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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杀人之门-第32部分

小说: 杀人之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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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恶意,他终究难以理解。
    “你和家母是怎么认识的呢?”他话中带着警戒的语气问我。
    “这个嘛,嗯”我抓抓头,无法立即编出一套说词。要是仓持的话,一定有办法含混过去,可惜我没有那种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中浮现仓持,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经由朋友的介绍”
    “朋友?介绍?”他皱起眉头。他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会相信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经由朋友介绍认识老妇人这种鬼话。
    “不,嗯,我是不知道朋友怎么认识川本女士的啦,”我继续抓头。“不过,他说有一个老婆婆对他很好,还会陪他商量事情。我说我也想见见她,我朋友就将她介绍给我了”我说话语无伦次,内容显得支离破碎。
    我向后退了一步。“啊如果她不在家的话,我改天再来好了。”我打算转身逃走。
    “啊,等一下。”他叫住我。我大可以无视他的叫唤,奋力前行,但我停下了脚步。一回过头,他贴近我身边说:“家母不在了。”
    “我的意思是”他轻闭双眼,摇摇头。“她不是不在家,而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什么?”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我咽下一口口水,感觉有一大块东西通过喉咙,接着一股苦滋味在嘴里散开。
    “她往生了吗?”
    “上个月。”说完,他点头,感觉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光。
    “这样子啊。那样的话,那个”我说不出“请节哀顺变”。
    “既然你特地来了,能不能帮她上柱香?我想家母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
    “可以吧?”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抗辩的压迫感。我不由得点头。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玄关,在熟悉的地方脱掉运动鞋。然而,那里却没有任何一双妇人的鞋子,只有男人的皮鞋和凉鞋。
    走进屋子里,我才想到自己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她是因病去世的吗?”我对着川本房江的儿子背影问。
    “不,不是。”他背对着我回答。
    “那么是意外?”
    “嗯,也不是。”他往前走,似乎没有意思当场回答我。
    他带我到一间以纸门和邻室隔开约三坪大的和室。我知道,纸门的另一边是客厅,我曾经有几次和川本房江在那里喝茶,吃点心。
    三坪大的和室里头放了一座小佛坛,上面有一个相框。
    “请坐。”他请我在坐垫上坐下。我在上头正襟危坐。
    他盘腿而坐,叹了一口气。“这房子是我父母盖的,大概有四十年的屋龄了吧。虽然到处都翻修过,但依然是一间老旧的日式建筑。”
    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提起这件事,我凝视着他的脸。
    “有鸭居(* 日式建筑门框上方的横木。)的房子现在不多见了吧?”
    他抬头看着纸门的上方,我也跟着抬头看。
    “家母,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
    他的口气平淡,仿佛是在闲聊。然而,这句话却像把锐利的刀似地,贯穿我毫无防备的胸膛。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出声。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家和家母几乎没有来往,只有偶尔通通电话。可是上个月的某一天,我回到家后,我太太说傍晚母亲来过电话。我问她母亲有什么事情,她说不太清楚。就内人所说,家母一开口先问晚饭要煮什么菜,内人回答还没决定,家母说我爱吃筑前煮(* 先用油炒过鸡肉、根菜类、蒟蒻等,再以酱油、砂糖烹煮,属于日本福冈、筑前的地方料理。),弄那个好了。她们的对话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我想起了她们婆媳关系不睦,因而分居一事。
    “我有些担心,于是打了电话。当时已经九点多了,但却没人接听。我本以为家母可能是在泡澡,所以再打一次电话,仍旧没人接。时间那么晚了,她不可能外出,虽说她年事已高,但毕竟那个时间睡觉还是嫌早了点。何况贾母的枕边放了一支电话,不可能没听到铃声,于是之后我每隔三十分钟打一次电话,却还是没人接。我想,干脆明天再打一次电话,如果还是没人接的话就过来看看,但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也就顾不得半夜,开车飞奔过来了。”
    我想象当时他眼前的情景,全身汗毛竖起。
    “吓死我了。”他静静地继续说。“说来丢人,我竟然失声尖叫。都五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失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因为母亲的死而感到悲伤。在那之前,我就只是害怕,而对自己害怕母亲的尸体感到羞耻则是在过了更长一段时间之后。”
    “她用什么”我总算出声,下意识地说。
    “什么?”
    “嗯她是用什么上”
    “噢。”他一脸会意过来的表情。“她用的是暗红色的和服腰带。”
    “是吗?”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摇摇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接下来可辛苦了。一会儿警察做笔录,一会儿有的没的杂事一大堆。不过,家母死于自杀应该不容置疑。警方问我对于家母自杀的动机心里有没有个底,我回答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寂寞吧。自从和我们分居以来,家母就孤单一个人。她没有留下类似遗书的东西。警察做完笔录之后也能接受这个说法。反正对他们警方而言,如果没有他杀的嫌疑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也就想要早早结案。”
    我低声说:“请节哀。”那声音真的很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不过,”他继续说,“在准备守灵和葬礼时我听到了很多奇怪的事。像是邻居说,不时有年轻男人进出这个家。我不认为家母会带年轻的情夫入室,但对方像是上班族这一点却令我很在意,而且好像是两个人一起来,还有人说听到他们在玄关聊得很愉快的声音,所以应该是相当熟识的人。”
    我感觉全身发热。明明是个凉爽的季节,我却开始冒汗。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那就是家母的存款被提领了很多钱,分成好几次,领走了几百万元,连定期存款也解约了。”
    我低着头听他说。他如果认为我是陌生人的话大概就不会对我说这些了吧。不,大概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开口要我进来上香了吧。我想逃离这里,但却像是被人施了法似地下半身黏在坐垫上。
    “根据存款的记录,我发现钱是汇进了一家叫做东西商事的公司。老实说,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因为我知道那家公司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和它扯上关系。不过,这总算让我知道了家母自杀的理由。从银行领出来的大笔现金大概也是进了东西商事的口袋。那些钱可以说是她的全部财产,当她发现那些钱被人骗走了,八成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听完他的话,罪恶感再度排山倒海而至。当时,川本房江说那些钱只是她一部分的存款,但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撒的谎。
    “我马上联络东西商事,却像是在鸡同鸭讲。或许该说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要处理。我心想,既然电话里讲不通,干脆上门讨回公道。可是,如果想要回钱,就必须要有购买黄金的收据。我找遍了家母全身上下,整个家里都找不到类似收据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收据——我心想,这是为什么呢?仓持确实交给她了呀。
    “我是这么认为的。家母可能把收据处理掉了。”
    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川本女士自己吗?”
    “对。”
    “为什么?”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虽然真相不明,但能够想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单纯不想让世人知道她上当受骗。家母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她说不定是因为怕死后不知要被人如何嘲笑,无法忍受才将收据处理掉的。”
    我也觉得这有可能。
    “另一个原因是,”他舔舔嘴唇。“她可能要包庇对方。”
    “包庇?”
    “包庇强迫推销怪东西给家母的人。那人能够获得家母的信任,大概很会讨她的欢心吧。家母即使知道自己受骗了,也还是无法憎恨那个人。不但不恨,她还湮灭了所有的证据,以免给那个人添麻烦,或让那个人受苦。唯有存折上的记录她无力更改。”
    我心想,不可能吧。这世上会有人想要包庇欺骗自己的人吗?但相对地,我也觉得说不定真是如此。我眼前浮现川本房江在和仓持聊天是那张幸福洋溢的脸。有时,她也会笑容满面对着我。
    “不过,我不会放弃。”他用尖锐的嗓音低声说,“我不知道家母多么重视那个推销员,但对我而言,他是折磨家母的恶魔。我不能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他也许有他的苦衷,但不可能不知道内情,所以和那家叫做东西商事的公司亦属同罪。我想告诉他,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总有一天我会以某种形式向他报仇。”
    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他看穿了我就是推销员之一。同时,他要我将这句话告诉另一个推销员。
    他叹了一口气,浅浅地笑了。“我一时情绪激动,好像有点说太多了。不过,对你说这些可能也没用,毕竟你是家具行的人。你什么时候进现在这家公司的?”
    “三个月前。”
    “是吗?”他仿佛了然于胸似地点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送货到这附近来。”
    “是哦。那么,你既然特地来了,就为家母上个香吧。”他伸出手掌比着佛坛的方向。
    我低着头凑近神龛,合掌祝祷,感觉有东西压着胸口。上香之后,我再度合掌看着相框里的遗照。那里有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川本房江那头美丽的银发吹整得一丝不乱。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身体极度不适,即使坐着也很难受,于是逃也似地离开神龛前。
    “你怎么了?”川本房江的儿子问我。我无法回答,向他点头致意后慌忙地走向玄关,运动鞋没穿好久走出大门了。
    出了大门后没走几步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向我袭来。我当场蹲下,液状的呕吐物不断从我嘴里涌出。好不容易呕吐感消失之后,我还是无法马上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
    突然我的脑中浮现了令人厌恶的记忆——祖母的葬礼上,我望着躺在棺材里的祖母,花香令我作恶,并且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和当时完全一样。

    几天之后,我前往东久留米。我想要去见一个人。不用说,那个人就是牧场老爷爷。我非常担心他,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担心的人不只有他。我在东西商事工作期间虽短,却骗了不少老人家。我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仓持害的——这种借口应该说不过去吧。毕竟,我对交易的流程虽然感到怀疑,却没有辞掉工作。
    在众多可怜的老人家当中,牧场老爷爷之所以令我特别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最倒霉的一个。原本他并没有被东西商事盯上,只不过是因为隔壁的老婆婆不在家,仓持才心血来潮地向他搭话。要不是遇上我们,他应该可以继续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另外,我要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心里惦念着上原由希子。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影总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每当我想起她那坚决的表情,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热意。
    牧场老爷爷住的公寓我只去过一次,却记得路怎么走。我顺利地到达那栋旧公寓前。一楼的正中央,有一间屋子的大门前挂着“上村”的门牌。我们本来应该是要向住在这间屋子的老婆婆推销黄金的。想必直到现在她也没察觉,自己因天大的好运而得救。
    她家隔壁是牧场老爷爷家。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屋里似乎有动静,门锁打开,从门缝探出了一张头发稀疏、布满皱纹、脸型尖细瘦长的头。
    “你是哪位?”老爷爷不记得我了。
    我低头鞠躬,并且说明我是东西商事从前的员工。老爷爷好像想了起来,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
    “因为公司的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你是为了说这个特地跑来?”
    “我想要向您说声抱歉。”
    “噢。”老爷爷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拿出带来的纸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在百货公司买了日式糕点过来。
    老爷爷看着纸袋和我,摸摸下巴。“先进来再说吧。”
    “方便吗?”
    “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吧?还是你要去其他地方?”
    “不那么,我就打扰了。”
    那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有一间三坪大的和室和厨房。大概是因为地上铺着睡铺,感觉比之前来的时候狭窄。老爷爷将睡铺弄到一旁,腾出能够容纳两人坐下的空间。
    “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
    “不,我三个月离职了。”
    “是吗,逃出来啦?”老爷爷说。我摸不透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件事该怎么说呢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真的很抱歉。”我再次低头致歉。
    “算了,你跟我道歉也没用。那个时候你也不太清楚公司的卑劣手段吧?”
    我没抬起头。
    “你就这么到处拜访受害者的家啊?”
    “倒也不是所有受害者的家。”
    “是吗,辛苦你了。”
    “那个,您的身体好多了吗?之前听上原小姐说,您的身体有些微恙。”
    “嗯,就是睡睡醒醒,最近好很多了。”
    “那就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搬家具的货运公司。”
    “靠体力的工作啊?嗯,那就好。那样最好。”老爷爷频频点头,抓抓脖子。他的手背上有老人斑。
    “那么,那个,顺利解约了吗?”我问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噢,那个啊。嗯,现在吵得不可开交呢。”
    “这么说来,您找过律师商量啰?”
    “没有,没那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详情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老爷爷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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