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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皇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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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过年的,非要就小宅子那事叨扰你妹妹?!不看着她犯忌讳匆匆回了娘家,我道你便是不安心。”澹台夫人恕着发抖,恨起咬牙一指戳着他脑额。
    “老太太,这不要出人命了吗?刚赵郎中也说了,过不下这半时一日的。她出府时我可是千保证万保证的,这回来人没了,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你儿子能不能活着出正月都难说。”延陵空袖子一摆,扶着桥头砌石,垂首盯着池水,眸中掠过轻缕在意。
    澹台一手转着佛珠,“阿弥陀佛”了声,叹气道:“我早就说过,那住小宅子的粉面小郎不个带福相,留不住。偏一个你爹,一个她,说什么都要养着。如今宠来养去倒添了罪过。”
    话音尚未落,西廊子又追土了小宅子的丫头,边哭边道闻人公子方又呕了几口血,听得廊子这边母子心下更是不安。延陵空急火攻心时便只能握拳敲额顶,连着敲了几拳头,也不知应对。澹台夫人皱紧额头咬了下唇,只作吩咐着添土几口延命赤身,才摇头叹气的离了廊子。
    寒风掠过,摇枝颤曳,水中尽是乱影斑驳,与兰池外陆离飘渺的身影碎了一池。
    盘花窄袖的淡月色棉裙.冷绛色的素袄上印染的卷草纹,细腻精致。华贵出尘的绸缎衬出她惨白如雪的颜面,眸,黑如浓浓的墨,似一低垂,即能滚出漆墨。他见过她的横眉冷对,见过她勉强僵硬的笑颜,甚也窥过她面对文佐尘时的羞衲错乱,却从未遇她慌乱如此。
    冷息入肺,慌乱掩饰着眸中闪烁,延陵空生硬一笑:“怎么办,哥哥似乎又要你失望了。”
    延陵易眸不动,未看他一眼,只僵硬的抬步,绕过兰池,步土水桥,与他肩头擦过,不出一言,连最擅长的责怪都未有。延陵空胸口狠狠抖痛,伸出的腕子便愣在半空中,却独独握不住她,而后僵硬的换作扶栏的姿势,心下,寒凉一片。
    松柏竹林依是玉翠青葱,山石云母锃亮如星。浮岚亭后的百米甬道,走得比任何一次都沉重,延陵易几乎是拖着步子前行,空气访佛胶在墨中,霎时抹不开。
    怔在堂室前,冲鼻的血气隐来心口阵痛,抬了手却在愣在门处,头抵着门,一息一息落在门缝间,很凉。屋门由内猛开,迎面即是小丫头跪地的哭音:“主子,您总算来得。公子该是等不起了。”
    延陵易晃着袖子要她退下,抬脚入槛,浑然一软,便是迎前倾倒,反要由小丫头及时托住身子。
    “主子。”小丫头见她慌作这般,心下更紧。
    延陵易轻点了头,手下一推,自己僵直了身子拖着步子往里走,越发浓重的血气扑来,她眼周一红,摸着榻帐缓缓坐下去,就着榻土的热炉捂过手,才敢捏上衾被。
    闻人越歪在榻上轻喘了几息,小指一颤,辩着脚步声和这若有若无的气息,出声气若游丝:“可是…姐姐?”
    他容色本就淡,如今更是淡得不成模样,唇角尚残着淡抹血色未拭尽。
    延陵易眸中一颤,双手棒过他一只腕子,小心翼翼贴在自己脸侧,而后埋了头于他掌中,声音低不可闻:“我在。”


第十四章 人间
    闻人越勉力一笑,唇角已无力扬起,轻呼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傻姐姐…除夕不好回娘家…招晦气…宫里那边也说不过去。”
    那些都不重要了。双肩隐隐颤抖,延陵易甫一笑:“我哪都不去,只陪你。”
    “姐姐…有些事,越儿瞒了你十年。又不能带着下九泉,文亲那里,越儿没脸予他说。姐姐,如今我念下的话,你必要记好。”闻人越握着她手一紧,“姐姐未有欠我什么,那天下不过是你儿时胡乱说下的戏言。越儿不要,也要不起…”
    “越儿。”延陵易静静抬目,一时顿默,良久才挣扎出声,“我问你。夏宫有多少所殿宇,凤呜阁供着几色神尊,雷天池距华阴宫有多远?””
    闻人越身子一抖,慌乱的喘息,憋了口冷气忙把头靠向隐处,痛声咳着,口中血色猩红顺着唇角淡涌。
    延陵易双手板过他惨白的脸,只觉那血色混着滚热的泪延着手背一并滑下,指尖随着颤起。胸口某处越发酸痛,匆匆错开视线,狠狠拥了闻人越入怀,周身悸颤,并着心一同抖。
    “夏宫殿所一百九十八座,凤呜阁供有七色神尊,雷天池过华阳宫要八十一步。你这小骗子,竟是骗着姐姐十年。”她念着,一产颤过一声。面上纵泪涟涟,十年来第一次狼狈落泪,心是疼的。十年三千余日夜,最痛苦的人并非自己,而是活着又记住一切的他!
    闻人越缓缓阖眸,心底滑过一丝落寞,她终于还是记起来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连想象中的激动都没有。十年来,他恨不得替她背负所有的记忆,咀嚼尽那些仇恨。如果可以,他一定要亲手为她建一所城堡,让她生活在美好的谎言中,再不会痛。可惜…他如此卑微力簿,十年来,牵累她的仍是没出息的他,他已成了她的羁绊,是她不肯原谅自己一次又一次逼迫自己的孽债。如今他真是累了,眼皮一覆便能真的睡下,这一睡,或许再不会要她劳心劳力。这样也好,南荣失了最后牵绊她的筹码,她便要做挣脱的凤凰,涅磐重生。他这般想,心底丝缕的不安与不舍便渐渐冲淡了。
    “姐姐,你要答应我。”眼眸胀得酸痛,他憋住一口腥气,死死咬唇,言声坚决如铁,“如若有一日,越儿先行了一步,姐姐定不可寻我,也不准急着追我。你若不应,来世我定不见你。”
    “不准走。我要你活下去。”她摇着头捏紧了他肩,命他抬眼看紧自己,强硬道,“天下我还没为你争来。唯你活着,这一切才有意义。若你不在,如画江山又有何用?!”她坚持活下的意义便只有他。
    若不是他,自己也绝撑不住十年,如今他是累了要走,但不问她是不是也累也倦。说好活着一起,死也一并的。来时一起,死当也要同时。她怎么也不明白了,怎么也不能应下。
    “我何时想要那江山啊?!”他摩挲着握紧她,缓缓堆出了笑,“真要我说,姐姐是该安稳着把小外甥给我生下来才好。都说昱瑾王是极美的,你们的孩子一定好看得紧。”
    “你见过他,是尹文衍泽。”她眉间一舒,并含了笑,拇指抚着他掌心,“可还记着他?”
    闻人越先是一愣,尔后饿微点头,唇角笑意更浓:“越儿一并记着他的有凤来仪呢。他是个有心的,也能忍能等。眼下我连小外甥的眉眼都想出来了。真好,真好。”笑过,复又微抬眼眸,凝凝盯紧她,一字一顿,“姐姐,你还未答应我呢。”
    “我应了,今生再不能见。不应,来世你又不见。”她靠在他肩头,冷泪斜斜坠下,寂寂颤抖,“你好狠呐。”
    “昆仑山上,姐姐说我们永远在一起。这句话,越儿也想留给你。再以后,不论何时,我们生生死死都是一起的。莫寻我,我便在你身边。”他气息渐而弱下,连着血腥气一并淡了,“越儿天生胆小,离不开你半步。姐姐,越儿累了,想睡下阵子。”
    “不行,还不能睡,要照往年般一起守岁。”她猛地摇头,离不开他的人分明是自己,真怕他一睡便再醒不来,她此刻自私的紧,只想他能多醒片刻,“我应你,什么都应你,求你再陪陪我。”一日也可,一时辰也好,半刻也罢,即便是眨眼的功夫,她都奢求。
    他静静抬眼,似乎添了几分气力,笑亦能蔓延,“如此…越儿便醒着,陪姐姐看烟花。今夜的花烟会一定热闹。”
    廊子里已有丫头支起了暖棚子,美人榻一并抬了棚里,榻侧盖着挡风的幔子,炉子的炭火烧得正旺。延陵易与闻人越穿戴齐整,半拖半抱的将他挪出了屋。他本就瘦,如今人只剩得精骨,即是抱起尚不费半分气力。置他歪在美人榻土,腰下垫了软衾,他却摇摇头执意坐起,偎在她肩头,失了焦点的裸瞳空洞无物的盯着天上。往年他都会坚持看烟花,只听着那‘刺溜’一声便能辩出是什么形状的花色。
    夜风拂过,雪梅悸颤。水溪池声隐隐约约。月光如暖玉,溢满了庭院,闻人越仰头凝望的方向,便升着半缺的暖月,月色皎洁,爬满了他苍白映雪的面容,尤是亮。
    远处飘来笑嚷人声,果真是第一束烟花升了空,形若半开半阖的牡丹,银鳞碧珠,金玉交章。一束比一束升得高,绽得璀绝。延陵易摇了摇身边人的袖子,启笑道:“起了呢。”
    “牡丹吧,年年打头的都是盛世牡丹。”闻人越轻不可闻的笑了,浅声念着,“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绣中。再美…都是别人家的…姐姐,如要回家,记得带越儿走。”
    唇间陡笑,一丝丝攥紧他的腕子,延陵易含着苦笑望向东首的天际,烈焰彩烟浮荡在雾霄中,起了又落,瞬间开阖霎时凋败,焰色逐层晕染着天边,缱绻迤通。每每绽开一朵,便是一阵鼎沸人声。
    “越儿,你猜最外一层焰边是什么颜色?与往年不大一样呢。”凉风入鼻,一时酸涩。
    肩侧的少年渐渐阖目,微以浅笑:“海棠红?”
    “不是。”
    “黛螺?”唇微张,咬字艰难。
    “也不是。”她握紧他的手,只觉手心的温度寸寸凉下。
    举起他腕子呵着暖气,温软的湿气盈在五指间,只觉得他指尖抖了一抖。
    “紫…紫檀。”他又问,因疼痛紧蹙的额眉一丝丝舒展,呼吸渐轻。
    “近了,你再猜。”虚迷的清眸缓缓凝起水雾,她极力忍住。
    眼皮轻抖,半晌,他张了目,长长一滴泪自眼角滚出:“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
    在这个世界上,他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对不起,她一辈子想说给他却无力开口的话,终是由他说了。
    最后一滴泪滑落在她领口,尚余着他的温暖。那束纠缠于心头的冷弦“啪”一声绷断了,倏然间,连痛都失去了知觉。满天的焰火似乎没了颜色,嘈杂的人声回复了宁静,镜花水月般,周遭与自己隔了一个世界。
    “越儿,你再猜啊,已是近了。”
    声音浮荡在空中,抓不住分毫便落在死一般的静谧之中。
    “是绀青。你今日外袍的颜色。”
    越儿,你再对姐姐说句话,一个字也好…
    不要这辈子记住你最后的话,竟是对不起…
    对不起,再让我自私一回,再多陪我一瞬,人世间太寂寞了…我舍不得你…
    越儿,听见了吗?爆竹响了。越儿,德肃十九年了
    “呼啦”一声,扉门轻启,由外奔入的小丫头满面喜色,手土架着半人来高的红灯笼,边走边念:“主子,外边炮声起了,给您和公子挂个好彩头,年年吉祥着。王爷筵还未散,便遣人递了玉如意来,并着指派了三个太医来府上了,说是散筵便来府,您是不是……”待到大红灯笼映满了庭院,视线顿开时,猛地截住了言声,瞪大了眼晴友憷,回神之间,猛然跪地“哇”一声恸哭而起。
    身后延陵空闻音疾步迎上,酡红的衫衣荡在冷风中,交错杂叠。几乎是艰难挪了她面前,无奈却夺不来她一分注目。肩侧的少年,如今歪在她怀里,静静的躺着,没有温度,没有气息。长睫落霜,无力的下垂,她一动不动,交握的五指僵冷如冰,死也不能分开。
    延陵空心头痛紧,膝上一软,便是跪下,靠紧美人榻,双手拉过她冰凉的一支腕子捧在心口。
    “死丫头,你抬头看我眼。”
    延陵易冷睫微抖,但未抬起,许久,生硬吐出寥寥断句,声音零碎轻柔。
    “正月里…不说死…不吉利。”
    说罢,眼前一片昏白,黑夜中似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火苗,直到完全将自己吞没。身子倾倒前,浑然落入一记怀抱,香软暖融,夹着青楼红馆的迷熏,甚是刺鼻,于是呛出了满面冷泪。
    “对不起…”她讷讷喃了声,凄然而笑,唇角勾起的瞬间滑下一抹猩红。
    死丫头!延陵空又恨恨骂了声,霎时痛得要死…横抱起昏过去的延陵易,大步疾走,一脚踹开扉门冲外喊念:“刚来的几个狗屁太医呢?!这会儿死哪去了?!”
    漆黑中忙跪着迎来三个人影,酡色朝衣映着月色,摇曳如水。
    “只跪着有屁用,滚宅子里一个,另两个跟我走!”延陵空友怒的时候并不多见,平日总是一脸嘻笑怒骂,天底下竟似没有一事能过他的心。如今这场面不仅看呆了太医,连着家奴们都不敢吱声添言,便看着他五步并三,匆匆奔向易水居的方向。
    寂静半宿的延陵王府便在延陵空一声声的吆喝中升起了喧闹。易水居冷窗紧闭,太医的意思约摸是中了风邪,这一时半会不好过凉。鹅黄的幔子隔着两个世界, 凌空踩着步子于屏风前来回叠着步子,惶急不安时便###个跪等在外间的丫头出气。
    垂幔轻抬,两个太医边走边商量着药方子,待到绕过素屏,忙对着满眼黑肿的延陵空释然一笑。
    “世子爷放心,延陵王这是肝火郁结,中风邪之症。臣等开了调气定魂的黄苓方子,每服三钱匕。水一盏。煎至六分。去滓温服。”
    “得得得,这些你自己吩咐下人去。我只问你她这病紧要不?”
    “回世子爷的话,不甚紧要,仔细调息着,便能安稳。”
    延陵空头一点,似乎满意着,绕了屏风即往内入,身后重重幔子坠下。榻上人影渐而清晰,急上几步,榻前有圆凳不坐,非蹭着她身边临着榻沿沉沉坐下。延陵敏死后,她也是中了回邪风,人昏沉,时而夜寐涕泣。那段日子,急得是要把全城的道士请来驱鬼作法,守着十三日,才要她回了魂。如今…如今。他叹了一声,若她真想随那小子走了,便是全天下的道术都拦不住她的执拗。
    她只说闻人越是养母的儿子,是自己答应养母照念一辈子的孩子,但他从来知道,那小子对她的重要,恐这世上无人能敌。那个位子太重要,太特殊了,也是他延陵空歆羡了十年的。
    她养着他,宠着他,十年来一次不落的每月割断自己的腕臂取血为他续命,她看向他的眸眼中有前所未有的柔光,只他一出现,她的世界便添了几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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