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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两分铜币-第3部分

小说: 两分铜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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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衣与鸭舌帽,再把纸钞放进去,并拿下眼镜,摘掉胡子,穿上风衣遮住身上的礼服,以鸭舌帽取代西式软呢帽,找一个与来时不同的出入口,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令人好奇的是那么多小额纸钞汇集成的五万圆,为何能在无人起疑的情况下被从容带走呢?对于这个问题,绅士大盗扬扬得意地奸笑道:

“像我们这种人,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口袋。不信的话,可以检查一下被你们扣押的礼服。乍看之下是西式礼服,其实就像魔术师的表演道具,到处缝有暗袋,藏个区区五万圆现金一点儿也不难,中国魔术师甚至还能把装了水的大水缸藏在身上呢。”

如果这起窃案就此落幕,那就没意思了,这里 有一个和普通窃案不同的意外发展,而且,和我这个故事的主题大有关系。

这名绅士大盗对五万圆藏在何处一字也不愿透露。即便在警察局、检察院、法院这三大关卡被所有人用尽各种方法轮番审问,得到的答案还是只有一句不知道。最后,他甚至胡说八道了起来,宣称他在短短一周内,就把钱挥霍一空。

站在办案者的立场,也只能通过侦查的力量,竭尽所能地寻找那笔钱的下落。可说是搜查得相当彻底,可惜还是一无所获。那名绅士大盗也因为藏匿五万圆而罪加一等,被处以就一般窃盗犯来说相对重的刑罚。

只是,苦的还是受害工厂。对工厂来说,当然更希望找到的是五万圆而非只是窃贼。纵然警方不可能因为抓到窃贼而停止搜索那笔钱,但厂方总觉得警方办事不力。出于无奈,身为工厂负责人的经理公开宣布,一旦有任何人找到那笔钱,将可得到五万圆的一成作为报酬,也就是悬赏五千圆。

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从这起窃案演变到这个 地步时,发生在松村武与我之间的小小趣事。



正如这个故事开头曾稍微提及的,当时松村武和我正待在偏远地区木屐店二楼的六榻榻米小房间里,两人已经走投无路、一事无成,只能在穷困的最底层苦苦挣扎。

不过,在这最窝囊的窘境下,勉强还算幸运的是当时正值春天。这是唯有穷人才能了解的谋生方式一一利用冬末到夏初这段时节,穷人其实可以大赚一笔的。不,是感觉上好像赚到了。因为,唯有天冷才需要的外套或秋衣裤,更惨的时候,甚至包括寝具、火盆之类,都可以送进当铺的库房。拜这段时间的天候所赐,不必在意明天该怎么办、月底要从哪弄钱交房租这些将来的烦恼,至少眼前拮jié据的生活可因此暂时喘口气。于是,可以去好一阵子不敢光顾的澡堂,还能去剪发,上饭馆时也不用像往常一样寒酸地以味噌汤和泡菜配饭,总算可以挥霍一下,点份生鱼片解解馋了。

某日,洗完澡后浑身暖热松软,我悠然地自澡堂回来,一屁股就坐在伤痕累累几乎快要塌架的漆桌前。适才独自留在住处的松村武,却带着莫名亢奋的表情问我:

“喂,在我桌上放这两分铜币(9)的是你吧?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弄来的?”

“对呀,是我扔那儿的。之前买烟找回来的零钱。”

“是哪家香烟铺?”

“饭馆隔壁那家,那个老太婆开的,生意很差的样子。”

“嗯……是吗。”

说完,松村莫名地陷入沉思。一会儿,又继续执拗地追问那两分铜币。

“喂,那时,我是说你买烟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客人?”

“好像没有。没错,不可能有,因为那时老太婆在打瞌睡。”

听到这个回答,松村一副总算安心的样子。

“不过,那间香烟铺除了老太婆之外,还有些什么人?这你知不知道?”

“我跟那个老太婆交情不错。她那冷冰冰的老臭脸,正好合得上我与一般人完全不同的脾性,两人算是聊得来,所以,我很清楚那间香烟铺的情况。除了老太婆之外,只有比老太婆的脸更臭的老头子。不过你问这些事做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噢,没什么。只是一点儿小事。既然你很 熟,可不可以再多说一些那间香烟铺的事。”

“嗯,好啊。老头子和老太婆有个女儿。我见 过一两次,姿色还不错。听说嫁给监狱的送货员了。由于送货员的收入很不错,在女儿不时拿钱补贴孝敬下,生意冷清的香烟铺才能屹立不倒,勉强支撑到现在,我记得老太婆有一次是这么跟我说的……”

当我说起香烟铺的情况时,明明是自己要求我详细说明的松村,却一副已经听不下去的样子,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然后,在狭小的房间内,就像动物园的大熊,来来回回地踱步。

我们都算是比较随兴的人,话说到一半倏然起身,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松村这时的态度却怪得令我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大约三十分钟之久。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带着一种兴味冷眼旁观。这幅景象,若被旁观者看到了,肯定会怀疑我们疯了。

就在他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时,我渐渐饿了起来。当时正值晚餐时间,洗完澡后似乎更饿了。于是,我问了还在疯狂打转的松村要不要一起去饭馆,他却回答:“抱歉,你一个人去吧。”我只好自己去了。

饱餐了一顿后,我悠闲地踏进家门,却发现松村竟然找来一名按摩师,真是稀奇!那是以前我俩都很熟的盲哑学校(10)的年轻学徒,眼前的他正抓着松村的肩膀,同时发挥他天生的饶舌本领喋喋不休。

“喂,你可别以为我奢侈,这是有原因的。总之,你先在一旁待着别说话,到时自然会明白。”

松村倒是先发制人地开口,像要防备我的指责似的。就在昨天,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当铺的掌柜,几乎是强取豪夺地才弄到二十圆,这笔共有财产无端就被按摩消耗了六十钱,使用寿命一下子缩短了,在这非常时期,这的确是奢侈的消费。

而我,面对松村这些不寻常的举动,反而萌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于是,我默默地在桌前坐下,假装读着自旧书店买来的通俗话本之类的书籍,但其实我正偷偷观察着松村的一举一动。

按摩师离开后,松村也在他的桌前坐下,似乎正专心读纸片上的什么内容,最后他从怀里取出另一张纸放在桌上。那纸极薄,大小约两寸见方,上面写满了细小的文字。他全神贯注地比较这两张纸。随后,他拿起铅笔在报纸空白处写上什么又立刻擦掉,持续涂涂写写好一阵子。

这期间,街灯亮了,卖豆腐的喇叭声经过门前,前往庙会的人络绎不绝。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人群都走远了,中国拉面店凄凉的笛音传来,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但松村连饭都忘了吃,依旧埋首于这不明所以的工作。我沉默不语,铺好自己的被窝后随即倒头躺下,虽然无聊,但除了把看过一次的通俗话本拿起来重读外,也没其他事可做了。

“喂,你有没有东京地图?”松村猛然一问并转身面向我。

“应该没有吧,你去问问楼下的老板娘。”

“嗯,说得也是。” 他旋即起身,吱呀作响地走下梯子。不久,他借来一张折叠处早已磨损破裂的东京地图,再次坐下,继续专心研究。我越发好奇地望着他认真的样子。

楼下的钟响了九下。松村的研究似乎总算告一段落,他从桌前起身坐到我枕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说道:“喂,你能不能给我十圆?”

面对松村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我更加兴致盎然,遗憾的是我现在还不能向读者揭晓原因。不过,对于给他十圆——这等于是当时我们全都财产一半的巨款,我倒是毫无异议松村从我手中接过十圆钞票后,立刻穿上旧夹袍,戴上皱巴巴的鸭舌帽,不发一语径自出门去了。留下我一人兀自对松村的行动不停揣摸着。

我暗自偷笑着,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我恍惚感觉到松村回来了,除此之外,我浑然无所知,呼呼大睡到天亮。

贪睡的我,睡到了十点左右吧。睡眼惺忪地起来一看,枕旁立着的怪玩意儿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眼前,竟然有个身穿条纹和服,扎着男用腰带,披着深蓝色前褂看似商人的男子,正背着个不小的包袱站着。

“你干吗一脸受惊吓的样子,是我啦!” 令人讶异的是,那个男人居然和松村武的声音一模一样。仔细一看,那的确是松村武没错,只是打扮完全改变了,以至于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儿理不出头绪。

“怎么回事,你干吗背着包袱?还有,你那是什么打扮?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掌柜。”

“嘘,嘘,小声一点儿。”松村两手比出制止的动作,轻声说,“我带了不得了的礼物回来。

“这么一大早,你去了哪里?” 我被他反常的举动影响,不由得也跟着压低嗓门问。松村的脸上满是那极力压抑却又抑制不住的贼笑,兀自凑到我耳边,以比之前更低、更若有似无的声音如此说道:

“在这包袱中,兄弟,装着五万圆的巨款呢!”



想必读者也已料到,松村武把那名绅士大盗藏匿的五万圆弄回来了。如今若还给电器工厂,还可以得到五千圆悬赏金。但是,松村说他不打算这么做,他的理由如下:

傻傻地把这笔钱交出去不仅愚蠢,也非常危险。这是连专业刑警费了一个月到处搜寻也找不到的钱,如果默默地全部私吞起来,有谁会怀疑我们?更何况对我们来说,拥有五万圆不是比拥有五千圆更好?

再者,我们还必须留意绅士大盗可能的报复,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宁愿选择延长刑期也要藏匿这笔钱,一旦得知遭人半路拦劫,那个在做坏事方面堪称奇才的家伙绝不可能放过我们——松村可是以敬畏大盗的语气这么说的——光是保持沉默就很危险了,遑论把钱送交失主贪图那五千圆奖金,到时松村武的名字肯定会上报。那不就等于特地通知大盗,对手在哪里吗?

“可是至少现在,我赢过他了。看吧,兄弟,我赢了那位天才大盗呢!此时此刻,能得到五万圆固然是喜事一桩,但更令我开心的是这种胜利的快感。我实在太聪明了,至少你得承认我比你聪明多了。引导我走向这个大发现的,是你昨天买烟找回来放在我桌上的铜币。你没注意到那两分铜币的某个细节,而我却注意到了。而且,仅凭那枚铜币的线索,就找到了五万圆,喂,兄弟,那可是两分的两百五十万倍,是五万圆哪,这证明了什么你知道吗?比头脑,我可是聪明多了。”

两个多少算是知识分子的青年一起生活在一间斗室,无意间互相较量起谁聪明,这是人之常情。松村武与我由于闲来无事,经常展开论战,甚至聊到兴起时,不知不觉天色已大白的情形也时有所见。松村和我总是互不相让,坚持自己比较聪明。所以,他才会试图借这次立下功绩——那可是非比寻常的大功——以证明我们之中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别再炫耀了,先说说你拿到这笔钱的经过吧!”

“你先别急。比起说明整个过程,我宁愿多想想怎么花这五万圆。不过,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就简单地谈谈我推理的经过吧。”

实际上,那并不只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虚荣。总之,他就此娓娓道出他苦心思索的推理经过。我则是安静地窝在被子里,一边仰望他一脸的扬扬得意,一边听他叙述。

“昨天你前往澡堂后,我一直把玩着那枚铜币,一会儿,竟在铜币边缘发现一条线。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仔细检查了一下,竟发现那枚铜币被剖成两半,你看。”说着,他从桌子抽屉取出那枚铜币,就像旋转宝丹(11)的容器盖子般将铜币分成两半打开。

“这个,你看,中间是空心的。这是以铜币做成的某种容器。你瞧这做工多精巧,乍看之下与普通的铜币根本没两样。发现这件事后,我忽然灵光一闪。以前我曾听说越狱高手专用的锯子,是将怀表的发条弄成锯齿状,很像小人国的软锯,然后再分别把两枚铜币磨薄合在一起做成容器藏匿软锯,这么一来,就算是铜墙铁壁的牢房栅栏,只要有耐心也能锯断,然后顺利越狱逃走。据说这原本是外国小偷常用的手法。于是,我想象这枚铜币,或许也是在某种意外下,不慎从这种盗贼的手中流出来的。但是,怪的还不止如此。比起这铜币本身,从铜币里面找出的一张纸片更加激起我的好奇心。你看,就是这张纸片。”

那正是昨晚松村拼命研究的小薄纸片。那张两寸见方、薄如叶片的日本纸上,以细小的字体写着以下这段莫名其妙的内容:

陀、无弥佛、南无弥佛、阿陀佛、弥、无阿弥陀、无陀、弥、无弥陀佛、无陀、陀、南无陀佛、南无佛、陀、无阿弥陀、无陀、南佛、南陀、无弥、无阿弥陀佛、弥、南阿陀、无阿弥、南陀佛、南阿弥陀、阿陀、南弥、南无弥佛、无阿弥陀、南无弥陀、南弥、南无弥佛、无阿弥陀、南无陀、南无阿、阿陀佛、无阿弥、南阿、南阿佛、陀、南阿陀、南无、无弥佛、南弥佛、阿弥、弥、无弥陀佛、无陀、南无阿弥陀、阿陀佛。

“这段看似和尚念经的内容令我颇为纳闷。起初,我以为是谁恶作剧乱写的。也许是痛改前非的盗贼,为了消弭业障才抄写这么多南无阿弥陀佛。抄写完后,再放进装软锯的铜币里。然而若真是这样,没有连续书写南无阿弥陀佛也未免太奇怪了。虽说陀或无弥佛,都算是在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的范围之内,却没有一组是完整六个字的。有的少了一个字,也有少四字、五字的。我当下认为,这恐怕并非普通的胡乱涂鸦。

“正巧就在这时,传来你自澡堂回来的脚步声。我急忙把铜币和纸片藏起来。为什么要藏起来?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想独占这个秘密吧,等一切真相大白后再告诉你,好向你炫耀一番。没想到,在你上楼梯的时候,我的脑中赫然闪过一道人影,就是那名绅士大盗。虽然不清楚他把五万圆钞票藏在何处,但他总不可能就把钱白放着直到刑满获释为止吧!我想,他身边一定有手下或搭档可以替他保管那笔钱,万一他被捕时不小心出了意外,根本来不及把五万圆的藏匿地点通知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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