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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yingzhuanqinglj-第17部分

小说: yingzhuanqinglj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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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非把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穿着一件T恤在风里抖啊抖的,我用食指蹭了蹭他胳膊上的皮肤,说,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你穿吧。他说,我难得绅士一次,你就别推辞了。我们靠着我妈的墓碑席地而坐,我怪他是小人,不仅跟踪我,还偷听我讲话。他骂我狗咬吕洞宾,说他以为我半夜三更梦游症发作,担心我才跟出来的。不过为了补偿他的‘偷听’,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讲他貌合神离,一心只想着挣钱的父母,讲他空空荡荡,大的吓人,连走路都会有回声的家,讲他祖籍东北的奶奶特别爱做的韭菜盒子和酸菜饺子,讲他奶奶去世之后他便日日下馆子叫外卖,再也没吃过家常菜,讲他故意做错事吸引爸妈的注意力,他说只有他们因为他又闯了祸而从国外气急败坏的飞回来帮他善后,骂他是个不孝子,不争气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孩子,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弃子。”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我和陆非必须要赶回学校去。坐了一夜没有换姿势,再加上身上全是伤,血都凝了块,我走路又恢复了一瘸一拐的样子。陆非扶着我下楼梯,我们还没走出陵园,我就看到江修远站在前面几米处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到那去!”唐卡目瞪口呆,“鱼蛋你真是倒霉催的啊怎么你每次跟陆非在一起都会被江修远撞见!”

余丹苦笑,“it'sa命那天早晨我们舍友起来发现我没了,吓的去找舍管阿姨和保安,他们查了监控录像,发现我出了学校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急急忙忙联络我爸,然后大家开始分头找我,我爸找修远帮忙一起找,当时修远在学校,他知道那天是我妈的忌日,在八宝山一定能找到我,就从学校直奔那里了。”

唐卡长叹一声,拍了拍余丹的肩膀。早已时过境迁,她不知道也确实没必要说什么来安慰余丹,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跟余丹比起来实在是幸运太多太多了。

“修远冷笑了一下,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我把外套拖下来,塞到陆非的怀里,撂下一句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帮我挡一挡,就急忙追修远去了。”

“我追到一个小树林,修远猛的停了脚步,我刹车不及时,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有点红,当时我以为他是晚上没睡好觉,现在想想,才觉得他大概是哭了吧”

“他哭了?”唐卡回忆记忆里残存的江修远,那个表情缺缺,永远带着一股疏离感,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会激起他的悲喜的男生,他哭了?

“修远什么也没问,他也不要我的解释,他只是抽了抽鼻子,用颤抖的声音说,他受够了。我一把拽住他的手,我说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把我的手甩开,转过身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转过身来,恢复了那个我熟悉的他的样子。那么平静,淡漠,冷酷,仿佛我是个陌生人。他一字一顿的对我说,我们分手吧,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长久的沉默弥漫开来,唐卡看着余丹不知不觉又爬满脸颊的泪水,突然不忍心追问下去。

“无论过去多长时间,再想起那个早晨,还是会哭,太没用了是不是。”余丹笑得有些酸楚,她起身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面纸,擦干眼泪和鼻涕,“不过,还好现在不需要用发票来擦了。涕泗横流的时候有纸巾,有朋友的肩膀,我总算比起9年前的那个早晨要好运了一点。”

第二十四章 伤疤(四)

余丹执意要去余晓亮的房里睡,甚至顾不得会扰人清梦。

她推开房门,尽量蹑手蹑脚的进去,像个小心翼翼的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掀开余晓亮的被子,钻进儿子温暖的被窝里。

“唔”余晓亮的眉头皱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往余丹靠过来的怀抱外面躲了躲。余丹坐在客厅里讲了太久的话,因为洗完澡后浑身的热气已经完全消散了,皮肤有点冰,让睡梦中的余晓亮有些不适,本能的想要逃离。

可是此时的她最需要的就是儿子温暖的怀抱。

她伸出手,环着儿子幼小稚嫩的身体,将他圈进自己的怀中。余晓亮的脖颈间有股淡淡的奶香气,是他喜欢用的沐浴液的味道,余丹把自己的脸埋在余晓亮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这本是情侣之间的亲密举动,相拥而卧,互相取暖,可悲的是,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对象去给予她这份亲密无间的柔情。她的枕侧一直空空如也,她的夜一直很静,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今天,她决定放肆一下,哪怕是饮鸩止渴,哪怕是自欺欺人,就让她拥有一瞬的幻觉,觉得自己也不是寒风中孤单摇曳的芦苇,总是有人可以让她去依靠和相信的。

方才,余丹把她的故事和盘托出。

她和江修远分手后一直到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半发生的事,这八年来连她自己都很少回想。

她必须控制自己不去沉迷其中,每天只想着今天吃什么,是不是该去送儿子下课了,需不需要给他买新的衣服,今天的菜价有没有下调,去哪里能买到新鲜又便宜的时令水果,只有让自己的神经被这些琐碎的事情填满,她才可以摆脱那段黑暗记忆的纠缠。

高二的寒假是个严冬,满世界银装素裹。余丹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头顶上还支棱着一对兔耳朵。陆非最大的兴趣就是扯着它们玩,一边扯一边说,“鱼蛋,你爱吃胡萝卜吗?”

“别拽了!”余丹拼命挣扎,但怎么挣扎得过一个即将成年的男生的力气,“再拽就掉线了!”

“你怎么想到买一顶这么喜感的帽子?”陆非乐不开吱。

余丹的脸阴沉下来。

这顶帽子,是江修远送她的16岁生日礼物。

余丹的生日刚好和圣诞节是同一天,小时候,洋节还不盛行,江修远只需要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即可。不需要太隆重和昂贵,甚至连创意都不用强求,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再普通的物件,余丹都会乐呵呵的显摆一整年,然后一直到第二年收下一份生日礼物。当然,她不会喜新厌旧,相反,她是非常常性而懂得珍惜的人,江修远送她的每一份礼物,她都作为最美好的回忆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枕头边上,天天抱着入睡。

一直到上了初中,她迷上了圣诞老人。每年,江修远除了必须在凌晨十二点送上生日祝福,唱生日歌给她听,准备生日礼物以外,便多了一向任务——圣诞礼物,而且一定要放在自己的袜子里的那种。

“你不嫌臭吗?一定要是穿过的?你确定?”15岁的江修远低头瞅着13岁的小鱼蛋。他时常不知道这个女生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永远有这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奇思妙想。

“我连我自己的脚丫子都能闻,还怕你的?”余丹挑了挑眉毛,“你可比我爱干净多了!”

江修远怕麻烦,但是他拗不过余丹的执着和坚持,于是只能无奈的配合她的无理要求,每年都大费周章的帮她庆生,也因为他的用心,那股小小的甜蜜每每都会让余丹的心像是充了气的气球,满胀之后有了忽忽悠悠的飘起来的架势。

可是17岁那年的生日,她注定孤独。

江修远没有回家,上了大学之后,他理所应当的选择住校,分手之后,余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余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恨死自己了,因为他爸爸的原因,从小到大,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她知道。

余丹摸了摸被陆非拽的变松的兔耳朵,吹灭了蜡烛。她一个人坐在蛋糕店最隐蔽的角落里,买了一块很小的蛋糕,8块钱,她为自己插上一根蜡烛,又调暗了灯光,黑暗中,眼前摇曳晃动的烛火就是唯一的光亮。

一墙之隔,大街上满是圣诞树和礼物,如此热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可是他们的笑容又仿佛都离余丹很远。

她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慢。

她不想回家,噢不,她已经没有家了。

早晨,爸爸带常静去了民政局,他们结婚了。

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刚刚起床,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爸爸神采奕奕,穿着白衬衣,常静正在帮他打领带。她的动作有些生疏,爸爸微笑着,低下头,嘴唇在她的耳边蹭了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看到常静微红的侧脸,以及嘴角上挑的笑意,那么羞涩,那么刺眼。

他们没有关房门,大概是因为没以为她会这么早起。

前一天晚上,爸爸跟余丹说他们要领证的事,余丹的态度很平静。她笑了笑,点了点头,说了句“恭喜”,便继续演算手边的立体几何题。

当事情已经覆水难收难以逆转的时候,生气是无望的挣扎,是浪费力气的愚蠢,余丹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笨,事实上,跟江修远分开之后,她便仿佛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及热情,她很少生气,不会恶意的报复常静,不会找茬和爸爸争吵,她变得平静,温和,冷淡,除了戴小朋的毒舌和陆非蹩脚的搞笑以外,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绽开笑容了。

电话震动,余丹看到手机屏幕上,余福久的手机在闪烁着。

她接听了电话,却没有吱声。

“你在哪?”

“我和小朋在外面庆祝生日。”

“胡说,戴小朋刚刚还打电话到家里来问你去哪里了,说她打你电话,却接不通。”

竟然被揭穿了,余丹苦笑,“我在外面,信号不好。我等一下会回电话给她。”

“你别在外面吃完饭了,常静买了很多菜,正在厨房忙活呢,她弟弟常军也来了,正在咱家。他们说要帮你庆祝生日。”

“不用了。”余丹咬了咬嘴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她才不信常静是要为她庆生。她把它定义为一种示威,一种炫耀,庆祝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或许已经可以不为此而愤怒,但是让她出席,并且微笑着送上祝福,这让她情何以堪?

“余丹!”余福久低喝。

“爸爸,你到底想要让我怎么样呢”

余福久握着手机,听到彼端余丹有些无奈和虚弱的声音,不自觉的僵住了身子。

“我放过你们,你们可不可以也放过我?我不会再挡在你和常静中间,你们想要怎样都可以,我没意见,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选择在这一天送一份如此厚重的大礼给我,我真的需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消化才能接受它。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别逼我了,我求你。”

余丹从没求过人,可是这次,她彻底投降了。

余福久觉得仿佛有把刀子在凌迟他的心脏,他的胸腔里翻涌着血腥气,他的眼睛很酸,这种痛苦又夹杂着一丝茫然,他不敢相信电话那端用这种半死不活的声音讲话的,就是自己最精灵鬼马的女儿。

“我是真的想帮你庆祝生日。”

“不用了。”余丹轻笑,“让我一个人,就是你送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她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迅速的暗了下去,半块蛋糕残留在盘子里,样子有些狼狈,像是一块残垣断壁,旁边散落着半根蘸着奶油的蜡烛,和一杯冷掉的咖啡。

余丹靠着墙,突然疲惫感排山倒海般的将她淹没,她闭上眼睛,决定睡一会儿,什么都不想的睡一会儿。

“常军的成绩怎么样?”饭后,常静正在厨房里刷碗,余福久来到厨房,虚掩房门,轻声问道。

“还不错,他们学校抓的严,小军又很懂事,不过跟余丹肯定没法比。”

“河南省,高考难度很大吧。”

“对啊。”常静长叹一声,“余老师,我高中的时候其实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高考不全国统一试卷和分数线,现在这种分地域的录取方式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虽然身份变了,但是常静对余福久的称谓依然没变。

“国家不可能让皇城根儿下的孩子都没学上,那还不天天就寻思着造反了?”余福久说。

常静一脸无奈,嘟了嘟嘴,“哎,只能后天努力弥补先天不足了。”

“要不然,把常军接到北京来吧。”余福久的手轻轻的搭在常静的腰上,“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知道你很疼他,照顾他是你的责任,我帮你分担自然责无旁贷。让常军来北京念书,对他考大学肯定有很多好处,插班进附中,跟余丹一起,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顾,好不好?”

常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末了,她低垂着头,摘下手套,环住了余福久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娇柔的说道:“谢谢”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余丹家的房间是一套150平米的大三居,原本空置的一间书房被余福久改装成了卧室。其实说是改装,也只是加了一个折叠床。常军搬来的那天余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反锁了房门,趴在桌子上发呆。眼前的试卷空空如也,她维持着擎笔的姿势接近一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上去。

余丹能够清楚的听到门外出来的敲门声,脚步声以及说笑声。她心烦意乱的在书包里翻找ipod,想要用外界的音乐来填充自己的耳朵。她的书包一向很乱,东西放的很随意,全无规律可言,小小的银灰色ipod此时便怎么也找不到了。她的小性子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最后索性赌气一样揪住书包的底,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唏哩哗啦的倒在了地毯上。

“余丹。”常静敲了敲门。

余丹捂着耳朵,坐在床上,没有动。她不想开门,只想一个人呆着。

“余丹?”敲门的人换成了余福久。

余福久是急性子,敲了两边没有回应便有些着急了起来,他又敲了两次,语气变的有些不耐,余丹拿捏余福久的爆发临界点非常的准确,估摸着余福久快要转身找钥匙开门了,才幽幽的应了一声,“我在睡,怎么了?”

“出来跟常军打声招呼,换好衣服我们今天出去吃。”余福久说。

余丹不想应声,她的胸口积着一股怨气,对爸爸,对常静,对命运,对即将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常军,甚至是对自己。她攥紧了拳头,用力捶打着床面,但是她的床被她布置的及其柔软,起不到任何发泄的效果,那种软绵绵的反弹反而让她更加恼火起来。

她像是强迫症一样在屋里打转,最后,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冲到书桌前面,拉开抽屉,飞快的翻着,最后从最底下找到一捆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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