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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千万别把我当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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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厕所前一个急刹车。元豹和白度换了行头,元豹戴上墨镜,白度戴上鸭舌帽,大摇大摆地走出胡同。一辆公共汽车驶来,停下,白度蓦地冲过去挤了上去,元豹紧随其后挤上去。待公共汽车正要关门开走,白度又扒门跳下。元豹被央在了车门口苦苦哀求售票员,在全车人一致痛骂下,狼狈地跳下来。一间门窗用毯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灯下坐着一群神色呆滞的男女。
  有人敲门,一个大汉把门打开一条缝堵着门问:“找谁?”
  “三哥让我带个话,说三嫂从乡下来了。”
  “三哥身体好吗?”“好,就是脸上长了点桃花癣。”
  “进来吧。”大汉让开。
  白度领着元豹兴奋地走进来,坐着的人中站起一个大背头戴眼镜穿大褂的瘦削男子和白度握手:
  “一路上怎么样?”“有个尾巴,被我们甩掉了。”白度摘下鸭舌帽,对男子介绍元豹。”刘先生,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工友唐元豹。”“欢迎你。”刘先生和元豹握手。“早就听说你的事迹了,一直想见你。”白度一捅元豹:“我来时怎么教你的,都忘了?”
  “我也早想来见您,我心里这盏灯呵,就差有人来给点了。”“一样,”刘先生一指其他男女。
  白度和元豹坐下,旁边的一个肥蠢的男人迟钝地伸出一只手,元豹连忙握了一下,笑笑,男人毫无反应。
  “现在我们开会了。”刘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今天我要给工友们讲的是为什么要在中国进行阶级斗争?”
  “为什么?”一个胖子瓮声瓮气地问。
  “因为只有进行阶级斗争,我们颉才能过上好日子。这里有不愿意过好日子的吗?不耗过的请举手没有,那好,为什么要搞阶级斗争睹靼琢税?”
  屋里的声音变嘁嘁喳喳,所有人说话都把声音蹩在嗓子眼里。“过去我在太行山打游击时,当地老乡就管我们叫‘苦人儿’。”肥蠢的男人自言自语。
  “所以嘛,我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最坚决。”一个憔悴的中年女子说。“没饭吃还可以讨,没了主义有吃也吃不香。”
  “姐妹们心里都闷得很。”小姑娘望着分板,充满幻想地说。“为谁梳妆为谁愁。”精神病院白色的大楼外面,神色憔悴的元豹跟着依旧庄敬延期蛋锥茸叱隼础。“感觉如何?”白度边下台阶边问。
  “好多了,头不那么晕了。”
  “要多了解杜会。”白度自顾自地说。“三人行,必有你师。”
  “是是,我发现了。”元豹捏搓着太阳穴说。“冒昧问一句,你是党员吗?”白度蓦地停住,回头盯着元豹,爆发:“你才是党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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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把我当人
第八章
  推土机开足马力向前冲去,“轰隆”一声,唐家小院的院墙坍塌了一段,碎砖堆了个斜坡,灰尘弥漫。
  元豹妈冲到总指挥跟前喊:“那不是有门吗?拆墙干吗?”
  “老太太。”总指挥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方法。您见有哪个考古工程是由门进的?都得又挖又刨。“没门你挖,有门你还挖个屁!”
  “十分抱歉,我无权违反操作程序,工人们也更习惯这种工作方法。”推土机彻底推倒了院墙,开进院,向房子冲去。“轰隆”一声房子也被撞开了个大日子,坍塌的墙壁掩埋了室内的家具会物。电线着了火,一条火舌在瓦砾堆里流窜,不时响起电器爆炸声,闪出团团火光。
  “你们这是毁我呀!”老太太顿着脚哭叫。“日本人当年也没扒我的房。”“刘司令,”总指挥板着脸招呼刘顺明,请把这老太太带离现场,她闹得我心情很不愉快。”
  “我跟你们这些王八蛋拼了,不就是一死么。”
  “走吧,老太太。”刘顺明对元豹妈说。“您怎么就不明戏呀?这叫‘做旧,这旧货比那新的还卖钱。”
  “这道理我死活明白不过来。”
  “想呵,新你能新过洋人么?咱中国在世界人眼里还有点份量不就是因为咱趁旧货。”
  “走吗,妈。”无凤兵丰铺盖卷也过来劝她马。“我哥桩走时不是留下话了:坚强点!”
  “家也抄了,人也没了,是死是活我不知道。我这—辈子白忙了。”老太太簌然泪下。
  “又不是咱—家遭难,咱难,组织更难,共度难关吧。”
  “带她们去去安置点。”刘顺明湿润着眼睛,对一个手下人挥挥手。一队工人手拿铁锹、扫帚开进现场清理通道。前边铲,后边扫。一队考古队员手拿刷子、放大镜紧随其后。他们在被夷为平地的唐家宅子的瓦砾堆里翻砖掀瓦,拣出各种瓶瓶罐罐,仔细地扫去上面的尘土油垢,用放大镜凑近端详着。
  “说好了呵,”刘顺明对总指挥说。“老头子的遗物归你们,独生女的东西归我们。”无凤搀着她妈,一步一回头地含泪离去。她们在胡同口遇见李大妈、黑子娘儿俩,他们也背着大小包袱满脸悲苦地往外走。李大妈一见元豹妈就哭开了:“你们倒还算毁家擒王,我们招谁惹谁了?”“你们这是奔哪儿?”元凤哽咽着问黑子。“安置点不出胡同呀。”“逃荒去。”黑子悲愤地说。“我们不去那集中营。”
  “你们的北兄们呢?”元豹妈问黑子。“平时欺行霸市的,真有了事倒不见了。”“都叫刘司令的人给缴了械。”黑子垂头说。“一部份进了战俘营。一部份当了伪军。”
  “这刘司令到底是哪司令?”元豹妈问。“是咱政府的司令吗?”“谁敢问呐。”黑子说。“我是一见穿制服的就晕。”
  “他大伯有消息了吗?”李大妈问元豹妈。“怎么没见和大侄子一起游街?”“许是不至于给毙了,好歹是落在自己人手里。”
  “你当时是抱着什么动机参加义和团的?”
  “我本意没想参加义和团,想到绿营当兵来着。我妈是醇王爷的奶奶,我曾去找他‘赏碗饭吃’。他劝我回乡安心务农,说越是王爷喜欢的人越不能特殊,得给其他人做个榜样,这样王爷在朝里在皇上跟前在其他王爷跟前说话腰杆也硬。后来开始闹义和团,乡下呆不住了,我又去找王爷、要求参军。王爷听了我介绍完乡下的情况,沉思片刻对我说,‘你能不能写个报告,我给皇上递上去,乡下的情况这么严重,皇上还一点不知道呢。’我说王爷的吩咐小的自然从命。王爷教我怎么写,然后让我按上手印,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事他知道。我知道王爷也有难处,大清这么困难,王爷要再倒了就再没人支撑了,就说事我全担着,要杀要剐我一人领不能连累王爷。接下来王爷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他反复考虑过了,我留在朝外比在朝内强,义和团里有我很多哥们儿,我以在野之身更利于团结他们为大清效力,引导他们把运动方向扭到到‘扶消灭洋’上来。”“合着‘扶清灭洋’的口号是你提出来的!”
  “不假,我唐某只知效忠国家,当时只知有曹,不知有汉。要抗战么,就得官民一体,上下拧成一股绳。”
  “就凭这条,定你个叛徒、内奸有富裕。”
  白度和元豹双手拿掌站在楼口伸着脸瞪着眼,让一个穿皂袍的小和尚手执毛笔,饱蘸红漆在他们眉心、鼻尖点上两个大红痣。然后,二人加入一步一磕头,站起跪下走走停停的朝拜队伍向香烟缭绕的大雄发殿移动。
  钟声洪亮梆子清脆,一尊半球满脑袋卷毛垂着两只大耳朵脸蛋丰满的佛爷合跟含笑躺在铺满鲜花的莲花宝座上。身后左右站满老少和尚歌唱家一般抱着手摇头晃脑地哼唱着抑扬顿挫的经文。朝拜队伍里的男女老少诚惶诚恐地依次匍伏在佛爷脚下,叩头如捣蒜,站起来绕着莲花宝座瞻仰一圈,捂着鼻子流着泪,含悲忍痛泪汪汪地依依不舍而去。有站住的,立刻被旁边的和尚拽走,以免影响后面能耐的人。
  出口处还站着一排哭哭啼啼的尼姑,每人手里拿着一人痰盂,人们走过她们身边时都要和她们握握手,往痰盂里扔几个叮当在响的硬币,说些安慰的话。有些感情冲动的女人还和她们拥抱,哭作一团。
  白度和元豹走进大殿,恭恭敬敬向卧佛鞠躬,跪下叩头三下。然后站起来走到卧佛面前深情地凝视。他们没象其他人一样绕场一周就出去了,而是掏出数捆硬币掰开雨点般倒进芝花宝座下的一大号痰盂中,痰盂发出悦耳的声音,莲花宝座上的鲜花丛中突然跳出几只金制小鸟喊喊喳喳地叫,东看西看。大殿蹬时肃静了,所有人都不动不哭不唱了。—阵管风琴的轰鸣响起,庄严肃穆气氛中只见佛缓缓坐起,缓缓转向白度和元豹,莲花宝座也在同步转动。
  “你们好。”大佛服珠忽闪忽闪,嘴一张一合,发出金属般的声音。“你们是要下棋还是打乒乓球?”
  白度急忙跪下:“万能的主呵,我们既不是要下棋也不是要打球。我们只愿得到您的关怀和恩赐,感谢您踢给我们粮食使我们免受饥馑,感谢您赐给我们衣服,使我们遮羞温暖”“我的孩子,不要说这些感激的话。你的主不吃马屁。你的主知道,人的颂扬越热烈,对你的主的要求就越贪婪。”
  “圣明的主呵,既然您洞察—切,那我就简短直说了。”
  白度把元豹推向前去。
  “请看你面前的这个人呵,告诉他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洗净他蒙污积垢的灵魂,还我一颗埒子之心。”
  “你来于尘土也将归于尘土,你的肉体必将经历苦难而你的灵魂未必得救。把你的牛羊舍我。我必使你快乐。不要说谎不要扒女澡棠,当你接受不义之财时你也就领到地狱的出入证。当你把最后一口窝头给了比你还饿的人你也就在天堂的银存进了一笔美元。爱你的仇人当他打你的左屁股时把你的右屁股也给你。讲文明礼貌守纪律,上车让座过马路走人行道红灯停绿灯行公买公卖不象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
  “主呵,我怎么越听越熟悉。”
  “我的孩子,主说话也得有点套话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时间过的真快呵,又是一年过去了。”
  “主榀,没啥说的就到这儿吧。”
  “我的孩子,主也得讲加入道德,你交了十分钟的钱,主就得跟你说上十分钟,不能缺斤少两。”
  “主呵,既然时间还早,您干脆给他看看病吧?”
  “我的孩子,那就就给你露一手吧。你这孩子胃不好,小时候老感冒,还爱窜稀,一吃生黄瓜就窜稀。”
  “万能的主呵,我这点嗜好怎么全叫你给瞅出来了。”
  “我的孩子,主也不是吃干饭的。”“哎哟。”大佛的声音变了,脸虽仍是笑嘻嘻的,嗓音却露出惊恐。大眼珠子左右转动,你寻觅状,最后定在白度身上。“我的孩子,你带来的这是个什么人?为何如此怪诞?”
  “我的主呵,是什么使佻惊恐?”
  “我的孩子,你自己看看吧,此人身上必有妖魔附体,以后再追究你等不敬之罪。”
  我主慈悲,万望救小人则个,擒伏妖魔。”
  “此妖我也没见过。隔行如隔山,不是一路子。你们可去找张大仙,听说她灵得很,专事请神驱鬼,很有些神通。”
  “威——武——!”四周的和尚一齐喝堂。
  一见这阵势,白度也傻了,手扯着元豹脚不沾地儿地落荒而去。晚上,天色昏黄、白度.孙国仁站在没开灯的屋里、瞅着元豹琢磨。昏暗中,元豹面目模糊,站卧行走悄无声息,窗外街灯透进来,端的有些鬼影倏忽。
  “二位,别信那老和尚的。”元豹被二人看得发毛,一个劲儿申辩。“我也是红旗下长,密罐里泡,始终一贯沐浴着阳光,哪儿来的鬼呀?”“别走近!”白度伸手制止元豹,“身上没鬼,心里莫非也没鬼?”“没有。”元豹拍着胸口说。“除了二两心头肉主不是一腔心血。”“我盾还是打打的好。”孙国仁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万一心怀鬼胎呢。”
  “不可能。”元豹说,“我从小就吃宝塔糖;蛔虫都存不住何况一个大活鬼。”“张大仙的情况你了解了吗?”白度问孙国仁。
  “了解了。”孙国仁说,“海淀苏家坨的一个老太太。小时候被鬼捉去过一回,一年后回来,就能打鬼了。长城以南黄河以北的鬼她全认得全叫得上名儿。”
  “那她是人是鬼。”“介于人鬼之间吧,跟人也熟,跟鬼也熟,不干人事但吃人饭。日本鬼当年趟八路的地雷阵都上绑上她和羊一起打头阵。”“准有鬼,我一进这屋就闻见鬼味儿了。”
  一个一身素白,白衣白鞋白头发的小脚乡下老太太手提着一把长穗木剑雄纠纠地走进元豹住的宿舍,东张西望,皱着鼻了闻来闻去。元豹忙站起来,赔着小心:“开窗通通气您再闻,我刚拉过裤子。”“你就是磕一屋子臭难蛋,我也闻得出你身上的鬼味儿。”老太太哼了一声,不悄地说。继续在屋里走来走去、东瞅西瞧。孙国仁叼着一根烟,瞅着老太太,看了眼白度,似笑非笑。白度白他一眼、严肃地跟着老太太在屋里一起转悠。
  老太太伸手摸了下窗台,白手套沾满了灰:“屋里够脏的,难怪招鬼。”“这样吧,”老太太转身对大家说,‘咱先查查这鬼是谁,然后再考虑请谁捉它。鬼也不是什么人都怕,跟人一样,各有各的克星.”“您请便,现在您就是这儿的神了。”孙国仁张罗着。“大家闪开,给老太太让出个表演区。”
  “你们这儿录音机吗?”老太太掏出盘磁带。“得先让这玩艺儿转上。”“有有,早给您预备下了。”孙国仁搬出录音机,放上磁带,按一键子,屋内响起笔缓沉重的哀乐。再看老太太,早已闭眼舞起太极剑。边舞边哼,随着韵的变化,唱出词儿来:
  “呵,多么辉煌暴风雨过去,天空多晴朗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可什么也看不见到处是人的海洋和交通的堵塞嘹的见村村嘹不见人我泪个蛋蛋抛撒在沙蒿蒿个林”
  音乐变快,时张时弛,曲调混杂,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老太太也早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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