定为十一时十五分正。第一次停留的时间肯定不到十五分钟,虽然勒杜克太太滔滔不绝的谈话使这一刻钟仿佛过得非常慢。以后停留的地方十分少,时间也十分短——加起来只不过两三分钟。从市镇沿着大路到转弯角的那段路程是两公里,他踏得非常快,而且没有转过弯,充其量不会超过五分钟。五加三是八,再加十五是二十三因此他从广场出发,到达他遇见马力克太太的地点,经过了不到二十五分钟。而实际上他遇见这个老农妇的时间差不多在一小时以后。.为了尽可能缩小差距,马弟雅思反过来从他看手表的时候算起,回溯到他遇见马力克太太的时间。他是在黑岩村的咖啡店里看手表的,那时是一点零七分。看表以前他在咖啡店里已经逗留了约十分钟——也许一刻钟。卖出第二只手表(在那对带病态的夫妇家里)所需要的时间最多十分钟,卖出第一只手表(包括和马力克太太的很长的一段谈话)所需要的时间大约十五分钟。在这一段路上他踏得不太快,可以在总数上再加上十分钟。不幸得很,所有这些数字似乎都有点夸大。但是加起来的总数也不过勉强超过三刻钟。那么遇见老农妇的时间最早应该是十二时二十分,也许是十二时二十五分。

  那一段多出来的、不正常的、可疑的、无法解释的时间,达到了四十分钟——如果不是五十分钟的话。在这一段时间内连续走两个地方是绰绰有余的:先到农舍,一来一往,包括在农舍关闭的门前稍稍修理一下自行车的时间在内;然后到悬岩的边沿,一来一往,包括马弟雅思当时只要稍为踏快一点就行了。

  他加快了步伐。越过大路以后,他走上了对面的一条小路;这条路开始的时候相当宽阔,接着逐渐变窄,成了一条泥地小径一一一一一、径两边一簇簇的灌木和低矮的金雀花丛里,不时出现一段段的车辙,有些比较明显,有些比较模糊。田野已经消失了。最后有一垛已经半坍溃的石子墙,表明这是道路的开头。现在道路两边伸展着连续不断的小丘,上面布满了红黄色的低矮植物,没有什么高出来的东西,只除了不时突出一块灰色的岩石,一丛荆棘,或者在更远地方的一个模糊的侧影,乍一看见很难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地势逐渐低下去。马弟雅思发现前面和眼睛同样高度的地方,有一条比较黑的横线,把毫无变化和动也不动的灰色天空,和另一个同样平坦和垂直的灰色平面——大海——分隔开来。

  这条小路通到一个马蹄形山脊的中央,这个马蹄形的口子面对大海,围着一块漏斗形的长地,一直伸展到悬岩的边沿,面积不超过20xl0公尺。地上有一个浅颜色的东西吸引了旅行推销员的视线;他跨了几个大步就到了那里,弯下身去把东西抬起来:原来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圆柱形的石头,又光滑,又洁白,看起来简直像一根香烟头。

  洼地的平坦的谷底,不像荒原那么光秃,长着比较茂盛的草,但是在三十步以外就突然地——中间并没有过渡地段——变成一块陡直的岩石,高约十五公尺,向下插入漩涡卷卷的水中。岩石开始时几乎笔直地落下去,接着岩石表面呈现不规则状态,许多地方突出一些尖角、平台或者小峰。最下面,在一些巨大的岩石之间,有一群圆锥形的岩石从浪花中耸起,尖顶向上,受着浪涛和回头浪的反复猛烈冲击,激起无数水花,有时甚至飞溅到超过是岩的平面。

  再高一点的地方,有两只海鸥在天空中交叉着画圆圈儿——有时各向相反的方向飞行,画成两个并排的圆圈儿,有时交叉着飞行,合成一个完整的8字形;它们的飞行平稳而缓慢,翅膀动也不动,仅仅把倾斜的方向变换一下就构成各种图形。它们的脑袋微微倾侧,把浑圆而毫无表情的眼睛侧向圆圈内部凝视着海面;静止不动的眼睛窥伺着,像鱼儿的没有眼皮的眼睛一样,仿佛一种绝对的无感觉状态使它们不可能眨巴一下。旅行推销员注视着海水有节奏地冲击潮湿而光滑的岩石,注视着一长串白色的浪花,定期喷射的水柱,有规则地间歇出现的小瀑布和更远处的表面高低不平的岩石安然间,马弟雅思瞥见稍右一点的地方有一块衣料——更确切点说,是毛线衣——一件灰羊毛的毛线衣挂在岩石的一个突角上,离岩石顶端约两公尺——这就是说,在潮水永远不能达到的高度。

  幸而走到那地方看来没有太大的困难。旅行推销员一分钟也没有犹豫,立即脱下短祆放在地上,沿着岩边兜了一个几公尺的圈子,找到了——在更右边——一个可以爬下去的地点。于是用两只手抓住岩石突出的地方,两只脚很小心地踏着裂缝和突角,整个身体紧贴岩石,甚至用肚子紧贴岩石滑下去;出乎他的意料,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到达了一个处所,并不是他的目的地,而是位于他的目的地下面约两公尺的地方。现在他只要完全站直身子,用一只手扶着岩石,伸出另一只手把那件渴望得到的东西抓住就行了。那件衣服终于毫无困难地到了他的手里。毫无疑问,这是维奥莱穿的那件灰毛线外套——其实她没有穿着这件毛衣,那时毛衣是放在她身边的草地上的。

  可是马弟雅思明明把这件毛衣和别的东西一起扔掉了,扔的时候还一件件检查过,不让任何一件东西在半路上给岩石挂住而不落下去。他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他不如让毛衣留在悬岩上来得好;那时毛衣搁在地上,惊吓的羊群直绕着木桩打转。既然是她自己把毛衣脱下来的,她跌下去时没有毛衣就更自然些。不管怎样,如果她穿着毛衣失足跌下去,岩石的尖角竟然把整件毛衣扯下来,却没有把毛衣里外翻一个身,也没有扯破一点点,这似乎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他们找人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件毛衣,这真是运气。

  不过马弟雅思同时又考虑到这样的想法完全不可靠,因为可能有人看见这件衣服挂在那里,却认为不必冒险,所以没去取下来。既是如此,现在把衣服拿掉岂不是更严重的错误吗?如果有人发现过这件衣服挂在岩石上,那么,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把衣服放回原处,让它按照原来的精皱,一模一样地挂在那里吗?

  想了一想以后,马弟雅思问自己:可能发现这件毛衣的人是谁呢?如果是玛莉亚·勒杜克,她看见妹妹的毛衣以后,一定会推想到她的妹妹跌了下去,因而引导大家到这儿找寻,可是昨天没有人这样做。至于今天早上把尸首送回来的那些渔民,他们是在岩石底下的,退潮时露出来的海草可能挡住他们的视线,何况距离又太远,不可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因此,这件害人的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到过。

  从另一方面说,现在要把这件毛衣放回洼地的草上,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如果衣服原来是落在那里的,玛莉亚昨天就把它捡起来了。因此,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马弟雅思张开两条腿,站稳在那块狭窄的岩石上,把那件小小的羊毛衣卷成一团,然后用一只手扶着背叛伤岩石,另一只手使劲把毛衣扔到海里去。

  毛衣轻轻地落到水上——飘浮在岩石之间的水面上。那两只海鸥发出了惊叫声,中止了它们的盘旋,向下猛冲。它们用不着冲到水面,就认出了不过是一块破布,立刻向上飞升,向悬岩飞去,叫声更响亮了。这时候,旅行推销员看见那块笔直的岩石边沿上有一个人俯下身子,也在观看海面;那人就站在刚才他脱下短祆的地方附近。原来那是年轻的于连·马力克。

  马弟雅思赶快把头低下来,由于动作太快,几乎跌到海里去。这时候那件灰色外套已经被水浸湿了一半,正在受到一个小浪和一个回头浪的夹攻。浪头把它淹没,它慢慢地沉下去,不久就被岩石以外逐渐退落的海水带到大海里去。又一个浪花打过来,涨潮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现在应该抬起头来再看看那个孩子。显然这孩子已经看见了那件毛线外套和旅行推销员的难以理解的举动吧不;他肯定看见了扔下去的动作,可是他看见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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