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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红尘四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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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连身家性命也不顾,一心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其实这种事么,诸位心里都有数,不单外埠,朝中就有这样的人,不过一个明目张胆,一个遮遮掩掩罢了。”

    髹金龙椅里端坐的人说得不急不慢,底下朝臣却憋出一身汗来。若论私心,谁没有一点半点?主子借着机会敲山震虎,难保不是为下一轮的治贪壮声势。先前一径夸奖老十二,是不是要把重任交由他担当?那可是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和谁都没有很深的交情,万一板起了脸,连天王老子也敢拉下马。

    眼光如箭矢,往来穿梭,弘策只作不闻,朗声道:“臣弟还有一道折子呈万岁爷预览。”双手往上一举,由御前太监敬到皇帝面前,自顾自扎着两手回禀,“臣弟近来身上抱恙,丰润回来时淋了生雨,大病了近半个月。昨儿夜里进城,回到王府就传太医把了脉,原想和皇上告假的,又惦记身上差事没交代,自己横了心,就是爬也要爬进太和殿来皇上对臣弟褒奖,臣愧不敢当。能破案靠众人通力合作,臣断不敢一人居功。若要计较,臣也有失职之处,皇上命臣弟彻查十年前都察院御史温禄一案,臣弟行至长白山皇庄,本想提审温禄的三个儿子,结果那三人均已身故,案子一搁七八个月,没有任何进展。臣弟有负皇上重望,甘愿领罪,请皇上责罚。”

    他说他的,皇帝只管看陈条,看完了把折子合起来,上头的内容和他说的不符,皇帝是水晶心肝,只消一眼就知道其中有内情。也不当人面问,不过略顿了下,拍打着膝头道:“积压十多年的案子啦,要翻查难度委实不小。朕龙潜时不是没办过差,穷途末路的时候求告无门,知道这种悬案的难处。公务要紧,自己身子骨更要紧。你才从宁古塔回来,这一年辛苦,在府里好生作养。朝里的事暂且放下,横竖也不急在一时,先调理好了自个儿再说。”

    弘策应个是,兄弟俩这一来一往,看似平常得很,私下里自有他们的深意。温禄案到这地步,查不查?当然要查,还得彻查。只是声势过大,唯恐树大招风,索性由明转暗了,悄悄的办比把刀举在头顶上要好。对于弘策来说,称病是一举两得。朝中有传言要肃贪,他没有那份精力搅浑水树敌,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老七懂,他自然也懂;再者查案不在明面上,更要紧的是定宜,他一刻都没有放弃寻找她。宗室不能随意离京,但是只要案子在手,一有她的消息,他随时可以拔转马头,甚至不用进宫请示,这方面也是个便利。

    后来朝堂上议些什么他就不知道了,早前得过特旨的,碍于他听力不济,可无事不入朝。他的奏请陈述完了就退到一旁静待散朝,耳朵不行的人在别的方面比常人要灵敏得多,脚下传来微微的震荡,就知道辰时将到了。上朝鞭子退朝鼓嘛,早朝时有太监在天街上抽打羊肠鞭,散朝时在内右门一角击鼓,听鞭觐见,鼓响朝散,这是大英创建以来定下的规矩。

    文武百官有序退出太和殿,他也随众下丹陛,因着亲王在一列,前头就是和硕庄亲王。老庄亲王和太上皇是亲兄弟,本就无心朝政的主儿,十年有九年不在京城。当初太上皇逊位,他匆匆忙忙也随了大流,遁到云南做神仙去了,铁帽子王的爵位传给了长子弘赞,所以才有老庄亲王小庄亲王的说法。

    老辈里兄弟少,到了弘字辈就混在一块儿排序,弘赞比皇帝小半年,大伙儿管他叫三哥。这位三哥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人,对谁说话都透着和善。不像他爹似的,高兴起来能和十来岁的孩子称兄道弟,他不是。他有学问呐,颇具大家风范。小时候太上皇检点子侄们课业,弘赞的八股文章能把太上皇做哭,就这么厉害的人物。

    诸臣前脚尖抵着后脚跟,上了天街就散了,不敢呼朋引伴,只是有往来的都凑到一处去了。弘赞脚下放慢了,回身等弘策,笑道:“朝房里我来得晚,咱们哥们儿没说上话。外头跑一年,眼看着黑了,也壮了。怎么样,才刚听你说身上不好,怎么不好?”

    弘策说:“受了凉,发了十来天的热,人有时候出虚汗,好好的能把一件汗褟儿浸湿,你说什么样儿?”他笑着往边上比比手,堂兄弟俩退到一旁叙话,“三哥近来好不好?上年立冬是你四十整寿,我没在京里,恕我礼不周全了。”

    弘赞摆手道:“多大点事儿!本来没打算操办,兄弟们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罢了,后来底下几个包衣嘴不严,弄得人尽皆知了,没办法上庆丰楼定了几桌席,好歹支应过去了。”又说,“爷们儿家出虚汗可不是好顽的,紧着叫太医瞧瞧。你自己也通医理,别含糊着,没的糊出病来。”

    弘策笑道:“我心里有数,陈年的麦子煮茶喝呢,多少有点儿用。”

    弘赞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哦了声道:“朗润园里一处池子积了沙,把排水的闸口堵住了,宫里说要凿池重建,我前阵子去瞧,在花园里遇见了贵太妃,她老人家托我一件事儿,说要棺材板儿。我还劝她呢,太妃春秋鼎盛,不该想这些个,可她不依,我没法儿,命人寻樯木去了。昨天刚得了消息,寻见两块带星的极品,给送进铺子让人打造了。这种寿棺做起来细致,雕花上漆得一二年工夫,我不常上园里去,万一贵太妃问起来,你替我回一声儿,请她老人家宽怀,我这儿放在心上,不敢忘记的。”

    弘策简直觉得头疼,上年他还没离京时他母亲就提起过,没想到现在还没忘。八成觉得他敷衍她,儿子靠不上就托付别人,她是诚心叫他没脸。

    他有些尴尬,解嘲道:“我这妈,什么都爱图个新鲜。先头也和我闹过,我是觉得太早置办了不好,有意的拖延她,她心里不痛快了,结果找你来了。”言罢拱拱手,“三哥受累了,真不好意思的。”

    弘赞道:“自己兄弟,说这个忒见外了。咱们换个位置,我府上有事托赖你,你帮不帮?你也劳累,我能替你分担的就带过了,回来踏踏实实歇阵子,养足了精神头好办案子说起案子,温禄的儿子都不在了?”

    弘策道是,“折腾得不成样儿,最后全得瘟疫死了。”

    弘赞迟迟哦了声,“可怜见的,当初还和温汝良一块儿打过布库呢那这个案子就此搁置了?”

    他看他一眼,弘赞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瞧着和温家兄弟交情颇深的样子。弘策呢,是个口风极紧的人,不该说的话任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来。温家兄弟“硕果仅存”,这个消息能不能瞒过当初要算计他们的人?答案是肯定的。京里人办事,不外乎一级一级吩咐下去,最后一级必定是到皇庄上。皇庄上人偷偷摸摸贪小利,算计岔了对上不好交差只得敷衍,说死了,全栽了。毕竟路太远,上头不可能亲自查看,事情就糊弄过去了。他这里得的消息没有扩散,京里即便在他身边埋伏人也没用,这会儿任谁问都不能透露,再亲近也不能。因模棱两可道:“听万岁爷的意思是不叫查了,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人证没了,物证也难找,再继续下去也是白操心。还不如撒手,省得耗费人力做无用功。”

    “原该是这样。”弘赞听了笑道,“朝廷那么些事儿,军机值房里折子摞得山一样高,眼巴前要紧事不办,成年旧案揪着不放,把新案子再拖延成旧案?万岁爷是第一等明白人,孰轻孰重拿捏得细致着呢。既这么你也省心了,好事儿。时候不早了,先前招你进养心殿侯旨,你去吧,我也上衙门了。改明儿挑个时候,咱们兄弟一道吃顿饭。”边说边扬了扬手,“回见。”

    弘策道好,目送他出了左翼门,转身见养心殿太监上前迎他,打个千儿仰头道:“给十二爷请安!万岁爷宣呢,请十二爷随奴才来。”虾着腰在前引路,把人引进门都安置好喽,笑得两眼眯觑成一条缝。转身从小太监手上接了托盘儿斟茶递上来,讨好道,“奴才着人给您准备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您细品品?主子这会儿在南书房见人,十二爷略等会子,主子说话儿就来。”

    “二总管受累了,一回来就听说您往上窜,还没给您道喜呢!”

    他是开玩笑,人家却听得臊眉耷眼,哟了声道:“我的好爷,您还是叫奴才路子吧!什么二总管呀,奴才几年道行?屁大的人在您跟前挺腰?有话您吩咐,伺候您是奴才的荣耀,奴才这二总管,到天到地受主子和十二爷驱使。”

    他勾出个稀薄的笑,低头看杯中茶叶,一片片针芒似的,滚水泡过之后笔直竖着,或高或低悬浮在那里。他呷了口,颔首道:“今年的贡茶不错,不像上年似的莲心里搀雀舌,还打量人瞧不出来。”

    路子赶紧奉承:“十二爷是茶祖宗,一点儿没说错,怪道万岁爷有好茶都邀您共品呢!”

    他没回话,静静坐在那里,只管盯着茶叶发起呆来。

    皇帝进门的时候正见他愣神,那些政务早在前朝交代清了,如今只剩兄弟间家务事。也不多言,到他跟前站住脚,手里厚厚一叠册子递了过去,“里头全是三品上官员的闺女,有名有姓有画像。瞧瞧吧,看哪个合适,领回家暖被窝去吧!”


 第62章

    他扫袖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接过册子却没翻动;又恭恭敬敬搁在一边了。脸上表情很从容;声气儿也从容;叫了声皇兄;比手请他坐。

    兄弟俩隔着一张香几坐下,皇帝打量他欲言又止;心里纳罕,“这是怎么了?北边去一趟,遇见事儿了?”

    他抬眼瞧天颜;很快耷拉下眼皮来;摇摇头又点点头;弄得皇帝不明所以。

    “原来挺爽利的人;怎么突然积糊起来了?这摇头又点头的;什么意思呀?”

    他自己也笑了,“我是病糊涂了,把您也蒙圈了,罪过。今早上和六阿哥说了会儿话,听说要给他指福晋?”

    皇帝背靠着围子舒展了下筋骨,朗朗笑道:“有这么回事儿,怨他自己不长进,课业学不好,他额涅教训他两句他就呲牙,把他额涅气得不轻,说赶出去得了,找个媳妇儿收拾他,这才有指婚一说。要不年纪到底还小,十三岁懂得什么责任大义啊,弄一福晋,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回头天天闹,再上宫里告状来,朕想起来就头疼。你们呢,也到年纪了,以前忙办差是个借口,现在不成了。畅春园里催得紧,今年交春发话过来,让好生的挑,该指派的都指派齐全,老爷子愿意看见你们成双成对的。”说着起身,转到鱼缸前瞧那两尾锦鲤,指尖捏食儿一抛,看鱼嘴在水面上吞吐,缓声道,“老十三的脾气你知道,牛犊子似的,说要指婚就反了,非得自己挑。文武大臣府上的不合意儿,求阿玛别约束着他,他要上外头找去。老爷子一听肯定不干,说你找个傻子也往家领,玉牒都成话本子了,爷俩后来就杠上了,老爷子气得两天没吃饭。”

    弘策倒有些意外,“两天不吃不喝哪儿成呐,身子受不住。”

    皇帝摆了摆手,“不吃饭有点心,饿是饿不着的,不过表明一种态度,逼老十三就范罢了。”

    “那弘巽怎么说?”

    “死活不乐意。”皇帝叹了口气,“说老爷子要是有中意的,自己接进畅春园就得了,别捎带上他。这不是拿他买办法嘛,现在就看你的了。”

    弘策略挑了下嘴角,有恃无恐才敢正大光明对着干,他从小有妈生没爹疼,指婚算恩典,所有人都料他不会拒绝吧?

    他的手指慢慢摩挲佛珠坠角,也没什么笑模样,只说:“恐怕要叫皇上失望了,我原想过两天具本上奏的,眼下既然提起了,越性儿回明了吧!我遇见了喜欢的女人,想和她白头偕老,这趟指婚是不能领命了,一则不想有负她,二则人家姑娘都是爹妈的心头肉,到我这里空得个位分,混得局外人似的,彼此都不好过,何必呢!”

    他说得直接,皇帝也听明白了。本来男人大丈夫顶天立地,到了情关跟前气性全消,不是什么没脸的事。他是过来人,能明白老十二的心思,当初自己和皇后就有过一段波折,所以提起谁和谁两情相悦,他总是抱着乐于成全的态度。

    “既这么也好,姑娘出身倒是其次,只要人品相貌过得去,请皇后掌掌眼,该定下就定下吧!”又问,“是谁家的姑娘?京城人还是外埠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今年多大?属什么的?属相要紧,两个人过日子不能你冲我我克你。女人旺夫,爷们儿在外才能顺遂。你别说朕迷信那些个,其实细想想,多少有点儿道理。”

    不必说,他的这套理论出自皇后之口。皇帝刚开始是务实派,相信一双铁拳打天下,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很不屑,可架不住有个人天天在你耳朵边上念叨。女人喜欢研究命理,占卦呀、筹策,拽着五十来根蓍草在那儿分合。他有时候站在边上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光知道他的皇后爱玩儿这个。横竖她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算贤内助,这位贤后说了,就是因为属相合适,两口子才过得那么舒称,于是他信了,把这话照搬过来教育他兄弟。

    弘策一个一个问题琢磨,不是答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好开口。定宜给他出了个难题,旁的都好说,人不在,是最不容易迈过去的坎儿。

    他思忖了下,吮唇道:“她今年十八,属羊的,京城人。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不过家里没落了,一个人很过了十几年苦日子。我行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遇见再大的波折都不埋怨,乐观豁达又能干,远不是那些千金小姐能比的。”

    皇帝一听这描述觉得耳熟,简直就是素皇后的翻版。他就喜欢姑娘能干,当初皇后做管教姑姑那会儿,文能玩虫武会驯鹰,连昆皇后的父亲去世都是她帮忙打理的丧事。女人不矫情不做作显得有魅力,一下就撞进他心坎里来了。到底是亲兄弟,虽不是一个妈,筋脉里奔涌的血是相同的。他觉得弘策很有眼光也很讨巧,和谁像都不及和皇帝像,这得少走多少弯路呀,算他有福。

    皇帝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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