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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皇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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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家仆闻这一声,忙怔了脚步,一个个闷头不语。
  延陵易更是沉了目色迎向来人身影,那是个身量不出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模样倒也算是个出挑的,梳妆地极是清减,绾鬓斜插了一枚金花钏,雍华不及,素雅有余。那女子见了延陵易倒也不卑不亢,三步并一,立了人前,急急行了一礼,多是潦草应付,出言总算体面:“王妃莫惊,我唬得是那些不识色的下人。一早起来叮零咣当吵了姜夫人眠觉。”
  延陵易却由她话中听到了不一般的味道,她之前也未知道昱瑾王府有女眷之事,只他一个男事不能举的,还养着侧房小室,岂不才是最笑话。面上淡淡地瞥过她:“抱歉,嚷扰了。”
  “怎是王妃之过。元钏绝无怪念王妃的意思。”
  “你叫元钏?”延陵易随意问上。
  “是。”那小女子微微一笑,“奴婢姓姜,乳名元钏,是夫人取的。”
  “那你是伺应姜氏的丫头?”延陵易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只一个侧室旁妾的家仆断不该有这般气势。
  “算是。除了侍候夫人。元钏还当家,掌管府上大小事宜。”
  这丫头,一口一个元钏,却从不肯自低一声奴婢,果是不一般。
  延陵易轻挑了眉,无动于声。
  姜元钏此时确像赢了一回合半藏了暗笑于心底,余光掠到倾府而出的各色家仆,抬了底气扬声道:“该不是糊涂了,怎能搬着物件入王爷的正室。环昭苑不是早收拾出来了吗?还不打东面去。”言罢忙回首迎上延陵易笑笑:“王妃莫要多心了去,只不过是我们王爷怪癖多,又是个喜静好热的。他往日里住的那正院也谈不上正屋,就是个偏西对靠着中轴的宅院。天气冷了还好,像如今这般热,那里是住不下人的。东处的环昭苑,大而通透,夏宜居冬善处。您是个身子骨金贵的,还是要选了佳处雅居才是。”
  这话,倒要看怎般听了。听好了,无关紧要,微微一笑。听不好,便憋着一处计较了。恰贤儿便是个听不好话的,气未吞下,便是冲出口:“我可不明白了,管它好住不好住,这嫡妻不入正屋,倒是什么规矩。”
  延陵易却没有那般计较,反是觉得环昭苑的安排是也不错。不过是一月十日的光景,哪里不是住,住得舒心畅快才是最紧要的。她无心同尹文衍泽去挤那闷燥宅院,更无意一入府便循着繁文缛节争口舌之快。
  “贤儿。”延陵易一个眼神递上去,贤儿果真住了口,只眸中仍压着不平之色。延陵易安稳了这口快心直的小丫头,才看了姜元钏一眼:“我听那环昭苑由你说的不错,就是那了。”
  “主子。”贤儿忙唤了一声,她自小是澹台夫人养育大的,最是明白这些个妻妾宠位之争,丢了什么,也不当丢了正室的位置。
  延陵易知这丫头脾气又犯上来了,她懒及出言相劝,只递了眼神予忠儿。忠儿得了颜色,这才走过去,扯了贤儿衣角:“还不住嘴,你懂个什么。”
  “我看贤儿懂得不少。至少礼传家纪是读全了的。”西处廊子里飘上了人声,人未至声先到。众人由着那声音忙稀稀拉拉行了跪礼。
  尹文衍泽一扇子抬了扶柳垂枝,绕了廊而来,目光先是落了延陵主仆身上片刻,便转向了姜元钏:“你这丫头,只想着王妃如何住得舒坦,便也不顾及王爷我独守空房睡冷板了?”这话说得三分戏谑,三分认真,还有四分…是矫情。别说姜元钏听了讪面,就连微有些得意的贤儿都红了脸,眨着眼看了忠儿一眼,却觉她脸色怪怪的,恰延陵易此时亦是怪怪的。
  他是个小气人,可是记紧了她让他守了空荡荡的喜房,后又睡了那么多日冷床。
  延陵易隐有一头雾水,于她意识中,尹文衍泽不该对她如此…如此怎样,却又形容不出来。亲昵,非也;关切,亦非;爱责,更是差得远。总是有些怪怪的,她听得怪,心里的滋味也怪。
  尹文衍泽远未给她多时思量,只一步而近,盈着笑道:“怎不事先支应一声,我亲自去接才好。我道你定要在延陵府中歇整些日子,昨夜才没问你日子。”

第二十六章 布景
  延陵易从来是个守信重约的人,既是定好了,绝没有耽搁延误的道理。不管身上再乏再倦,还是早早来了他府上。他的关切话,她也全当听听,不会入心,连应都未应。
  尹文衍泽知她不会应,便转了视线吩咐着大小家仆将各式物件搬去正院,吩咐后才解释道:“我那院子是窄了些,夏天也闷。不过隔着湖池亭景,池上有避暑雅阁,你若真是受不住,也可偶尔住了那。”
  延陵易心下有不奈,想着东面那好园子住不得,反是要陪他去西晒。只面上全不在意,平静道:“不过是十日,我也远未那般娇贵。住哪里都是好的。”最后一句,确是心里话,哪里都是好,真要她住东园,更是好。
  “如此则好。”尹文衍泽满意笑下,一手自然地绕了她后颈轻揽上她一侧香肩,“趁下人们搬弄着,我先带你逛逛园子。”
  反是延陵有些不自在,微咬了半唇,笑得僵硬了些:“多谢王爷。”
  “夫妻何用言谢。”尹文衍泽自在地笑笑,瞳中流彩华光,恰映下她越发不自然的眸光。
  逛了大半天光景的园子,候到午时,又是齐齐用了膳。膳后半刻,宫里来了人差说要请尹文衍泽入宫,延陵易便念声先回房中规整物什,二人便于华膳厅间分了方向,一个向北,一个朝西而下。
  延陵易由贤儿一路伺候的入了正院北房的前门,确是比自己易居水阁要窄下一半的宅院,各三面皆有一套房。两大套做了正寝居和会客堂,另有一套小厢房,贤儿说是王爷过去的书间,废弃了许多年,往日里并不常用,只积压了不少旧卷陈书。理案览书时,他还是多去湖心的衡砚斋,或以拣着景儿寻处亭落也能料理半天的文案。
  延陵易未先入寝室,反而绕了书间窗前,掀了半盏帘子瞧量了番,点了头道:“废着可惜了。收拾出来吧,我正缺一处书房。”言着又想起一并迁来那几口箱子书,便多言嘱咐道,“把那几箱书先陈这,晚间我自己罗致。”
  正寝房是一套含着三间的北面房。
  中堂坐中,左右对称而立的两个厢房,中堂至东西两处,以假门相隔,实以是通下的。听说是尹文衍泽不喜一室太敞,才命人隔成三间。东边才是内寝,西边只陈着檀香木的桌案和一张镶起的炕床。
  整一体倒也采光通透,尤是夏日,内间帘子一打,日光直入,不至傍晚黄昏,是无需起灯亮烛。房中雕镂刻木选的是上等楠木,隔断门窗皆有东宫的制建。除却大抵构建奢丽,其个中装饰却极近精简。
  中堂摆有花梨木大案,案后磊着字画名帖,也并不全是名迹,甚还列着某些名不见经传的手笔,只所挂之文墨细细琢磨颇有些意境。案前再一处樟木圆桌,摆着套茶具便再无其他。
  延陵易怎么看都是空荡了些,却也不知该添些什么好,置了陈设物件便也破了这满室的清雅简韵。索性转了东向,迈了假门,隔着一处素绨屏风,绣着素色山河日锦图,绣工底子一般,算不上精美。
  屏风两处各打着一处帘子,延陵易掀了近手的一边垂帘,这才算入了内寝。添了她那妆台,这寝间便更显得拥挤了,只这朱色妆台与其侧斑竹万字床极是不搭,除却色样差得远,一个是镶着象牙云母嵌着金玉珠子,另一个只垂着浅墨胡罗帐子。
  除了壁上悬着的对联,这室中再无修饰,与东宫寝舍满壁《春眠海棠图》的气势相差甚远。难以想象…这便是堂堂嫡皇子亲王的内室,外观虽仿着东宫样式,内设实是天上人间之别。
  “真寒酸。”贤儿忍不住嘟囔了声。
  延陵易却似未听见,提了裙子进了床榻,一手提了帐帘,挨着坐下,却忍不住蹙紧了额头。这榻…实是硬咯了些。面子上倒也忍下,接了忠儿递上来的一对鸳鸯绣枕,换下那原本透着旧色的长藤枕。单被皆也一通撤下改换新件。延陵易或以对吃穿用度要求不高,只这眠憩之物,是要用的合她意,才睡得沉稳。
  贤儿走上来帮着铺平褥被,冷不丁言道:“主子,那姜夫人是什么人?若是侧房,这时候怎么都该给您行了礼了。”
  这话由垂头闷在一侧的丫头听见了忙插了话道:“王妃莫多心,姜夫人才不是什么侧室。至于是什么来头,小的们也不清楚,只王爷从来敬着。夫人年级大了,身子骨并不爽朗,这才没能给王妃齐了礼。”
  延陵易轻飘了眼这丫头,望着仅十二三岁的模样。一时觉得陌生,陌生在并不是自己由府中领来的丫头。只又想了想,才隐约记着尹文衍泽吩咐过给自己添应个王府丫头,想来便是她了。
  忠儿细看了那丫头一番,觉着大体也过得去,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望舒。”那小丫头忙着替自家王爷解释,反倒忘禀了身份,这时恍惚起来,才噙着笑回应。
  贤儿想着日后主子身边再也不是自己最小,便也喜庆,添道:“望舒,可是月神的意思?!”
  “奴婢没有念过书,不懂贤儿姑姑的意思。”
  延陵易捏着一角罗帐,系了如意坠,微瞟了眼淡道:“为你取名的人是借了楚辞的词。”
  “我家王爷看得书多了,想是该有这一本吧。”望舒巧眉舒展,笑得浅柔。
  忠儿含笑靠近了道:“你倒是个好命的。王爷那可是挑了灵均先生笔下最美的神女给你做名儿呢。还有,你且别唤贤儿那丫头姑姑,别给她长了辈分,她当不起。喊我们姐姐就是了。”话音一转,由袖中掏出了一荷包银两,转而吩咐,“你再去几辆车里看看,是有落下的没有。若没了,就遣他们回延陵府。”
  望舒接了荷包便退下,贤儿言着自己一并去,便也乐呵着随着打帘子出去。这内寝中再没了外人,香炉内燃着竹香,冲淡素雅。“主子。”忠儿沉了声,谨慎道,“这望舒,还是不得近侍的。总归是昱瑾王府的下人,不好离我们太近。只王爷差遣下的,倒也不能薄了去,往后就让她随着贤儿忙络些不要紧的差事。”
  “唔。”延陵易闻言并未侧目看她,连眼睫都未抬,便轻应了声。随即凑了香炉,捏着铜柄翻了翻内中香覃,那熏气才更浓了些,直扑入鼻。

第二十七章 似是而非
  话至此时,贤儿扬声入了室,掀帘后端着冷茶几口咕嘟下去,喝得尽兴了才道:“外间日头太大了,还是望舒自己个去吧。主子你还有什么要忙络的。”
  延陵易离了香炉,轻摇了头,忽又想起来什么道:“那姜夫人…”
  “望舒不是说了吗?你再别多心了。我之前也问过了,年纪都有我们府里老夫人一般,莫不是宫中乳娘姆妈之类。”
  “即便是,也该是皇后宫中的人,怎可逾越了规矩随王爷出府。”忠儿适时提醒了道。
  此话是同延陵易想得一般,只忠儿言下,便是一片寂静。好半晌,贤儿似也反应过来,苦皱着额眉道:“该不会…王爷有那方面需求,是要对着老女人才动心。我从前倒也听说那些纨绔世子嗜好怪癖,不少恋母的人是对着如花似玉美人全无反应,硬是要上了年纪的人老珠黄才能…”
  “要得你胡说,这一张嘴什么时候才清静。”忠儿瞪她一眼,作势要截她口。
  “贤儿等等。”延陵易熏了双目,忽地出声徐徐言上,“你前面说的什么…”
  “人老珠黄。”贤儿回了声。
  “不是,再前面。恋什么来着。”延陵易抬了双睫,手指恰在身后被衾上划出一字“母”,猛地舒了口气,沉声吩咐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歇半会。”
  说是歇,不过是沉静了片刻便去了那久不用的书房。推门而入时,正是满面烟尘扑来,无声地挪了进去,水湿了几面帕子,亲自擦拭起书阁案台。自小积下的习惯,念书写字的地方,是要自己亲手打理出来日后才能用得方便。
  待到去了尘灰,才启了箱口,将本本卷卷尽数翻了看,置在窗口阳下晾晒着。随后寻了本未读完的酉轩前记靠着窗头侧的凉炕胡乱翻着,是要等了日头退下再准备将书册一一摆架码好。
  一日午好,而这僻幽之地恰又聚光,由妃竹帘滤去烈头,柔柔地打在文墨间。虽言简陋,倒也总算寻到了处要自己格外满意的角落。
  晃着便也过下大半个时辰,半本书读罢,由窗台架上翻寻着后记。目光掠过那厚厚的雪笺夹本,沉了目光。实不想再次翻起,五指却忍不住,是有多久没有复习他教下的异域文字,她也记不清了。
  “我寻了你大半个园子,不守着衡砚斋,反是回了老屋子了?”这一声扑入,男音尤是清冽。
  延陵易蹙眉,目色微沉,抬手寻了一份文册压住那厚厚一沓雪笺,面色平静地抬了眸迎向来人。
  来人走得急,更是大步入了书房,四目相对时,他面上猛地僵住,似是仍未接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为何不该于此?!延陵易如此想,却是未言,只淡淡道:“王爷进宫了。”
  文佐尘由此才是清醒,紧着袖口攥了许久道:“搬过来了?”
  延陵易只点了头,而后自顾自由窗头挑了几本册子选了案后一处阁子摆好。
  些许尴尬着,文佐尘便辙了身子欲退出去。
  延陵易愣了书阁前,并未回身,只声音较之前软下:“昨夜…”
  文佐尘步子随之顿下,扶门微转了身子,迎着她话:“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摇了头,再无分神。
  他勉强笑下,抬了步要迈出去,恰一阵团风忽卷入,窗前卷书纷拂。那雪笺冷纸一页页散去,尽数落在他脚下身前,挡着他去路。那笺上字墨,生生刺痛了他眼。是有他的笔迹,也有她的,或是二人交叠落于同一张笺纸,有的年头已久,笺边泛黄。还有的较新,反是她的字迹更多,一章一页,他是数不清了,这所有…便是她的全部三年罢。
  他眼中真是痛了,涩涩地发胀,拖着沉如千斤重的双腿一步步怅然走远。或以,他不当笑公仪鸾,明知不该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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