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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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义有些无措地停了动作，他顺着绣鞋向上看，看着那个撑着紫竹骨伞的女人，眼神炙热地似乎要将残余的生命燃烧殆尽！百里义动了动唇，声音低沉而无力，说：“夫人，抱歉。”他的手无力倒在土地上，指尖落在泥水中。
谢无俦无趣地收回右脚，问晏夫人：“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本座实在好奇地很，什么好处能叫这种蠢货如此忠心？”
晏夫人撑着紫竹骨伞，低头不知是在看自己的绣鞋还是在看百里义。晏夫人抬起头，神色淡淡，道：“一把伞、一碗饭、一张脸而已。”
谢无俦一愣，问了句：“什么东西？”随即不再关心，对晏夫人道：“收拾好残局，本座现在还不打算把阿妄逼太紧，先吓唬一下得了，下册已经到手，本座要离开一阵。”言罢，顶着风雨转身便走。
晏夫人颔首：“是。”
谢无俦走后，晏夫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她将黑瓷瓶中的液体抹在百里义的脸上，然后揭下了一掌薄薄的脸皮，露出百里义本来英俊的面庞，是剑眉斜飞，意气风发的一张脸。
晏夫人看着那张脸，其实她也不明白。
不过就是雨时一把伞，饥寒时一碗饭和一张假的脸。怎么就叫这个男人，痴心地这样傻？
石洞那边，唐妄和楚为峥倒霉地摔进一个小水洼。
唐妄还好，有楚城主垫背没湿多少，但楚城主作为垫背的身上湿了一大片！
唐妄急忙从楚为峥身上爬起来，问：“楚城主，您没事吧？”楚为峥从水洼里站起来，拧了拧衣服上的水，道：“无事。”顿了顿，又问：“你有事吗？”
唐妄莫名就知道楚为峥实在担心谢无俦有没有把自己怎么着了，立刻道：“我没事，谢无俦他此行自有目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楚为峥点点头，两人沉默一阵，楚为峥先道：“秦旭死了，你未在牢中，大有嫌疑。”
唐妄默然片刻，笑了一下，道：“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个，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好了，那些人要报仇找我便是，别去找我爹就行了，我和唐门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回去挨打。”
楚为峥听了，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他看着唐妄，道：“那遇到麻烦便来找我吧！”
唐妄轻笑：“我可是杀人凶手啊城主大人！”
楚为峥慢慢问：“秦旭是你所杀？”
唐妄抬眼，看着楚为峥，竟莫名有些期待，唐妄想了想，问：“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吗？”楚为峥点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信。”
唐妄愣了愣，追问：“那所以证据都证明是我杀的，我说不是你还要信？”
楚为峥似乎明白了唐妄在执着什么，他道：“信。”
唐妄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你弟弟对吧？如果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这样庇佑我会无辜受牵连的，楚城主知道这一点还这样说，做你弟弟倒还真是不错。”
楚为峥怔了一下，道：“你怕牵连他人？不必怕牵连我，如果被你牵连，我反而会高兴，你很好。”
此大洞并非是一个石洞，而是一条通向外面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光亮。
楚为峥这个人实在是太夺目了些，不仅是容貌和白衣，这样直接坦率的性情也叫人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唐妄现在就在看楚为峥，谢无俦给了唐妄程覃覃的消息后，唐妄忽然就有些明白了楚为峥。
楚为峥在找他，他在找程覃覃。只是楚为峥有希望，而他一直以为程覃覃死了而已。
这样的寻找和等待除了感情，便是习惯，太努力地去专注于一个人，把对那个人所有的记忆都溶进了骨血里。
有种陌生又温暖的情绪填满了心脏，让唐妄觉得高兴。
楚为峥找到了他，他也要见到程覃覃。
唐妄忽然笑了一笑，对楚为峥说：“我也觉得你很好，实在很好，我喜欢对我好的好人！”
楚为峥一愣，看着唐妄。
唐妄继续说：“我喜欢了一个人很多年，我一直觉得她是最好的人，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我准备去确认她到底是不是我喜欢的人，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和她有结果，所以我弄清楚之后，就回来找你吧，你以前说我可以喜欢你，等我回来了，我就喜欢你。”
楚为峥沉默了很久，问：“你喜欢的，是谢无俦？”
唐妄立刻从温情状态变成惊愕无比。
楚为峥微微皱起眉，很认真地想了一阵，慢慢道：“是谢无俦的话，那不如喜欢我，但让我想想。”
唐妄道：“那好，我们做个约定，我去确认的时候你好好想，等我回来找你时，你再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让我喜欢你。”
楚为峥点头：“君子一言。”
36、第十一章
两人一起向洞口走去，有光亮从山洞口照进来。唐妄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当初在试剑城山崖下的石洞里，最后也是他和楚为峥一起向出路走去。
那时自己很抗拒和程覃覃以外的人有血缘关系，而楚为峥的态度则笃定无比。
楚为峥提着剑走在前，眉眼冷峻锐意不掩，整个人便似一把绝世利剑。他察觉到唐妄在看他，转脸看向唐妄，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些，淡淡问：“有事？”
唐妄单手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沉吟片刻，正色道：“您能不能对我再好一些？”
楚为峥看着唐妄，一时没有说话。唐妄尴尬，道：“那啥，我随便说说，不合适的话就算了。”
楚为峥摇了摇头，竟有些窘迫似地，道：“不是，只是，我对你不好？”
唐妄果断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用小时候的方法来对我，我想试试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楚为峥了然，思索片刻，忽然在唐妄身前半蹲下，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唐妄：“……”
楚为峥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唐妄有什么动作，正欲回头。唐妄却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尴尬：“楚城主您先起来，这个，还是算了，有点奇怪……”
楚为峥也不坚持，起身，道：“以后慢慢习惯便好，先走吧。”说完，便继续向前走。
唐妄听着这句“慢慢习惯”，听出几分“来日方才”的意思，莫名觉得很愉快。他点头，问：“小时候你经常背我？”
楚为峥没回头，道：“嗯，你小时候很懒。”语气淡淡，却有一分难言的怀念。
唐妄走在楚为峥后，步伐轻快，他说：“楚为峥，要是我回来找你时，你觉得你不能喜欢我，我就好好给你当弟。”
楚为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走出石洞，发现外面是兵器坟前的树林中，夜色阴沉，乌云密布，正在下雨，但林中有树冠遮了一层，雨势小了许多。
唐妄心里不免犹疑：那推他的人看来并无恶意，而且对石室中的机关十分熟悉，难道是百里璧？不，不对，这不像是百里璧行事，那又是谁呢？
唐妄正想着，楚为峥忽然道：“你不走吗？”
唐妄回神，看到林中火光点点，分明是火把，笑道：“我若是要走，楚城主要大义灭亲吗？我现在不走，不能让楚城主为难嘛。”
楚为峥看了唐妄一眼，忽然伸手揉了揉唐妄的头发，淡淡道：“嗯，比小时候懂事，放心，不是你做的，你不会有事。”
唐妄：“……”揉脑袋什么的，果真是要慢慢习惯……
火把愈近，有人大声道：“找到了！”随即，火光迅速向此处聚来，一群人手持火把围了过来，其中为首的竟是杜不疑。
杜不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握着长剑，一双桃花眼中难得俱是凝重，他看着唐妄，道：“唐兄，还请将千军剑交出，和在下走一趟。”
唐妄不正经一笑，道：“杜兄这么正经的叫我我还真不习惯，我会和你走一趟，不过，剑我不能给你，杜兄你该知道，剑在人在，剑离我会生气的。”
杜不疑皱眉，道：“唐妄，不是我和你为难，而是家父有命，如果找到你，一定要先收了你的剑，你放心，只要人不是杀的，剑自然会归还，如果你不交，我只能和你动手了。”
唐妄提着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手中长剑交给楚为峥，道：“楚城主，此剑请你代为保管，可好？”
楚为峥微愣，接过，杜不疑想了想，道：“也可，那唐兄，请。”
唐妄看了楚为峥手中的千军剑一眼，转身便走。
一夜之内，唐妄又回到了那间牢房。
虽然唐妄是嫌犯，杜夜行对他倒还不坏，让他洗了澡换了湿淋淋的衣服，才把他又丢进牢房。但杜夜行并没见他，让唐妄有点奇怪。
这次门口牢房站了两位高手，千军剑也不在身边，唐妄莫名觉得有点寂寞，又睡不着，迫切地希望谁快点来看看他，反正杜夜行也没不许别人来看他。
不过，天都快亮了，要看也是明天了吧……唐妄只好埋进被子，逼自己睡着。
他倒是睡了，路远亭和百里璧却又因为百里义的尸体以一夜不成眠。
次日，唐妄醒了，自己在牢房里发了会呆，吃了早点，开始和门口两高手讨论武学。结果两高手似乎受了命，不准和他多搭话，装聋作哑。
唐妄没劲，心想楚为峥虽然话少，但跟他说话绝对会应啊！只好一个人穷极无聊地唱着交好伶人那学来的风流曲调：“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虽然嗓子较伶人逊多，也未唱出婉转幽情，但那么懒洋洋散漫漫的唱法，倒难得别有风流。
门口两高手：“……”继续装聋作哑。
唐妄正一个唱地起劲，唱到“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便听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传来男人带着些笑意的清朗声音：“你这像什么样子！”
唐妄一愣，住了口，从床上跳下来，看着门口的青衫文士，和记忆里几乎没什么差别，迟疑道：“萧先生？”
萧闻站在牢门口，面上微微带笑，有些怀念的神色，道：“许多年未见，倒还记得先生，小妄也长得这样大了吗？”
唐妄有些窘迫地站着看着萧闻，萧闻和晏夫人一样，是能和他一起分享关于程覃覃的回忆的人。但自己幼时因为程覃覃，对萧闻的态度十分胡闹，现在想来实在是丢脸至极，更何况，阔别多年后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久别重逢！
萧闻看唐妄如此，轻声叹了口气，道：“你惹事的本领倒是更甚幼时，覃覃若知你现在的样子，必定无法安心吧！”
37、第十二章
唐妄看着萧闻，迟疑了一下，问：“萧先生还不曾娶亲？”
萧闻神色一黯，摇摇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何必误了别人终身？”
唐妄心情复杂，转开话题：“先生长情，只是也不要误了自己终身，先生来看我不会只是叙旧吧？”萧闻敛了伤怀，正色道：“当然不是，路先生眼下忙地脱不开身，便托我来问你一些事情。”
唐妄挑挑眉，叹道：“贱人他还真是尽心尽力，不知道有没有被姐姐拧耳朵，连累他怪不好意思的，有劳先生，请问吧！”萧闻听地好笑，道：“你当多谢路先生！罢了，你可识得百里义？”
唐妄想了想，摇头，隔着铁栏看向萧闻，答道：“百煅谷的弟子吗？不曾相识。”
萧闻又问：“那晏夫人的仆从阿一你识得吗？”唐妄轻笑一声，道：“他我熟，耍地一手好长鞭，对晏夫人忠如犬，他怎么——”唐妄忽然住口，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眼定定看着萧闻。
百里义，阿一。
萧闻轻叹一声，道：“百里义是百里谷主的小叔，擅剑，曾是百煅谷中翘楚，但数年前他擅动擎苍剑，闯了禁地，且不服处罚，被逐出了百煅谷。”
唐妄沉了脸，道：“所以就成了一哥吗？他死了？看来石洞中推我出去的是他了。”
萧闻点点头，慢慢道：“已能确定是谢无俦杀了他，本来之前木莲一案，路先生打算从晏夫人身边人下手，便让路二去查了晏夫人身边一些人的身份，尤是这阿一最为可疑。如今路二回来，倒是把身份查出，却晚了！但如果是他勾结烈火教黄泉乡杀了木莲和秦旭，秦旭还能解释，为什么要杀木莲？若他是凶手，谢无俦又为何要杀他？而你，又为何会越狱与谢无俦一起进了百煅谷的禁地？”
唐妄沉默了一阵，轻轻一笑，这一笑里却有些嘲弄的意味，却不知是嘲弄别人还是嘲弄自己，他道：“一哥嘛，就是太蠢，先生问这些问题，我知道一些，但不好回答，因为说出来也未必会被相信。”
萧闻似乎有些失望，看着唐妄，惆怅了，说：“小妄长大了，不信先生吗？”
唐妄摇头，道：“不是不信先生，而是先生不会信我，如果我对先生说程覃覃还活着，先生你要信吗？”
萧闻不悦，轻斥：“不要拿这种事作比！”
唐妄认错地毫无诚意：“嗯，学生错了，下次不敢了，先生还有事要问吗？”
萧闻皱眉：“你！”却又无奈，道：“也罢，对了，我当年赠你那本书有用吗？”唐妄微愣，想了想，立刻明白了萧闻所指何书，点头，这回倒是诚心诚意地感激道：“大有裨益，说实话，没有先生所赠的那本书，唐妄绝非今日唐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