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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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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队长平时在干部中在劳改人员中都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物。有些人背地里就叫他“万人恨”。但他却觉得自己有文化有能力得不到重用,英雄无用武之地,心中早就愤愤不平。文化大革命中一个“造反有理”,他头一个欢呼雀跃立即行动,串联造反成立红卫兵造反团。
  党委郝书记对这种巨大的变化不理解,自动称病靠边站。党委贾副书记看到来了机会十分积极,让自己的女儿抢占先机独自一人到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回来后也当然地成了红卫兵一号勤务员。
  熊队长对场长不满已尽人皆知,万队长受场长批评也不止一次,尤其是吃西瓜扣工资的事他曾找场长,场长竟不给面子,不仅批评了他还决定按他立下的规矩办,使白刚这个劳改分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在全场丢尽了人。
  一号勤务员背后的贾书记只是个副职,要独揽大权也必须除掉正职成场长。这几个人,在揪斗本场最大走资派上的意见便不谋而合。所以红卫兵成立第一件事就是揪斗成场长、场部秘书两个人。揪斗时万队长一马当先大打出手,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与力量,赢得了一些年轻人的拥护成了二号勤务员。
  今天的斗争会上万队长又是大出风头。他和熊队长不同,虽然心中为吃西瓜受辱十分窝火,却不敢公开提出吃西瓜那件事。虽然对白刚恨之入骨也不敢把白刚拉到这里来陪斗。不过斗争会前他还是打过白刚的主意,原因是黑龙港挖渠回来的路上,成场长和白刚、贾龙走在一起时那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场长和他们那种充满人情味的谈话,有人曾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揭发了。万队长认为这是整场长的重型炮弹,也是走资派和劳改分子互相勾结的罪证,便派人找白刚逼供企图一箭双雕,既打了成场长又可以连上白刚。但无论是白刚和贾龙都不揭发场长任何问题,又加高队长也反对他们采取强硬手段逼供,结果牵扯白刚的事只好不了了之。可是造反派们还是在万队长的带领下,借这件事对成场长大批特批大打出手。
  在干部们各种力量处于纷争、动荡、重组之中的时候,已无暇专心致志地管理劳改人员,应该是劳改人员最轻松最清闲的时候,可以舒心地过几天平静的日子。谁知糊里糊涂的贾龙偏偏不知趣总是惹是生非,当他第一次从高音喇叭里听到了公开批判刘少奇的消息时,却情不自禁地嘟嘟囔囔说:“嘿!嘿!怪事!怪事!反革命当了许多年的国家主席。反革命当主席是谁的责任?四十多年的反革命为什么到今天才发觉?”
  领导自然又注意到他,嫌菜园班火力太小,便让别的班联合去批判。对贾龙批判最严重的一次是关于“教育改革”的大辩论,想不到这样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问题竟惹起他激烈的反对。在批斗中他和大家针锋相对,用高队长的话来说是一个劲儿地冒毒水,向无产阶级专政猖狂进攻。中央发出了通知:规定工人宣传队在城市永远领导学校。在农村由贫下中农直接管理学校。贾龙听了又嘟囔了起来:“荒谬,荒谬!工人贫下中农领导学校,他们都能办好大学、中学,还办学校干什么?让人们都去当工人、农民,不是更好吗?”军宣队、工宣队进驻大学和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直接领导一切,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一个右派分子居然公开说是荒谬的这还了得?队里决定不出工开大会批斗。
  批斗大会上花班长抢先发言,历数他平日如何反动现在又不知悔改等等,老耿嫌他说话长篇大论说不到点子上,便挤上前去抢过他的话头说:“对毛主席抱什么态度,这是一个在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中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是”赵义听得不耐烦了,又把老耿往一边一推:“这些道理他早听了多少遍了。”然后对贾龙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哪一边?以前刘少奇掌大权时把我打成右派说我是敌人;现在刘少奇打倒了又整天批斗我和刘少奇是一条路线。”贾龙哆哆嗦嗦不慌不忙地说,“你说让我站哪一边?哪一边也不要我,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往里挤呀!”贾龙的话逗得一些人发笑,会场上出现了隐约的笑声。
  赵义觉得不能和他在原则问题上绕圈子,便说:“你个老东西真狡猾!我问你,你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倡导的‘教育改革’怎么看?”贾龙说:“我不是说了吗?”赵义说:“我让你说现在怎么看?”老耿也帮腔说:“对呀!经过大家的帮助你现在怎么认识?”老耿虽然是批判但更主要的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可以说经过大家批判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谁知贾龙这倔老头子并不买账。先是呼呼带喘地咳嗽,又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把头一低喊出了一句:“灾难!”赵义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刺耳的字闹蒙了,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贾龙这次说得清清楚楚:“灾难!”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6(3)
  “好啊!你是铁了心了,你个死不改悔的东西!”赵义说着上去就两个大嘴巴!接着花班长老耿等不少人也围了上去,说他顽固到底死不改悔,有人推搡有人拳打脚踢,口号声拳脚声连绵不断。这里原来都是右派,斗争时真正下狠手的不多。冬天在冰上割苇子需要壮劳力,便把王显能这样的小伙子调来了一些。王显能可能觉得不解气,挤过人墙钻到前边来突然一个大嘴巴,把贾龙的假牙打掉甩出了老远。贾龙急用两手护着自己的脑袋,躲避着一些人的巴掌拳头钻出了人群去追他的假牙,一边追一边说:“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别踩坏了,没这东西我就得饿死!”
  人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让他拾起假牙。赵义也笑了,讥讽地说:“你个老东西还怕死啊!你活着有啥用死了算了。”贾龙拾到假牙马上放入口中呱嗒一声戴上了,然后喘了喘气才回答赵义的问题:“我倒想死呢!你们让吗?我死了你们斗谁呀!”这少不了又要引起一顿臭骂。不过在许多人心里也引起了不少共鸣,引起了一阵阵的心酸,斗争的劲头儿便小多了。从这天的大批斗以后,贾龙这老头儿更没顾忌了,每天广播他都要叨叨一些“反动话”。由于好奇也由于抱有同感,人们还总是把他的话广为传播,所以领导隔三岔五地都要抽一个晚上批斗他。
  虽然批斗不如以前那么猛烈,队长不在时有人简直是在耍弄着他玩,甚至是借他这张嘴发泄人们心中的不满,但是有些人还是动手动脚,这老头儿仍然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老耿仍然是个斗争的积极分子,以前他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总是老夫子似的有板有眼地分析问题,现在不仅斗争积极也学得动手了。平时白刚和老耿关系不错,他看不惯老耿这个样子:“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你看全国乱成了什么样?”
  “乱?你老兄跟不上形势发展了。”老耿说,“什么叫乱?我看透了,这就是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不这样打不倒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僚阶层,有些人就是当官做老爷高高在上,不触动触动是不行的。”白刚说:“什么打倒官僚阶层?我听说把彭老总骨头都打断了还抬着斗呢!”老耿讥讽地说:“你老兄还是刚刚听说?太闭塞了!”接着便给他介绍了批斗、毒打彭老总的情况。
  老耿是个消息灵通人士,过去不少社会上的消息,白刚都是听他说的。他还经常给白刚看外边“红卫兵”印的一些小报。只是最近他们说不到一块儿接触才少了。白刚说:“连彭老总这样的人都被打成这个样子,这算什么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白刚看他说到毒打彭老总时兴冲冲的,心情非常沉重。1959年庐山会议批斗彭德怀以后,他们两个曾暗暗为彭德怀鸣不平,显然他的思想现在全变了。
  “任何一种革命都会有牺牲,你参加过解放战争死了多少人?还不都是中国人?”老耿说,“毛主席都说了,乱是必要的,你老兄太温情了,斗贾龙这样的老棺材瓤子有什么可惜的?你却总躲在后边,有人已经议论你了。乱就乱吧!中央都不怕咱怕什么?”
  “咱怕什么?怕坏了良心。”白刚说,“全国形势咱说不清不好评论,从咱们自己来说,什么时候都要做人不能做鬼。”
  “什么是人,什么叫鬼?你老兄太保守了,我给你点材料看看也让你开开眼。”老耿回屋拿来了一堆材料,都是各地“红卫兵”出的小报。以前白刚也看过一些,那里面虽也披露一些领导人的“罪行”,但层次都不太高属于省部级领导。老耿拿来的这些不少是关于元帅、将军和国家领导人的,其中最使他吃惊的是有一张四版全是批判朱老总的,特大号黑体通栏标题中竟有“杀掉猪头”这么四个字。白刚触目惊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国民党重金悬赏要买朱德的脑袋,都没有出过这种杀气腾腾的报纸,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竟然出这种报纸!但白刚没敢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老耿,他觉得这个人思想变了根本说不到一块儿了。看了看这些小报的标题便说:“给你吧!场里不许这些小报流传。”老耿说:“看,看!我说你落后了不是?”他笑了笑然后又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小报我都给高队长看过,队长们也爱看这些小报呢。”
  白刚更吃惊了,原来是这样?但他终究还是把这些还给了老耿。他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不想卷入这些事件中去。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7(1)
  贾龙老头还是经常挨斗,他的嘴还是那样没有顾忌,批斗会上也是直言不讳。尽管性格还是那样倔强看来身体却更坏了,精神也大不如以前。斗争会上往往还没怎么推搡他自己就瘫倒了,很难再爬起来。起初人们说他耍无赖装死狗踢他打他。后来看他是真不行了同情他的人多了,有些人就上去把他拉起来,但他也支持不了多久一推搡又倒了下去。
  有一天狂风卷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大风天人站都站不住,是根本没法儿干活的。每天出工都有一个班长预先通知大家作出工准备,队长一来便立即集合队伍。这天正赶上白刚值班,他觉得这样的天气不能出工便没有通知大家准备,想等队长来了建议在家里学习算了。高队长来了一听这个建议就火了:“什么?不出工?你们是改造来了,干不了活也得出工,让你们坐在床铺上聊大天儿那叫啥改造?赶紧集合队伍。”
  他们这个班照例是到菜园去干活,人们歪歪扭扭地硬顶着狂风走。狂风噎得人喘不上气来,有些年轻力壮的便倒退着往前走,虽然走起来也很艰难但大风不会往嘴里灌。白刚心里不高兴也是倒退着慢慢走,而且走在了全班的最后。
  突然听到有人喊:“贾龙!你身上着火了!”白刚回头一看贾龙身上真的背着一团火,这时看见火光的人多了,都乱喊起来:“贾龙!你背后着火了!贾龙!快脱掉大衣!”贾龙仍然跟头趔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既没有答应也不回头。人们急了以为风大他听不见,干脆把其他词都省掉了只喊他的名字:“贾龙!贾龙!”贾龙仍然艰难地往前走没有理睬人们的招呼。这时火苗已经一闪一闪地往上跳动越蹿越高了,在贾龙弓起的背上就像驮了一个大火盆越烧越旺了。
  白刚本来走在全队的最后,见人们喊他不顶事便拼足了力气,跑到前面去拉住了贾龙着急地说:“贾龙!叫你听不见?衣服着火了赶紧脱下来!”说着便帮他解扣子。贾龙用两手紧紧抓着扣子慢悠悠地回过头来,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急什么!急什么!”白刚说:“身上着火了。”贾龙说:“着火算什么?”白刚说:“快脱大衣,会烧死你的。”贾龙被大风呛得喘不上气来,但仍然微笑了下,大口喘着气说:“烧死冻死一个样,你急什么!”仍然拒绝脱衣服跟头趔趄地往前走。
  这时有几个人也赶过来了见他不脱衣服,便不和他理论,强把他的大衣扒下来,扔在地上用土埋用脚踩总算把火扑灭了。大家这么忙活为他扑灭身上的火,他却头也不回好像没事人一样又慢慢往前挪动开了。有人愤怒了揪住他:“你这个老家伙,是假聋(贾龙)还是真聋?喊你为什么不说话?”贾龙一本正经地说:“着火你们急什么?顶大是个死怕什么?”人们又愤怒地嚷开了:“这老家伙真没良心,大家这么急着给你救火你还说这样的话!真不该救他就应该烧死他!”人们七嘴八舌边走边说,仍然觉得不解气便乱点厾他,几乎成了狂风中的斗争会了。白刚解围说:“算了,算了,快走,赶快到工棚里暖和去吧!”到了工地人们便一窝蜂地钻到工棚里去了。
  地里有许多工棚,虽然都是工棚等级却不一样。有的就是用芦苇搭起的草棚子,这种工棚只挡雨不挡风。住这样的工棚是很受罪的,因为这里重要的是挡风,刮起风来往往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寒冷刺骨。菜园的工棚相比起来算是高级的了。叫工棚实际是泥坯草房,周围是厚厚的泥坯墙。房顶上有檩有椽子,上面是苇席稻草又抹了厚厚的一层草泥,又挡雨又挡风冬暖夏凉。在菜园干活的人有了这间屋子都觉得是享了福了。夏天干活累了可以到屋里凉快一会儿,冬天可以避风雪,而且一年四季锅里老有开水。尤其是遇上这样的天,别的班不干活也得在毫无遮拦的野地里吹着冻着,可是这里比宿舍里还暖和比宿舍里还随便。而且这样的天气队长是不会来的,人们尽可以在这里天南地北地胡吹。
  别看斗争会人们正经八百地批判别人,其实这些人心里明白,谁比谁还能强多少?在外人眼里都是不足挂齿的臭狗屎。人们整天批判贾龙,但闲暇的时候还愿意让他冒几句“毒气儿”,也给大家逗个趣儿,解个闷儿。另外有些人内心里和贾老头还有同病相怜之处,抱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不敢发泄而已,借着老头儿的嘴说说心里话,也释放一点郁结在心中的烦闷。现在大家挤在这间屋子里没事可干,正是拿贾老头儿逗闷子的好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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