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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一叶障目-第6部分

小说: 一叶障目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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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各路大臣要觐见,商讨要事,陛下要应付着这些不定时的抽查。况且陛下早上一时兴起,奉安忙着要安排路线,调度出行的马车,交代来回守护宫门的侍卫长、挑选随行的护卫。因为要掩着耳目去行事,费的时间难免就多一些了。
  等到了晚上,宫里一落了锁,皇帝搂着齐湉往车子里一钻就出宫了。
  马车朝着宫外的方向行走,在外面的行人看来,这只是一辆很普通的蓝呢填漆的马车,不知道里面是铺着数层金丝锦垫、物品一应俱全,无不精致的奢华。
  齐湉的情绪很淡,除了那二十日的侍寝之外,皇帝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有明显的变化。殊不知,齐湉对于自己憎恨,却反抗失效的强者,会采取消极的应对态度,淡淡的,不迎合,不反抗。这是弱者无可奈何,又坚持为自己保留最后尊严的方式。
  “齐湉,留在宫里不好吗?”
  齐湉摇头,道:“没有不好,陛下。”
  皇帝知道齐湉想出宫。曾经多次明着暗里和他说过,直到最近的一次床事之后,齐湉再次开口。还沉浸在余韵里的皇帝没等齐湉说完,就一脚把人踹下床,怒道,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再提此事。如若再提,就把他在皇宫里关一辈子。
  皇帝伸手去描他的眉目,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似乎在朝着一个自己都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他也承认,齐湉对于他的意义远大于那些和他在床上共行云雨的男女,因为床底之间他不仅自己要快乐,他还要齐湉也快乐。
  “朕今天不是带你出宫了吗?”
  齐湉嗯了一声,抬头道:“齐湉知道。陛下有心了。”
  车帘掀起,奉安躬着身,道:“爷,到了。”
  瓦肆日常都是在戌时关门的,冰灯节的关系,允许延迟到了亥时关门。
  皇帝到的时候戌时刚过一点,集市上还是很热闹的。时不时有些小孩子拿着冰冻的糖葫芦,一串绳子穿起来的冰灯跑过,抛下一串又一串笑声夹杂着大人的呵斥。
  冰灯节,以前齐湉更多的是偎着母亲度过,或者是呆在屋子里,听着他们夜游回来,在屋外经过,笑着讲述夜市的热闹和繁华。那时小小年纪的齐湉就会躲在被窝里安慰自己,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成亲了,那时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这里,要看冰花就看冰花,要赏冰灯就赏冰灯。可是这一等两等,转眼他都十八了,父亲却一次都没有提过。
  齐湉吸了口气,这满是市井的气息和味道,是自己渴望的。
  皇帝拉着齐湉,满路的新奇和热闹,齐湉忍不住到处张望。齐湉的表现落在皇帝的眼里,皇帝就故意拉着齐湉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害得那些侍卫提心吊胆,心惊不已。
  人多、热闹的地方非五爪团龙莫属。一层一层的人围着团龙在张望。皇帝拉着齐湉挨得紧紧地随着人流向前,护卫处于四周,无形中给他们拉开了人墙,有些看懂眼色的,被他们凌厉的目光吓跑,有些不懂眼色的,看着这边空,一个劲的低着头往这边挤,看得奉安直冒冷汗,一颗心提着,怎么都放不回胸口。
  “娘,皇上是不是就是长这样的啊?”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周围一群人心中一凛,进入备战状态。
  皇帝也一愣,想着自己装扮,一路行事都很低调,怎么就被识破了。
  回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带着瓜皮小帽,穿着蓝色棉质夹袄,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流光溢彩的团龙。
  抱着他的是一个少妇,胖胖的身材,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小心官差把你捉走。”
  小孩子被母亲一吓,瘪着嘴想哭,委屈地辩解:“娘不是说皇上是神龙之子吗,神龙长这样,皇帝是神龙的孩子,还不是这样的?”
  母亲拿胖手去捂儿子的嘴,环顾四周,看到站在旁边的人,一副尊贵打扮正瞅着自己的,于是干笑着道:“这位爷,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回头又瞪小男孩道:“再乱说,让阿爹晚上给你吃竹笋炒肉。”
  小男孩一听说要被打了,瘪着的嘴巴一下子张开,边哭边说:“我是啊爹的孩子,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啊爹,皇帝是神龙的孩子,难道不是长的像神龙?”
  母亲急了,一个耳刮子扇在孩子的脸上,道:“闭嘴!还胡说!”
  周围一群人已经完全石化了。
  扑哧,不知道是谁笑出了第一声。
  接下来的一群人也掌不住笑,有隐忍压抑着的笑声溢出来。
  皇帝本来觉得这小孩的古怪理论有几分可笑,但是被众人这么一闹,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回头眼神一扫,大家一看皇帝的脸色,都噤声了。
  只有齐湉没有注意到,眼神还停在小孩子的身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翘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皇帝看得有些呆了,愣头愣脑地开口问道:“好笑吗?”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嘴角仍翘着,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嘴角一抿,落了笑。
  皇帝觉得这趟宫出得真是值了,心里被熨过一般舒坦,随手一指,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摊,道:“走,陪……我去吃腊八粥。”
  一听到皇帝的建议,身边已经有人悄无声息的过去清场了。
  
  一会,奉安跑过来了,道:“爷,六爷也在……”
  奉安话还没有说完,对面锦衣华服的男子已经起身了,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怀里搂着一个少年过来了,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皇帝绷着个脸,只略略点头。
  六王凌蔚还是笑着,道:“三哥,那边的团龙看到了没有?那可是百姓为感念大德天子而精心雕镂出来的,你可得仔细看看。“
  又是这个团龙,皇帝剐了六王一眼。
  六王浑然不觉,又把怀里的少年往皇帝身边一推,道:“今儿个重见旧主,还不赶紧伺候啊。”
  少年被一推,上前几步,怯怯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不敢用尊称,只得道:“碧柳儿见过爷。”
  六王又突然把手往皇帝的肩膀一搭,道:“三哥,你今晚要与民同乐,小弟要奉陪到底的。”如此亲昵的举动,却又像是少年时两人瞒着母后去做僭越之事的默契,皇帝面上没有流露分毫,心中却还是心波微动,自他登基之后,他戒了,六弟也戒了,为了天家威严,为了天子德容。
  六王拖着他往前走。皇帝伸手去拉齐湉。没有拉住,一转身,刚才站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人呢?”皇帝沉声开口,带着上位者不容忽视的威严。
  站着离皇帝最近的侍卫身体一缩,指了一个方向。
  皇帝眯起眼睛看过去,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在向前走。
  皇帝疾走几步,高声喝道:“齐湉!”
  一听到身后的声音,前面的身影竟然越走越快,开始跑起来了。
  皇帝追上他,狠狠地抓住他的手。
  齐湉吃痛,脸色都有些发白。
  皇帝压了压怒气,道:“你做什么?”
  齐湉胸膛一起一伏的,显然是刚才跑太快了,嘴巴却抿着,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你说不说?”
  想到自己好心带他出宫,自己和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敢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道:“你今天不交待清楚为什么跑,朕就让你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皇帝只觉得这么一个倔强又不懂侍奉的人,自己留在身边不是存心添堵吗。心中忍不住发狠,想着等会回去如何如何地收拾他。
  “好,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回宫。”
  皇帝拉着齐湉往回走,齐湉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皇帝心中烦躁,自幼又习武,手劲自然是大的,齐湉死劲站在原地,猛地双手拉住皇帝的手,抬头,眼中泛着泪光,满脸的哀求之色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倾泻无余,道:“陛下,陛下……让我回去看看母亲……我只看一眼就跟您回去。”
  冰灯节的热闹,只是开在齐湉心中的一朵花,满足了幼年的缺憾,赢得了赞叹,时令一过也就忘记了。只是在看花的同时,齐湉想起自己独对节日,孤身凄凉的母亲,对亲人的思念逼着他作出如此不切实际却是自己现下最想做的事情。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微微一震,想起以前那么多恶意的折磨和捉弄,齐湉都没有哭过,现下却落泪了,想必是真的想念得紧了。
  想想他进宫都已经半年多了,自己一趟都没有让他回家过,每次一提出宫,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拖回床上狠狠惩罚,弄到最后,他都不敢说了。
  皇帝曾经很认真的分析过自己对待妃嫔、男宠的态度,他记得自己以前有一个静嫔,床底之间,不论如何粗暴,总是含着笑,温顺迎合,只是因为一次的忤逆就被他赐了白绫,甚至她死前仍是笑着说,陛下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哪里懂得爱人的滋味。还有那个尚美人,媚眼如丝,艳丽无双,自己宠了一段时间,最后也是莫名其妙一杯鸩酒就赐死了,死前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自己又何尝心软过。
  偏偏这个齐湉,每次忤逆的时候,皇帝总是要耍尽手段一定要他臣服才罢手,一旦他哀求,又忍不住哄他,顺着他的意。
  齐湉是一个会让人作出许多奇怪事情的人,皇帝在心里作出如是判断,并庆幸齐湉不是自己的朝臣,床底之间,偶尔闹闹哄哄的,也算是一种情趣,皇帝安慰自己。
  如同此刻,一见齐湉的眼泪,皇帝知道自己又心软了,方才一味膨胀的怒气,仿佛被针戳破了一般,迅速瘪下来,开口道:“好了,朕陪你一起去将军府,不过——”
  皇帝看着齐湉的表情,又笑了,道:“不过你要先陪朕吃了腊八粥。”
  齐湉眼睛一亮,灿如烟花般,晃着陛下的眼睛,皇帝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把嘴唇凑过去了。
  
  




☆、拜访将军府啦

  
  “三哥,这是你新收的男宠?”赶来的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
  初见六王的人,会被他丰神朗朗、俊逸如玉的外貌折服,齐湉也不例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皇帝直觉不想将齐湉和男宠归为一类,正色解释道:“不是,他是齐括的小儿子。”
  凌蔚咦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齐湉,一句话打破了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道:“这儿子长得可比老子耐看多了。”
  说完又继续不遗余力地自贬形象,道:“三哥,我听说秦少卿家的长子长得是芝兰玉树,风度落落,还有张工部家的次子也是神秀仪然,风流内蕴,不若由臣弟出马,为三哥自荐枕席?”
  说完停了一会,见皇帝不睬他,又将目标对准齐湉,道:“齐公子,一起吃腊八粥?”
  齐湉想着皇帝刚才也要去吃腊八粥,又想到吃完腊八粥就可以去见母亲了,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皇帝本来见他刚才多看几眼六王,心中有些不快,又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自己就不痛快了,道:“吃什么腊八粥,你不赶着去将军府吗?”
  一听说可以不吃腊八粥去回去,齐湉自然是愿意的,正想开口,皇帝已经拉着齐湉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凌蔚的声音:“三哥,三哥,方才不是你要吃腊八粥的吗……”
  皇帝心中真纳闷自己刚才怎么凭白还生出了几分兄弟之谊。
  
  他们出宫下车的位置在京城的东郊,五爪团龙的位置离将军府又近,不过几步路,他们就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前。
  
  门房开门的时候,脸上叠着笑,以为是夜游的大少爷、二少爷回来,哈着腰道:“少爷,冰灯好看……”
  一看身形不对,仔细辨认,才看清楚是齐湉,道:“是小少爷回来了。”冷淡的口气,和方才谄媚的完全不同。
  齐湉习惯了,侧身入了门,到底知道身后的尊贵人物,一路领着入了花厅,又动手给皇帝泡了茶,道:“请三爷稍坐,齐湉去请父亲过来。”
  
  皇帝从门房的冷淡,到齐湉动手泡茶,心中就有一股气引而不发,现如今听到齐湉又要自己过去请父亲,就冷哼一声,道:“齐湉,你家的这些奴才都是死人吗?”
  齐湉闭着嘴巴不说话了,自小这些奴才从未将他当成半个主子来看的,不踩着眼色来欺他就好了,齐湉也没有使唤他们的念头。
  
  一旁奉安听出了皇帝的意思,逮到一个佣人,道:“去,叫你们家老爷过来!”
  逮到的佣人叫四易,早看到他们在花厅里落座了,但是装作没看见似的,这小公子的客人可没他们什么事情,若不是现在晚了,白天哪有他们做花厅的啊。如今一听到竟然没高没低的还要使唤他,口气就不逊了,道:“老爷已经歇了,都什么时辰了——”
  “磐虎,赵石,去把齐将军请出来。”皇帝的口吻很淡。
  
  一会功夫,齐括就来了,衣衫不整,真的是从被窝里被“请出来”的。
  一看门口的奉安,就震惊了,奉安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齐括一叠的点头。
  一进门,就规矩恭敬的行礼道:“齐括见过三爷。”
  皇帝不吭声,齐括也不好起身站直。皇帝敲了敲桌子,道:“这茶凉了。”
  四易觑了觑主子,赶紧转身去倒茶。
  “淡了。“
  “不香。”
  “太热。”
  “换。”
  “换。”
  到最后,皇帝话都懒得说,一个眼神,四易就冒着冷汗转身换茶。
  约摸换了二十几杯,皇帝才冷着笑一声,道:“齐括,这一屋子的死人,养着做什么的?”
  齐括冷汗刷得下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道:“请三爷恕罪。”
  皇帝也不叫他起来,只坐着,似乎这花厅的风光很好似的。
  
  齐湉在一旁干着急,倒不是为了这些人,他只是担心被皇帝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天色晚了,母亲应该歇息了,忍不住开口:“陛下……”
  听到齐湉的声音,皇帝以为是替他父亲求情的,脸色缓了缓道:“起来吧。”
  
  齐湉正想着如何脱身,门口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普通,头发只挽成螺丝发髻,脚步走得急,到了门前有些微喘。周身上下虽没有金瓒玉珥,却自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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