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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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们赶紧穿上衣裳跑出门去,铁木儿仰着脸,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宁静在某一部电影里做过的那种典型造型,让棉絮一般的雪花落在脸上,再悄然融化。我用胸腔吸进那薄荷一样清爽的空气,只觉透心凉,我赶紧把哆哆嗦嗦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哈热气。
“我们来一个雪中漫步吧。”铁木儿牵起我的手,向村里走去。
我们的身后留下两脚脚印,迤迤逦逦。
“那里有一个人,你看——”铁木儿突然说,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一棵古槐的下面,站着一个人,几乎被雪覆盖了,只有黑棉袄的下摆还在风中飘荡。
我们朝那个人走去,走近了,才认出那是房三爷。我不由得问了一句:“三爷,这么大的雪不猫在屋里,出来干什么,小心冻着。”
房三爷说:“老不下雪了,瞧着稀罕。”
“来,闺女,还有你。”房三爷把我们让进她的屋里,一只青筋隆起的手,在灶坑里添了几块劈柴,“上炕,炕上暖和,我烧得是火炕。”
果然,炕是热的,热得有点烫屁股。
房三爷的家,如果非要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的话,那么没有比质朴两个字更恰当的了。有限的几件家具也都够年头了,摆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过往岁月的故事。而且,我惊奇地发现:这间屋里,除了房三爷,没有第二个人,那么说,房三爷一直是孤独地生活着了?看来是的。
房三爷从灶炕里拿出烧热的土豆让我们吃。
铁木儿说:“想不到土豆蘸着糖吃,会这么可口。”
看到我们吃得如此香甜,房三爷笑了,他一笑,背就驼了,显得老态龙钟。
“房三爷,您是为了什么才当兵的?”我问道。
“为了一个女人。”他说。
显然这是个有趣的故事,在铁木儿听来,所以,她下颚微微颤抖着说:“说给我们听听好吗?”
房三爷眯缝着眼睛:“嗨,都是老年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说不说两可了。”
铁木儿抱住了老人家的胳膊,摇了摇,央求道:“三爷,好三爷,说来听听吧。”
“好,说就说。”房三爷从腰里抽出烟袋,装了一锅子烟,抽着说:“那年间日本鬼子,大扫荡,每个村口都盖起了炮楼子。小伙子,你现在住的那地方,早先就有个炮楼。”
“是吗?”我神经质似的拍了一下大腿,“那个炮楼多咱拆掉的?”
“合作社的时候,砌砖窑,就把炮楼上的砖拿来用了。”房三爷咳嗽了一声。老人家平时抽烟抽太多,你看他的烟荷包总是满满的。
房三爷大概注意到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烟荷包,就说:“这是我那个没过门的媳妇给我缝的,我使了五十多年了。我们是自小的娃娃亲!可惜,她死了。”他的目光凝聚到噼啪响着的火灶上,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痕迹,我知道,伤感到了极致的时候,就没有伤感了,只有漠然。“那年月,大闺女、小媳妇平日都不敢出门,整天躲在夹缝墙,还得用锅灰把脸涂黑,涂得像个鬼模样,为啥,就因为遇见日本鬼子。你们不知道,东洋人比西洋人还牲口,见了女人不要命。”
房三爷颤巍巍地把夹袄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个,又说:“冤家路窄,那天我媳妇出来到井边挑水,让日本鬼子发现了,就把她糟蹋了。我发誓,一定要把那个鬼子杀了,从此天天晚上都到炮楼下面猫着,寻机复仇,巧了,一天半夜,那个鬼子出来撒尿,我上去就照他的脖子捅了几刀,还把他的###剁了下来,扔垄沟里了。跑回去,跟家人一说,家人吓坏了,连夜将我送出了村,这么着,我就投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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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儿沉重地喘了一口气,问道:“房三爷,您有您媳妇的照片吗,我特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傻闺女,”房三爷一下子笑了,“那年头,一个庄户人家哪去照相啊,听都没听说过。”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秀大妈的招呼声,声音渐渐近了。我们赶紧迎了出去。秀大妈看见了,仿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屋的门敞着,不见人,我怕大雪天把你丢了,四下里找,后来,看见了地下的脚印,就跟着过来了。”
“想不到秀大妈还有跟踪追击的本领,像大侦探波罗。”我拉着她冻得如同红萝卜一样的手,替她搓了搓。
“你们问问三爷,我们这雪天有狼,头几年还伤过好多人呢。”秀大妈惊魂未定地说。
“三爷,改天来做客好吗?”我冲三爷说。房三爷没答话,只是非常温厚善良地笑着。
临走,铁木儿还说:“三爷,您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往后再说。”房三爷翘脚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灰,送我们出来。
十分钟之后,我们就回到了家,家里温暖极了,烧开的茶炊吱吱叫着一个劲冒蒸汽,铁木儿拍着巴掌说要喝一杯乌龙茶,秀大妈没理她,径直把我拽进她房间,用三堂会审的口气问道:“昨天,这个闺女是不是在你房间里睡的?”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是。秀大妈立刻向我投来试探性的怀疑的目光,着急地说,“你要是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可咋办?”我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我要她就是了。秀大妈愤怒地责问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我噗嗤一声笑了。秀大妈担心地说,“要是搁在从前,早把你们俩五花大绑押县公安局去了。”我反问道,凭什么呀?秀大妈说,“你们道德败坏。”我说我们俩是未婚夫妻。秀大妈听我这么一说,眼前一亮,逼问道,“真的吗?”我说是真的。秀大妈立马高兴起来,“要是你的媳妇,我可得好好的待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咬着我的耳朵说,“不管怎么样,还是领了结婚证稳当,俩人想咋睡就咋睡。”
以后,秀大妈的这段语录,就成了我跟铁木儿Zuo爱的暗号了,每次,我们都会说:“来吧,想咋睡就咋睡。”
“也许有一天,我嫁给了你,真的会觉得很幸福。”铁木儿高兴的时候,常常会说这样的话。
“你的感觉绝对准确,我会让你过天堂一般美好的生活,你可以尽管地去想象,天堂是什么样子,我们的生活就是什么样子。”我在自己倾慕的女人面前,我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谦逊。有时候,谦逊就是窝囊废的代名词。
“吹牛吧你,我只相信你的话的百分之五十。”
“太少了,过于吝啬了,起码得给个及格吧。”我极度夸张地苦着一张脸,摆开架势,试图跟她讨价还价。“在男人当中,我还算不上最差的吧?”
这天,我们俩突发奇想,要设计一套情侣装,就是在僧袍式样的白色睡衣上描画出对称的图案,设计理念是不能忒俗了。模仿着拜伦的笔记,用天蓝色基调的国画彩书写,我刚好相反,采用怀素体的狂草书写,色彩则是红的。说来简单,真要操作起来,工程还是蛮大的,等大功告成以后,我俩的手上和脸上就跟带上了傩戏面具一样,花了。
铁木儿和我只好又跑到洗澡间去讲卫生,她嗤嗤笑着说:“原来玩一把布尔乔亚也那么不容易。”我说,你才知道,哪如无产阶级来得轻松啊!我们两个就这么赤裸着站在水龙头下面,像原始人一样,连遮羞的树叶都没有。我提议以后我们就实施裸睡,她慌忙说,“不行,那不行,只有乡巴佬才那样呢。”我告诉她,几十年前或是几百年前,我们也是乡巴佬,别忘了你生长在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度。
逗一阵,相互拥抱对我们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我们抱得是那么紧,紧得连弥漫着香浓气味的空气什么的都无法介入。我能觉出她在发抖,她每次情感从蛰伏中苏醒过来时都要发抖。
出了洗澡间,我一把将她拖上床,用唇抚慰着她的脖子以及锁骨附近的区域,她用她雪白的胳膊和腿缠绕住我,同时把她的舌头深深地深入到我的嘴里,我可以尽情地吸吮着她唇间比柑橘更甜的气味。我问她感觉好不好,她说,“你觉得好,就好。”她的目光特迷茫,摄人魂魄的那种。我想说,你不觉得好,我怎么会觉得好?但是第六感官告诉我还是不说为好,那会影响竞技状态。只是笑着轻轻咬了她的|乳头一下,她|乳头的颜色是淡淡的,像尚未熟透的葡萄,令人垂涎,她不禁尖叫起来,叫声跟NBA赛场上的啦啦队的那些傻妞差不多。一个回合下来,我就像在海滨沙滩日光浴似的摊开手脚,躺着,喘息着。
铁木儿却赶紧把衣装穿戴整齐,仿佛忙着要去某位贵夫人主持的大型慈善晚会或是沙龙什么的。我知道,她是大白天Zuo爱不大习惯。其实,我也不习惯。她弯下腰,将丰满而又绵软的胸部紧贴着我,蜻蜓点水似的一吻,说道:“可爱淘写了一本书叫《那小子真帅》,你要是穿上衣裳一定比那小子还帅。”我说,君子要坦荡荡嘛,磨蹭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把遮羞布披挂上,然后抱起她,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她的脸上还荡漾着芍药般的红晕。
“无论我在哪里,无论高贵还是卑贱。”铁木儿喃喃地背诵着我们刚刚写在睡衣上的那首诗。
我接着背诵下面那句:“无论你在哪里,我真诚地把你爱恋。”
不幸的是,我们的浪漫让一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是原田的突然出现,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趿拉着面拖鞋,跑去迎接他,并把安顿在客厅里。原田似乎很急,茶也不肯喝,就说让我给他找一本书,他要引用一点东西。
我问他:“什么书?”
原田说:“席勒的剧本《强盗》,只要李长之译的,别人的不要。”从他惺忪的眼睛上看,他好像没睡醒似的。
“又开始熬夜了吧?”我对这个疲惫的家伙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接了一个急活,是帮忙性质的……”他说。在编剧这个行当里,他是以快枪手而著称的。
我到阁楼去找书的时候,铁木儿也溜了进来,蹑手蹑脚的样子,跟个女间谍似的。我悄悄告诉她,原田马上就走,叫她再埋伏一阵子。
“是1956年的人文版吧?我只有这本李长之与一个叫杨文震的合译本。”我找到书,交给原田。
“就是这个,不错。”原田接过书来,翻了翻,点了一下头,掉头就要走,但是被我拦住了,逼着他坐了下来。
我把茶端起来,送到他嘴边,茶里加了咖啡味道菊苣根汁,他喝了一口,居然没有喝出来,我问他:“最近,你是怎么了,凡事都要往梅梅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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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一下子警觉起来了,仿佛一只豹子发现了猎物似的,“难道说,梅梅跟你说什么了?”
见他反弹得这么厉害,我倒觉得可笑起来,“没有,梅梅没跟我说什么。”
“真的没有,你跟我说实话!”原田的那副表情太异乎寻常了,恐怕神灵见了也会害怕。
“操,你疯了,真的没有!”我得承认,我让他吓住了,仿佛我一抬脚踩到了原田所设置的禁区边缘,随时都可能掉进一个像沼泽地似的深潭。
原田终于松了一口气私的:“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他大脑是不是有短路了?”望着原田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想:这家伙心里一定有鬼,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铁木儿甜蜜而又顽皮地推了我一把:“管他呢,自己管自己还管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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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41
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在旁人的眼里,我们神秘的消失了。其实我们就躲在我的房里,我的房子一时成了我们的伊甸园。
我们像呼吸生命攸关的空气一样,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除了谈情说爱,除了温存,还少不了翩翩起舞,而且身穿着我们设计的情侣装。阳光明媚的时候,我们就跑到覆盖着白雪的山坡上去,看树上的松鼠吊在树梢上,从这颗树荡到那颗树上去。还有灰色的或白色的兔子,常常藏在草丛里,窥探着我们。
智者说:伟大的爱情是一座被围墙包围着的花园。为了营造这么一种氛围,我们关闭电脑,拔掉电话线,几乎与世隔绝。我们透过望远镜看星象,寻找猎户星座的位置。比晚上更晚的时候,我们背着秀大妈做夜宵,相互品尝对方的黄油土司,顺便打个分什么的。这几天,我们贪婪地领略着二人世界的乐趣。
“假如我们结了婚,会不会天天过这样的愉快日子?”铁木儿问。
“不,会比这样更愉快,或者换句话说,要比现在愉快上一百倍。”我说。这时候,我真后悔我以往的孟浪,不然我就可以对她说,你是我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爱的最后一个女人。听着多带劲,非让她晕菜不可。可惜,我失去了说这话的资格。她也失去了。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听。”她说。
于是,我就亢奋地去吻她,犹如一头雄师撕扯着羚羊时厉声嘶鸣一样的吼道:“我要娶你。”她依偎我的怀里,羞赧地点点头。
“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以为她会小鸟依人地说:“我愿意是你的。”遗憾的是,却没有,只是像海滩上的沉沙似的瘫软。当我吻住她的唇时,才发现,她的唇是冰凉冰凉的,宛如一块冰。
“你怎么了?”我惊讶的问道。
“我想,我该走了。”她恨恨地将睡衣脱下,用力太猛,差点把一只袖子撕掉。
我想拦她,被她搡开,然后就是一阵疯狂的脚步声,一声声仿佛踩在我的胸口上,叫我喘不上气来。我一片茫然,戳在那,木头柱子私的。
我愣怔了大概有十分钟,这段时间足以让我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下走出来,既便是在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所有的情节都过于荒诞离奇,仿佛眨眼工夫,我就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我抄起电话,问她:“请你明确地告诉我,我的哪句话又触犯了你的禁忌?”我听见话筒里一片嘈杂,显然她是在车上。
“我讨厌人家说‘你是我的’。”
“是不是新西兰的那个混蛋以前常常这么说?”我真不希望类似状态再度发生,但又无法避免这种状态再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