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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空中飞马-第11部分

小说: 空中飞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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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相当头痛。
  “一开始营业,她马上端茶招呼客人,没想到却粗鲁地‘砰’地一声把茶杯搁在桌上。我提醒了她一下,我说得很委婉,但她一脸不悦、沉默不语。中午过后,我发现发票整理得很随便,明明前两天告诉过她了。她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嫌麻烦,不肯好好做。我说:‘你知不知道做这种生意,发票有多重要?’话都还没说完,她就说回嘴:‘钱我都有算清楚’。我说:‘问题不在那里。’她装作没听见。我心想,等今天打烊以后,就请她走路,再待下去只会让人心烦。但还是没说出口。后来有客人点柠檬茶,我把杯子交给她,正好柠檬片用完了,而我正要忙别的事,稍微移开目光。结果,她居然拎起厨房里的柠檬片,快速用水冲了一下。”
  我皱眉,大概露出了咬到酸柠檬的表情吧。
  “我察觉到水流声,移回视线就看到那一幕,下意识大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她还瞪了我一眼说:‘少跟老娘摆架子!’我一时愣住了,然后火气上升。尽管如此,我还是耐着性子告诉她:‘生意人应该用心关注产品,对产品投入感情。’听我这么一说,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杯子说:‘对这种东西?少蠢了。’。”
  顿时陷入沉默,宛如一阵风吹过。我觉得老板太可怜了。
  “其实,我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就连这胡子”
  老板轻轻抓着自己的胡子。
  “所谓青春的纪念。我最后登场的一场舞台表演,是杜伦马特的《罗慕洛斯大帝》(Romulus der Gro),你们知道吗?”

  【注】:Friedrich D urrenmatt, (一九一二~一九九〇),瑞士剧作家、小说家。

  可惜我不知道。圆紫大师回答:“我读过两本杜伦马特的小说,不过很遗憾,《罗马大帝》这本我没看过。”
  尽管如此,光是能和知道杜伦马特的人聊天,老板就很开心。
  “我在那出戏里饰演罗马的骑兵队队长,这是当时的胡子造型。餐饮业首重清洁,业者最好不要蓄胡,但是我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剃掉。相对地,我对修剪胡子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我很注重这些小细节,所以那个女孩的态度真是令我遗憾。我们吵到最后,我付钱请她离开。”
  正好讲到一个段落,客人又上门了,老板离去。
  “为什么您认为她会回来?”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女孩做了这种事,大概很想看看客人大发雷霆、女服务生惊惶失措、老板拼命低头道歉的模样。同时,我觉得她一开始穿暗色服装,也是为了替这次变装预先埋下伏笔。”
  我内心再度升起一股不悦。原来小木偶在车站的笑容还有这层含意。我摇摇头,想转换心情。
  “回到刚才的话题,加进了什么?您说我自己也说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真相往往平凡无奇。”圆紫大师歉然地说道,“就算你没说,从加进糖罐这个动作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我问你,你提过‘马尾女孩好几次加到一半,就把糖放回去’,对吧?”
  “是的。”
  “假设在红茶里加糖不是为了调味,而是为了把砂糖从糖罐里舀出来,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吧?”
  我沉默不语。
  “我刚才绕了一大圈,总之马尾女孩是正犯。这么一来,她并不是把砂糖舀出来再放回去。只要想成她是将砂糖舀出来,然后放进什么东西就对了吧。”
  “那,她的行为是”
  不是回去,而是往前。这也是“反过来看”的意思吗?
  “我们从一开始整理吧。三个女孩进来坐下,马尾女孩避开了老板的视线。茶送来之后,她八成想把小塑胶袋或瓶子里的东西加进糖罐。但是打开糖罐一看,却是盛满状态。在她之前打工的那半天,大概也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吧。”
  圆紫大师耸了耸肩。    棒槌学堂·出品
  “如果带来的东西和糖罐里的砂糖能够轻易交换也就罢了。但是,那么做就得花点工夫,先把砂糖挖出来放在某处,然后把带来的东西加进糖罐,再把砂糖移到自备的容器里。这么大费周章,无论如何都会被怀疑吧。这样的话,干脆偷偷用纸巾包起来。不不不,比起这一招,还有最自然又简单的方法。既然是砂糖,加进红茶里不就得了。”圆紫大师说完,看了我一眼。
  “做到这种地步,大概还是会有人起疑吧?”
  我面露苦笑。
  “于是,当糖罐腾出某种程度的空间时,她们开始用汤匙把带来的东西加入糖罐里。” 
  “最平凡无奇的事物,是吗?”
  “对,你看到她把好几匙糖放回糖罐,所以那东西的颜色、形状和份量其实与砂糖一样。若是泻药粉,份量也未免太多了。既然她会跑回来看,表示那东西一喝下去马上会有反应。”
  我以说唱般的语调说:“甜即是咸,咸即是甜。”
  “对。”
  圆紫大师微笑地应道。
  “是盐呀!” 




   




胡桃中的小鸟



  □ 1 □ 


  旅程的起点,始于踏出家门的第一步。
  若是如此,这次旅行的第一个感触,就是看到了掉落在家门前的六月菊花瓣。小巧的淡紫色花瓣,在拂晓时分的微光中,稍一不注意就会忽略它的存在。一片花瓣只有小指指甲那么大,无茎无叶,就这么零星散落在柏油路面上。
  据说,六月菊又叫东菊。有人将它种在庭院里,花朵越过丝柏的藩篱在路边绽放。原本的花期从春季至初夏,今年却一直延续到七月份。即使到了八月份,它仍然不时以淡紫色的身影点缀风景。
  母亲大人听外婆说,六月菊是菅原道真【注】被流放至筑紫【注】时替它取的名字。当时,他说:“看到这种小花,让人暂时忘却对京都的思念之情。”

  【注】:(八四五~九〇三年),日本平安时代的学者、汉诗人、政治家。

  【注】:九州的旧称。

  (谁在今天早上摘下这花,边走边拔花瓣呢?)
    我的视力还不错,提着大旅行袋,挺直腰杆注视着地上的花瓣。小小花瓣被拔得七零八落,形状好像鸟羽。不过,这是多么令人怜惜的羽毛啊。
  我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边走边在脑海中描绘禁不起一握的淡紫色小鸟。在我的想像中,小鸟瑟瑟发抖,好像弦乐渐弱的旋律,越缩越小。
  于是,终于缩进了纹路复杂的胡桃壳中,即使如此,仍旧拼命地拍动孱弱的翅膀。
  (是谁拔掉了这只小鸟的羽毛?)
  我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像。    棒槌学堂·出品
  昨天晚上,我和这次的游伴高冈正子通电话。她的名字写作正子【注】,读作shyoko。当然,初次见面的人似乎不会那么念。她说,遇到难念的名字,一般人会谨愼询问读法。真正令人头痛的,反而是这种容易念错的普通名字。

  【注】:“正子”的日语发音有两种,音读念成“shyoko”,训读念成“masako”,一般人较常以训读发音。

  “难道不是吗?”她说,“如果有人的名字写作太郎,念成理查,我就服了他。”于是,她强调自己的名字读作“小正”。我们自然也叫她小正。
  小正生性不按牌理出牌,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牵动人心的力量。我们俩住在关东,聊到今年夏天要去南方或北方。于是,我提起了圆紫大师在藏王的表演会,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东北那边好不好玩?”小正自作主张说:“好耶,就这么决定吧。听完落语以后,我们去花卷【注】吧。还有,我没看过金色堂【注】,我们再去中尊寺。等等,票有三张吧?江美她家离藏王很近,找她一起去听吧。然后叫她当地陪,带我们参观那一带。欸,我居然想到那么远。”接着,她指派我为旅行团副团长兼企企划。

  【注】:岩手县南部、北上盆地的城市。宫泽贤治的出生地,西北方有花卷温泉区。

  【注】:位于岩手县西磐井邵平泉町的中尊寺,藤原清衡、基衡、秀衡三代的。藤原清衡建于西元一一二四年,是藤原时代建筑的代表作;整座建筑物在黑漆上贴金箔,梁柱全为螺钿,俗称光堂。

  我打电话给小正,是为了说明这个计划及确认新干线时刻表。讲完以后,小正又说“我们要小心,可别出意外”,她提及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发生的一起意外。她说,有一名四岁女童被鳄鱼拖进河里咬死。
  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命运这种玩意儿,有时候非常残酷。
  我立刻想到,前一阵子电视新闻连日报导那些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其中有一名三岁女童,遭到胞兄与其朋友杀害。
  这种事完全无法诉诸言语,只能在心里这么想,真是令人痛心。
  (置身于残酷命运的弱势者。)
  我钻进被窝,开始思考这件事。早上,这件事令我联想到比指尖还小的小鸟,喘着气勉强飞翔的画面。
  比喻或抽象是一种接近现实的表现手法,同时也是远离现实的方式。在想到现实的苦痛时,非得那么思考不可。
  把六月菊的花瓣看成鸟羽,充其量只是出自于读书人之口 、遭世人唾弃的漂亮话罢了。而这也显示我是不知人间疾苦、未经世事的温室花朵。
  然而,淡紫色小鸟在我脑海中仍旧持续飞了好一阵子。


  □ 2 □ 


  小正和我并没有被鳄鱼攻击,我们顺利地进行旅程。
  在平泉参观金色堂,在严美溪品尝糯米团,再前往花卷。在绵绵细雨中,缅怀宫泽贤治与高村光太郎,然后夜宿花卷温泉区。翌晨,我们搭计程车至新花卷。前一天还四处游览,边走边玩,并没有意识到前往温泉区的距离,总觉得从旅馆到车站一下子就到了,其实路途遥远,查看地图才发现足足超过一站的距离。
  我们终于抛下计程车,走进车站。
  “幸好没看新干线班次的时间,提早十五分钟出门。”
  “如果那么做,从旅馆到车站的时间也要一并问清楚吧?”
  小正气定神闲地喝着罐装牛奶。原来如此,说的也是。虽然是漫无计划,但偶然奏效,我们几乎没等多久,便搭上了上行列车。
  “我担心会变天。”
  “反正要泡温泉,没差啦。”
  “就怕还没到温泉区就下雨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小正爽朗地说道。
  到了八月,总算有点夏天的感觉了。不过,这两、三天的天气不好,几乎让人忘了蓝天的模样。
  姑且不论天气,我们差不多在中午抵达了白石藏王,于是走到车站前那个宽敞的公车站看时刻表。
  “啊,慢了一步。”
  “怎么了?”
  “一班公车刚走。”    棒槌学堂·出品
  前往藏王山山顶的公车发车时间竟然在三、四分钟前。
  “下一班还要几分钟?”
  对于小正的发问,我叹了一口气。
  “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转过头,马上搜寻四周可用来打发时间的咖啡店或书店。一回过神来,发现原本盯着解说板的小正跑到隔壁的计程车招呼站。
  “喂,等一下。”
  “干嘛啦,快点过来。”小正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连忙叫道:“不行啦,你以为搭计程车要多少钱?”
  “笨蛋,不是搭计程车去山上啦,是要追公车。”
  原来如此,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担心能不能赶上。要我当机立断很困难,若是“行动”和“不行动”这两种选项摆在眼前,我会选择后者。
  记得小学五、六年级时,在某个蝉鸣唧唧的夏日,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忽然觉得左膝好痒,猛一看有只牛虻在我腿上。我吓了一跳,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穿的橘色裙子。于是,我针对以下的选项思考了一下。
  A=猛力用手拨掉。
  B=静止不动。
  这段期间,牛虻一副我的脚归它所有的模样,忙不迭地在我的膝盖和小腿之间爬来爬去。结果,我效法伊索寓言被熊袭击的旅人,采用了B。因为,我认为牛虻大概不会攻击什么也没做的可爱少女。经过了神经紧绷的一分钟,牛虻振翅飞走,临走之际,还叮了我一下。
  再也不相信牛虻了!我怒气冲冲回家,皱眉涂药。
  如果换作小正,岂止选A,应该会一巴掌打下去吧。
  “到白‘司’车站。”
  她一上车,劈头就说。
  “是‘白石’啦。”我悄声躬了她一句:“小‘赠’。”
  小正露出“你给我小心点”的表情。
  “要去白石吗?”
  我一问,小正说:“是啊,站牌上不是有写经过白石车站吗?”
  “如果是车站,说不定会停久一点。”
  “总之,公车确实会比计程车多出乘客上下车的时间,就算白石车站赶不上,我们也会在半路上追到,情况只会好转,不会变坏啦。”
  她说的对。就算行不通,也不必站在公车站前面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我的视线死盯着前方,在有生以来首次造访的白石车站前的回转道,看到了那辆即将驶离的公车。
  “那辆那辆,请你超前那辆公车,然后在车站停车!”
  小正向司机坚决地说道。我则补充:“我们错过了那班车。”
  “喔,好,看我的。”
  小个子的司机士气大振,好像遇到了罕见的乘客。计程车在公车站前兜一个圈,便驶离了白石车站,在下一站超越公车,并在下下一站停车。
  “不好意思。”
  我们齐声向司机道谢。
  “真好玩。”
  司机好像也很满足。
  “小正小正,总觉得司机好兴奋喔。”
  我们一上公车,就在后座并排坐下,我征求小正的同意。
  “是啊。你一说没赶上公车,司机先生就燃起了斗志。”
  “多亏司机先生,我们也搭上公车了。”
  “你还真唠叨耶。”
  我们俩笑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搭计程车追上公车,我们现在应该还在白石藏王的车站晃来晃去。此刻,我们坐在先发车的公车上,有一种跨越时空的不可思议感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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