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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部分

十国帝王-第441部分

小说: 十国帝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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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营前、军阵后的望楼,高过五丈,顶端平台上,莫离一身白袍,折扇轻摇,静静望着看似平静的梓州城。
  望楼太高了些,以至于能俯瞰城池,无论是城墙上的东川士卒,还是城内的市井街坊,尽数被莫离纳在眼底。
  莫离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身后随即有人报给他知晓,时辰已经到了丑时,莫离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子时前后,在梓州城头出现了一支东三圈西三圈晃动的火把,随后便有东川将校乘坐竹篮从城头下来,进入到王师大营,与王师商议投诚细节。
  经过一番接触,如今大小事情都已谈妥,只差双方都准备充分,时辰到了,便开始举事。当然,两者商谈的重点,自然包括那些投诚将校日后的归宿、待遇。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将校中竟无一人,提到李绍斌的处置问题——或许,无论是在他们看来,还是在事实上,李绍斌的处置都不是一个问题,因为等待他的只有一种命运。
  “今夜的梓州城,可真是安静。”杜千书、桑维翰等待联袂走上望楼,在莫离身旁望向城池,后者不无深意道。
  眼前的梓州城并非真的安静,王师对城池的攻打仍在继续,只不过事到如今,这种攻打已经变成了佯攻,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今夜过后,梓州城才会真的安静吧?”望楼上夜风阵阵,吹动青丝与衣袂一起飘飞,连日大战终将在今夜落下帷幕,杜千书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松了口气的意味。
  莫离轻笑道:“诸位都是能谋善断、杀伐果断之士,为何今夜这般多的感慨?莫不是今朝月色与往日不同?”
  “今朝月色,的确是与往日有些不同。”被莫离打趣一句,杜千书也不禁失笑,他长在卢龙边地,彼处月色自当是与蜀中不同的,不过他说的话并不是指代这两者的差异。
  桑维翰闻言却是大笑,重重击节道:“当此时也,若有美酒,真该痛饮一番才是!”
  “参军想要饮酒,自然不是难事。”莫离收起折扇,笑意更浓,“只不过今日若是痛饮,待到来日彻底平定两川,全军大摆庆功宴时,有了今日消耗,美酒的滋味就要淡上几分了。”
  桑维翰嘿然道:“军师说的是,看来这美酒还是得等到那时再饮才是。”
  莫离不再说话,折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在手心,他看向梓州城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是明亮。
  城头的火把再度打出信号,攻城部曲顿时将攻势停止,等待在城前的步骑军阵,缓缓向城门靠近。
  一阵刺耳的搅轮声响起,吊桥缓缓下降,厚重的梓州城门,在吱吱声中渐渐打开。
  缓慢行进的军阵,骤然爆发出剧烈的震动,步骑甲士迈开脚步,冲向梓州城。奔走中的军阵,带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将士,从四面八风汇聚向梓州城,声势如潮。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东川将士,纷纷丢弃了甲兵,抱着脑袋蹲在城头,对爬墙入城的王师将士充耳不闻,更有劳累者,甚至靠在城墙上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望楼上的莫离、杜千书、桑维翰等人,迎风而立,静静看着大军涌入城池。
  城头,换了旗帜。
  ……
  暴怒发作过后的李绍斌,意态萧索回到上座,就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披散的头发遮挡了视线,也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厅中的官吏、护卫们,此时也都没了动静——他们实在不知该有怎样的动静。在他们看来,恐怕任何动静都会再度激起李绍斌的暴怒,让他愤而杀人。
  设厅陷入诡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绍斌忽又站起身,拿起横刀在厅中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他的脸色渐渐涨红,而后持刀指向厅中的人,再度咆哮起来:“说话,为何都不说话?说啊!现在该当如何,梓州该当如何,本帅该当如何?!”
  没有人敢搭腔。
  这让李绍斌更加暴怒,“饭桶!全都是饭桶!本帅供给尔等富贵钱财,供给尔等高门大宅,如今东川有难,尔等却一个个闭口不言、束手无策,实在是饭桶!简直猪狗不如!”
  越是怒骂,李绍斌便越是火大,就好像他正在遭受世间最不公正的待遇,就如他碰上的全是狼心狗肺之辈,他付出了数不尽的财物、心血,却没有得到丁点儿回报,这让他觉得委屈,他为自己不平。
  这种委屈与不平感,更加深了他的愤怒。愤怒渐渐让他失去理智。
  “废物,狗屎,猪狗一般的东西,本帅要你们何用!”随着怒骂声,李绍斌再度暴走,他冲向束手站在厅中的众人,挥刀便砍杀了两名官吏。
  李绍斌的恐怖模样与暴虐杀戮,惊倒了厅中诸人,他们无不骇然后退。
  “滚,都滚!”砍杀了两名官吏后,李绍斌终于及时守住了手,他跳脚咆哮着,将眼前的全都赶出了设厅。
  厅中再度安静下来,安静得很诡异。李绍斌丢了横刀,捡起几瓶酒壶,就坐在地上仰头猛灌。
  设厅固然安静,帅府却并不是这般,府上的官吏、仆人、丫鬟,稍微有点眼力劲的,已经开始收拾细软,用各种借口各种法子,争先恐后逃离这座已经逐渐向地狱靠拢的府邸。
  狂饮中的李绍斌并不知晓这些,他一边痛饮一边唾骂不休,时而大笑,时而悲泣,时而起身持刀挥砍厅中物件,时而捶胸顿足。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把自己灌醉,期待着大睡一场,希望睡醒之后一切又回到美好的模样。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罢了,真正的勇士,不需要借酒浇愁,而应该直面惨淡的人生,直视淋漓的鲜血。
  李绍斌注定没有机会意识到这点了,因为梓州城已经翻了天,王师大军的马蹄与战靴,已经冲到了帅府门前。
  沉溺于烈酒中的李绍斌,并没有听到这样的动静,直到亲卫奔到设厅前,向他大声疾呼,李绍斌这才从醉酒中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贼军入城了?贼军怎会这么快就入城?”李绍斌冲到门前,一把揪住护卫的衣襟,唾沫贱了亲卫一脸。
  “大……大帅,贼军确实入城了,现已杀到了府门外,正在攻打府邸,声势浩大,只怕我等抵挡不住,大帅快走……”亲卫惊惶不定。
  “住口!”李绍斌咆哮道,“王晖何在?他怎会让贼军入城?他是饭桶吗?!”
  “大帅……贼军入城极快,只怕王将军已经投靠贼军了……大帅还是快走吧!”护卫并不愚蠢,虽未亲眼看见王晖投敌,但也能猜测出一二来。
  “废物!”李绍斌一脚将亲卫踹开,转身到厅中捡起横刀,怒气冲冲杀向府门,“李某戎马一身,大小百战,何曾做过逃兵?狗日的李从璟,有种跟老子一决生死!”
  府中未来得及逃走的丫鬟仆役,如同无头苍蝇,在府中乱窜,起初李绍斌还能叫喊几句,让众人休要惊慌,后来见乱象实在止不住,也就没了顾忌,但凡有挡住他去路的,无不被他砍翻在前。
  纠集着一帮护卫,还未杀到府门,只到中庭,便看到王师将士已经洪水一般杀了进来,悍勇的王师将士,自院门、院墙杀将过来,无处不在,手中劲弩吞吐不定,府中护卫便一个个倒下,面对王师的刀枪,护卫中少有能抵挡者。
  李绍斌看到这一幕,只觉心胆欲裂,方才想要与王师一决生死的念头,不知何时就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正犹豫不前,亲卫连忙拉着他后退,让他快走,李绍斌此时哪还顾得上颜面,转身就跑。
  在慌乱的府邸中仓惶奔走,李绍斌终于出了府邸后门,不等他叫喊亲卫们牵来战马,就见后门外已有数不清的王师将士以逸待劳。王师将士看到有人出门,二话不说便迎面杀上来。
  李绍斌面无人色,急忙退入府中据守。然而没有多久,四面八方杀来的王师将士,就将李绍斌的转腾空间压缩得分外小,不到半个时辰,李绍斌身旁的亲卫或死或散或降,他本身也被王师将士团团围在一座小院里。
  穷途末路说来就来,让李绍斌应接不暇,毫无心理准备,披头散发与王师甲士鏖战片刻,他惊恐的发现,王师将士竟然没有活捉他的意思,这让他更加胆战心惊。
  “某乃李绍斌,尔等知晓么?”拼杀中,李绍斌在围困中绝望的大吼,“尔等岂能杀我,岂能杀我?”
  “废话忒多,杀得就是你!”一名王师小将一脚将李绍斌踹翻,举刀就砍过来,丝毫没有顾忌之意。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李绍斌一面慌乱躲避,一面带着哭腔高喊,“我和李从璟乃是莫逆之交,我们曾一同在从马直杀敌,我们还一起喝过酒,你们怎么能杀我?你们怎么敢?!”
  “大帅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忽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王师将士纷纷停下了动作,将浑身是血、已经无法站立的李绍斌丢在院中。
  “李绍城?”李绍斌奋力看清眼前手持马槊、居高临下俯瞰他的将领,立即惊喜的叫出声来,“李绍城,李将军!某跟秦王私交甚笃,你是知晓的,他一定不会杀我,你一定是知晓的!你也曾是从马直,你我也曾并肩杀敌,你让我见见秦王,让我见见秦王!”
  李绍城冷漠的看着李绍斌,嗤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亏你还有脸求见大帅。大帅眼里怎会有你这一介贼寇?”
  李绍斌顿时失魂落魄,眼神僵直。
  顿了顿,李绍城又道:“不过大帅倒是有句话让某转告你。”
  李绍斌又欣喜起来,一丝希望再度燃起,他迫不及待的问:“是什么话?”
  “大帅让某告诉你,下辈子,要做唐人,别做唐贼!”李绍城冷冷说完这话,伸出长槊,在李绍斌惊慌的眼神中,刺透了他的咽喉。


第605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天下尽是乱离人(三)
  饱经血火的玄武县城,终于在这个黎民降临时安稳下来,城外再没有虎视眈眈的西川甲士,城头也再没有你死我活的搏杀,战事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战争的尾声。
  玄武县城战役的残酷与惨烈,使得城中战地医院的伤患极多,原本充作战地医院的官衙早已人满为患,百战军不得不征用民房,来安置各种各样的伤员。
  血腥味混合着中药味,说不上有多难闻,却让人神经紧缩,深秋的晨阳洒落在院子里,让人感觉到温暖。身在其中的受伤战士,却没多少自怨自艾的神色,与之相反,在大战胜利之后,这些百战军的勇士只要还能说话的,大多在谈笑风生。
  战死沙场姑且不能让他们退缩,何论些许伤痛?哪怕是缺胳膊少腿的将士,虽然不免有些神情黯然,却也没有绝望之色,此刻他们已经荣耀加身,往后的日子也会被帝国安排的妥妥帖帖,哪怕是回到家乡,也会受乡亲敬仰。
  李从璟在战地医院待了整整一夜,面对这群他最熟悉的战士,他由衷觉得骄傲,尤其是看到将士们眼中没有熄灭的希望之火,李从璟便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那些辛苦劳累,实在是物有所值。
  正因为如此,在面对战死同袍的尸首和数不清的伤员,李从璟才没有太多愧疚。
  “也许到最后,我也不能让这个帝国成为大同之世,也许太过美好的东西始终只存在于童话中,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但至少,我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在晨阳中站起身,李从璟长长吐了口气,由衷感到心神适然。
  林英、林雄兄弟伤得太重,尤其是林英,几乎遍体鳞伤,至今都没有醒过来。战争总要死人,就算太平盛世,大多数人也不是老死的,戎马多年,李从璟虽然对这些看得比较淡然,却还是希望两兄弟能够苏醒。
  “大帅,前线军报。”午前,郭威、高行周的军报传递回来,李从璟便召集了军中诸将议事。
  昨日大军尾随西川溃卒一路追杀,主力深入龙门山中数十里,郭威率领的精骑更是追出百余里,一直杀到汉州城下。天亮前,孟知祥自汉州城西逃,其部大将李仁罕一路“护送”,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面对的是不到三千骑的王师,汉州城守将仍是选择了投降。
  郭威犹觉不满意,仗着王师马军精锐,留下千骑接应大军后,竟然率余部继续追击,看样子不将孟知祥擒获不甘罢休。
  “龙门山以西并无我大军主力策应,郭将军孤军深入,是否追得太深了?”昨夜未曾参与追击的夏鲁奇,在闻听前方军报后,提出了疑问。
  “无妨。”李从璟将军报放下,“郭威素得精骑用兵之精要,自然知晓追敌的火候,若是在孟知祥进入益州前不能将其擒获,郭威自会折返回来。”
  李从璟这话也是有根据的,自玄武县城到益州边界,接近三百里的路程,一日夜间,骑兵追击一鼓作气追出三百里,是这个时代的极限了,郭威不会将精骑脚力耗尽。
  议事中,梓州城传来莫离、李绍城的军报,言及大军已接收城池,李绍斌伏诛。
  这个消息虽在很多人意料之中,亲耳听闻仍是让人振奋,夏鲁奇等人莫不起身,抱拳向李从璟贺喜。
  “眼下西川贼军溃败、李绍斌灭亡,正是我军痛打落水狗、扩大战果的大好时机,不可平白错过,传我军令:昨夜追击贼军的部曲,开进汉州城戍守,玄武县城之将士,除百战军就地休整外,余部随本帅出发,兵进汉州。”
  李从璟站起身,下达完言简意赅的军令,又对梓州来的信使道:“告诉军师,留一部将士镇守梓州城,主力与东川降卒,随后一并开赴汉州。”
  梓州作为东川腹心,物资丰富,有此城作为后方,对大军的后勤补给很有好处。至于东川降卒,李从璟不放心将他们留在后方,而对于那些东川降将来说,想必也迫切希望能够参与到西川之战中去,在孟知祥那里捞到一份军功,来作为他们的晋身之资。
  这些事情有莫离和参谋处在,自然能打理得清楚,李从璟完全不用担心,现在他只需要高歌猛进,早日兵进益州,攻破成都即可。
  在诸位将领领过军令后,李从璟笑着对众将道:“如今已是深秋,诸位若不想寒冬冒雪苦战,亦或者想要回京过年,就得卯足劲才是。”
  诸将闻言莫不大笑,皆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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