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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国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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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是蒙古人的一贯手法,当他们执行关键性的战役行动或者判断出战役获胜可能较高的时候,他们就会出动以漠北民族为主力的核心部队,在大量仆从军的配合下遂行战役计划。而当他们认为某项行动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高,他们就会派出一支由被征服民族组成的二等杂牌部队,能够侥幸获胜自然可以攫取到额外的利益,如果失败对账面上仅仅只有九十五千户的蒙古本土军队也不会有大的损失。
迅猛如林中之虎,狡诈似雪中灵狐,搏命时是凶悍的斗士,算计时比商人更精明,这才是蒙古人纵横天下的秘密。
陆循之挥手让游奕营将俘虏带下去关押,又对众将说道:“虽然来得都是蕃汉部伍,未可轻忽对待,那蒙古军在北方没有对手已经很长时间,士卒气势如燎原烈火,锐不可当。尤其是东平万户史天泽,实在是一个难对付的强敌。”
“我在军中早闻听此人姓名。”杨掞说道:“当年忠义总管彭义斌北伐失利,被围困在河北真定府郊外,此子尚年轻,就敢以五十名敢死队奇兵突出,攻杀了彭义斌,其后跟随拖雷四太子南征,多负勤劳。又率军连克数十州郡,号称河北山东勇武第一的豪杰。”
“他的事迹远不止于此啊,”陆循之用手拍着桌案:“当年此人率军与武仙连番大战,杀的武仙丢盔弃甲,已经被传为了市井奇谈。不过这些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这角色究竟有多厉害,明日蒙古军到来自然能见个分晓。”
蒙古军队的进军速度不如想象中一样迅速。虽然他们的先导部队嫡系蒙古侦查骑兵很早就抵达了战场,但只是摆如海子样阵分散在老鸦山大营的四周,无声无息的监视着寨中的动静。
陆循之也知道他们这是在为大军的攻城做准备。但是攻打老鸦山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鸦山虽然位处荆山之中,却是一座孤峰,东面是一条无名小河绕山流过,同时也给城寨下的护城河提供水源,小河右边则是平坦的开阔地带,原先是郑云鸣安排的屯田户在开荒耕作。不等麦子完全成熟就已经被抢先收获,连人带粮食都入了大营里。
西面和南面都是起伏的山峦,但却无一高过老鸦山主峰,因此想以此作为制高点尽窥城中形势是做不到的。
北面是一片宽广的平原,这种山群中小块的平地被湖北百姓们称作坝子。这片坝子原来就叫老鸦坪,郑云鸣嫌这个名字略显土气,改名叫做杀鞑坪。
这个称呼蒙古人当然是不知道的,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在乎将大军的营垒放在这里,因为老鸦山的山势北缓南急,从北面攻击显然是更好选择。
但是他们将大营驻定之后并不忙着进攻。
漠北的蒙古人是不习惯像汉人一样每当扎营的时候挖沟堆土,壁垒森严的。这样对骑兵来说难以机动,所以蒙古军队的宿营多半是在野外设置账房而已。
夹谷留启率领的史天泽的部伍当然是以北方汉军和签军作为主力,行阵和驻扎保持着中原的旧规。但当时金人入主中原已久,加上蒙古人入侵的影响,使得蒙古汉军的营垒看上去也显得简单明了。
甚至连木栅栏也没有,只是在营帐外围放上几个拒马作为划分,就成为了一座野营营地。
当然,如此简陋的扎营代表的是对自身守备能力和野战能力的绝对自信。
守城的那些鼠辈只要敢出来一步,就将他们彻底粉碎掉。
且简陋的营地不代表简陋的巡逻和监视,在营地最外的一圈营帐里,灯火昼夜不息,里面都是枕戈待旦的守夜军士。
“虽然简陋,却不容小觑。”陆循之站在老鸦山的山腰上,在高耸的瞭望台上探看着敌人的营垒。
杨掞笑道:“您做学问许多年,目力居然还是很好。”
陆循之眺望着数里之外的敌营,淡淡的说道:“从打定主意要在沙场上报效皇命的时候,我就刻意保护自己的视力,每天到了晚上都不在昏暗的灯光下读书。父亲在的时候曾经责备我惫懒,但是我将志向对他说起,他也就不再说什么旁的话。”
与陆循之相同的是,一代名儒陆九渊毕生也致力于光复宗庙,再整山河。可惜的是他的时代里并没有一位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宰相公子可以做依靠,所以只能埋首经卷,开创出心学的一片广阔天地。
“从这里看毕竟太远了。”陆循之眯缝着眼睛,努力要将敌营的每个细节看清楚,可是毕竟距离限制,在他看起来连似蚂蚁一样出入的人群也看不太清楚。
杨掞说道:“郑官人说道,在西洋有一种工具叫做窥镜,乃是将两片纯色透明的琉璃打磨成圆片,中突而外凹。将两片琉璃片按照一定距离进行固定,可以从中看到几里外的事务,就跟在眼前一样清晰。”
“你是说官人准备将这种工具用作瞭望侦察?”陆循之说道:“那这种窥镜现在何处?”
“还没能制造出来。”杨掞叹道:“总要等得刘翁廷美的琉璃作坊按照官人的指导生产出来大批琉璃成品再说。”
陆循之哼了一声,不再跟他废话,只是继续观察着对面的情势。
这时候的蒙古大营开始有所行动,虽然没有号角胡笳,但是在几队旗帜的引导下,民夫们分作几路一起开始前进。
他们并不靠近营寨,只是分别来到南北东三个可供出入的大门之前,隔得远远的开始挖掘壕沟,修建栅栏。
“这是要准备活活的将我们困死啊。”陆循之沉着嗓子说道:“要是营寨被打破了,寨子里男女老幼一个都逃不出去。”
不错,这一次蒙古军并不像攻略别处一样随意行动,能攻则攻,不能攻则绕寨而走。他们是扎扎实实的打算如在枣阳城一样,用坚定的意志和强大的军力将面前的这座规模很大的宋军山寨完全摧毁。
整整一天蒙古军都在忙着构筑工事,没有任何发起攻击的意思。
第二天,居高临下的宋军发现了蒙古人开始整备攻城的器械。
左近的树木早就已经被郑云鸣下令尽数砍伐。但区区土龙军在连片的荆山山林面前几乎是沧海一粟。蒙古军队的采伐队日夜不停的砍伐树木,并且源源不断的运到营地进行加工组装。
观察到这一幕的陆循之马上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咱们也组装砲车!”
山寨里也开始分头忙碌起来。有人去仓库中取木材,有人开始就地在寨墙后面构筑砲车发射阵地,负责组装的工匠陆续向着组装场地集中。
坐待来敌的好处就是,当敌人远道而来一切还没有具备的时候我们已经准备停当。
枣阳城的樊文彬,可以称作是忠勇,但他毕竟是在接替全子才成为枣阳太守之后十几天就马上遭到了蒙古大军的全面攻击。他没有时间,只能仓促整备自己的砲车。
老鸦山可是养精蓄锐了几个月之久。
在这几个月里,土龙军砍伐了周围的大量树木,并且将树木按照大小尺寸都制作成砲车的部件,将它们干燥之后放在通风的场所进行储存。
在这几个月里,每一旬里郑云鸣都要安排一天时间来进行守城操练。严格的督促之下砲手们将组装、拆卸、发射、矫正射点的每一个步骤都演练的好像是已经操作了这些砲车多年的老手一样。
在这几个月里王登和陆循之甚至有充分的时间挑选那些能够保证砲车发砲不受阻碍而又能掩蔽在城墙下不被敌人观察到的地方作为预备发射阵地。
预先演练纯熟的砲手们用极快的速度在预定的发射场地上竖起了数十座高大的砲车,每一座砲车都静静的将自己粗大的悬臂垂下,静候着那百石俱发的时刻到来。
站在木制门楼上的杨掞取下了兜鍪眺望着远方那手忙脚乱的蒙古军砲车组装场地。
“要不。。。。。。。”他偷偷对陆循之说道:“咱们先打一砲试试?”

第十五回 梢头相争落雨急(2)
12…18
蒙古军的砲手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将几十座砲车组装完毕。这些巨大的拽索式抛石机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了攻城的利器。
官渡大战时候,曹孟德用霹雳发石车大破袁本初的木塔弓箭手的故事在宋朝已经是老百姓口耳相传的传说。
那时的霹雳车不过是长高一丈五尺,射程五十步的原始抛石机罢了。在这宋蒙交锋的今日战场上,简直就跟儿童玩具一样可笑。
远方砲手军的管军百户挥舞着手中的红旗,这是要准备发砲的信号。
二百多人的砲手队走到一座高大的砲车后面,这座雄伟的砲车悬臂上系着一百二十条又粗又长的皮索,就好像胡人头上粗大的辫发一样。
管军百户大声喝令着,砲手们纷纷捡起了皮索握在手中。每两人拽住一条皮索,眼睛看着百户的号令。
有人赶紧搬来了石弹放入皮窝子里,坐在木轴上的定发手开始仔细的瞄准方向。几十名士兵在下面推着砲车缓慢的转动着。
等到砲车完全转向了门楼的方向,终于停止了转动。
那管军百户猛地将手中的红旗向下一挥。二百四十名拽索手齐声呐喊,猛地将手中的皮索向下拽下。
七根粗大的稍干捆扎而成的巨大的悬臂一头猛的沉下,杠杆的作用让另外一端带着皮窝子以疾风猛雷一样的声势高高的扬起。
一枚重达数十斤的石弹带着呼啸声画过一条弧线向着门楼飞去。
城门楼前高举的一柄清凉伞下,陆循之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石头擦着门楼飞了过去,淡定的喝了一口湖北路的名产毛尖。
第一发试射只是在测量距离,很少有真正命中目标的。
他这么淡定,周围护卫的左翼营官兵们却已经吓的魂不附体。
站在内墙上瞭望的杨掞探头看着那石弹飞跃了门楼落在寨墙后面数十步的一所军舍顶上,顿时将那军舍的屋顶轰飞了一半。
寨中的大小军民早已经向山上转移,只剩下必要的战斗人员留在寨墙上下,准备展开一场丢石头的战争。
杨掞看见那所房舍正是堆放着酒浆的仓库,勃然大怒,转头冲陆循之喝道:“统制,咱们可以还击了吗?”
陆循之喝道:“还击!”转身依旧用平静的口气对身边的左翼营主将马祥说道:“咱们收了清凉伞进战棚吧,下面可就是来真的了。”
杨掞向着寨墙后面数十步距离上的一座巨大的砲车喝道:“丙戍位,放!”
蒙古军七梢砲车上的定放手还在为自己错误的估算懊恼着,指挥着众人将砲车调转方向,突然听见了空气中传来一股熟悉的风声。
对面寨墙里一颗石弹以更猛烈的势头冲着自己迎面飞来。狠狠的砸在了巨大的七梢砲车上。
巨石掀起了巨大的烟尘,烟尘中蒙古军精心构筑了一天的七梢砲车就如孩子们搭建的木玩具一样被打的支离破碎,惊呼声中两名定放手带着巨大的悬臂被震上了半空,又一起重重的跌入尘土中。
杨掞大喜,冲着寨墙内高声命中!”
寨墙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能够有多几个月时间准备的好处还有一桩,就是砲手们可以好整以暇的在每一个发射阵地上对前方的空地进行试放,将试放的结果一一记录在案,最终将前方砲车所及范围格上的哪个点应该定什么方向尺度,都一一事前练习,到时候城墙上的瞭望手按照标好的经纬度报告方位,虽然不能立即命中调整起来也十分便捷。
这就是主客地位不同,造成的巨大优势。
杨掞举目望去,对面的蒙古军抛石机阵地一片混乱。
一座七梢抛石机被摧毁带来的震撼,远远不及“啊对面竟然也会有抛石机这种高级货色”这种想法带给蒙古砲手军兵将们的惊慌。
通常来说,宋军的山寨都是由装备次一等的厢兵、防城军或者干脆就是民兵把守,极少会有抛石机这种重型机械在其中。
就算这座山寨的气势非凡,但蒙古军仍然事先做了敌人不会拥有抛石机的轻易判断。
所以他们才会将抛石机的主要目标限定为木制寨墙。只要从安全距离上用石弹摧毁北门的防御,剩下的事情简单至极。
但守备一方抛石机的出现将这种危险性为零的游戏升级为一场残酷的抛石机绞杀战。
“丙寅位,放!”杨掞不远处的一名瞭望手朝着城下叫道。
三座砲车在齐声呼喝中猛力扬起了悬臂,石弹流星般划破长空,巨大的声响里又一座双稍砲车被砸的粉碎、
这一次蒙古的砲手军们才真正的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管军们的指挥下动手开始反击。但是他们看不到城寨里对方抛石机的具体位置,只能从打出来的弹丸反推对方发射阵地的大致位置。
尽管是这样,他们仍然拼命的拽动皮索,将一发又一发的泥丸和石弹朝着想象中的敌军抛掷过去。
这种反击的方式荒谬且效率低下,但这是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弱势一方的拼死抗争。在北方将一座座名城用几十上百斤的巨石轰开城防的蒙古砲手军们,在用这样独特的方式展示着他们的骄傲与不屈不挠。
且从实际效果论,这样盲目反击还是对藏在寨墙另一面不肯露头的鼠辈们产生了一定威吓和损害。
乱石雨下两座五稍车收到了致命的损害被迫放弃,其余几座大小不同的单稍车、四稍车和七梢车都受到了部分伤害。还有两座砲车的砲手们因为受到了石弹的惊吓丢下砲车逃之夭夭,躲到了山上的洞穴里。
但和瞭望手在城墙上校准射击的土龙砲手们相比,这毕竟是盲人和健全人的搏斗。
指示方位和进行矫正的口令在寨墙上此起彼伏,石弹和泥丸雨点般的将一座又一座敌军砲车轰塌,速度快的连寨墙上观战的杨掞都觉得有点吃惊。蒙古的砲手们不少人已经被石弹打的粉身碎骨,鲜血飞溅在同伴的身上,但剩余的砲手们毫不动摇的继续拉着皮索。其顽强战斗的意志,连陆循之都不住的捻须赞叹:“果然不愧是战胜了女真大军的精锐之师!”
只是这毕竟不可能挽回败局,蒙古军一方的砲车数量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座还在发射的一座单稍砲被十数枚石弹集火打击终于不支倒下,第一天的砲战以蒙古砲手军全面失败而终结。
此时的蒙古军阵地上,到处是被打断的木梁、轴柱和皮索,砲手们在残骸间无力的呻吟,大队蒙古士兵完全不顾及到他们受伤的同伴,在残骸堆里疯狂的搜寻着仍然可以用的部件。
目睹着这一幕的杨掞对陆循之说道:“陆翁,接下来还有一场真正的大战。”
“下一次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赢的轻松。”
幸好在这下一次之前,恢复砲手军的战斗力也得浪费蒙古大军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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