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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晓梦迷蝶之秋霁-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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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云龙怔了一下,向来对身为贵族子弟的秋霁言蔑视不屑的他竟呐呐后退。
  这一天,云岭军艰难的抵挡住了官兵的进攻。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本以浸染鲜血的大地涂抹得更加艳红时,纪长风军队里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官兵缓缓后退,城上却无人欢呼。我扭头望向天边绚丽的红云,它仿佛正预示着明日更惨烈战争的开始。
  “这样下去,输定了。”一回房,我立刻疲惫的倒在床上。临时招募的百姓到底不能和被训练过的人相比,城墙又不坚固,这里根本无险可守。
  秋狐狸的衣服上多处染血,但精神十分好,足以证明那些血不是他的。他坐到桌边说:“既然无法可守,不如现在就走。”
  我半坐起身,盯着他轻嘲:“你观察够了纪长风吗?”
  “鸟儿倦了,总要回家的。”他轻飘飘的笑,那种万事已在预料中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讨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他昨夜落寞的样子,不过那时的他欺负起来没成就感,矛盾呀!
  “家在哪里?”我冷笑,华丽冰冷的楚国王宫吗?
  “当然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他天经地义的回答,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二日的战争几乎已不用打,所有人都看出云岭军是强弩之末。当第一个官兵爬上城头,他身后无数的官兵还在往上挤时,大部分临时加入云岭军的百姓都露出恐惧的表情。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有人哭喊道,但还没等他旁边的同伴做出反应,一把大刀已经砍掉了他的脑袋。官兵们杀红了眼,城下堆积的尸体里也许就有他的朋友同僚,如今攻上城的他们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仇人。
  我身边人影一闪,刚看清狐狸染血的白衣在风中轻扬,他手中的剑已贯穿杀人官兵的胸膛。然后——拨剑,血花却还未飘起。
  趁所有人都看呆时,我咬牙冲上去一剑砍在另一个想爬上城头的官兵手上,那人惨叫着跌了下去。
  狐狸轻瞥了我一眼,赞赏、欣慰、愉悦一切都包含在这一眼里,接着他不屑的声音响遍整个城楼:“难道你们连我妹妹都不如?”
  云岭军猛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他们挥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与官兵撕杀在一处。
  有时候战争靠的就是坚持与士气,如果士气瓦解,什么都是空谈。我松了口气,眼角瞅见柳静感激的神情,看来这次收获不错。我边后退边想,忽然身体被人猛撞向城边,同时有个隐约耳熟的声音大喊:“小心!”
  失去平衡的我向城楼外倒去,有只手想拉住飞出去的我,却只来得及抓下我一片衣角。
  从城楼上摔下的刹那,我似乎看到很多东西——我看到刚才大喊小心的是除夕夜请我吃饭那家的男主人,他此时身上插着把刀、鲜血泊泊涌出,他手中的刀砍在一个官兵身上,还没来得及拔出。我看到云岭军众将惊恐的表情,想必是为了替我挡刀的男人。我看到秋霁言手中紧攥着的一片布,那样用力,攥得指骨分明。
  我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寒风遮蔽的视野中唯一清晰的是秋狐狸仿佛被人触碰了溃烂的伤口,却依旧强自忍耐的神情。这一刻,我突然清楚的知道他的伤一直都在那里,从来不会消失。
  我就这样一直坠,坠入黑暗
  忽然,眼前明亮起来,视线又变得清晰。四周金碧辉煌,彩凤朱门,玉瓶中插着珊瑚树,朱梁上挑着琉璃灯。身边的人们各个珠簪玉履、锦衣华服,高声谈笑,好不热闹。饭菜的香气在宽敞的大殿上飘荡,整个场景都让我觉得莫名眼熟。
  一道凌厉的视线射来,像要把我千刀万剐。我毫不犹豫的迎上去,看见的是个虽瘦骨嶙峋却气势逼人的老者。他是谁?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边想边挑衅的回望。
  在他凶狠严厉的目光下,我陡然想到一个人——大清的康熙帝,当年就是他害我坠树。我不过好奇的爬到树上偷听他们谈话,结果发现我的他居然那么凶狠的瞪我,还说要杀我。虽然他当时在和小姨吵架,但也不应该把气撒在我身上。
  真的是他吗?他为什么这么老?如果是他的话,那我立刻扭头张望,小姨在哪里?表哥在哪里?姑姑在哪里?
  一眼望去,茫茫人海,我热切的目光渐渐黯淡,找不到,已经找不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啪啦!”似乎有什么东西击打在我身上,既响且痛,深入骨髓。我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与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目光相对,他是谁,我好像知道,话到嘴边却叫不出来。这人凭什么给我脸色看,我想大骂,可被他一瞪,四周的光明温暖慢慢消失。
  也许这次是唯一回去的机会,我忽然有了此种感觉,却毫不抵抗的任由意识坠入黑暗。那个身体,那个家都已经不是我的了。恍惚中,想起和狐狸的对答
  “家在哪里?”
  “当然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

  第十章 此身在处才是家(下)

  瞬间的黑暗后,视野里出现一盏油灯,昏黄黯淡,似已到油尽灯枯时。一只柔弱莹白的小手突然伸到灯旁,用小银剪子在灯芯里轻拨,火苗又炽烈起来,大放的光明几乎让我睁不开眼。
  等适应了光的强度,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书房内,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案前拿着本书观看,他身边长发披肩的秀丽少女边拨弄着油灯边不时望向他。
  男子忽然长叹,放下手里的书,朗声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以为是在说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戒备的看着他。男子此时也抬起头,却不是望向我站的位置,而是紧盯着房门。这回我看清了他的长相,竟是秦国长皇子秦烈,惊讶如潮水般涌来。
  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房门无风自开,压迫感从缓缓打开的门缝中涌入,瞬间把整个屋子填满,让人窒息。
  门外凄清的月光下,阿星冷漠的神情半隐在阴影中,更显晦涩难懂。
  秦烈仿佛完全没察觉阿星身上的压迫感,起身悠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我没时间和你说。你必须马上与我进宫,父王快不行了。”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阿星轻嘲,手中的剑缓缓拨出。
  秦烈眼神复杂的看着阿星举剑,又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再说。他身边秀丽的少女忽然紧张的拦在秦烈身前,大声道:“五皇子殿下,您不能这么做,长皇子殿下都是为您好。陛下真的快不行了,他能撑到现在,全为再见您一面。之所以发通缉您的文书,是因为殿下知道您如果不受些刺激,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少女越说越悲伤,似乎触动了心事,泣不成声。望着那泪眼涟涟的样子,我猛然发现她竟是秦楚和谈时,跟在秦烈身边语多放肆的侍从。
  秦烈安慰的拍拍少女,转头对阿星道:“五弟,你我的恩怨能否暂缓了结,算哥哥求你,和我进宫见父王一面吧。”
  阿星一言不发的看着秦烈的眼睛,我也在看,那是双怎样的眼,真诚、哀伤、关怀我发现如果这双眼睛的主人在骗人的话,没人能防备,连我也不能。
  结果阿星和秦烈同乘马车入宫,而我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大方的跟上。不过,想让他们反对太难,因为我似乎变成了鬼魂,不但身体透明,还能在半空飘。莫非我又死了,需要换新身体?我四处张望,可连个尸体也没看见,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也许是以秋霁云的身份生活太久,不想再换,这样告诉自己时,我清晰的想起坠城时秋霁言的表情
  我觉得终我一生,那一瞬间也无法忘记了。
  夜晚的秦宫高大到让人感觉压抑,虽然视野所及都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没有楚国的精雕细琢,却也减去不少繁复,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在重重殿阁深处,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躺在紫檀木软床上,他那双眼窝下陷的眼睛在看到我们进来时,先是呆滞茫然,但当捕捉到阿星的身影后,猛然爆发出的光彩连年轻人也自叹不如。
  他艰难的伸手,阿星却只在殿门口漠然的望着他。
  “夙儿,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最后给我个补偿的机会。”没有称孤道寡,在阿星面前,他只是个平凡的老父,他的手在颤抖,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熄灭。我皱眉,这就是曾被人夸赞为秦国中兴之主的秦慕王吗?我忽然想起回清朝看见的苍老削瘦的康熙帝,在时光无情的流逝下,一切都渺如微尘。
  “你能补偿我什么?你能把母亲还给我吗?”阿星冰冷的问,他的手紧攥成拳,苍白吓人,但他的脸色却毫无变化,望向秦慕王的眼神如陌生人。
  秦慕王呼吸一窒,高举的手无力的落下,险些厥了过去。
  秦烈急忙走到他身边,慢慢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并轻声规劝:“五弟,父王以前有他的苦衷,如今真心想弥补你,你何必”
  秦慕王摇了摇头,制止秦烈继续说下去,改而盯着阿星道:“母亲我无法还你,但是我可以可以给你王位。”
  阿星一怔,忽然放声大笑,又突然收住笑声,若寒星的眸子精光闪闪,一字一顿的道:“好,我要了。”
  秦慕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手绢捂住的嘴边隐约露出一抹细细的红色。
  秦烈看见这一幕,焦急的大喊:“父王,您怎么样?快传太医!”
  阿星却熟视无睹的转身向殿外走去,临出殿时,轻飘飘的说:“大哥,我若为王,第一个就杀了你和你母亲,为母报仇。”
  秦烈的动作一僵,表情痛苦,秦慕王的呼吸更加急促,张嘴想说什么,却喷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晕了过去。
  秦慕王的寝宫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但这些似乎全与阿星无关。他静静走到外面无人的角落,就那样孤单的站着,不言不语,仿佛天下人已死绝,再也没人能打扰他。
  “云儿”他突然的叫声让我一惊,我以为他看见了我,结果他只是垂头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像猛兽临死前绝望的哀鸣,波澜不惊的表象后是要把人一口吞噬的痛苦。
  青烟般的月光倾泻而下,殿外林木、建筑的阴影被月光衬得格外黑、格外浓、格外阴森,只有阿星紧攥的手白得近乎透明。
  我心中一软,走上前伸手覆在他手上道:“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你。”
  不知是感觉到我的存在,还是已经叫累,他停了下来,缓缓摊开紧攥的手,一缕青丝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我猛地感到身体一轻,把持不住的向上飘去,不一会儿连秦宫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我在黑暗中飘荡,回忆刚才看见的那缕青丝,越想越觉得可疑。去云岭军驻地时,我有些头发短了一截,当时也没在意,现在看来八成被阿星不问自取。也许我会飘到这里,就是因为感受到那截头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的身体也在那里。
  黑暗仍在继续,这回可不要再飘错地方了,要是又让我看见有人从我身上取东西,结果把我的魂招了去,我做鬼也不放过他。我还在胡思乱想,忽然眼前光明大放,熊熊燃烧的火把仿佛把黑夜点燃了,火把下人影幢幢,围着什么东西站了一圈。
  “纪兄弟,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熟悉的粗犷声音响起,这次却带着迟疑,少了平素的豪迈。
  “对,请大当家成全。”依旧温润如水的声音,但听在我耳中,却似乎少了些什么,让人莫名的胆战心惊。
  寻声望去,我立刻在人群中央看见了满脸犹疑的叶平和神色如常的秋霁言。
  叶平身边的柳静劝道:“纪兄弟,我想还是让云姑娘入土为安的好。”
  秋狐狸有礼的答:“多谢二当家关心舍妹,不过地下污秽,我妹妹一定住不惯,还请众位成全我的心愿——烧了她,连灰也不要剩。”
  听他们对答,我眼前一黑,差点从半空跌下。入土为安、焚尸扬灰,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样想着,果然见在人群的中心用木头搭建了个台子,躺在上面神色安详的美丽女子可不就是自己。
  我马上飘近仔细观察,发现那身体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完全不像死人,这是哪个庸医误诊?我要杀了他!!!而且就算死了,我也坚决要求土葬,起码到地狱还能继续和阎王抢权。我想到刚才狐狸要焚尸的言论,转头怒瞪,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把他咬死。
  秋霁言的嘴边噙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清澈干净的仿佛我死了、他要焚毁尸体、有人建议土葬这些纷扰全与他无关。我忽然觉得现下站在这里的他已再无破绽可寻,坠城时那向我展示的最后一条缝隙也被细密缝合,长出坚固的硬壳。
  除了微笑,他不需要再做任何事。过往云烟,俱已升华散净,下雨也好,刮风也好,都与他再无关系。
  我握紧拳头,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他,阴谋诡计、杀人不见血、算计、猜疑、伤害一切原来阻隔在我们中间的东西,都比如今的云淡风轻强得多。
  此时四下已无人反对秋霁言的提议,他举着火把慢慢走到台前,我趴在自己身体旁,望着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伸手把火把凑到柴草堆上。
  木台被点燃,燃烧的湿树枝发出如泣如诉的吱吱声,明亮的火光映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跳动。秋霁言淡然微笑的脸于火焰上闪过,仿佛在说:我不会等待逃避的你,永远也不会。我现在就可以彻底忘了你,连灰也不剩。
  我感觉心里一把火也在熊熊燃烧,炽烈的无法忍受,想叫又叫不出,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终于喊了出来:“你”
  明明在我心中如雷的声音,听在耳里却虚弱的像蚊子叫,也许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刚才身上还没有痛感的我,此时全身都痛如裂开,热气扑面而来,烟雾涌入口鼻,我想逃,但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四周响起大小不一的惊呼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我身前,把我护在怀里,从熊熊烈火中带出。
  没心思理那些惊恐的望着我的人,我使尽全身力气揪住抱着我的狐狸的衣襟,恶狠狠的说:“你以后最好别死在我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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