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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善解公子衣-第28部分

小说: 善解公子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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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绝望中滋生出来的怒火一瞬间爆发出来。我几步上前,一脚将金需胜踢倒在地,那一脚我用了毕生全部的气力,他本是跪着的,此时几个骨碌滚出很远。

    包金刚赶上前,跪倒在我身前:“公主息怒!”

    我看着金需胜在远处慢慢爬起来,擦去脸上尘土,平静地说道:“公主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请公主饶臣贱命,待臣亲眼得见公主重振云氏,光复皇朝,臣便是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亦无憾。”

    我说不出话来,捂着眼睛,只觉手心一片干涸,若方才还能哭出来,此刻则是心如死灰。

    长歌海月在一旁默默听着这场闹剧,然后轻笑出声。

    他这一声笑戳破了我最后一丝的自欺欺人。

    他摇头叹道:“云小茴,你还不明白么。商陆他是故意的。他是只身一人去的滩涂,支开了麾下,便是知道这一去有去无回,不忍他人陪他送死,他不想与你敌对,又不能背叛家国,若是你,你如何抉择?”

    他剩下的话我没有再听。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叫嚣:“去见他!去救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抛开家国,抛开身份,徒留一个姓名。你叫商陆,我叫小茴,我爱你,仅此而已。

    我的身体远比思维反应更迅速,在我终于能正常思考时,我已冲下甲板,沿着船舷往下奔去。

    身后金需胜怒喝:“拦住她!”

    迎面而来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因为情况莫名,一时拿不准该不该拦我,这一犹豫间,我便又冲出很远。

    我抢了一个小兵的马匹,冲进硝烟还未散去的战场,回头望去,包金刚和金需胜神色紧张地冲下来,只是俩老胳膊老腿的,又如何比得过一匹骁勇的战马,很快便模糊成了两个黑点。

    我穿过战场上士兵的呻吟,穿过咸涩的海风,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勇。

    前方,便是我和商陆难收的覆水。

    人马形迹渐渐稀少,视野所见,是大块大块□风化的岩石,这是这一片的滩涂,背靠海,另两面有岩石悬崖呈合围之势,只得北方一个窄小弯曲的出口。若是被人诱入此处,只要将出口一堵,里头的人便像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一路往前,景致愈发荒凉,我的马突然嘶鸣一声,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转,无论我怎样哄它或是鞭打,始终不肯再往前一步。

    动物对于危险比人类更有一种特殊的敏锐。

    我看向前方,那里是一片深浅未知的地带,大大小小的岩石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海水浸漫过的滩上长满青苔和海藻。

    我的霉运挡也挡不住,只得自己下马步行。沿途能见到士兵的尸体,零星地散落在各处,我每见到一具便觉得心尖巍巍地颤,直到翻开确认那不是商陆,才抽搐着松弛下来。几次过后,我便觉得精疲力竭,有一种被抽脱气力的无力感。

    商陆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地闯入了我的视野。起初我只看到海天交接处翻起的一线白浪,接着瞳孔中便猛然撞到了什么,那是商陆。

    很多年以后,我的女儿亦长大成人,到了豆蔻年纪,像那时的我一样,为了一个少年萌动和忧伤,好像连眼泪都是掺着蜜汁流淌出来的。彼时的她尚年轻,睁着不知世事的眼睛问我:“母亲,锦厦总说绝望绝望的,究竟什么是绝望?”

    “海,天,远处翻滚的浪。悬崖,岩石,溅起的水花,岩石边半躺着一个人。”我缓缓告诉她。

    她很不能理解,思索了半天,气愤地质问我:“那分明是很美的景色,母亲何以说是绝望?”

    她自然是不懂的。

    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场景构成了我整个生命的全部。

    光阴止于此处。

正文 四十

    四十

    “商……”我手脚并用地爬到商陆面前,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只吐了一个字便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有一种窒息的绞痛感。

    他闭目半躺,面色苍白,嘴角一抹干涸的血痕,悄无声息。

    我想去探他鼻息,手却抖得厉害,我左手抓住右手,勉强靠近了他的脸,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睫突然微微一颤,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的手僵在空中,而后全身肌肉在一刹那间全部放松下来,那时才感觉到疼痛、恐惧、害怕等种种感觉,抖着嗓子喊出他的名字:“商陆……”

    他的目光慢慢聚焦,接着对准我。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平静的一口古井。

    “小茴。”他笑着叫我。

    那模样好像我们不是在修罗血池一般的战场,而是在烟花三月章台柳下回眸时的初见。

    “嗯。”我吸着鼻子应他。

    “这一世……我做不到独为你活……商敬之,商清珏,家国,天下……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想捂住他的嘴,我想捂住我的耳,我看到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冲刷出一条条痕迹。

    “……但终是为你死了。小茴,我很高兴。”他缓过一口气来,朝我摇头,“你不该来此,回去吧。”

    我跪在他身旁,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

    “……云小茴,你就是听我一回又如何呢……”他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安静地看着我。

    他已经生不了气了。

    我哭得喘不过气,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怀里的他似是疲倦了,闭上眼睛,向一边歪去。

    “商陆!”我尖叫出声,余音被涌潮的声音所覆盖。

    我抱紧他,趴下去听他的心跳,微弱的一下一下,听在耳里却似擂鼓般震响,我又哭又笑,至少商陆没有死。

    我环顾四周,皆是岩石。其中两块堆叠交倚在一起,底下倒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缝隙。

    我知道我不能停留在此处等死。等包金刚和金需胜来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带走我,抛下商陆;可这里只有一条出路,如果我在此时出去,也肯定会和他们撞一个正着。

    我只能躲在这里。

    我抱起商陆往那个石缝挪去,我只抱得动他的上半身,他的两条腿便在地上拖着。我看见他的右腿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像是断了骨头的一截肉,心里痛楚。

    这石缝进口很窄,里面却略有宽余,挤下两人还是能挤的。滩涂地上潮湿冰凉,崎岖不平,我和商陆身上都没有打火石,即便有,我在海边也寻不到可以生活的柴禾。我四下寻找,只找到一些被海浪冲上来的昆布。

    我捡了些昆布与海藻,铺在洞中,扒了那几个死去士兵的衣服,铺了厚厚一层,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商陆移进去。

    我不知道他可以活多久,我也不知道他如果死去后我该何去何从,我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守着他,看着他,哪怕是一具尸体。

    我担心包金刚会逡巡翻找此处,便扒下商陆的外衣扔在海岸浅水边,将自己的鞋子也丢在那里,然后搬了几块卵石堆在我们的石洞门口,待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暗,远处已隐隐传来马蹄声。

    我抱着商陆屏息凝神躲在石洞里,听到外面纷杂错乱的脚步声与呼喝声,其中指挥的那一个正是金需胜的声音。

    那些沓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近的时候,好像就在洞口徘徊,我的心悬到喉咙口,一下一下跳得厉害,爆炸声就响在耳边。

    此时的一秒便如一个轮回那般漫长。我僵着身子,维持一个姿势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海边传来呼喊:“军师!这是……公主的鞋!”

    这回我没听到金需胜的声音。很久以后,他才开口:“先回去,明日令人带些犬只与公主骑的那匹马过来,我们再寻一遍。”

    我暂时放下心来,寻思是不是该连夜带着商陆逃走。假如能连夜逃出滩涂,先寻一个客栈住下,替商陆疗伤。待伤好以后,便同他一起远走高飞,这回我不作不矫情,这回我是真的下定决心。

    可想法很完美,事实却很残酷。我也知道凭我一人,是决计带不走虚弱的商陆的,正犹豫间,他醒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要不要喝水?”

    我方才出去看过了,有一处卵石凹陷形成的小湾,积蓄了前几日的雨水,可以饮用。

    他摇了摇头,沉默地转过头去,半晌淡道:“散了吧,小茴。”

    我不——这话是我在心里说的,当着商陆的面,我不敢再惹怒他,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于是我只能讪笑着转移话题:“商陆,那什么,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去,我给你买鸡腿、牛肉,我们好好补一补。”

    其实这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更不敢奢望商陆相信。没想到他倒是笑了,顺着我的话题说:“鸡腿,牛肉,那是你爱吃的吧。”

    我简直大喜过望,绞尽脑汁想一些我平常绝对不告诉人的隐秘事,手舞足蹈讲给商陆听,逗他开心,他虽然没有被我逗笑,但听得很认真。

    我倒是聒噪得有些累了,再加上今日连逢变故,无论精神还是,都很有些疲累。

    我对商陆说:“多休息一会儿,再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出去了。”

    他很顺从地点头。

    石洞外有海风斜灌进来,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儿。我扒了几件衣裳,堵住缝隙,待一切妥当,方躺下来抱着商陆。

    他的身体很冷。尽管我把所有的衣服都堆在他身上,使劲用自己的手脚去揉搓暖和他的手脚,却始终不大有效果。

    我不愿意去想这是为什么,也不愿意思考这代表了什么。对我来说,此刻我正真真切切拥有着商陆。

    如果他死了,他的呼吸停留在肺里,他的痛苦囤积在身体里,他的思想凝固在脑子里,我还是拥有着完整的他,并且将永远拥有。

    我大概是疯了。

    我就是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然后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我梦见商陆活蹦乱跳地蹦起来,给了我一记手刀。奇(…提供下载…)怪的是我没有厥过去,于是问他是想做什么。

    他朝我笑:“因为我要背你啊。”

    这真是鬼斧神工的逻辑。

    但是我还来不及问,他已经把我背上背去了,缓慢地走出洞穴,朝唯一的出口走去。

    我梦里也记着不能往出口走,于是大喊:“停下停下!会碰到金需胜他们的!”

    商陆说:“停不了了。我一辈子只能背一个人,等背了你,就不能停了。不信你看——”

    我低头一看,他的背上长出绿油油的青苔和海藻来,中间还有小鱼和小虾米穿梭。

    我愣住了:“商陆你是乌龟精?”

    接着梦境又一转,我看见商陆漂浮在水中,海水慢慢浸过他的背。梦中的我想大概是乌龟精要回归海洋了。

    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忧伤。既舍不得商陆回到海洋,却好像隐约又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归途。

    我便是这样惆怅地醒来的。

    身边有人体贴地扶我起床:“公主,您醒了。”

    我足足愣了三秒钟,经过了天亮了——商陆恢复了——这不是商陆的声音——我在哪里的思维过程后,心里大惊。

    我从床上跳起来,慌张地四下扫视,这是一处宫殿。摆设熟悉,是白玉京我父皇的宫殿……

    我大叫:“商陆呢!商陆呢!你们把商陆弄哪去了!”

    我跳下床,赤着脚揪住每一个路过的人:“商陆!我怎么在这里!商陆!”

    我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直到一个声音出现。

    “云小茴,恭喜你了。”

    那是长歌海月的声音。他的出现像是一种召唤,刹那间我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我还记得昨夜我特意在睡前用衣服塞住了缝隙;我还记得商陆微凉的身体,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么!

    我冲过去想抓他:“你见过商陆没!”

    长歌海月敏锐地感觉到我的气息,往旁一躲,随口说道:“死了,这回是真死了。”

    “你他妈放屁!”我想冲过去打他,这时有人拉住了我的袖子。

    那人是金需胜,他说:“公主,昨夜涨潮。海水漫过滩涂大半,今日一早,我们在出口处找到了公主,万幸公主平安无事,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乃天定之人也。”

    我没有听他那一长串的扯淡,我脑中反反复复只得那几句话:涨潮……漫过滩涂大半……

    原来昨夜的梦并不完全是梦。

    原来他说的只能背最后一次,并不是我的幻觉。

    商陆他把我背出来了,他自己却留在了那里。

    “你们……”我的泪水哽住喉咙,喘了气才能继续,“你们满意了吗。”

    长歌海月拢袖立在一旁,神色淡然:“还行。”

    包金刚担忧地看着我,我朝他摆摆手,漫无目的地择了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眼前一黑,闭上眼前,我只有一个念知:商陆死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是暗的。

    旁边有人紧张地探我的额头:“公主,感觉如何?”

    我眯着眼睛想看清这个人是谁,却觉得他或者她像是蒙了好几层黑纱,我的视野中皆是模糊不清的黑点,看不清楚。

    我躺在床上想,这是怎么了。是商陆死了,所以他们开始穿丧服了么。可是商陆又怎么会死。

    “公主,我喂您吃点儿粥吧。”那人把一碗粥端到我面前来,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黑乎乎的碗,里头大概煮了黑米粥。

    我摇头:“我不吃黑米。”

    那人动作一僵,然后忽然大叫起来,扔了碗往外冲去,一惊一乍很有些吓人。

    此时却没有什么能再吓到我了。我疲倦地复又闭上眼睛,什么都懒怠想,我只愿我就此沉睡过去再也不醒。

    可是还没等我安安静静地躺一刻,门外呼啦啦响起了很多脚步声,好像有一堆人涌了进来。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公主,请您睁开眼,看看老臣。”

    我不愿搭理他,厌烦地转过身去。

    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云小茴,这里有商陆的遗物,你看是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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