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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原谅我红尘颠倒-慕容雪村-第27部分

小说: 原谅我红尘颠倒-慕容雪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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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偷笑。人民专政对付这种死硬派的坏蛋最有办法,派了一个审讯小组,24小时轮番上阵,强光灯开着,一打盹就拿电棍捅,熬了两天半,这小子终于垮了,瘫在椅上像一堆烂泥,千哀万告只求睡个好觉,让招什么就招什么,最后600多万全吐了出来,陈局长给了我100万,给了老贺100万,剩下的全装进了自己口袋。这人心肠固然黑,倒也说话算话,号称任红军是初犯,情节轻微,赃款全额退赔,而且事主也不追究,弄了个免予起诉。饶是如此,还是吓了我一身冷汗,抓人那晚他派了一队警察跟我去曹溪,事先也没说明来意,差点把我吓尿了裤子。
  帮任红军办了手续,带他回到市内,这厮臭哄哄的,一股骡马大牲口的味道。我把车窗全放下来,捏着鼻子一路安慰他,这家伙一直不说话,腮帮子鼓鼓地跳,神色时而恐惧,时而忧虑,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看样子没少挨荼毒。到了人民路口的华亭饭店,我问他饿不饿,他嗯了一声,我进去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菜,他狼犺大嚼,吃得汤汁四溅,豆腐落裤上,肉丝挂胸前,嘴里含了一大蓬粉条,咝咝地往里吸,像一窝蠕动不已的蛔虫。这家伙有点洁癖,原来是我们班上最讲究的,每天都把床收拾得干干净净,谁坐一下他都会跟人翻白眼,再看看现在这副德性,我反复问自己:老魏,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姚天成等不及了,发来短信问我:谈得怎么样?我看了任红军一眼,出门拨通电话:“左季高说了,不查可以,有个条件。”姚天成:“什么条件?”我长叹一声,半天不说话,他急了:“你他妈说啊,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还在迟疑:“姚总,这事这事我都没法跟你开口,他他要1000万。”姚天成泼口大骂:“去他妈的!我我”我嗫嚅不止:“开始还不只这个数呢,他本来要1500万,我说了半天才同意降价,不过我还是觉得太黑了,这简直是”说着一挺腰杆:“要不我们豁出去了,让他查!他妈的,我就不信他小小一个立案庭能把我们怎么样!”姚天成大怒:“你放屁!能他妈查吗?能他妈”这时高洪明接过电话,语调十分威严:“我给了这1000万,他能保证我平安无事吗?我可不想今天给1000万,明天又”我叹息一声:“他倒是说过这话,说只要给了钱,他保证这案子没有一点纰漏,连主审法官都不用打点,但我还是觉得1000万太多了,太他妈黑了。”老高显然也有点心疼,沉默半晌,突然呼地吐了一口气:“唉,操他妈的,就这样吧,你给我好好办,可别他妈搞鬼。”说完砰地挂了电话。
  我窃笑不已,心思转了转,又拨通左季高的手机,开口火星乱溅:“左庭长,你这立案庭能不能真查?要是能查,你这就派人去通发,查他们个底掉!他妈的,气死我了!”老左懵了:“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愤愤不平:“还能怎么回事?那帮王八蛋贪官呗,说赃款通共就800万,咱们要得太狠,他们豁出去了,还说随便我们怎么查,大不了一拍两散,全部算成公款,反正账能做平,谁都别想拿一个子儿!”老左咝咝倒气:“这么说真的只有800万?”我说那都是他们自己说的,谁他妈知道真假?然后鼓动他:“你赶紧派人去查,他妈的,没见过这么抠门的,自己上千万拿着,连点渣都不肯掉!”左某人也很愤怒:“什么意思?他们一分都不给?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我摇摇头:“真不好意思跟你开口,他们说了,给我1%的代理费,签3年的顾问合同,然后然后最多给我们200万。”我把“我们”咬得特别重,左季高果然老江湖,一下听出味了,大喝一声:“老魏,你他妈敢蒙我!”我一激灵:“哪有的事?我怎么敢”他冷冷地笑:“这200万是给我的吧?什么‘我们’?你他妈律师费收着,顾问合同签着,还好意思从我碗里捞饭吃?”我惶恐不已:“左庭长,你看我为这事忙前忙后这么久,我”心里却暗暗好笑,这是我对付老狐狸们的绝招:欲占大便宜,先给小把柄。要撒弥天大谎,不能处处滴水不漏,那样更容易惹人怀疑。一定要露个破绽,故意让他识破,老狐狸都有个弱点:号称“难眩以伪”,其实一抓住别人漏洞就忍不住沾沾自喜,在心里佩服自己高明。只要他一“高明”,别的事就容易蒙混过关,根本想不到别有欺诈。老左笑得颤音都出来了,意思是“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在我面前搞鬼?”接着威胁我:“组织上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老魏,我们以后来要来往吧?”我赶紧表态:“左庭长,哦不,左院长,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他嗤地一笑:“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下月10号我生日,没叫几个人,你来吧!”我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说到时一定去。他过生日我当然要出钱,不过难得的是人家拿你当自己人。
  这两通电话价值800万,我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十几年律师生涯,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蓦地想起陈杰,心情慢慢黯淡下来,想现在也是最坏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坏过,我他妈居然杀了一个人。靠在墙上喘了半天气,一步步挪回包间,任红军还在猛吃大嚼,我收摄心神,继续安慰他:“你别太往心里去,这事确实不好受,不过你有能力,有资历,肯定会东山再”
  他不吃了,慢慢抬起头,“你够毒的。”他说。
  我说你关糊涂了吧?要不是我,你得判多少年?现在你不仅不谢我,还
  “你总是以为自己聪明,把别人全当成傻子。”他眼中火焰灼灼,“这么多年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事是你干的,在看守所里我就想,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大一那年你爸死,你要回家奔丧,连路费都是我给你的。后来又说你家穷,上不起学,要出去打工养活你妈,是我们集体给你打电话,说有困难咱们一起扛,还给你凑了300元钱,我就出了160,那可是1987年,我自己家里也穷,是我卖血换来的!”
  我又感动又害臊:“我今天才知道,没什么可说的,红军,谢谢,谢谢。不过你恐怕有点误会,我完全是看在老同学”
  “别说了,”他打断我,“你确实聪明,要不是抓我时杨红艳说的那句话,我也想不到是你。”
  “她说什么?”
  “她说,”任红军死死地盯着我,“操你妈魏达!”
  这个臭婊子。我脸上蓦地烫起来,一点点扭过头,呆呆地看着满桌残羹冷炙。
  他慢慢走过来,身上臭哄哄的,一股骡马大牲口的味道,“今天这顿饭算我欠你的,不过你欠我637万零160元,600万不说了,剩下的160元,”他拍拍我的肩膀,“兄弟,记住了,那是我卖血的钱。”

(二十八)
  我们从酒吧出来,夜已经深了。长街上灯火黯淡,行人寥落,几个人在远处来回走动,步伐缓慢迟疑,脸上都带着鬼魂的表情。那女人一身鲜红,面孔却十分模糊,她紧紧地靠在我身上,身体冰冷而僵硬,我搂着她走进空空的电梯,电梯门倏然开合,转眼已经到家,她问我:“电梯里那个人一直对你笑,真可怕。”我双眼圆睁:“哪有人?我怎么没看见?”她笑起来,脸上的白粉簌簌脱落,说我们上床吧,我给你看我的心。我也笑,剥下她的红色长裙,露出苍白的身体,我抱紧她,她推开,面孔依然模糊。“你要干什么?”我问。“我说了,我要给你看我的心。”她说,把手放在胸口,慢慢撕开外面的皮,鲜血像河水一样汩汩流淌,她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慢慢拿出一个核桃样的东西,我接过来仔细端详,鼻端有一股遥远的檀香之气。那颗心在我手里揉捏良久,慢慢裂成两瓣,一只金黄色的小蛾子翩翩飞起。她呜呜地哭,我慢慢抬头,身边万人聚集,那个艳装的女人泪落如雨:“我的心在你手里,你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敲门声笃笃响起,我猛然醒转,汗水涔涔而下,蓦地想起肖丽,心里一阵揪痛。赵娜娜推门进来,说有个台湾的马小姐找你,见不见?这两天周卫东请假探亲,胡操性也不在,她主动过来帮忙,看来前面下的饵起作用了,这事不着急,慢慢放线,等她把钩全吞下去,我再猛然起杆,然后端坐春水河岸,笑看伊人喉咙撕破,血流成河。
  我说不见,什么台湾人,骗子!提起这马小姐我就一肚子气,我主持《公民问法》节目一年多,她先后发来160多条短信,说自己是台湾贵族,她爸是立委,她妈是明星,她自己也是千万身家,现在生意上出了点纠纷,想请我吃顿饭。我这辈子从没见过活的贵族,一时冲动答应了,约她在君度酒店见面。本来想得挺美,觉得妈是明星,女儿应该不错吧,说不定能搞点什么艳遇呢。流着口水呆坐良久,迎面来了一个肉墩子,此墩体积庞大,气势巍峨,长宽厚度几乎相等,走平路至少占俩车道,还穿了条超短裙,一条玉腿足有50多斤,逼着武松吃也得吃俩礼拜。我大倒胃口,饭都没吃仓惶逃离现场。这墩子还不断地骚扰我,日子久了,我慢慢摸清了底细,其实压根不是什么台湾同胞,就一福建农民,不知从哪学了一口台湾国语,再弄个假护照,提个假LV包,满世界招摇撞骗。千万身家倒可能是真的,可惜早被人骗光了,说来说去就想让我帮她打免费官司。
  赵娜娜挤挤眼,说人家早料到了,托我转告你:不见可以,把胸罩还她。说完诡秘一笑,露出一副“其人之品位不过如是”的表情。
  我脸上热辣辣的,这事说起来一言难尽,有一天我在西安东路等红灯,这马小姐正好从旁边经过,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上来,这时绿灯亮了,后面的车直按喇叭,我骑虎难下,顺便送了一程。她不断挑逗,说呀,魏律师,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好?我说古有明训:一等姿色夜夜洞房,二等姿色供在庙堂,三等姿色赶去厨房,四等姿色发配工厂,最后一句忍住没说,心想就你这模样,只配剁成肉泥砌墙。她又问我:“呀,魏律师,人家说丰满的女人最有味道,你说呢?”我撇撇嘴,心想丰满的女人是有味道,不过丰满得跟猪似的,那就只有猪的味道了。她看我不说话,摊开身体浪声发嗲,说呀,魏律师,我还是个处女耶。我深表同情,说不容易啊,30多年都没遇见个识货的。她也不生气,从假LV包里翻出一副文胸,小极了,旁边连着两根细细的带子,估计只能遮住颗黄豆,她说你看,我平时都穿这个,你们大陆的女人啊,都不懂性感我差点吐出来,一直梗着脖子不敢看她,她还说要把这文胸送给肖丽,我严辞拒绝,最后终于到地方了,我门窗大开,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一扫海峡对岸的肥浊之气。没想这骗子趁机下毒手,偷偷把文胸塞进了储物箱,现在真是跳进台湾海峡都洗不清。
  那东西当时就被我扔了,有债难偿,只好关起门来装不知道。偏偏河口法院来电话,说通发公司那个300多万的案子审结了,让我过去取判决。这事不好拖延,我硬着头皮走出去,这骗子居然扎了两根小辫,依然是一身短打,正低头欣赏自己的两条肥腿,我上去打了个招呼,她一声尖叫:“呀,魏律师,原来你在啊,刚才那个小姐还骗我说你不在。”我心想装什么台湾大蒜,肯定瞅准了才来的,否则你等个茄子。这场合不能跟她吵,我施了招缓兵之计,说我要去河口法院取个判决,让她改天再来。这肥婆撒了个天真烂漫的娇:“呀,真巧,我正好要去河口法院,你送我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搭太西(Taxi)了。”我心想太西你妈个英国头,皱着眉走进电梯,她紧紧跟来,感觉身边像堆了几十吨烂肉,浊气逼人,每一刻都能窒息而死。
  河口法院在郊外新盖的楼,一水的高档装修,楼顶国徽高悬,门口武警肃立,看上去庄严无比。我取了判决,跟几个相熟的法官打过招呼,不知怎么想起了老潘,以前他也是此间一员,那时条件紧张,一群人挤坐在一个办公室,现在条件好了,一人一个单间,可他却享受不到了。心里不觉一阵黯然。这案子的主审法官叫杨鸿志,长得精神,为人也比较挑剔,对我身后的台湾人连翻白眼,我拜见法官是常有的事,现在随身带了一坨200多斤的五花肉,自己感觉也不体面,直想拔腿开溜。这肥婆讨厌而不自觉,坐在那儿不停放电,浑身肥肉乱抖:“呀,杨法官,你讲得真好,连我这个外行听了都蛮有收获的。对了,我有个案子想跟你请教一下”我笑笑站起来:“鸿志,你和马小姐谈吧,我先走了。”我对法官一般都是直呼其名,执业14年,我请他们吃,请他们嫖,几万几万地送钱,却从来不肯奉承他们。开庭时我称呼“庭上”或“合议庭”,从没叫过“老师”,也绝不称呼“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因为他们无以教我,也根本不值得我尊敬。
  这是我的原则:肮脏的东西投向肮脏的人,洁净的只留给自己。我可以拿钱砸他们,但不能把良心也送上。即使我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百罪难赎,万人痛恨,我依然会守住这一点点可怜的、仅属于我自己的尊严。
  杨鸿志十分紧张:“你等等,我还有事。”一把将我拽到走廊上,脸都变形了:“你是不是成心恶心我?带那么个东西来!你你你赶紧给我弄走!”我大笑,回去告诉台湾人:“杨法官没时间,马上要开庭,你跟我走。”她还不死心,一把抓住了杨鸿志的手,连连摇晃:“呀,陆法官,你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杨鸿志像是被蛇咬住了裤裆,急得两脚直蹦:“没空!没空!不吃!不吃!”我笑得前仰后合,正要施法搭救,门外突然轰轰地响起来,每间办公室同时开门,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走廊上,一个小伙子连声招呼:“快来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杨鸿志趁机脱身,一边揩手一边找台阶下:“什么事?谁跟谁啊?”小伙子满脸通红:“不得了!是潘潘志明打陆院长!”
  我心里一惊,飞奔窗前,只见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上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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