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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娑罗-第74部分

小说: 娑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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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饶是悖行累累,这个性情温懦的男子仍是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打入苦牢,充军,或是流放极边之地皆可,只求梅儿莫要立时取了荀攸的性命。”
  茈尧烺适才所提,乃是对十恶之罪以外的重犯的处刑,时常有去无回。迎向我意味深长的凝视,他寞寥怅笑,淡道了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我半知半解,却不深究,来日方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颌了下首,我淡道:“已让旻夕和即大人久等,梅儿该走了。”
  他看了看天色,淡笑点头,亲送我出了竹林,见朱雀守牵着旻夕远远候在前方的灵佛殿外,阖了阖眼,意味深长:“多看看眼前人,莫要和尧烺哥一样,空留悔憾。”
  折回陋室前,他抬首望了眼一蓝如洗的苍穹,惘于迷途的眼眸渐然清澈。心平气和,请我得空,前去探视蛰居沁春苑的前帝储妃,以及另个他心有牵念的亲人。虽未明说,可想是要我代他向守了半生活寡的妻子道声抱歉,苦笑了笑,我爽快应承,望着他徐步离去,直待褐色僧衣隐没竹林,方才转身走向久候的一对异姓父女。
  “妈妈,不哭哭……”
  许是知晓当年的前因后果,积了数年的委屈怨愤自茈承乾的身体宣泄而出,心湖分明平静,可抬手摸去,脸颊竟是一片濡湿。垂首望着小女儿染了伤情,嘟起小嘴,似要陪哭,我胡乱用手抹去满脸的泪痕:“风迷了眼,旻夕给妈妈吹吹可好?”
  蹲身在她跟前,小娃儿不疑有它,鼓起腮帮子,较真地冲我眼睛吹气。在旁的朱雀守亦不问原由,凝住我微红的眼眸,墨瞳渐深,直待下山,他一手稳抱伏在肩上打起小盹的旻夕,另一手紧握柔荑,抽之不得。
  “不见了手套,借你一用。”
  若想效仿登徒子,当寻高明一些的借口。瞥了眼从睡得不亦乐乎的小娃儿怀里露出的一隅毛边,深叹了口气,只得由着他牵着走下蜿蜒的石阶。
  “呐,清曜。”
  下至山脚,我压低了头,飞快扫了眼周遭游人香客或羡或愕的目光,终是忍不住问:“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即莫寻吗?”
  肆章 · 壬生 '三'
  出宫的这几日里,身畔的男子仿若脱胎换骨,一反往昔的循规蹈矩。乃至我异想天开,这个偶有放肆的男人亦然身中异术,让苍秋附了魂。可若真是我那素喜毛手毛脚的丈夫,不会这般发乎情,止乎礼。听我匪夷所思的问话,他只淡笑:“「朱雀守即莫寻」在东渡云桑的那日,就已经不在了。”
  诚然,他现在只是云桑国的前皇太子清曜,现了真性情的狡黠木头罢了。
  我无奈笑笑,见山脚有人在卖糖葫芦,对朱雀守说:“听人家说心情低落的时候,吃甜食最管用。”
  前回不得已而为之,现下却是一反常态,想要甜甜嘴,消弭离愁。朱雀守深望我一眼,终是松手,走去买糖葫芦。我坐在一方山石歇脚,淡看往来香客。许是前些日子降低关税,待过明年新春,德蓉公主茈莞菁又要远嫁伽罗国和亲的缘故。来时便曾看见一个规模庞大的伽罗商团,现下又见三个蓝眸高鼻的英伟男子悠步而来。许是有身份的公子哥儿,尾随在后的两个侍从神情漠然,略带警色。走在前方的年轻男子相对温和,面容清俊,气宇轩昂,许是察觉有人不甚礼貌,对他抱以审视,淡然回眸,却见一个风帽掩面的女子,目光遽尔深邃,抬手挥退正要上前的侍从,轻漾一抹温雅淡笑,朝我微一颌首,即便转眸,步上石阶,往盛名远播的壬生寺而去。
  “伽罗国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人?”
  待朱雀守折回,我佯做轻描淡写。他闻言微怔,将糖葫芦递到我手里,不无惋惜:“已近迟暮之年,确是可惜了德蓉殿下。”
  毋须细明,他亦知我心中所想。虽说德蓉公主和亲,与我季悠然并无关联,可除了淡出红尘的东宫,德蓉公主是茈承乾在现世唯一的血缘至亲,不免心存侥幸,希冀柳暗花明,她远嫁异国,亦能寻到一位良人,不至抱撼而终。只是童话不过现实残酷方才应运而生。遥望渐远的背影,我怅然摇首:“公主的良人,不全是王子。”
  帝王家的女儿亦是可怜人,一生从富丽堂皇的宫阁,迁到另一处华丽笼舍,身不由己。若非遭遇变故,由我取而代之,茈承乾亦然难逃指婚下嫁的命运。黯然移眼,我咬了口山楂果子,甜腻中的酸楚渐然蔓至心扉,直待次日起程回宫,仍未散去。看着旻夕扯着吴嬷嬷的衣袖,抽起了鼻子,我和即家兄妹皆是神色惨淡,可恋恋不舍亦是无济于事,老天施舍的旖梦既醒,噩梦一般的权斗接踵而至。尔虞我诈,这才是我该直面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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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一笑,抱起旻夕,走出这座令人温馨安适的宅子。因是德藼亲王「抱病罢朝」,理当在永徽宫静养,自不能大张旗鼓地回宫。坐进茈尧焱遣来的一顶宫轿,悄然进到皇城,刚将旻夕送回梅蕊小筑,托给她的那群宫人玩伴,路公公便来永徽宫传口谕,宣我去承明殿议事。
  “呵,皇兄转性了?可喜可贺。”
  每日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无动于衷的皇帝,终于记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实乃羲和百姓之福。
  我冷笑着跨进阔邃的殿阁,刚在殿中站定,便听身后传来震天的阖门声,回首,便见怒气冲冲的帝王疾步近前,不无意外,蓦得扣紧腰身,极是粗暴地攥住我脑后的头发,迫我仰首迎向他冰火两重天的眸子。
  “皇上该是这般待见自己的朝臣?”
  许是被我唇角似有若无的讽笑激怒,只感发根几要被他扯断,激痛不已。可在他面前,我断不示弱,眉头亦不皱一下,淡凝狂愤的双眸,即使他重压上我的唇,反复蹂躏,亦是拂不去映在他眸里的漠冷眼神。
  “你休想从朕的身边逃走!”
  屈指算来,我离宫不过十数日,便将他逼至这般境地,看来往昔我确是低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我冷笑渐深,对峙良久,他蓦得松手,移至膝下,将我凌空抱起,疾步走进供他午憩的东阁,重重摔在床上。亦不挣扎,我木然望着他重压了上来,粗暴地扯开身前的衣襟,阖了阖眼,淡漾恬笑。
  “你笑什么?!”
  眉峰轻扬,我抬手,极是轻柔地抚过俊美面庞:“和秋一样,你长得真是好看。”
  不无意外,触得一手渐起的寒栗。他神色渐冷,眉头越犟越深,却是换来我酣畅笑意,“我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贞节烈妇,想要这身子,尽管拿去。不过我若怀了你的孽种,记得将我看紧些,否则一不留神落了胎,指不定便是一尸两命。”
  兴许他当真要我为他诞育子嗣。眉间渐蓄一抹寒厉,凝住我隐衅的眸,咬牙切齿:“朕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四两拨千斤,几不费力,便然得到旁人梦寐以求的皇位的男人,确有说此大话的资本。可皇位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子长在我身上,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至多玉石俱焚,和这个注定遭人唾弃的孩儿共赴黄泉,以令这个处心积虑多年的男人前功尽弃。冷笑了笑,我漠声道:“落胎的办法多得是。就算退一步,让你防得滴水不漏,我至多当是掉了块肉,随你交给哪个娘娘抚养,和我无关。”
  后宫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毋须我自己动手,他的妃子们不会置若罔闻,归仲元也不会坐视这个背伦逆德的孽种毁我声名,阻我登位。故而茈尧焱虽是愤怼瞠视,却奈我无何,移手紧攥住我的下颌,恨声道:“有朝一日,朕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给朕生养皇嗣!”
  “呵,那敢情好。”
  我笑睇不甘挫败的九五之尊:“臣妹拭目以待。”
  待他抑下暴怒,拂袖而去,我坐起身,捡起地上的紫貂大氅裹身掩去扯裂的衣裳,若无其事,走出东阁。
  “把这些折子带去永徽宫。”
  适才暗潮汹涌,可回头那位余怒未消的天子便令我将积压的奏折带回永徽宫批阅,确是应验君心难测,实在教人啼笑皆非。不过他既然将军政大权拱手相让,自是没有推委的道理,我恭声称是,背身正要唤宫人进里搬奏折,便听他冷然说道:“开春后,各地待选秀女就要进京,到时你也列席,替朕甄选新妃。”
  素来只有皇后或是宠妃伴驾陪选,未曾听说有公主替皇帝哥哥选小老婆的先例。大致猜到他拉我下水的用意,轻嗤了嗤,我未置可否,转身扬长而去。
  “本宫赶着回去处理公务,让他们走快些。”
  虽是颐气指使,可厌恶的气息无处不在,令人一刻不愿多留。对伴来紫宸宫的薛公公冷淡嘱了声,我兀自掀了帘子,火急火燎地坐进轿去。倚向软垫,闭目养神,忖着回宫后先泡个热水澡,再行处理那堆即要批到手软的奏折。可冷不防轿身一震,忙是抓住近旁的扶手,稳住身子,即又听到轿外传来尖利的呵斥声,下意识皱眉,倾身掀帘一探究竟。
  “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竟敢冲撞德藼殿下的凤驾!”
  想来宫里的升平署近来定有请过戏班子进宫给各位娘娘唱戏解闷。望着自己宫里的首领内监拈着兰花指,尖声细气地训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宫女,我翻了翻眼,冷然清嗓,以令这个过去在客太后身边狐假虎威惯了的小人莫要越俎代庖,免得我一个不高兴,再让他受回皮开肉绽的丈刑。
  “都起来吧。”
  睨了眼噤声退到一边的薛公公,我走出轿去,淡唤匍匐在地的两个宫女起身。许是以为得罪德藼亲王,形同触怒龙颜,回头我一状告到茈尧焱那里,她们的主子便会吃不了兜着走。冲我重重磕了个响头,方才低垂着脸,起身回话:“奴……奴婢是落英斋里的使唤宫女。”
  前日触景生情,念及进宫后未曾谋面的德蓉公主,未想今儿个便撞见她底下的宫女,正是慨叹机缘巧合,便闻茈莞菁染了风寒,抱恙在身,不由关切:“御医可有过去请脉?”
  只是细问之下,适才知晓两个宫女这般行色匆匆,皆因在御医院碰了钉子,往长乐宫求客太后下旨未果,病急乱投医,正打算去请圣旨。即便暗知深宫之中,趋炎附势亦是在所难免,可听得御医院今日当值的使唤太监这般目中无人,我蓦搓了火,怒斥出声:“再怎么着,二皇姐也是当今圣上的手足,若有三长两短,他以为自己的脑袋就可以担待得起吗?!”
  近前两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见我动气,忙是深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周遭宫人亦是深躬下身,诚惶诚恐。惟有奉命送我回宫的路公公泰然自若,低首恭声:“殿下大病初愈,务请保重凤体。至于此事,不妨由老奴去请顾御医,到落英斋给德蓉殿下请脉。”
  尤记得先前曾有御医专程赶到朱雀守的宅子给我请脉,却被我扫地出门。此刻同为金枝玉叶的茈莞菁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四处碰壁。我微是一窒,心下惭愧,馁气点头:“有劳路公公。”


  老公公和笑,不急不徐地躬身施礼,即便领着两个小宫女去往御医院。原想亲去探视,怎奈茈尧焱抛给我一堆烫手山芋,只得两相权衡取其重,赶回永徽宫,匆匆和焦灼等候的即家兄妹打了照面。
  “过会劳你帮忙。先去书房等我。”
  对朱雀守轻嘱了句,拢紧氅襟,支开欲要跟去寝殿的萤姬和婉朱,免得瞧见茈尧焱又次对我用强,徒添忧愤。待将扯坏的衣裳压了箱底,换上一身轻便的烟紫色衣裙,走进寝殿东边辟做书房的暖阁,便见朱雀守看着满桌奏折,若有所思。我干笑扬手:“从今儿个起,我可就是预备役皇帝了。”
  也不知茈尧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般轻而易举地移交御批的朱笔,反教人心神不定。耸耸肩,我坐到书桌前,翻看最上面的几本奏折。
  官场中人的劣根,乃是素喜对皇帝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且亦极重形式,通篇咬文嚼字,大意不过寥寥数行,看得我蓦涨了脑袋,恨不能甩手丢给近旁的朱雀守,让他藏头去尾,将核心内容翻译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再行批阅。然,当初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自讨苦吃的帝王路,而今怨天尤人,亦是无济于事。耐着性子,在几道加急的奏折底下批注自己的意见后,递给前些日子刚认的师傅,请他考量有无纰漏。可待他看完手里的折子,未有置评我的批注,反是阖了阖眸,淡声说道:“当年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和他相熟的文人皆道他写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言下之意,便是冒牌皇帝的书法惨不忍睹,旁人瞧了去,露了马脚不说,徒惹人笑话。
  我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现代白领用惯电脑,已有多年没有拿笔写字,故而当初刚到兰沧侯府的时候,苍秋亦若这位拐弯抹角的即大将军,甚是客气地送了本稚儿习字的临帖,请亲王殿下得闲的时候,好生练字。后拜了天地,正式进了苍家的门,常被母亲唤去荪蕙居一同养花弄草,顺带习字修性,书法多少有所精进。瞥了眼尚可入目的小楷,暗嗔朱雀守高标准严要求,偏首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却被他窥了去,莞尔摇首。这般一来一回,过了半个时辰,见我时而走神,时而慵睨工部侍郎那份俨然流水帐的冗长折子,愈发不耐,朱雀守淡说:“军政大事容不得分心。”
  我闻言微怔,确是心有牵念,惭愧笑笑:“听说德蓉公主病了,进宫后也没顾得上去看她,你陪我去落英斋走一趟可好?”
  无论何事,脚踏两只船,只有事倍功半。搁下朱笔,和朱雀守徒步去往皇宫偏隅的落英斋。只是走过大半个皇城,驻步茈莞菁的寝居,我怔忡良久,实难置信琼楼玉宇的皇城竟有这般破败的建筑,更有甚者,这个比邻冷宫的小院住的并非被皇帝厌弃的妃子,而是同为先帝所出的金枝玉叶,确是始料未及。咬了下唇,我冷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这皇帝当得也忒悠适了些。”
  话虽如此,待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尚且不顾念手足之情,更毋庸实为陌路人的德蓉公主。看向朱雀守,墨瞳微黯,许是先帝在世之时,茈莞菁便遭此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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