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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闺中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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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鬟静静问道:“这是在闹什么?”
    林嬷嬷道:“这孩子有些傻气,先前我怕风大吹开了窗户,便带着露珠儿过来看看……谁知冷不丁儿地就看见她跪在雨里,差点儿把我吓坏了。”
    这会儿陈叔因用了把力,把程晓晴挽起来,半拉半扯地带到檐下。陈叔犹豫说道:“凤哥儿……”
    陈叔还未开口,云鬟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又看程晓晴,却见她浑身湿透,因冷而抖个不停,脸儿雪白,眼珠子哀哀地看着人。
    云鬟微蹙眉头,冷冷淡淡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我刻薄了你不成?已经许了你银两让你回家,你却这样,叫别人以为我做了什么恶事呢。”
    程晓晴竟不能搭腔,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灯笼的光下,她仍是着纤尘不染的雪色中衣,挽着一个髻,脸儿如玉似的白,隐隐微光。
    此刻风撩动她的鬓边发丝,同衣袂一样簌簌抖动,这般灵秀通透,清清冷冷,竟宛若哪个神仙座下的仙童一般。
    程晓晴深深低头,便跪倒下去,沙哑着嗓子道:“小主子,我情愿跟着主子,求您留下我,万万别赶我回去,求您了。”说着,俯身又磕头。
    云鬟摇头道:“我跟你初次相见,又哪里值得你留下跟我?好没道理。何况我也不想要奴婢,你不必再闹了,不过白费力气。”
    又对陈叔道:“把她带回房中,不可在庄上闹出事儿来。”说完之后,重又进了屋内,把门掩上。
    云鬟向来虽然笃定坚决,自有主张,更不像是寻常孩童般玩玩闹闹,转瞬喜怒的,可却并不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只从她看待青玫就能知道,她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情。
    然而她对待程晓晴的种种,其冷清绝然,却是罕见的很,如此都不为所动。
    陈叔大为纳闷,见云鬟不由分说,又转身进了门,陈叔呆若木鸡。
    他站了片刻,只好叹了口气,拉着晓晴道:“小主子这样说,必然是没法子了,你也不要再胡闹,不然,我们也都跟着吃干系呢。”
    程晓晴浑身乱颤,越发说不出话来,只是扑簌簌地落泪,身上的雨点也都滴个不停。
    陈叔又叹了声,便叫露珠儿扶着她回房去了。
    只因被程晓晴如此一闹,云鬟竟半宿无眠,一会儿想起事关赵黼的种种,不免切齿难过,好歹把那昔日噩梦压下,却又有一道影子跳出来,似自半空俯首凝望着她。
    定睛一看,却见竟是赵六,那略带稚气的容颜在光影之中诡谲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赵黼的脸!
    他伸出手来,便牢牢地抓住云鬟的手臂,云鬟听到他贴在耳畔,声音似笑似冷:“这多日里都不见人,是在故意躲着我呢?”似幻似真,挥之不去。
    蓦地,他复抬手,长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脸,容貌,声音,触觉,均是如此清晰,一如在眼前!
    云鬟难禁此情,竟悚然醒来,惊魂未定之际,却发现床帐子不知为何被风吹的鼓起来,正擦在自己脸上,宛若被人用手抚过脸颊一般。
    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心慌意乱,竟有种不得安宁之感,耳畔隐约的风声里,也好像仍能听见那记忆中鲜明的低语跟叹息。
    黑暗中静坐半晌,云鬟起身,来至外间,却见露珠儿在外头的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云鬟放轻步子,便到桌上翻了会儿,取了那裹着书衣的一本书,复又退回床上,借着幽幽烛光看了会儿,心神才逐渐平静下来。
    缓缓将书合上,小心压在枕下,复又躺倒欲睡,此刻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眼见将停了。
    次日晨起,云鬟因得噩梦,未免有些精神不振,早饭只吃了两口汤,便出门来。
    因见雨过天晴,日影极好,天色如洗,云白若锦,而暑气还未席卷而至,又是雨后,更觉清爽自在。
    云鬟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舒展了下腿脚。
    她左右看看,趁着林嬷嬷露珠儿都不在跟前儿,便自顾自顺着廊下往外,一来免得程晓晴再来纠缠聒噪,二来因昨夜噩梦连连,便想出庄子走走,透一透气。
    不觉来至前面儿,却见陈叔领着三个面生的男人打眼前经过,都着下人衣裳。
    云鬟知道陈叔近来在招庄上的护院,这些想必就是了,因担心陈叔见了她,恐怕又要唠叨程晓晴之事,便刻意等这诸人都过了,才又悄悄自出门去。
    云鬟来到庄外,慢慢地沿着墙边儿走了一回,见雨润草青,柳叶垂珠,十分可喜,不由叫人心情也渐渐舒畅。
    正漫步中,忽地看到柳树身上趴着一个空空地蝉壳,伶仃呆呆地趴在树皮上。
    云鬟走到跟前儿,举手拿了下来,把玩了片刻,又抬头看柳树上,想找到那脱壳的金蝉何在,然而树上蝉唱连声,自然无处找寻。
    然而捏着这蝉蜕,却没来由想起赵六曾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当时的她满心震撼,无言以对,但现在想想……却隐隐悟出了几分。
    赵六说什么“弱肉强食”、世间本就如此等话,——然而不管是螳螂还是黄雀,他们的所为,不过是出自本性,只为存活下去而已,并不需要为此而负罪。
    但是,人毕竟为万物之灵,人世之间,自有种种明文律法规制,作奸犯科者必得其罪,却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弱肉强食”可以定义解释的。
    只不过这世间有极好的人,自也有极恶之人,极恶之人为非作歹,并不是什么弱肉强食,而是出自歹恶的性情,他们不似螳螂跟黄雀一般以捕捉别的猎物裹腹维生,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恶而已。
    何况他们明明也知道,一旦触动律法,自会有官府缉拿定罪……他们本该安分守己,却选择了残害无辜,这哪里是什么兽禽草虫类的弱肉强食,不过是一种肆意而为的“恶”罢了!
    然而赵六所说有一处却是不错:螳螂捕蝉,自有黄雀在后,贾少威等人为恶,却也有衙门以及赵六等人在后缉拿……
    天道不公,才令青玫那样美好而无辜的女子命丧歹人之手,但若恶人落网,替青玫偿命……或许,也算是世间的一种“公道”了罢。
    就如同谢二曾想害青玫,自个儿却失足溺水,岂不是天理昭彰?
    云鬟叹了数声,信手把蝉蜕放了,仍是一路迤逦而行。
    她因贪恋这雨后林间的清新景致,便徘徊树间,不觉想了许久,因有所解悟,倒也隐隐喜欢。
    半晌,云鬟才忽然想起自个儿出来有一段时候了,怕林嬷嬷又要着急找寻,回头又是一番唠叨,于是忙抽身返回庄内。
    此刻庄门口上小幺竟然不在,云鬟便轻轻易易进了门,一径入内,她因路径熟悉,便格外避着人,将经过花厅之时,忽地听见里头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儿。
    云鬟还以为是新招来的护院,便不以为意,谁知却听那人道:“想必他跟你们府里有什么瓜葛,不然他那样的人,怎会竟会亲自来探望你这小女娃儿呢?”
    云鬟听这人语气凶狠蛮横,且说的古怪,心中便暗忖:不知这来者究竟何人,竟是如此无礼放肆。
    正驻足而听,却又听见陈叔颤颤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姓白的大人的确是来过我们庄上,不过都没见过我们小主人的面儿就去了,又何尝有什么瓜葛呢,您怕是弄错了……”话音刚落,便痛呼一声!
    云鬟微微一震,这才知道里头是出事了!
    果然,先前那男人冷笑说道:“你这老东西,休要指望瞒着我,我不知道你们,难道还不知道白阎王?他既然能为了这女娃子亲自来走一趟,现如今若是知道了这女娃子在我手上,只怕他会飞也似的赶来。”
    忽地有啜泣的声音隐隐透来,云鬟听出是林嬷嬷跟露珠儿低低地在哭,她心中震惊焦急,虽只听了这三两句,却已经明白:他们所说的“白大人”“白阎王”,自然便是白樘大人。
    多半是此贼跟白樘白大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又知道白樘跟庄上有关联,故而便来寻衅……似是想借机要挟白樘……
    云鬟紧握双手,心跳加快,幸而她天生镇静,遇事不慌,才不曾当即乱了阵脚。
    当下云鬟小心翼翼地踮脚往窗户内看去,目光所及,果然见到陈叔,林嬷嬷,露珠儿,均都蹲在地上,显然已被人挟制……众人前头站着一个大汉,背对着此处,看不清脸容。
    云鬟心中极快一合计,便想趁着此人不留意,偷偷离开去叫救兵。
    正一挪步,耳畔却听陈叔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人思忖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只怕姓白的果然铁石心肠,又或者他不信,不肯来,我需给他一个信物才是。”说话间,便听见一声惊呼,接着是众人慌乱叫嚷的声响。
    云鬟听得里头这般慌张,不知何故,忙停下步子。
    她还未回身,就听里头那人道:“小凤哥儿,你且忍一忍,不过是一根小手指头罢了,疼也不过一阵儿,死不了人的。”
    云鬟听到一声“凤哥儿”,还以为被这人发现了,谁知听了后面这句,才悚然动容,忙又回身看来,却见里头那人正揪着一个女孩儿,右手却举着一把雪亮匕首。
    云鬟几乎不信自己的双眸,原来此刻这歹人揪住的,却是本该离开庄上的程晓晴——方才被这歹人身形挡住,云鬟竟没看见。
    此刻程晓晴换了一身儿衣裳,并不是昨儿那一身补丁破衣,许是露珠儿给她的,略有些宽大不合身。
    程晓晴眼中带泪,虽然透着害怕之意,却死死地闭着嘴不肯出声。
    那歹人握着程晓晴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掌摁在桌上,分开小手指,右手的匕首挥了挥,似乎想找一个合适动手的角度。
    口中且仍道:“你若是要怪,就怪那白阎王罢……这回若是能杀了他,老子就放你一条性命!”
    此刻林嬷嬷跟露珠儿都惊叫起来,哭着抱做一团,已是不知所措。
    而陈叔哆哆嗦嗦,终于叫起来:“住手!住手!”
    云鬟万万想不到竟会如此,亦是魄动心惊。
    只有那歹人却不为所动,听了陈叔叫嚷,便不耐烦道:“快些闭嘴,不然就先宰了你。”因见陈叔跳起身来,他便横腿一扫,便把陈叔撩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这瞬间,匕首压在程晓晴的手指上,慢慢地便要切落似的,双眼还望着程晓晴,仿佛要看她的反应。
    却见眼前的丫头浑身抖得如筛箩似的,显然是怕极,只不过许是吓坏了,竟不曾求饶。
    林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双眼一闭,身子软软跌倒,却是已经晕厥过去了。
    露珠儿只顾哭,陈叔于地上忍不住叫道:“住手!不是、她不是……你放过她……”
    那歹人一愣,看一眼程晓晴,迟疑问道:“她不是什么?”
    却听程晓晴尖声叫道:“陈叔!你、你别说话。”
    陈叔睁大双眼,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程晓晴抬头看着那人,竟颤声道:“我、我不怕……你、你动手就是了!”
    那歹人有些意外,半晌,竟笑道:“果然不愧是让县太爷也另眼相看的人,不错,你有这份儿心,姓白的定然能来……”
    说话间,便又欲动手,云鬟看到这里,早已经按捺不住,便站起身来道:“住……”
    谁知还未出声,忽然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
    云鬟大惊,竟不知此人何时近身儿的,她以为是贼人的同伙在,正要挣扎,耳畔听那人道:“嘘,别出声,是我。”
    这一刻,就像是昨晚上的噩梦成真了似的,屋内的贼人自然可怕,但是身边这人,却不是单纯一个“可怕”能形容的。
    云鬟先是一静,继而越发竭力挣扎起来。
    两人在外头这一纠缠,里头的人便听见了动静,猛然回头看着窗口处,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这人猛一回头,才见面相生得甚是凶恶,双眼更是杀气腾腾,原来此人正是这一次脱狱事件儿之中、仍在逃的两人之一,名唤王典。
    在众逃犯之中,只有王典跟花启宗两人武功最高强,可跟花启宗出身官家不同的是,王典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奸大恶之徒,有几个灭门的案子都跟他有关。
    王典为人狡黠,是以六扇门缉捕他许久都未果,最后却栽在了刑部白樘的手中。
    因要逼问王典的同伙下落,又恨他残忍酷烈,好不容易捉拿归案后,便把他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受审,期间十八般的刑讯轮番上场,自是吃了若干难以想象的苦头,是以这王典对白樘恨之入骨。
    本来王典是要秋后处斩的,谁知恰逢天下大赦,便白捡了性命,不多时,又从京城刺配转到了鄜州大营。
    这一次逃狱后,王典本要远走高飞,谁知才出鄜州,就听说刑部派了人前来,他仔细打听了一番,便猜到来者正是白樘。
    王典闻听此信,大笑道:“真真儿是天助我也!”
    原本京城是白樘的地界儿,王典虽有心报仇,却也不敢去硬撩虎须,如今听闻白樘来到鄜州……他好歹在鄜州地呆了这两年,且心中对白樘的憎恨之情炽烈之极,因此自觉有机可乘,他竟不肯离去,反偷偷地潜了回来,暗中便将白樘在鄜州城的种种都打听了清楚。
    王典因极了解白樘为人,知道他定性冷心,等闲断然不会做什么多余之事,可却对素闲庄的一个小丫头别有不同。
    王典正谋划该如何对付白樘,因寻不到合适的动手之机而犯愁,因知道了此事,只觉柳暗花明!
    正这两日白樘将要离开鄜州,王典自觉机不可失,于是便乔装改扮来到素闲庄,意图挟持凤哥儿,摆布白樘!
    
    第33章
    
    话说王典为报复白樘,便想出这一条计策来,不过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
    这日清早,王典便往“大小姐”的房中而来,推门而入,拐到里间,却正见一个小丫头子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拈着一朵珠花,比在鬓角,整个人似在出神。
    这女孩子猛然抬头间,看见王典进门,一惊之下,手中珠花便落了地,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睁大双眸看着王典,嘴唇动了动,却只说道:“我、我……”
    王典见是这般情形,自以为是吓坏了而已,当即上前捉住,口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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