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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纸上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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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天,《燃秦》的更新后面跟了一小段笔者的话。
要知道自从连载以来,作者雪后山岚从未留下只字片语,如今却突然留言了。
“我年前落入池塘,生过重病,身体极差,因而无法外出工作,只能以写书为生。家中还有一妇人,一少女,需要我赚钱养活。论战之事我已经知道,秦风先生的评论我也看了,说的极有道理,山岚羞愧,写完此书后便封笔修养身体,还请诸位容我写完《燃秦》,赚些养家的费用,雪后山岚留笔。”
当时,许编辑见了这段话也惊诧不已,忙问雪兰:“你要封笔?”
“是啊,我这本书才刚刚出了上部,就赚了将近五千块钱,我们家一个月都花不到三十块钱,而且卖书的收入还会增长,我这辈子都不需要再赚钱了,还劳心劳力写什么?”
许编辑听后极为失望,几经劝阻,但雪兰执意如此。
她说:“您是个好人,一直在帮衬我们家,但您应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在一张这样的报纸上连载小说,不被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被人知道,还有什么面目出门?我母亲到现在都以为我和秀才一样,在出什么圣人之言呢。”
雪兰说得诚恳,许编辑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也就点头答应了。
而雪兰不知道,她虽然遂了心愿,可许编辑却要面对诸多指责。
就在这张报纸发出去后,《京郊晚报》的陈主编大发雷霆,直接到编辑部找到了许昌政,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是怎么做事的?我们报社花这么多钱,好不容易养出一个作者,你倒好,任由她胡来!”
许编辑低着头,只道:“可是作者执意要封笔,我们也无可奈何呀。”
“她说封笔就封笔?我们还不许呢!雪后山岚不用你带了,我们会给她安排新编辑。”
而另一方面,北平大学里,一位二十几岁,身穿西装的先生正在读报。他冷笑了一声,把《京郊晚报》丢在桌上。
“怎么?秦风兄,看了这个还不解气吗?”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子笑道,“这雪后山岚可是已经求饶封笔了呢。”
“哼!装什么可怜,不过是故作姿态,博同情罢了,到时候他真要封笔,我才会佩服他,你且看着好了,这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周涵震傲慢道。
“秦风兄,你就是个怀疑论者,你怎么知道人家说的不是真的,也许真的是身患重病,无法出门,家中还有妻子幼女,无奈之下才在《京郊晚报》这种报纸上连载小说。哎,早知如此结果,我就不把《燃秦》介绍给你读了。这《燃秦》我喜欢的紧,那雪后山岚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书虽然有些瑕疵,可也不致被鄙夷至此啊。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当初那本书你为什么没日没夜从头看到尾了,既然看了,又何必跑到报纸上把人家骂一通?弄得人家现在封笔,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当了大恶人,欺负了山岚先生一家孤苦。”王爱年道。
“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有话直说,若是有人看不下去,大可不必屈尊来我这里。”周涵震说。
王爱年叹了口气说:“秦风兄不必把火气撒到我身上,你也相信雪后山岚说的吧?所以才在这里生闷气,气自己跟人家吵架,却连累了作者封笔对吗?
“我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燃秦》那种无聊之作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便是一百次也有同样的结果,至于雪后山岚封笔,他封笔应该,这种没有文笔,也没有内涵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
“你这么嫌弃空无内涵的东西,怎么不去谴责别的书呢?这世上比《燃秦》空乏无聊的书千千万万,你倒是去一一谴责啊。”
“哼!”周涵震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友人。
“哎,好啦,我不跟你斗气,任谁都改不了你这倔强脾气,我要给雪后山岚去信,求他不要封笔。”王爱年笑着走了。
周涵震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也找出信纸,在桌上写了起来。
这天,许编辑没有像往常那样来雪兰家中,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敲响了雪兰的家门。
“先生好,我是白黎飞,许编辑近来有事,换我来照顾先生。”他一进门就对雪兰鞠躬,一张俏脸笑得十分好看。
这个白编辑应该是一早就知道雪兰的,否则也不会一脸镇定的找上门来,还一下子就锁定了年纪最小的雪兰叫先生。
既然人家这么有礼貌,雪兰也得给人家好脸色啊,她笑着说:“您客气了,以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雪兰暗暗怀疑,是不是她宣布封笔的关系,所以才换了编辑,可是都过了好几天了,这个白编辑也一句没提那件事情。
就在雪兰快对他放心的时候,他却突然拿了一件东西给雪兰。
“先生,您瞧瞧这个,春德门的烟土,最是提神。您若是写文章累了,或者没有思绪的时候,不妨抽上两口,马上精神百倍,咱们报社许多作者都爱这个,您尝尝。”
雪兰一看这装备,哟,跟刘家大院里那老太太抽一个牌子的烟嘛。那天她被迫跪在老太太屋里一个时辰,这大烟枪可是熏了她不少时候呢。唯恐染上烟瘾,她还害怕了好几天,后来没有浑身数万只蚂蚁咬的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第24章

雪兰笑盈盈地看着烟枪,问那姓白的:“我听说这玩意上瘾,不是好东西。”
“哎。”姓白的一副你不识货的样子,“没事,这烟是个小玩意,抽抽试试,不喜欢就扔了。不过这北平城里,但凡有那么一两个钱的,谁不抽这玩意啊,不抽的都过时。您且试试,真的很好,作者都说用了之后思绪如泉涌,写文章时抽再合适不过,试试试试。”
“那成,您放下吧,我今晚上试试。”雪兰说。
“行,那我走了,明天见。”姓白的弯腰说。
“明天见,您慢走。”雪兰笑着送他出门。
一回来发现李氏正望着那烟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见雪兰进来了,她气愤地说:“你可别抽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姓白的不安好心。”
雪兰好奇了,怎么李氏一个没文化的妇女,竟然也知道这玩意不好。
“你不知道,娘小时候在戏班,遇过数不尽的可怜人,里面的丫头小子,哪个不是穷苦人家卖出来的,但十个里头有八个是叫这烟土害的。有些地主为富不仁,想要农民家的土地了,就教唆那家的男人抽大烟。染上瘾后,没了大烟不行,只好卖家卖地,卖儿卖女,结果不光土地没了,连一家子都成了奴婢。所以这东西不好,千万不能沾。”李氏道。
“我知道,放心吧。”雪兰把烟枪和烟土都锁在了柜子里,笑说,“今天晚上咱们去拜访许编辑,自从咱们来到北平,人家照顾了咱们许多,咱们都还没谢谢人家呢。”
“是啊,是该去见见,也省的人家说咱忘恩负义。”李氏道,“怎么突然就把许编辑换了呢?人家干的好好的。”
这天傍晚,雪兰三口人来到了许编辑家门口。
许编辑一家对雪兰她们的到访十分惊讶,尤其是许编辑,他惊讶地望着雪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许编辑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在上艺术学校,小女儿在念中学,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刚七八岁大。
许太太年纪不小了,胖胖的女人穿着棉袄,头上挽着一个大髻子,对雪兰她们十分热情,还招呼她们上桌吃饭。
“不了,不了,吃过了。”李氏忙客气道。
许编辑的大女儿极为惊讶,拉着雪兰的手说:“你竟然就是雪后山岚,我真是太惊讶了,你你才这么小爸爸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们说你的事情,没想到”
“姐姐好。”雪兰叫了人。
许姑娘却激动了,拉着她的手,一直说自己特别喜欢《燃秦》。
许编辑却挡开了女儿,问雪兰:“先生,您来我家是有事吧,不妨书房谈。”
雪兰跟许编辑走进书房,一坐下,许编辑就问道:“先生这几日还好吧?我也不知道编辑部派了谁去您身边。”
雪兰看着许编辑道:“我要先跟您说一声抱歉,我让您为难了吧。”
许编辑笑着摇摇手:“没什么,没什么。”
“许先生知道吗?他们给我的编辑叫白黎飞,不过才认识几天功夫,已经给我送大烟抽了。”雪兰有话直说。
“什么!”许编辑皱起了眉头,愤声说,“又是姓白的!早听说他教唆手下的作者吸大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民国写作这行赚钱很多,哄着作者染上烟瘾,就跟地主哄着农民卖房、卖地、卖自己一样。除了一天到晚给报社写文章,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而作者也许最初只是试试,可是烟土刺激人大脑兴奋却是真的,到后来也许不抽烟就完全写不出文章了,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真是好狠的招啊!这么绝,谁还继续给你们报社写文章。
所以雪兰想离开《京郊晚报》,但这需要许编辑的帮助。
“许编辑,我想离开报社,您能帮我吗?”雪兰问。
许编辑愣了一下,微微迟疑,他说,“你离开倒是能离开,只是会遇到你难以想象的不平事,作者与报社之间的对抗,作者总是弱势的一方。以前也有一个作者负气出走,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雪兰道:“愿闻其详。”
“报社找了个枪手,继续在报纸上连载那位作者的小说,那位作者虽然去了另一家报社,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大部分读者根本不知道作者换了。而报社和书商之间关系深厚,他们不但压着那作者的稿费,还压着那位作者的书,作者气不过,想告他们,可是又怎么告得倒呢?”许编辑叹了口气说,“你不如忍忍,等写完了书,拿到钱再说。”
“先生也知道他们会压着钱了,那么现在走和以后走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逼我写新故事而已,连大烟都能教唆我抽了,黑了心肝的东西。就算是赌这一口气,我也要带着雪后山岚这个名字走。”雪兰说。
“你你不封笔了吗?”许编辑惊讶道。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入了这趟浑水,却没有选个干干净净的报社,我虽然是个小女子,可也不齿他们的行为,所以我必须走,而且要走得潇洒,要对得起《燃秦》和雪后山岚的名字。为此,如果需要我写文章,那我就继续写。”雪兰说。
没有办法,谁让雪兰最初低估了《燃秦》呢?在后世百花齐放的年代,文学也是借着互联网等传媒工具迅速发展的,人们写故事的幻想和创造力也如同科技的发展一样,是在20世纪达到顶峰的。一篇《燃秦》看似简单,可是在娱乐和通俗文学还没有充分发展的年代中,其实是一种创造性的力量,引起轰动是必然的。雪兰却因为害怕自己的文学素养不够,而擅自将这篇文章当做后世那种烂大街的穿越文,随便发在了一张通俗小说报纸上,如今会有这些麻烦,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要封笔,是因为她已经不需要赚太多钱了,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金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无需执着荣华富贵和名望声誉。但这不代表她能随便被百黎飞那样的竖子摆弄,别人想要害她,她是不忍的。
许编辑踱来踱去,一语不发,似乎正在沉思,过了许久,他忽然道:“好!那就走,我带你一起走,我要带雪后山岚走,看谁拦得住!”
“许先生”
“不过这事还需要细细周翔,咱们要走的痛快,让他们拿咱们没办法,你若信我,就全权交给我。”
“我自然信你,我们母女三人,多受您照料,今后还要继续麻烦您。”
“不麻烦,只要您还继续写文章就行了。”许编辑一脸高兴,“那么,您先不要露出马脚,别让姓白的发现,只等我准备好了,就带您离开。”
于是从这天起,雪兰虽然还是继续给《京郊晚报》连载《燃秦》,却写得慢了,只说自己思路断了,要慢慢来。实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等许编辑的消息。
这天,姓白的给雪兰送来了读者来信,他一共叫人搬来了七个纸箱。
“先生快看,这么多读者给您来信呢,我猜都是阻止您封笔的,您怎么舍得一直支持您的读者呢?”他小心翼翼地提到。
“说得是,我也舍不得,再想想吧,我一个姑娘家,想法总是多变的。”雪兰幽幽地说。
姓白的笑道:“先生有如此才华,况年纪轻轻的,封笔岂不可惜,还是莫轻易作此想法的好。”
雪兰点点头说:“白先生说的是。”
姓白的又说:“对了,先生觉得那烟草如何?用完了吗?用完了就再问我要。”
“用过两回,怪呛人的,不过用过之后,思维确实敏锐了不少。”雪兰说。
“那您再多用两回,习惯就好了。”
姓白的离开后,雪兰冷笑了一声,然后开始查看信件。
果然,封笔一事引来了一大波争议。
报纸上,一方说雪后山岚装可怜博同情,实则以退为进;另一方群情激奋,大骂无聊之人扼杀了一个好作者。不过主力军秦风先生和点墨流风都不在,所以很快这股争论就偃旗息鼓了。
可是今天却收到了这么多读者来信,大都是鼓励雪兰的,希望他不要封笔。
“山岚先生,请您不要理会那些人的话,一定要继续写故事,我支持您。”
“他们不过是看您的书红了,所以眼红嫉妒,您千万不要被他们影响。”
“山岚先生这么不容易,那些人真讨厌”
信太多了,根本无法一一回复,然而雪兰还是在这些信里找到了几封非常特别的。
“先生莫要难过,这世上总有自以为占着大义就骄横跋扈之人,我很喜欢先生的作品,希望今后还能继续听下去。如果先生有任何难题,不妨写信给我,在下不才,也定然尽力相助。”
这是那个看不见的人送来的信,寄信人郑童飞,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只玉兰花的标本书签,用紫色花汁染了,十分鲜艳,味道也极为香甜。反面写了几句话:“我闻到了它,摸到了它,将它做成书签,回赠与先生,同是天涯飘零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飘花零叶,与君共勉。”
雪兰挺稀罕这书签的,就夹在了自己书里。
还有一个叫王程彦的人,这个人其实经常写信来,不过他非常特别,总是写文言体,还写一大堆文绉绉的东西,雪兰一看就头疼,索性每封信都回同一句话,谢谢您的支持。
而这次除了文言体正文外,他还写了一张纸,纸上写满了“拜托”二字。雪兰好奇,所以绞尽脑汁去读正文,结果发现他拜托的是,一定要继续写故事啊!如果你看了批评的文章不高兴,我花钱雇人去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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