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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下堂王妃-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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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医处几个大男人对如玉很是敬服,怜她娇小,不需如玉吩咐,粗重的活都抢着做了。
  这日用过午餐,如玉照例在院子里摆了个小桌,提着笔墨,书写标签,赵军几个合力抬着收拾干净的柜子往大堂摆,忽地瞥到孙逐流从大门走了进来,忙就地立正:“孙将军好!”
  “你们忙,”孙逐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乔医官呢?”
  “在院子里~”朱盛嘴巴朝后面一呶。
  孙逐流扭头,一眼便看到了如玉。
  她坐在院子那棵大樟树下,低眉敛目,手里执着一管小狼毫,细心地写着什么。强烈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她的身上,使她的五官蒙在一片亮白的银色里看不真切。
  孙逐流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了上去。
  “白接骨”,提笔写下最后一张标签,如玉左右端详了一下,一直淡漠的表情也不禁松驰了下来。
  “漂亮!”孙逐流忍不住低声赞叹。
  “孙将军?”如玉吃了一惊,扭头见孙逐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不禁脸色一白,迅速站了起来,眼中升起防卫与戒备。
  孙逐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乔医官这笔簪花小字清丽和婉,美中不足的是笔力过于柔和,缺乏阳刚之气。”
  “胡乱涂鸦,将军谬赞了。”如玉表情冷淡,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与他的距离。
  “我牙疼,正好有事路过,顺便到乔医官这里取点药。”瞧出她的不安,孙逐流按住心底的不悦,淡淡地说明来意。
  “坐下吧,我看看。”如玉说着,取了块薄薄的木片在手。
  “不用了,我的是火牙,老毛病了,你随便给点药止住痛就行了。”孙逐流嘻嘻笑,掩住微微肿起的半边脸。
  “张开。”如玉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过于淡然。
  可是那声音里有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孙逐流揉了揉鼻尖,慢慢地坐了下来,乖乖地张开了嘴。
  如玉把木片塞进他的嘴巴压住舌头,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掰开他的嘴巴,弯着腰俯低了身子细细观察。
  她离他那么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清香。
  孙逐流微仰着头,被动地凝视着那双漆黑如子夜的明眸,他短促的呼吸喷吐在她纤细的手掌上,斑驳的阳光下,薄薄的红唇近在咫尺,看上去竟然格外的柔软和性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刹那间他心脏狂跳,呼吸急促,神思迷惘……
  “好了,”如玉松开手,退后一步:“是龋齿引发牙痛,我给你开一付药,你是自己去煎,还是让朱盛帮你煎好了送过去?”
  “嘎?”孙逐流怔住,一时接不上话。
  “我替孙将军煎吧,他哪有时间弄这个?”赵军在旁瞧着,这时忙接过话头。
  如玉不再说话,提了笔在纸上写下方子:生地六钱,元参六钱,生石膏三钱,胆草二钱,细辛一钱,川椒二钱,乌梅三钱。
  写完,她把方子递给赵军:“武火煎煮二刻钟左右即可。”又转叮嘱孙逐流:“饮时,先将药液含入口中片刻,而后再咽下。”
  “呃,我先走了~”孙逐流回过神,忽地心生尴尬,急忙起身告辞。
  “孙将军,请留步。”如玉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叫住他。
  “有事?”
  “现在伤者基本安置妥当,属下想乘着空闲,到肃州城里走走,不知……”如玉沉吟着,小心措词。
  “只要不耽搁治疗,这些小事乔医官可自行安排,不必一一请示。”孙逐流心下微感诧异,面上却未动声色。
  “如此,多谢了。”
   
                  第019章 街市相逢
  初夏的夕阳是如此的灿烂,万物都欣欣向荣,路边的杨柳吐着新绿,恣意地绽放着它们的青春,炫耀着它们的美丽。
  如玉孑然一身,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头踽踽独行。
  看来楚临风整治制安还是很有一套,肃州收复不过短短数日,城区已大致恢复了面貌。虽不及往日的繁华,触目所及的一切已都归于平静,战乱好象并没有在这个城市留下太大的痕迹。
  街头还是那么拥挤,那些狭窄的暗巷依然是七弯八拐。她默默地穿行而过,怕启人疑窦,不敢问人,只能遁着脑海里模糊的一点痕迹,寻找着记忆中的杏林医馆。
  人群微微有些骚动,慢慢地朝一个方向引颈观望,却无人靠拢。
  如玉皱眉,站在人潮后面,驻足不前。
  除了生性不喜热闹,人多的地方向来不去涉足的原因外,更因为肃州离朗梨不过足百里的路程,她害怕遇到熟人。
  相比在街头被人认出她身着男装,混迹军营,她宁愿让父亲认为她已死于战乱。
  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
  闹轰轰的人潮里,飘出一个苍老却熟悉的男音。
  “各位乡亲,请问有没有见过杏林医馆的馆主?他是肃州本地人,姓范,名蝉衣,在此经营家传的医馆已有三十年……”颜怀珉面色惨白,跪在路中不停地朝路人作揖打拱,一头白发在风中肆意飞舞,声音嘶哑,形容憔悴。
  他真是傻!只因为如玉素来心胸豁达,所以,他真的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地释然了……
  他后悔,没有早日看出如玉的心碎和心死;他后悔,没有日日守在她身旁;他更后悔,自己不能成为女儿痛苦时最温暖的避风港湾,没有成为她最安全,最可靠的后盾……
  若早知道如玉铁了心要离家出走,他绝对不会贪图那二十两银子的诊金,在这种时候出远门去替人看诊。
  等他回来,如玉失踪已有两日,柳氏只派了店里伙计在周边村镇寻找,一见面便先声夺人,大骂如玉不知轻重,任性妄为,丢尽颜家脸面……
  他无暇争执,连行礼都不及收拾,掉头便出了大门。身上只得二十两银子的诊金作盘缠,一路寻到昌平,肃州城破,齐军已大举压境。
  他心急如焚却又莫可奈何,逼不得已,在昌平滞留了十余日。好容易盼到收复肃州,通了行旅,寻到肃州的妻舅医馆,竟是人去馆空。
  连日来,他看到的是狼奔冢突,人心惶惶的人群,放眼望去,哀鸿遍野,到处是哭声,到处是离乱;一个身心受创的弱女子,要如何在这战乱的年代生存?他根本不敢想象。只能企求菩萨保偌,寄希望于奇迹发生。
  可是现在,希望破灭,支撑着他一路不倒的信念,轰然坍塌,他几欲崩溃。
  如玉紧咬着唇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冲上去,扶起年迈体衰的父亲的冲动,揪着心,含着眼泪默默地听着老父几近绝望的喃喃诉求。
  “……各位乡亲,你们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听说,他有一个外甥前来投靠?”颜怀珉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地泣诉着。
  他机械地一遍一遍地重复,与其说是在向人求助,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给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大家围观片刻,唏嘘感叹几声,便渐渐散去,却始终没有人回答。
  兵荒马乱之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事本是家常便饭,哪里同情得过来?
  她时运乖舛,被命运拨弄,吃苦受累都是自己的选择,可是老父何辜?他年过五旬还要遭受这非人的折磨?
  如玉神色恍惚,泪流满面地慢慢朝颜怀眠一步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聚众喧哗?”远远的,有巡城兵丁怒叱。
  人群迅速散开,一名身着亮银甲胄的青年将领在一行十数个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而来,却正是现在肃州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楚临风。
  如玉悚然一惊,如惊惶的小兔,迅速地奔到转角藏了起来。
  “这位老丈,当街痛哭,所为何事?”楚临风走上去,扶起颜怀珉。
  “这位军爷~”颜怀珉蓦然抬头,见楚临风年纪虽轻,但生得气宇不凡,当下病急乱投医,一把捉住他的手,便要磕下头去:“小女不幸走失,烦请军爷帮忙寻找~”
  “老丈快请起~”楚临风吃了一惊,双臂微沉,稳稳地托住他,不让他拜下去:“受了什么委屈不妨直言,勿需行此大礼。”
  “是啊,这是我们楚将军,现在权知肃州事,你有什么冤情,但说无妨。”随行的巡捕嘴快,立刻笑着奉承。
  “楚将军?”颜怀珉大惊,蓦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英武中透着俊雅的青年将领,颤着声音问:“可是安定朗梨楚云深之子,名讳上临下风者是也?”
  “正是区区,”楚临风见他一口道破他们父子名讳,不由也吃了一惊,挑眉反问:“老丈认识家父?”
  “不,不认识。”颜怀珉面色大变,猛地松开他的手,退了一步,转身便走。
  “老丈请留步~”楚临风大感诧异,紧追而上拦住他的去路:“晚辈有个不请之请,还望老丈成全。”
  值此兵荒马乱之时,他乡遇故知,该是何等欢喜的事情?瞧他的样子,明明就是认识自己,为什么偏要推说不知?
  如玉见楚临风拦住父亲,差点失声叫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唇。
  “将军还有何见教?”颜怀珉沉下脸,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晚辈离家十三载,一直无暇回家探望二老,如果老丈认识家父,烦请移步军中,待晚辈休书一封,将近况告知一二,以慰慈心。”楚临风上前施了一礼。
  “对不起,草民真的不认识楚云深,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颜怀珉冷冷地侧过身,不肯受他的礼。
  “等一下,”楚临风再上前一步,捉住了颜怀珉的衣袖,略带迟疑地问:“你,可是颜老伯?”
  他离家日久,记忆已经模糊,再加上颜怀珉心力交猝,短短几个月苍老了二十年,又是一身狼狈,是以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
  但颜怀珉与他家比邻而居,两家又素来亲近,成年人的身材样貌本就变化不大,加上听他直呼父亲名讳,言词之间分明是十分熟捻,偏偏死不承认,他心中疑惑,自然多留了几分心思。
  楚临风记忆力惊人,这一细瞧,自然将他认了出来。
  “谁,谁是你颜伯父?”颜怀珉心性憨厚,不擅撒谎,又没料到竟然被他认了出来,老脸一红,摔袖便要走。
  “颜伯父,我是临风啊,你不记得了?”楚临风又惊又喜,哪里肯让他离开?
   
                  第020章 疑云难解
  “你这老丈好不识趣,不就是代送一封书信?难道我们将军还会吃了你不能?”侍卫瞧不过眼,忍不住出言训斥。
  楚临风这时也瞧出颜怀珉的态度有异,分明是一副与楚家有嫌隙的模样。他抬手制止属下胡乱插言,温言道:“颜老伯,此处多有不便,不如请随小侄到府衙一叙?”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与颜怀珉可谓相交莫逆,几乎无话不谈。甚至上一封书信里,还曾提过颜家,并暗示两家的关系近期或有重大改善。
  虽然父亲信中语焉不详,不过从语气措词看来,是充满了喜悦的,应该不至于突然恶化。
  撇开两家的旧时交情不谈,就冲这份乱世中重逢,他乡遇故知的缘分,也应该是欢喜无限才对。
  可是,颜怀珉看到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呢?
  不,似乎还不止于愤怒,他看着他的目光分明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难道,家里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是他所不知道的?
  楚临风下决心弄清其中的原委,软硬兼施,连拖带拉地把颜怀珉带走了。
  如玉眼睁睁地看着颜怀珉被楚临风带走,却什么也不能做。全身的力气被抽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只能软软地依着墙滑下去。周遭嘈杂的声音都被抽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却一无所觉。
  她的身份要被揭穿了,她苦苦守着的秘密就要曝光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些好不容易远离她的流言,会再一次疯狂地涌向她。不,这一次,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传得更难听。
  她可以想象,一个女人,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装扮成一个男人,混在男人堆里,呆在那个无情地休离了她的男人的身边。不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也不管她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到了最后一定会演绎成各种不同版本的不堪的故事……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楚临风把颜怀珉带到了肃州府衙的内堂,摒退了左右,单独与他相对。
  颜怀珉态度冷硬,身子笔挺地坐着,倔强地抿着唇。
  楚临风也不急于追问缘由,起身到桌边打开了一只精致的竹雕盒子,拨了些茶叶在杯中,沸水冲下去,茶叶迅速地散开,随着热水在杯中打着旋,起起落落。
  “颜伯父,”他微笑着,态度随和,语气诚挚:“不是什么好茶,解解渴吧。”
  颜怀珉漠然地呆坐着,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
  楚临风也不生气,笑了笑,把杯子放到他身前的矮几上:“咱们,好象有十三年不见了吧?家里一切都好吗?”
  “哼!”颜怀珉冷哼一声,索性扭过头去。
  楚临风双手抱拳,对着他一揖到地:“对不起,小侄心系家父,方才在街市上对伯父多有冒犯,在此向你道歉。”
  “不必了,老朽承受不起。”颜怀珉侧过身子,不肯受他的礼。
  “伯父,”楚临风恳切地看着他:“虽然沧海桑田变幻无常,但少时伯父对小侄的疼惜与宠爱,却时时萦绕于心,未曾有一刻敢忘。这十三年来,小侄身在军旅,虽不敢说造福一方,至少已尽一己之力,保得一方平安。不知伯父因何对小侄如此冷漠?还请伯父教我。”
  颜怀珉见他句句在理,待要不理似乎显得无情,待要理他,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憋屈,霍地站了起来:“楚临风,实话告诉你,你们楚家已于数月前举家迁往京城。”
  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楚临风大吃一惊,怔在当场。
  “所以,你所托非人了,告辞!”颜怀珉用力一甩袖子,怒冲冲地往外走。
  “等一下,”楚临风回过神来,追上去在院子里拦住他:“迁走了是什么意思?是临时避难,还是再不回来?伯父可知,家父因何要迁走?”
  “我怎么知道?”颜怀珉怒了,大吼一声:“楚临风你现在是仗着自己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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