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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查无此人by配菜太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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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
    应该如何催问
    啊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
    啊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他在心里琢磨这句话。很美。他想,很美的句子。但这是什么意思?这句的句型就跟「外公请你为乌咪做一个蛋黄酥」一样。换成天堂跟地狱就出现别种风味。地狱为什么要为天堂下雪?地狱会下雪吗?天堂有雪吗?天堂需要雪吗?
    他喝着热美式咖啡,吃光店家附赠的烤土司,回外公家吃饭,离开时还打包了三个保鲜盒,里头装的全是外婆做的客家菜。
    回台北的火车上,他的眼皮慢慢变重,头也随着身子的晃动点个不停,每当火车进站放慢速度时,他就会醒过来,叹口气,揉揉脸,夜色中的火车玻璃窗映出他的脸,无框的眼镜、清秀的线条、温和的双眼、菱角嘴。
    五阿哥说他长了一幅欺骗世人的脸,「你就算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像在微笑,害我一开始以为你个性不错,呸。」
    「他个性其实还不错,」梁美莉难得为他说话,「不然怎么会跟五阿哥你做朋友。」
    想到往事,他伸出手指,对着玻璃窗里的倒影拉动嘴角。这个笑容是他运气好,虽然他根本不爱社交,个性也无法成为不错,他只是有那种笑容。
    「昨天在火车上想到你,」隔天,陈海天又带着红豆饼去酒吧找梁美莉,「特别做的,客家菜系列,里面有我外婆的爱心,咸蛋苦瓜、干煸四季豆、姜丝大肠,来,宝贝,快点吃光它。」
    「……我真是迫不及待。」
    梁美莉的表情让陈海天笑了出来。尽管新生活前景仍是一片空白,但他不着急,即使计划一时冻结,只要和朋友聊聊,时间就会继续的推移到下一幕。
    「昨天看到两只巨大的古代牧羊犬。」陈海天丢出讯息,等了几分钟都没得到回应,于是他起身煮地瓜汤,等端着热碗回来,才看到没有事的讯息。
    「刚去倒水,经过电视就不小心停下来看三角木马屠城记。」
    「三角木马屠城记……是谜片吗?」陈海天喝着热热的地瓜汤,一边空出手回讯息。
    「一般的解释是特洛伊木马故事里面,因为三角恋情所发生的战争中,所用到的其中一项战略,简称为『三角木马屠城记』。」
    「战略有成功吗?」
    「当然,众志成城,加上道路拓宽工具,小花径立刻变四线道,不过再讲下去就要进入付费时段了。」
    低俗。陈海天忍不住又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声。「真想拿地瓜砸你。」
    「我的被凌辱费不便宜喔(跩)。」
    「我烧两张支票给你,还有豪宅跟法拉利,再附赠iPod一只。」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官人今天奴家就随便你了——」
    认识一年多以来,陈海天第一次有掐死没有事的冲动。
    
    第八章
    
    他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生活,早上七点到市场买菜,十一点半开始热锅做菜,下午四点到附近学校跑操场,晚上七点煮晚餐。
    五阿哥约他吃过两次饭,亲眼确定他过的还可以,就不管他了,因为五阿哥总认为人会慢慢变稳变好,时间过了就好。阿明则是打电话来问他实际的进展,因为阿明理解他的内心总是在争辩,每日的所见所闻都会影响他的选择。
    梁美莉则觉得他高兴就好,这是他的人生。事实上,梁美莉做的事和他差不多,他在摸索未来要做的事,梁美莉在为未来要做的事摸索。
    当他觉得休息够了,准备开始找咖啡馆的工作时,五阿哥先帮他找到工作,一个月的短期临时工,在五阿哥住处社区外面的咖啡简餐店,顶替出车祸而修养的店员。
    「时薪很少,但工作量不大,客人都是附近社区的,老板娘人很好,」五阿哥说,「你没做过餐饮服务业,来试看看,就算不适合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陈海天乖乖去面试,老板娘不介意他没有餐饮业的经验,「想拿盘子砸机车客人时还能摆出笑脸就可以了。」老板娘看了看他的脸,「小帅锅一个,可以骗不少欧巴桑进来。」于是陈海天流着冷汗,穿上绣着熊宝宝的褐色围裙,开始他人生第一次的端盘子生涯。
    第一个星期,他能做的只有倒水、递菜单、端盘子、洗碗盘,有时连欢迎光临都含在嘴里,说不出口,好在他长了一个菱角嘴,面无表情也看起来在笑,但当欧巴桑们喊他小帅锅时,他还是会不知如何反应。
    第二个星期,他开始帮忙准备简点,把热过的简餐包倒在饭上,摆上两根油绿的蔬菜,打果菜汁,做简单的饮料,一边上菜一边跟常客聊上两句,还能顺便夸奖欧巴桑们的衣服漂亮大方。
    第三个星期,老板娘教他煮意式咖啡。他在台北辗转过许多家咖啡馆,咖啡馆的吧台站在咖啡机前煮咖啡,是再平常不过的寻常街景。但是直到他亲身站上这个位置,才意识到他也成为街景的一部分,而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如此陌生。
    磨豆、填粉、萃取,他笨拙的依老板娘指示操作,煮出人生第一杯意式咖啡,「自做要自受喔。」老板娘笑着说。于是他一口喝下那杯不到30℃的黑褐色液体,脑袋突然像装满焦苦味的气球,把全世界隔在外面。
    「好难喝。」他转头对老板娘说,然后开心的笑出来,「真的好难喝。」
    他在那一刻爱上煮咖啡。
    咖啡馆里的工作从此变得截然不同,时间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两倍,他得了急性煮咖啡成瘾症,下班了就期待上班,上班了就期待煮咖啡,煮了咖啡就想煮更多咖啡。
    老板娘大方的把咖啡机任他使用,他还没拿到薪水,就先付钱给老板娘买咖啡豆,他找了许多书和资料,没有客人的时候,就霸着咖啡机,一杯一杯的煮,不停调整填压的手势和力道,慢慢地煮出还可以喝的咖啡。
    他练习打奶泡,让牛奶冒出小小的气泡,让香甜味随着热蒸气盘旋而上,像歌声一样。
    「你入魔了,你的眼神完全是被邪教催眠的那种狂热,很变态。」来探班的五阿哥啧啧两声,「但我不相信你的技术,我要喝老板娘煮的。」
    陈海天不在意五阿哥的挖苦,他已经挑选出想做的事情,所以,总有一天他会把咖啡灌进五阿哥喉咙里。
    一个月的打工期结束,陈海天依依不舍的给老板娘一个拥抱,他很少和朋友有肢体上的碰触,但老板娘在这一个月教他很多,只有拥抱能表达他的感谢。
    「唉唷,帅锅一走,那些欧巴桑会碎碎念,有空回来坐坐。」老板娘笑着拍了拍他,一边叮咛他,「对咖啡真的有兴趣的话,手冲跟塞风也要去学。」
    陈海天笑着答应,因为他已经得了急性煮咖啡成瘾症,只有煮咖啡能安抚心里滚烫的狂热。
    「我交了女友,然后又单身了。」梁美莉递上一杯黑白分明的酒,庆祝陈海天再度成为无业游民。
    「速度很快。」陈海天拿起酒杯嗅了嗅,有豆浆味和咖啡味。
    「飞快,两星期不到。」梁美莉拿起茶,帅气的弹开打火机点烟,「她说我不够T,我说我本来就不是T,她好像看到鬼一样,什么够不够T,有病,再T也不会多出一根,我也不想多出一根。」
    「她是同性恋里的异性恋。」
    「我看起来像T是因为我喜欢这样打扮,不是因为我是T,而且我不是T啊啊啊——有时混拉子圈真让我觉得自己是白痴。」
    「你不用再大庭广众下跟我讲这个,又不是佛洛依德研讨会。」
    「我穿女装也是人模人样。」
    「拜托不要,」陈海天皱了皱眉头,「这杯到底是什么?」
    「卡鲁瓦豆浆,本来是加牛奶,日本人发明加豆浆,说是养生还抗老化,我个人觉得很难喝,」梁美莉故做妩媚的抛个媚眼,朝陈海天吐一口烟,「来,宝贝,庆祝你找到人生新方向,快点喝光它。」
    
    第九章
    
    夏天流逝,时序慢慢进入秋天,巷子里的行道树开始拖曳着一些枯黄的叶。客厅的窗户敞开,夏末的雨在巷子静静地落着,陈海天认真在网路上找新的咖啡馆栖身,他将目标锁定在「远离商业区、十张桌子以内、员工数小于三人的咖啡馆」,上班族、人群、同事,他一向能避则避。
    有明确的目标,事情实行起来就容易多,三个朋友也发动各自的人际关系,一旦发现合适的咖啡馆在征人,就立刻回报。他马不停蹄的面试了几间咖啡馆,最后在城南学区附近的小巷子里,找到愿意收留他的咖啡馆。
    那是间很有情调的咖啡馆,不同于城市里常见的极简风格,而是沉淀着某种灰尘的五十年代怀旧风格,像是繁华落尽却仍有绕梁余味,咖啡和肉桂香味已经渗透进墙面和桌椅的空隙,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去除。
    咖啡馆的名字是《Hey Hey My My》,来自Neil Young的歌。陈海天闻着刚切的新鲜柠檬味,听着冰块落进玻璃杯里的声音,不自觉地和老板聊了一个多小时的老摇滚,完全忘记自己在面试工作,等到老板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时,他才醒过来。
    他的新工作就此敲定,下周一开始,刚好是中秋节隔天,做晚班,下午三点到十点,负责外场兼吧台助手,和他搭配的吧台叫三口。
    「三口,不是山口,三个口,口口口,」三口从吧台探头出来,很认真的向结束面试的陈海天解释,「叫我阿品也可以,欢迎加入黑麦,for the horde!」
    他立刻拿出在简餐店里训练出的笑容和三口打招呼。三口留着马尾,蓄小胡子,看起来就像是大麻吸太多的潦倒艺术家。
    「我知道你在想我是不是大麻吸太多,」三口接着对陈海天说,「其实我只是熬夜打WOW,玩美版的,不熬夜就找不到人组队。」
    陈海天带着被人戳破心思的些微尴尬,推门离开咖啡馆,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开心唱着歌,hey hey,my my,rock and roll can never die……
    中秋节前两天,陈海天的母亲从日本回来,带了一堆食材给他,工作上的事只稍微问了一下,也没表示任何意见,「你高兴就好,反正这间房子给你败,败光就自己想办法。」母亲对他向来是放牛吃草。
    中秋节下午,母子两人坐火车去中坜,秋天无可置疑的降临了,天空通透如青瓷,慢车发出的声响像是要将时间碾碎,他和母亲并排而坐,看着各自的书,听着车厢中不停播报的下一个站名。
    「最近没交新的?」翻过了好几个章节,母亲揉着眼睛,一边问他。
    「暂时不想,麻烦。」他面无表情的翻书。
    「喜欢哪种类型的?我在日本顺便帮你物色。」
    陈海天翻翻白眼,「要聪明,反应快,风趣又不低俗,会察言观色,懂得尊重别人,有想法,有原则,勇敢,观察力强,像李组长……」
    「算了,当我没问,看书!」母亲二话不说低头继续下一章。
    「我还有三百个条件没讲。」他看着用手指塞起耳朵的母亲,忍不住想笑,他只讲了人格层面,这些条件也许能决定一段感情的开始,但真正让感情持续下去的,往往是现实层面。
    如果对方符合他所有的人格层面条件,但吃饭时却发出吵杂声响兼抖脚、饭粒掉满桌、边吃边剔牙、也许还放个屁……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
    但他相信母亲的眼光。当初他以为遇到了要相伴一辈子的人,于是和母亲出柜,母亲当时耸耸肩说了两个字:「挺好。」
    「你不哭喊一下,骂个不孝什么的吗?」他知道母亲能接受,但没料到接受的这么平静。
    「孝不孝跟这个无关,你书念假的啊?」母亲一脸别罗嗦的表情,「而且你本来就没多孝。」
    「那什么传宗接代、抱孙子之类的传统对白,你不趁机讲一下?」
    「传宗接代?你哪个世纪穿越来的?抱孙子?我不如去抱狗,至少不会哭着要吃麦当劳。」
    「喔,好吧。」出柜的戏码不到一分钟就演完,反而让陈海天有点失望,隔没多久,他带那个人去见母亲,母亲这次说了四个字:「这个不对。」他因此和母亲斗气,但后来的事证明,那个人真的不对。
    到了外公家,刚烤好的蛋黄酥在屋子里飘着油酥香味,他和长辈们打过招呼,吞了一个蛋黄酥,出门闲晃到上次那件旧城堡般的咖啡馆,古代牧羊犬依然大方趟坐在一楼,喝咖啡依然送两片土司,那首诗依然挂在楼梯口。
    啊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
    地狱,请你为天堂,下一场雪。他念着念着,心中像有什么被吸走。
    回到台北之后,温度明显不同,也许是心境的关系,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漂浮在空气中,烤肉产生的烟雾将巷子染成灰色调,他抬头看着月亮,突然意识到他的新生活将从明天正式开始。
    不要再乱取行动代号了。他告诫自己。
    
    第十章
    
    「中秋节快乐,刚烤好的蛋黄酥真是人间美味。」陈海天从中坜带回三十颗蛋黄酥,三位损友各发五颗,剩下的一天一颗,刚好能在保鲜期结束前吃完。
    「啊啊啊啊啊寄一个过来让我舔一下吧,蛋黄酥是我人生最爱!」
    「小包挂号很贵,直接烧给你吧。」他考虑是否要打电话问外公会不会糊蛋黄酥。
    「你可以把它拍扁之后寄平信,寄到这,台中邮局第71…13号信箱。」
    陈海天突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像想了好久好久之后,他给了一个字。
    「收件人写庄雪,不是庄蒜,不是庄死,是庄雪喔,啾咪。」
    「你这花名好少女。」
    「我也这样觉得,好像背后有粉红色泡泡或独角兽跑过去。」
    陈海天又闲扯两句,找个理由下站,然后跌坐在椅子上。
    认识一年多,他很清楚在没有事心里,有些地方是他连想都很难想像,更别说踏进去。没有事和他保持联系,除了谈得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不问对方、不提自身。
    他们之间只有文字,那些文字甚至不是真实的文字,充其量只是几个位元数,而无论文字是轻是重,总跟现实有着些微之差,于是他们把回应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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