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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我是法医-第9部分

小说: 我是法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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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着一件皮尔卡丹灰色长风衣;像电影上的发哥一样丰神如玉;但是他的眼神却明显地失去了当年的神采;变得有些灰暗;领带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似乎配不上这件质地上乘的风衣。当晚我并没有多想,我把一切归咎于他的病痛,而且老友重逢的喜悦显然让我兴奋异常,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他聊到最近有一笔生意就在我所在的城市,可能会居住相当长一段时间,于是我们很快互留了新的电话和联系方式,但是问到他的女友的时候,他显然不想深谈,只说已经分手了。第二天晚上我迫不及待地把我和他重逢的消息告诉父母。谈话中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他的女友,这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不幸:一次他和女友还有女友的弟弟一起出海游泳时女友的弟弟不幸遇难,而女友的父母坚持认为他有责任,完全无法接受他们的婚姻,于是女友只好在泪水中和他分手了。“听说他”电话那头的父亲有一点欲言又止。“怎么?”我追问。“听说他失恋以后染上了吸毒的坏毛病,你要小心。”对孩子的疼爱最终让父亲说出了实情。父亲的声音很低,但对我来说这个消息却宛如晴天霹雳,那一天他所有的疑点都汇在了一起:他的领带是地摊货,这说明他的经济状况在急剧恶化;他“好”得太快,而药物起作用是需要时间的;他的眼神其实除了灰暗外还有些游移良久,我才发现自己没有挂断电话,电话的那头只传来嗡嗡的电流声。 
    下一次轮值夜班时我又遇到了他。这次诊室出奇的安静。他的脸色有些讪讪的,似乎从我冰冷的目光中发现了些什么。但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是到我这儿来骗取杜冷丁的,他的手上还是拿着那张B超报告,而我坚持要他去化验小便。我知道肾结石的绞痛往往会由于剧烈痉挛,结石会划破输尿管,造成血尿。他去了,但很久都没有从洗手间出来,于是我闯了进去,赫然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枚图钉,手指已经扎破,鲜血正在滴进尿液。他是老手了,我几乎怒不可遏。他脸色剧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洗手间的地上。在我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他的头重重地磕在了马赛克上。当他抬起头来,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被定格了,眼前的一切使我惊呆了,他的左额角被马赛克划破,一朵血花在他的额头绽开,血的鲜红和他脸的苍白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以至于我的眼睛完全不会转动了,而从他的脸上,我看到的只是对毒品的渴求和哀怨。我的心像撕裂了一样的剧痛。“起来!是个男人你就去戒毒!”在清醒之后我声嘶力竭地狂吼着。“小声点,小声点!”他还在试图哀求。眼看着看热闹的人渐渐过来了,他这才猛地把门一摔,走出了卫生间。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自尊,如果这还称得上自尊的话。第二天一大早护士焦急地告诉我,急诊科的麻醉药品柜被盗了。我向公安局报了案,案件一直没有侦破,但是我们换了一个保险柜,一个很结实的保险柜来装麻醉精神类药品。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他。时间是治疗内心创伤最好的医生,它将这段惨痛的经历在我的记忆中慢慢抹去,而我也显然也极不愿意去回忆这件让我痛心的往事。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平淡地过着,我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面的鸵鸟,幻想着这件事情就会这样结束,我不会再见到他,但是,我还是错了。 
    网友评论选登Wqmm:很喜欢“我是法医”的文章,你的文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那样的形影不离,好得几乎如同一个人。但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生活的轨迹仿佛越离越远了。看了你对过去时光的描述,我打定主意,要联系我那些过去的伙伴,你们现在都好吗? 
    碧云天:喜欢你这段文字;因为它唤起了我遥远的童年回忆。人有时候很可悲,总是在不经意间借着一段文字;一幕场景;有时甚至是一种味道去追寻曾经有过的一切。悲哀在于现在连回忆的情绪都不曾有——也许这代表着我还年轻;也许每天时间都已排满;也许回忆是年老时的事“我被生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在除夕之夜端着大食堂做出来的半生不熟的年夜饭都只能苦笑一下,连抱怨的心思都没了。我就在这种生活中慢慢地迷失了故乡的消息,也迷失了他的踪迹。”——能与你的文字产生共鸣;生活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纵使他曾是天之骄子! 
    Margarett:不联系,或许因为距离;或许因为宽容,因为了解,因为心与心没有距离。有些人即使不联系却无法遗忘;有些人一直联系却仍然感觉遥远。想起朋友送自己的梅姐的《似水流年》:望着海一片,满怀倦意无泪也无言;望着天一片,只感到情怀乱。我的心又似小木船,远景不见,但仍向着前。谁在命里主宰我,每天挣扎人海里面,心中感叹似水流年。不可以留住昨天,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远缠绵浩瀚烟波里。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冷。 
    天蓝:“这时候我才好好地打量他:深秋的他身着一件皮尔卡丹灰色长风衣,好像电影上的发哥一样丰神如玉,但是他的眼神却明显地失去了当年的神采,变得有些灰暗;领带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似乎配不上这件质地上乘的风衣。”描写得这么细致,应该是一直藏在心深处,不敢轻易开启的回忆。快快翻过这一页,也希望法医早早能够把心中的惋惜和痛苦快快翻过。明天、后天、大后天将是更美好的一天。 
    羊羊:哦,对一个医学外行来说,初看文章,前因后果还真有些迷惑,看了博友的评论才恍然大悟,“杜冷丁”是镇痛药,自然会有麻醉作用。原来如此。 
    妖妖:人啊,总是用N多的谎言来掩饰最初的一个谎言。 
    森林小猫:“起来!是个男人你就去戒毒!”在清醒之后我声嘶力竭的狂吼着。只有是真正的好朋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谢谢你。 
    Jena:命运不会眷顾那些用消极态度看待世事的人,所以并不以为那是偶然而是必然,留下的只有遗憾。雨中玫瑰:高墙外的成长生活告诉我,人这一生可以做错许多事,但是有两件经历能让普通人的一生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一件就是入狱,而比入狱更可怕的是吸毒。 
                  至毒(3)
  半年后我又轮转到了住院部普外科。那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至少做好了手术把病人送走的时候你知道他们会重新恢复健康人的生活,而不是像在什么呼吸内科、心血管内科那样,送走病人的同时心里十分清楚他们会再来,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再来以及下一次他们还能不能出院——所以我就在普外留了下来,几乎都不想走了,而普外主任似乎也很喜欢我这个做事情风风火火的小伙子,看着我的眼神老是笑眯眯的。那一天轮到我收治新病人,我们大约每一周会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快到下班了还没有一个新病人来住院,护士小姐正打算和我共庆今天的清闲,两个气急败坏的警察拖着一个皮包骨头的家伙来到病房,护士小姐的脸登时有些长了——这显然会耽误她下班后和男友的约会。看到护士整理好的住院病历我才发现患者居然是李文军。走到他的病床我仔细打量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衣服又脏又破,简直就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身上的气味难闻极了,同房的患者只要还能走得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得出来他的肌肉和活力在迅速地萎缩着,以至于身上的皮肤显得比需要的多出太多,无用的皮肤在全身各处丑陋地折叠着,松弛着;而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一丝灵动,透过他的瞳孔看到的只是空无一物。我很快搞清了情况。这几位派出所的干警打算把他抓起来遣送原籍强制戒毒,而他竟然乘警察不备突然冲到路边修鞋的小摊抓了一把鞋钉吞了下去,警察只好自叹晦气,先送他来治病。我的手上正拿着那张X光片。二十枚。二十枚尖锐的鞋钉。我几乎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把这些玩意吞下去的,难道他就没有正常人的痛觉吗?而此刻这二十枚鞋钉正分布在从胃到回盲部(长阑尾的地方,这个地方肠子弯曲了九十度,而且有一个很狭窄的关口,异物一般很难通过),这好几米的消化道里面,其中的几枚显然已经扎破了他的消化道,他已经出现腹膜炎的症状了。我从消化道里面取出过项链、戒指甚至蛔虫,但是鞋钉还真的是第一次,而且有这么多,分布范围这么广。(顺便多一句嘴,吞金自尽的传说在中国流传甚广,但是我没有看到过这样自杀成功的案例:黄金的物理化学特性十分稳定,以至于我从患者肚子里面取出来还给家属的时候他们完全看不出来它曾经在肚子里面旅游过一次:吞金的唯一副作用很可能是你的肚子会多一道难看的伤疤。)二十枚钉子如数取出后我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绝不是体力上的缘故,因为我曾经在手术台上连续站过十七个小时,而下台的时候看见患者的笑容我简直还可以再打几个侧手翻。但这一次,一个并不复杂的手术,却让我汗透重衣,一屁股坐在了更衣室黑暗的角落,抽着闷烟;一言不发。我已经无法确定他身上人的成分还有多少。在我看来他只是披着人皮而已,他整个身躯、整个灵魂无疑已经被毒品这个恶魔完全占领了,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要不是实习生找到我要我在术后医嘱上签字,我不知道我还会一个人在黑暗中坐多久。剩下的几天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我装作不认识他,漠然地查着房,而我也看不出他有一点点想认我的意思。 
    我以为他在出院以前总该老实一点了吧。但是没有,他乘警察不备跑了,在我准备给他拆线的前一天。他的逃跑显然让民警们觉得是一种侮辱,年轻的警察们个个主动请战,发誓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其实他这么一个身无分文,同时又被毒品折磨得弱不禁风的人能跑多远呢?第二天警察们就在一个废弃的棚屋区找到了他,而那里正是他们这些瘾君子们经常聚集的地方。于是他被遣返回老家,强制戒毒。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关押期间他是接触不到毒品的。 
    半年后他回家了,脸色好了许多,人也老老实实了,这显然给了他父亲莫大的安慰,他甚至还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儿子的进步。后来听说他结婚了,找了一个乡下朴实的姑娘,而且也住到了农村。后来我知道这是他父亲的安排,目的是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再和原来的毒友们接触。我觉得这个决定无比英明,虽然乡下的生活要简陋许多,但是无疑能让他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魔鬼活着。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我几乎觉得这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完美得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是现实再一次击碎了我的梦想。一次我当班的时候他又来了,又是被警察拖来的。从那个显然是参加工作不久的小警察委屈的抱怨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次是他的父亲看见他一年多没有吸毒了,就借了一笔钱给他做生意,试图让他东山再起。而他没到几天就把钱全部花在了毒品上面,再一次一文不名了。这一次警察抓捕他时聪明多了,没有给他任何抓鞋钉的机会,但是他也狡猾多了,他卸下了拘留室窗户上的风钩,吞了下去。他能够再一次吞下异物,但我却不愿再一次经受给他做手术的折磨了,于是我找到主任,向他解释了整件事情,求他随便指派哪一位医生接手我的任务。主任默默地听完我的讲述,笑着问我:“白求恩在炮火里做手术的故事你知道的吧?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他勇敢呗!”我一时没明白主任的意思。主任缓缓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如果在手术台下,我相信白求恩一定也会和正常人一样去躲避炮弹的。但是他在手术台上,那时候他的角色是一个外科医生,我想白求恩在扮演外科医生这个角色的时候没去留心炮火,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道炮火的存在。”我低下头,若有所思。主任笑着说:“去吧,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段话,我认为它改变了我的一生。现在的我早已不再是一名外科医生,但是这段话让我明白了工作和生活之间差别。在做法医的时候,我就是一名不为个人感情所动的法医;而当我完成工作,我又会恢复到正常人的角色,无数的悲欢离合可以让作为法医的我淡定,但永远无法让作为常人的我麻木。于是一切都好像是在重演:同一间手术室,同样的我和他。唯一不同的是麻醉师换了,显然他也知道了这个故事,于是极不耐烦地对文军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你的肚子上装一个拉链,省得你下回又把什么吞下去?”然后他选择了在这种情况下很不常用的麻醉方式:氯胺酮分离麻醉。这种麻醉方式最简单:麻醉师只要给病人打一针就可以了;但是这种麻醉之所以被叫做分离麻醉是因为它麻醉的只是患者的痛觉,事实上患者会在手术之中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牵拉、切割着,只不过不痛而已,因此除非是要严密观察患者情况的手术比如说儿科手术,我们一般是不会用这种麻醉方式的,另外这种麻醉方式还有一个副作用,由于它不会造成患者肌肉的松弛,切口要相对大一些。我认为麻醉师是要故意惩戒一下李文军。而麻醉方式的选择是他们的事情,我不好多嘴,于是我选择专心扮演好我外科医生的角色。 
    手术很成功。我顺利地取出了长达十二厘米的风钩。完成手术之后,等我恢复到常人的时候,我决定要和他好好谈一次了。我选择了一个晚上来到他的病房。其他的病人都不在,显然大家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他的右手铐在床头,房间没有开灯,一轮弯月挂在天上,将寒光透过窗户撒在我和他的身上。我坐在他的床头,背对着他,慢慢开了口。那一晚我讲了很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语无伦次,但是我的讲述是饱含深情的。我从我们年少时美好的回忆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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