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恐怖悬拟电子书 > 我的名字叫做红 >

第32部分

我的名字叫做红-第32部分

小说: 我的名字叫做红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终于,感谢真主,我们踏上刚才走过的路,迂回折返到出发的屋子。我凝视着路面,心里为谢库瑞感到悲伤。事实上,让我感到难过的,并不是她必须在父亲过世当天就结婚的不幸,而是婚礼的朴素与寒酸。我亲爱的谢库瑞完全配得上一场豪华的婚礼,骑上披挂着银制马辔和雕花鞍具的马匹,穿着金线绣花黑貂和丝绸服装的骑士,上百辆满载聘礼和嫁妆的马车。她应该带领着绵延不绝的游行队伍,帕夏的女儿、后宫佳丽和载满宫廷老妇人的马车,一路上闲聊着过往岁月的荣华富贵。但如今谢库瑞的婚礼上,甚至没有平常用来遮掩富家千金不受窥探、覆盖红色丝帐的四柱篷罩;不但如此,甚至也没有一个引导队伍的仆人,手里拿着巨型婚礼蜡烛,以及镶嵌着水果、黄金、银叶子和闪亮宝石的枝状饰品。更难堪的是,因为没有人在前头大叫:“让开,让开,新娘来了!”为我们开路,队伍时常被上街采买的人群或到广场喷泉取水的佣人们冲散。每当遇到这种混乱场面,击鼓手和唢呐手索性停止了吹奏,这时我会难过得几乎热泪盈眶。逐渐接近家门的路上,我鼓起勇气转身望向谢库瑞,然后看见在粉红色的新娘金丝流苏和红色面纱之下,她不但没有为这些缺憾感到丝毫悲伤,甚至流露出愉快的神情,似乎很高兴我们的迎娶游行圆满结束,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或灾难,我也为此松了一口气。接着,像所有新郎都做的那样,我把即将成为我妻子的美丽新娘扶下马来,挽起她的手臂,然后在欢欣鼓舞的群众面前,一把一把地抓起袋子里的银币,慢慢地从头顶洒落。跟随我们寒酸队伍而来的孩童们,马上弯身满地捡钱币,我和谢库瑞走进庭院,穿过石板步道。我们才刚踏进屋内,一股热气立刻扑面而来,不但如此,更涌上一阵阵恐怖的浓稠尸臭。

    然而,当娶亲队伍进入屋里休息时,谢库瑞和所有长者、妇女及孩童们(奥尔罕躲在角落不信任地打量着我)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动谈话,好像根本就没有这股气味。一时间,我怀疑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但是我很清楚战争过后那些衣服破碎、靴子、皮带失踪,脸、眼睛及嘴唇被狼和鸟扯烂、曝晒在太阳下的尸体,闻起来是何种气味。那是一种过去时常灌满我的嘴和肺、恐怖得叫人窒息的恶臭,我绝不可能搞错。

    下楼来到厨房,我问哈莉叶,姨父大人的尸体在哪儿,为什么整个家里都充满着尸臭味,我说这样一来,别人会明白一切的。我说得不是很清楚,而是含含糊糊地说的。而另一方面我也老在想着这是我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第一次对她说话。

    “照您要求的,我们摊开了他的床垫,替他换上了睡衣,再为他盖上了一条棉被,并且在他身边放了几瓶糖浆。如果他散发出不好闻的气味,那肯定是因为房间里的炭盆太热的缘故。”这个女人哭着说。

    她的一两滴眼泪掉进了正在煎羊肉的锅子,嗞嗞作响。从她哭的样子看来,我先猜想她夜里始终陪着姨父大人一起睡,继而我就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了羞愧。安静而骄傲地坐在厨房一角的艾斯特,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站起身来。

    “要让谢库瑞快乐。”她说,“好好珍惜她。”

    我脑中响起第一天回到伊斯坦布尔时在街上听见的乌德琴声。除了忧伤,音乐中还含有一股活力。之后,在姨父一身睡衣平躺不动的幽暗房里,当阿訇先生为我们证婚时,我再度听到了这首旋律。

    因为哈莉叶事前已经偷偷让房间通风散气,并且把油灯放在角落让光线昏暗,旁人非但看不出我姨父病了,更别说是死了。整场仪式中,他就这样担任谢库瑞的法定监护人。我的理发师朋友和一位附近的万事通长老担任了证人。仪式最后,阿訇提出充满希望的赐福与忠告,接着带领所有与会人祷告。这时有个好管闲事的老头子,关心我姨父的健康状况,正准备低下好奇的脑袋去察看死者。还好阿訇才一结束仪式,我立刻一跃向前,抓住我姨父僵硬的手,扯开嗓门大喊: 

“放下您的一切忧虑,我亲爱的姨父。我会尽自己的全力,照顾谢库瑞和她的孩子,绝对让他们吃得好穿得暖,远离苦难,备受呵护。”

    接下来,为了表示我的姨父试图从病榻上对我耳语,我审慎恭敬地把耳朵贴上他的嘴,睁大眼睛假装专注地聆听,就好像一个年轻人倾听他所敬仰的长辈从漫长的一生中淬炼出的、灵丹妙药般的一两句忠告。看见我对岳父表现出无比的忠心和热忱,阿訇先生与邻居长老显然极为欣赏而赞同。我希望不再有人认为我涉嫌姨父大人的谋杀。

    我向呆在房里的婚礼宾客宣布,病痛的老人想要一个人独处。大家连忙起身离开,走进隔壁房间,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男人,准备享用哈莉叶的肉饭和羊排(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分辨不出空气中是尸体的臭味,还是用百里香和茴香煎的羊排的香味)。我步入宽广的走廊,像个阴郁的男主人若有所思地漫步穿越自己的屋子,接着打开哈莉叶的房门。房里的女人看见一个男人闯入,惊惶失措,我无视于她们的存在,温柔地望向谢库瑞。她见到我,眼睛喜悦地亮了起来。我说: 

    “谢库瑞,你的父亲叫你。我们已经成婚了,你该去亲吻他的手。”

    房里一群女人,有三五个是谢库瑞临时邀请的邻居妇女,还有几个年轻姑娘,从目光中的忠实看起来像是她的亲戚。她们连忙站起身并遮住自己的脸,同时一边尽情地打量我。

    晚祷的呼唤过后不久,心满意足地吃过饭,吃够了核桃、杏仁、水果干、蜜饯和丁香糖的婚礼宾客,才开始渐渐散去。妇女群中,谢库瑞持续不断的哭泣和调皮孩童的争吵,为喜庆蒙上了一层惆怅。在男人们之间,我则以严肃的沉默来回应邻居们闹洞房的讥笑,这让他们认为我是对岳父的病情忧心忡忡。一切哀愁纷乱中,最清晰刻印在我记忆中的一个场景,是晚餐前我领着谢库瑞来到姨父的房间,我们终于得以独处。诚心诚意地轮流亲吻过死者冰冷僵硬的手后,我们退到房间的阴暗角落,饥渴难耐地彼此相吻。在我的嘴里,从妻子灼热的舌上,我尝到了孩子们贪婪抢食的糖果味。

34我;谢库瑞

我们悲伤婚礼的最后几名宾客戴上面纱,裹上头巾,穿好鞋子,拖着忙把最后一糖果塞入嘴里的小孩,从院门走了之后,四周就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我们全聚在院子里,万籁俱寂,只听得见一只麻雀怯生生地从半满的水桶里喝水的细微声响。石炉的火光在麻雀小小的脑袋上,羽毛熠熠闪光。陡然,麻雀拔翅飞起,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心中一直伤心地感觉到,在如今已被黑夜吞噬的空屋里,有一具尸体躺在楼上我父亲的床上。

    “孩子们,”我说,奥尔罕和谢夫盖听得出这是我宣布重要事情的语调;“过来,到这儿来。”

    他们顺从地过来了。

    “从现在起,黑就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吻他的手。”

    他们安静而乖乖地吻了他的手。“因为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父亲,所以我可怜的孩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服从父亲,不知道该如何注视着父亲的眼睛听他说话,也不知道该如何信赖父亲。”我对黑说;“因此,如果他们对你表现出不敬、做出粗野或幼稚的为,我知道第一次你会容忍他们,会认为这是由于他们从小都不曾见过们的父亲,甚至不记得自己有父亲。”

    “我克我父亲。”谢夫盖说。

    “嘘……听着。”我说,“从现在起,对你们来说,黑的话比我的话还重要。”我转向黑:“如果他们不听你的话,如果他们对你不敬,甚至表现出丝毫粗鲁、骄纵、无礼的态度,第一次先警告他们,但要原谅他们。”我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责打两字,“我在心中是什么位置,他们在你心中也应该是什么位置。”

    “谢库瑞女士,我娶你并不单单是为了成为你的丈夫,”黑说,“也为了当这两个可爱孩子的父亲。”

    “你们两个听见了吗?”

    “噢,我真主,我祈求你永远别忘记照耀我们,”哈莉叶在一边说;“真主,求你保佑我们。”

    “你们两个听到了,对吗?”我说,“非常好,我漂亮的孩子们。既然你们的父亲这么爱你们,万一你们一时失言,违背了他的话,他也会先原谅你们的。”

    “我事后也会原谅他们的。”黑说。

    “但如果你们第三次还做他不让你们做的事……那就该挨打了。”我说,“懂了吗?你们的新父亲黑经历过由真主怒火引燃的战争,是从最凶险、最邪恶的战斗中回来的,连你们的父亲都没能从那儿回来。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你们的外公宠爱你们,纵容你们。然而你们的外公现在病得很重。”

    “我想到外身边去。”谢夫盖说。

    “如果你们不听话,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挨打。到时候你们的外公就没办法像以前从我手中把你们救走那样从黑的手中救走你们。如果你们不想让你们的父亲发火的话,你们就不要再打架,要分享一切,不能说谎,乖乖祷告,睡觉前要熟功课,不准对哈莉叶说话没礼貌或者嘲笑她……听明白了吗?”

    黑弯腰,一把抱起了奥尔罕,但谢夫盖却站得远远的。我有一股冲动想过去抱着他哭。我可怜的、孤单的、没有父亲的儿子,我可怜的、没人疼爱的谢夫盖,在这个世界上你竟然如此的孤单。我突然以为自己是一个小孩,就像谢夫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孤单孩子,脑子里谢夫盖的幼小和可怜与自己的幼小掺杂在了一起,我吓了一跳。因为起我自己小时候,那一阵子我也像现在在黑怀中的奥尔罕一样被父亲抱在怀里,但不像奥尔罕这样仿佛果实结错了果树般不自在,相反我记得我在父亲的怀里是那么开,我紧紧搂着父亲,闻着彼此身上的气味。我几乎要掉下眼泪,但我忍住了,虽然心中没这么想但却说了出来:

    “来吧,让我听听你们叫黑一声‘爸爸’。”

    夜晚是那么冷,我的院子又是那么寂静。远远地,一群野狗正伤心痛苦地嗥叫着。又过了一会儿,寂静像一朵漆黑的花一样,悄悄地绽放飘散了开来。

    “好吧,孩子们,”半晌后我说,“快进屋去吧,免得在这里着凉。”

    不只是我和黑才感觉到婚礼后新郎与新娘的羞怯,包括哈莉叶和孩子们,我们所有人,扭扭捏捏地进了家,都像是在走进别人家的黑屋子似的。一进屋,父亲尸体的臭味扑鼻而来,但似乎没有谁察觉到。我们静悄悄地上楼梯,一如往常,油灯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投上天花板,拖得长长的,彼此交融,一会儿拉大,一会儿缩小,然而我却觉得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幅景象。上楼之后,正当我们在走廊脱鞋子时,谢夫盖说:

    “睡觉前我能去吻外公的手吗?”

    “我刚刚看过了,”哈莉叶说,“你外公很难受,显然深受邪灵的折磨,全身都发烫。进房间吧我给你们铺床。”

    说话之间,她已经把他们都推进了房间。她摊开床垫,铺上床单和棉被,一边做事一边念叨着,仿佛她手里拿着的每样东西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似的,说什么能够睡在这么温暖的房间里是多么的幸福,躺在这么干的床单上,盖着这么温暖的棉被,就像是睡在苏丹的宫殿里一样。

    “哈莉叶,给我们讲故事吧。”奥尔罕坐在便盆上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蓝色的人,”哈莉叶说,“他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是个邪灵。”

    “那人为什么是蓝色的呢?”奥尔罕问。

    “看在真主的分上,哈莉叶,”我说,“至少今天晚上就不要讲有关邪灵、鬼魂的故事了。” 

为什么不呢?”谢夫盖说,“妈妈,你是是等我们睡着后就去我外公的身边?”

    “你们的外公,愿安拉保佑,病得很重,”我说,“晚上我当然到他身边去照顾他。之后我不是还会回我们床上的吗?”

    “叫哈莉叶去照顾外公,”谢夫盖说,“晚上不都是哈莉叶照顾我外公的吗?”

    “拉完了吗?”哈莉叶问奥尔罕。她拿一块湿布帮奥尔罕擦屁股,而奥尔罕的脸这时已经蒙上了甜蜜的睡意。她朝便盆里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因为臭,而是因为觉得拉得不够多。

    “哈莉叶,”我说,“便盆拿去倒掉再拿回来,别让谢夫盖夜里再离开房间了。”

    “为什么我不能房间呢?”谢夫盖问,“为什么哈莉叶不能讲有关邪灵、鬼怪的故事?”

    “因为屋子里有邪灵,大白痴。”奥尔罕说,语气中没有害怕,更多的是一傻乎乎的乐观,每次他拉完后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妈妈,有吗?”

    “如果你们走出房间,如果你们想要去看外,那么邪灵就会抓住你们。”

    “黑要把床铺在哪儿?”谢夫盖问,“今天晚上他在哪儿睡?”

    “我不知道,”我说,“哈莉叶会给他铺的。”

    “妈妈,你还是会和我们一起睡的,对吗?”谢夫盖问。

    “还要我说几遍?和以前一样,我和你们一起睡。”

    “一直都是吗?”

    哈莉叶端着便盆出去了。我打开收藏图画的柜子,残暴的凶手拿走了最后一幅画,我取出幸存下来的九幅画,往床上坐了下来。借由蜡烛的芒,我盯着看了很久,试图找出其中的秘密。这些图画美得让人误以为它们是自遗忘的回忆,望着它们,就如同阅读文字一样,你会听见它们对你的低语。

    我沉溺在了图画之中,直到闻到自己鼻子下方奥尔罕那漂亮脑袋传来的香味,才发现他也正注视着画中奇异诡谲的红色。一股偶尔会出现的冲动涌上,我很想拿出我的咪咪来喂他。一会儿之后,奥尔罕看到恐怖的死亡之画,害怕得张开鲜红的嘴唇微微喘气,突然间我好咬他一口。

    “我会吃掉你,你懂吗?”

    “妈妈,你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