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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251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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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与我交谈实际上是在受累,就象那些身体衰弱的人,他们心中完全清楚,如一再熬夜,
劳累过度,简直是在玩命,因此回家时,每每感到绝望与悔恨,其心情恰似钱财挥霍一空而
归的浪子,虽然悔恨不已,但却无法自控,第二天照旧把钱往窗外扔,大肆挥霍。无论年迈
还是得病所致,反正只要身体衰弱到一定程度,任何不顾起居习惯,打乱生活规律,牺牲睡
眠而获得的乐趣都会转而成为一种烦恼。这位谈锋极健之人出于礼貌,也因为兴致使然,继
续侃侃而谈,但是,他心中清楚入眠的时刻已过,随之而来的失眠和疲惫会令他后悔不迭。
再说,即使一时的乐趣得到了满足,但由于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分,虽然在对话者看来也是某
种消遣,却无力欣然享受。这就好比有一天正要外出或者搬家,客人的来访成了负担,人坐
在行李箱上接待来客,而两只眼睛却死盯着挂钟。
  “终于又剩下我俩了。”斯万对我说,“我忘了讲到哪儿了。我刚才跟您讲到,亲王问
普瓦雷院长能否为他给德雷福斯做场弥撒,是吧。‘不行’,修道院长回答我说(“我跟您
讲‘我’,”斯万对我说,“因为是亲王亲口对我说的,您明白吧?”),‘因为明晨已经
有人请我为他做弥撒。’‘怎么,’我对他说,‘还有一个天主教徒跟我一样确信他无
罪?’‘的确如此。’‘可是,那位信徒确信他无罪的时间不如我久。’‘可那位信徒已经
让我为他做了好几场弥撒了,那时您还认为德雷福斯有罪呢。’‘啊!我明白了,那人肯定
不是我们圈子里的。’‘恰恰相反!’‘真的,我们中间真的有德雷福斯分子?您让我吃了
一惊。我真希望与他交交心,要是我认识他,这只珍禽。‘您认识。’‘他叫什么名字?’
‘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我担心挫伤我爱妻的民族主义观点和法兰西民族信念,而她也害
怕动摇我的宗教信仰和爱国情感。就她那方面来说,她的想法与我一致,尽管她考虑得比我
还早。她的侍女在她卧室藏掩的东西,正是侍女每天为她去买的《震旦报》。我亲爱的斯
万,打从那时起,我就想我会让您高兴,告诉您我的思想在这一点上与您的是多么相似;请
原谅我没有更早告诉您。倘若您想一想我对夫人所持的沉默态度,您就不会感到奇怪:正是
与您的想法一致,我才回避您,若与您思想有别,兴许还不至于那样躲着您。因为要开口谈
那件事,我无比痛苦。我越坚信这是一件冤假错案,其中甚至有过犯罪行为,我对军队的爱
心便愈流血不止。前不久的一天,有人告诉我,您强烈谴责对军队的侮辱,坚决反对德雷福
斯分子同意与侮辱军队的家伙结成同盟,那时,我本应该想到,即使您持有与我类似的看
法,也决不会给您造成与我同样的痛苦。那件事促使我下了决心,我承认,向您倾吐我对某
些军官的看法,这于我是种痛苦,幸亏这类军官为数不多,可从此我再也用不着回避您,尤
其您从此彻底明白了,我当初之所以会坚持不同的看法,那是因为我当时对判决的依据没有
丝毫的怀疑,这对我来说又是一种宽慰。我这人一旦有了疑问,所希望的便只是一件事:纠
正错误。’我老实向您承认,盖尔芒特亲王的这席话使我深受感动。如果您与我一样,对他
颇为了解,知道他下如此决心该要付出多大勇气,那您定会对他肃然起敬,他也受之无愧。
再说,对他的思想观点,我并不大惊小怪,他那人的禀性是多么耿直!”
  斯万忘了就在这天下午,他对我说过与之相反的话,他说对德雷福斯这一事件所持的观
点通常受到传统意识的制约。只不过他认为聪明才智应另当别论。因为在圣卢身上,正是聪
明才智战胜了传统意识,使他成了德雷福斯派的一员。然而他刚才已经看到这一胜利是短暂
的,圣卢又转入了另一阵营。因此,他现在认为起作用的是心灵的正直,而不是他不久前以
为的聪明才智。实际上,我们事后总会发现,我们的对手坚持自己的立场自有一定道理,并
非因为他们那样行事可能正确,同样,有人之所以与我们持相同的观点,那是因为聪明才智
或正直禀性起了推动作用,若他们品质低下,不足以起到作用,那便是聪明才智促动的结
果,若他们缺乏洞察力,那便是正直的禀性起了作用。
  现在,斯万不加任何区别,凡观点与他一致者,他一律都认为是聪明人,如他的老朋友
盖尔芒特亲王和我的同窗布洛克,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布洛克撇在一边,如今居然又邀请他
共进午餐。斯万把盖尔芒特亲王是德雷福斯一派的事透露给了布洛克,引起了他极大兴趣。
“应该要求他在我们为比卡尔请愿的名单上签名;签上他那般显赫的姓氏,准会产生巨大影
响。”但是,斯万的内心深处了除了拥有犹太人特有的强烈信念之外,还掺有上流社会人士
的圆滑与稳重,这在他身上已经根深蒂固,如今要摆脱为时已晚,他拒不允许布洛克给亲王
寄请愿书,哪怕是装出自发寄去的。“他决不会签名的,切勿强人所难。”斯万重复道,
“他绕了千万里,好不容易向我们靠拢,多可喜呀。他对我们可以大有用处。如果他在您的
请愿书上签上名,那他在他的那帮亲朋好友中的信誉必受到影响,会因我们受到惩罚,这样
一来,他也许还会后悔吐露了真情,以后再也不说知心话了。”而且,斯万自己也拒绝签
名,他认为这未免太希伯来化了,免不了会造成不良后果。再者,即使他支持案件重新审理
的有关行动,他也绝不愿意参与反军国主义的运动。他胸佩在此之前从未戴过的勋章,这枚
勋章是他在70年作为血气方刚的国民别动队员荣获的,他还在遗嘱上追加了一条,与他先
前的遗嘱条文相悖,要求逝世后向他的荣誉勋位团骑士勋位衔致以军礼。此举招来了一大群
骑士勋位获得者,把贡布雷教堂的周围挤得水泄不通,想当初一想到战争的前景,弗朗索瓦
丝每每为他们的前途伤心落泪。总而言之,斯万拒绝在布洛克的请愿书上签名,以至于尽管
许多人把他看作是一位狂热的德雷福斯分子,但我的同窗却认为他热情不高,受民族主义思
想毒害甚深,是个民族主义分子。
  斯万没跟我握手就走了,因为在客厅里,他的朋友太多了,免得一一握手告辞,可他对
我说:“您该来看望一下您的女友希尔贝特。她真的长大了,变了,您兴许都认不出她了。
她该会多么高兴啊!”我已经再也不爱希尔贝特。对我来说,她犹如一位死者,对她久久哀
悼之后,便把她遗忘了,即使她死而复生,也再不能在一个人生活中占有位置,因为这个人
的生命已不再属于她了。我再无欲望去看望她,甚至再也不愿向她表明我并不是非要见她不
可,想当初我爱她之时,我曾每日暗暗发誓,一旦不再爱她,就对她明言相告。
  为此,对希尔贝特,我只得装模作样,似乎恨不能与她见面,只因意外情况,“不以我
的意志为转移”,把我拖住了,确实,至少因为造成了某种后遗症的缘故吧,一旦我无意去
摆脱意外的情况,却偏偏出现意外,我非但没有对斯万的邀请持慎重态度,反而坚持让斯万
应允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向他女儿解释清楚,是因为意外情况缠住了我,使我无法脱身去看
她,以后恐怕还不能去看望她。我执意强求,直到斯万答应后,才放他离去。“此外,我等
会儿一回家就给她写信。”我补充说,“可您得向她讲明白,这封信准会让她大吃一惊,一
两个月后,我就可腾出身来,到那时,她肯定会吓得浑身哆嗦,因为我要经常去您府上,甚
至跟以前一样频繁。”
  让斯万走之前,我又提醒他保重身体。“噢,不,还没有糟到这个程度。”他回答我
说,“不过,正如我告诉您的,我已经相当疲乏,我已作好思想准备,一切听天由命。只是
我得承认,若要死在德雷福斯案件了结之前,实在难以瞑目。那帮混账无赖个个诡计多端。
我毫不怀疑,他们最终会被打败,可他们势力很强,处处有后台。事情往往会功败垂成啊。
我多么想多活几天,看到德雷福斯恢复名誉,与比卡尔上校见上一面。”
  斯万走后,我又回到大客厅,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就在里边,那时,我还真没意识到我有
一天会与她如此难舍难分。开始,她对德·夏吕斯先生的爱恋之情尚未被我察觉。我只发现
男爵对盖尔芒特亲王夫人不抱任何敌意(而他的敌意不足为怪),对她一如既往,也许比以
往还更添几分亲热,可打从某个时期起,每当有人谈及亲王夫人,他总满脸阴云,显得闷闷
不乐。在他希望一起聚餐的好友名单上,再也不提她的名字。
  在此之前,我确实听上流社会一个心怀恶意之徒说过,亲王夫人与以前判若两人,爱上
了德·夏吕斯先生,可我认为这纯属荒唐的诽谤,感到气愤。我诧异地发现,当我谈及自己
有关的事时,如果德·夏吕斯先生中间插话,亲王夫人的注意力便会绷得更紧,好比一位病
人,听我们谈论自己的事时,自然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可突然听到提起他所患的那种疾
病,就引起了他的兴趣,甚至听得兴致勃勃。亲王夫人就是这样,一旦我对她说“正好,
德·夏吕斯先生告诉我”,她便立即将放松了的注意力缰绳重新拉紧。有一次,我当着
她的面说德·夏吕斯先生眼下对某某女性情意正浓,我惊奇不已,发现亲王夫人的眼里迸射
出异样的光芒,在眸子里忽闪一下,瞬息即逝,仿佛划了一道精神突然失常的印迹,因为我
们的谈话不知不觉打动了对方的心思,那秘而不宣的心绪不用言语加以表述,而是从被我们
搅乱了的心灵之海底上升到瞬息即变的目光水面。倘若说我的话激起了亲王夫人的感情涟
漪,可我的确没有考虑到起作用的是何种方式。
  况且不久之后,她主动和我谈起德·夏吕斯先生,而且几乎毫不隐讳。她虽然也提到极
个别人对男爵的风言风语,但被她一概视为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不过,她还说:“我认
为,一个女人,要是爱上了帕拉墨得斯那样的大才子,那需要有相当远大的目光,足够的献
身精神,才能忍受,理解,顺其自然,尊重其自由、爱好,一心一意为他遣忧解难。”然
而,德·盖尔芒特夫人尽管如此闪烁其辞,却天机毕露,暴露了她极力粉饰的到底是什么,
其手段与德·夏吕斯先生不时使用的伎俩如出一辙。眼下,有的人尚弄不清有关传闻对夏吕
斯是否纯属污蔑,我曾多次听见夏吕斯向这些人表白:“我呀,一生坎坎坷坷,无论是盗贼
还是国王,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我也都追求过,应该承认,相比之下,
我对盗贼还偏爱一些”通过这番他自以为巧妙的话,对无人怀疑确曾流传过的风言风语
予以否定(抑或出于兴趣,出于利弊的权衡,出于真实性的考虑,想为真理作出一份唯他认
为微薄的贡献),他消除了一些人对他的最后几分怀疑,但也使另一些尚未产生怀疑的人对
他打上了最初几个问号。殊不知窝藏罪中最为危险的莫过于罪犯思想中的窝藏过失本身。由
于他心里总惦记着有这种过失,所以,他难以设想过失本身往往鲜为人知,难以设想纯粹的
谣言多么容易被人轻信;反过来,他也难以明白,在他自以为无可指摘的讲话中,在他人看
来,却不打自招出了某种程度的真相。再说,他若千方百计守口如瓶,那他不管怎样,都是
大错特错了,因为在上流社会中,没有得不到支持、纵容的恶癖,曾有过这样的事:一旦知
道两姊妹相爱并非出于姊妹之情,那城堡里就会忙乱一番,重新安排,以便让两姊妹同床共
枕。然而,使我突然察觉到亲王夫人私情的,是一桩特殊的小事,在此不想多说,因为此事
与另一个传闻有关,听说,德·夏吕斯先生宁可得罪王后,也不肯失约于理发师,理发师得
给他做头烫发,是给一位公共汽车检票员看的,在此人面前,德·夏吕斯先生乱了方寸,六
神无主。不过,为了讲清亲王夫人的私情,还是谈一谈是哪桩心事打开了我的眼睛。那一
天,我独自与亲王夫人坐在马车上。经过一家邮局时,她让车子停下。这天出门,她没有带
贴身仆人。只见她半遮半掩地从手笼中掏出一封信,动身下车,想把信丢进信筒。我想阻拦
她,可她微微躲闪了一下,这时,我们俩便马上全都明白了,她动身下车前的举动明显是在
保护秘密,反倒泄露了天机,而我竟加以阻拦,有碍于她保守秘密,实在不太知趣。她首先
恢复了镇静。但是,她还是满脸绯红,把信递给我,我不敢不接,可往信筒丢信时,无意中
瞥见此信是写给德·夏吕斯先生的。
  现在再回过头来,继续谈首次赴亲王夫人府上参加晚会时的情况。盖尔芒特公爵夫妇领
着我,急于离去,我便去向亲王夫人告辞。不过,德·盖尔芒特先生还是想亲自与兄弟告
别。德·絮希夫人站在一扇门下,不失时机地告诉公爵,说德·夏吕斯先生对她和对她儿子
和蔼可亲。兄弟如此亲热待人,实属平生第一回,这使巴赞深受感动,唤醒了那沉睡难以经
久的骨肉之情。我们向亲王夫人话别时,巴赞虽没有特意向德·夏吕斯先生致谢,但执意向
他表露了内心的一片深情,或许是实在难以自已,抑或是希望男爵牢记,象此晚的这般姿
态,兄弟自然不会熟视无睹,就好比有人用糖果奖赏用后腿直立逗人的小狗,让狗牢牢记
住,只要用后腿直立,就可得到这般甜头。“嗳!小弟,”公爵拦住德·夏吕斯先生,深情
地拥抱着他,说道,“从大哥面前走过,怎么连小安也不道一声。我见不到你了嘛,梅梅,
你不知道这让我多挂念。我翻过去的一些家信,一下子就找到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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