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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部分

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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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矫又是讲利害又是说好话,曹操一点儿都听不进去,指导路粹写着一份表章:

〖臣祖腾有顺帝赐器,今上四石铜鋗①四枚,五石铜鋗一枚,御物有纯银粉铫②一枚,药杵臼一具……〗

陈矫有些不耐烦了,抢步上前跪倒在地,一把揪住曹操的战袍:“曹公快想办法,广陵郡危若累卵,不但孙策大军来袭,袁绍也煽动海西、淮浦二县反民,都尉卫弥、县令梁习相继失城,这样下去我家陈郡将就守不住了。”

曹操见他满脸焦急言辞恳切,缓缓抽开袍襟,低沉道:“你以为我不想救广陵吗?你出去看看,哪里还抽得出兵力!前日汝南刘备、刘辟作乱,我咬着牙东挪西凑才分出蔡杨领两千兵去救急,广陵的事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你去找臧霸他们借兵吧。”

陈矫眼泪都快下来了:“自泰山以东直到青州沿海,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臧霸他们杀得昏天黑地,哪里顾得上我们?曹公不发救兵,广陵郡危矣!”

“发兵发兵,处处都叫我发兵,袁绍都快逼到我营门口了,哪里还有兵可派!”曹操气哼哼扬了扬手,“陈登不是有志与孙策一决雌雄吗?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这个忙我帮不了。”

陈矫急得直磕头:“广陵之兵不过数千,孙策数万之众,陈郡将天大的本事又岂能抗拒?再者淮西反民作乱,内忧外患交加,这仗实在没法打啊!”

曹操不客气了:“他没法打了,难道我这里就能打吗?事到如今没法打也得给我打!”

陈矫慢吞吞爬起来,抹着眼泪道:“天亡我广陵啊……”草草施了一礼,脚步蹒跚往外走。曹操见他这副举动颇为动容,觉得陈矫是个义士,低声道:“季弼,这一去多有危险,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陈矫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家乡有倒悬之苦,在下奔走告急,纵无申包胥之效,敢忘弘演之义乎?”传说春秋时楚国曾被伍子胥、孙武率吴兵攻灭,申包胥驰往秦国求援,连哭七日七夜终于感动秦王,发来救兵重立楚国;卫国卫懿公嬉戏无度,招若狄人犯境,卫懿公被乱刃分尸,大夫弘演出使陈国回来,见国君被乱刃分身尸体无存,只有一副肝脏完好,便剖开自己的腹部将卫懿公的肝脏塞入肚中,用自己身体当棺椁安葬国君。陈矫提出这两件事,就是表示搬不回救兵就要同陈登一同赴死。

曹操见他如此坚决不禁感叹:“唉……你这申包胥哭秦庭还真哭出道理来了。暂停一步,看你的面子上我发兵了。”

“真的?!”陈矫赶忙回头。

“当然是真的,不过最多抽派两千人给你。”

“两千也行啊!多谢曹公……多谢曹公……”陈矫喜极又泣,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别哭了。”曹操一阵苦笑,抽出一支令箭,“事已至此老夫甘愿受难也不能失了人心。你去最后面一寨,叫校尉扈质率两千人马随你去。先平海西县之乱再助陈登抗击孙策,我就这点儿能力了,成不成还要看天命。”

陈矫哭哭啼啼接令箭:“在下岂敢多求,回去之后一定……”话未说完忽听一阵惨叫,守在门口的几名士兵摔倒在地——身上插着弓箭!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噗噗噗一阵连响,那是弓箭射在帐篷上的声音。许褚赶忙取过盾牌将曹操护在身后,路粹、陈矫纷纷退到帅案之后。又听外面一阵骚乱,几个兵丁举着盾牌掩护郭嘉跑了进来:“哎呀不好!袁绍在土山上修造高橹,从上面往咱营里射箭!”

曹操竭力保持镇静:“传令各营用盾牌防护帐篷。”

“诺!”许褚应了一声,高举盾牌跑了出去。

郭嘉擦擦冷汗道:“有个不好的消息,蔡杨在汝南战死了。”

“啊?!”曹操吃惊不已。

“刘备、刘辟纠集乌合提师北上,一路抄掠百姓毁坏屯田,主公快发救兵吧!”

曹操瘫坐在帅位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不行!看来要冒一冒险了,致书阳翟叫曹仁出兵对付刘备。”

“阳翟之兵一出,许都门户洞开,袁绍乘虚而入怎么办?”

“顾不了这么多,先解燃眉之急再说。”曹操一回头,见陈矫还在旁边站着,似乎是被飞箭逼得出不去。曹操伸手拔出青釭剑,在帐篷后面连劈,砍出一个大窟窿,收剑道:“从后门走吧!”

“嘿嘿嘿,”郭嘉也真笑得出来,“中军大帐哪有开后门的?”

曹操摇头道:“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不好说,哪还顾得上帐篷啊。”见陈矫急匆匆发兵去了,又踱回岸边,继续指导路粹修表:

〖御杂物之所得孝顺皇帝赐物,有容五石铜澡盘一枚;银画象牙盘五具……〗

郭嘉看得发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给皇上献这些没用的东西!”

“越是这时候越得把天子哄好了,省得肘腋生变。这几样东西都是我祖父得孝顺皇帝所赐,现在回献给天子,以表我的一片忠心。”他前番表奏刘冯为南阳王,哪知那小儿病入膏肓,仅仅受封数日就死了,他还得另想主意稳住刘协。待表章写完,曹操又道:“再给荀令君写封信,叫他诏命九卿以及每个郡的郡守遴选孝子一人,推荐到朝廷。”

“这又是何意?”郭嘉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时候忙这些没用的事。

曹操手捻须髯:“现在局势不稳,恐怕有不少地方已与袁绍暗通款曲。从推荐来多少人,我能知道还有多少郡依旧遵从朝廷调遣。但愿……但愿……”但愿背叛的人不会太多吧!

郭嘉不以为然:“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现在的问题是打仗,只要打赢了,所有脚踏两只船的人都会回来。”

“打赢谈何容易……”即便曹操做足准备,可面对袁绍大军还是被动不已,“孙策也起兵了,他若打破广陵,就可以逼至青徐之地,东线就全完了。我却只能差出两千兵马帮陈登,情势危急得很呐!”

郭嘉却道:“孙策小儿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而他又好勇斗狠轻而武备,这样的人即便坐拥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击,不过一人之敌耳。我看说不定哪天孙策就让仇人刺杀啦。”

曹操很明白,郭嘉这番话是故意为他解心宽,指望刺客从天而降把孙策杀死,这不是说梦话嘛!他苦笑一阵:“但愿能如奉孝所言吧!”

这时又见帐口一阵骚动,张辽举着盾牌跑了进来,二话不说跪倒在帅案前。

“文远,有什么事吗?”

张辽重重磕了一个头:“在下有负主公信任,对不起您啦!”

“这又是从何说起?”曹操糊涂了,赶忙过去搀扶,但搀了三下没搀动,“你怎么又跟我来这一手,有什么话站起来好好说。”

“我对不起您……”

“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辽慢慢抬起头,堂堂大汉眼眶里竟还有泪水,哼哼唧唧道:“云长……云长要走了……”

“走?!”曹操急了,“他要上哪儿去!”

“当初土山劝降之时,关羽曾经有言,一旦闻知刘备下落便要前往跟从,若不应允宁可战死不降。”张辽怵生生道,“云长对在下有恩,我怕主公不答应,就……”

“就越俎代庖替我答应啦,是不是?”曹操白了他一眼。

“在下原以为关羽会感恩戴德,哪知他仍对刘备念念不忘,听闻他在汝南,要辞别而去。”张辽再没了沙场上的那份骁勇,苦着脸道,“主公如同君父,云长犹如兄弟。在下实在不能欺瞒了,望主公能成全我的诺言,放云长走。有什么罪责在下一任担待!”

“你担待得起吗?”郭嘉倒先沉不住气了,“狼!关羽跟刘备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败军遭擒之将还敢提条件?主公归还他兵马,任他为偏将军,又封汉寿亭侯,他还不领情。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干脆把他杀了!”

曹操其实早动了杀机,但是瞧张辽泪光盈盈望着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张辽与关羽是他梦寐以求的两员勇将,忆昔张辽在洛阳戳枪、关羽在郯城突围,给曹操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可偏偏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杀了关羽固然永无后患,但也把张辽对自己的一片爱戴也给杀没了。这时候为难张辽又有何用?走一个至少还能留一个,真把关羽杀了,弄得张辽心灰意冷,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员将就都失去了!想至此曹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文远别难过,就冲你这一片赤诚,老夫也不能为难他。况且事君不忘其本,云长可谓天下义士也。”

郭嘉兀自不饶:“话虽如此,关羽也忒……”

曹操摆摆手不许他再说了,又搀起张辽:“你再去好好劝一劝云长,说动他留下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执意要去……”他咬咬牙痛下决心,“你就跟他说,老夫念‘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放他走!”

“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张辽不明白。

曹操惨笑道:“这是《春秋》典故,你不懂,云长会明白的。”

第十四章 曹操发明重型投石兵车

【人心惶惶】

自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八月份起,袁绍大军逼近官渡,扎下数十里的连营,又在军师审配建议下,堆积土山修建高橹,以强弓硬弩射击曹操营寨。

为了改变被动局面,曹操数次突袭土山,可每每都铩羽而归,伤亡数量大大增加。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郡县慑于袁绍的威力开始骑墙,不是闭门自守不听朝廷调遣,就是秘密给袁绍送了降书。

刘备领着刘辟、龚都背后作乱破坏屯田,孙策大兵压境猛攻广陵,昌霸、徐和等割据屡攻不下,整个战局渐渐恶化,曹操除了立足官渡与敌僵持,已毫无还手能力……

夜幕又快降临了,曹操在盾牌的保护下屹立辕门举目观看。敌人的营阵逶迤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每隔几十步就有一座土山,上面高橹箭楼结结实实,不少兵士身背弓箭影影绰绰,他们每天更换三班,时刻不停观察曹营动向,只要稍有机会就发来一阵箭雨。而就在土山之下,层层拒马栅栏林立,鹿砦(zhài)壕沟列满阵前,布置得铜墙铁壁一般,想要突破过去捣毁箭楼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曹操这边呢?所有营寨都黑黢黢静悄悄的,如死一般的宁静,只有营门零星的灯火摇曳闪烁。各个帐篷前都竖着突车和盾牌,上面钉满了箭支。时至夏秋交际天气甚是炎热,可是没有紧急事务谁也不敢出帐半步,因为一出来就可能被袁军射成刺猬!所有的军事会晤都改到了夜里,即便如此诸将也只能摸黑不敢点灯,避免给敌人的神箭手指明目标……

许褚突然打断了曹操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主公还是回去吧。不然那帮狗娘养的又该朝咱们放箭了……不好!”这话还未说完,就听迎面响起了镞镝破风之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朔⒚牟医校幸桓銮妆屑沟亍

众人再不敢停留,赶紧高举盾牌遮住曹操,在暮色的保护下向中军帐撤退。曹操把整个身子蜷缩在盾牌之后,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箭支射在盾牌上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他妈的!”许褚身子突然一颤,有支雕翎箭从诸人盾牌的缝隙中穿过,正插在他臂膀上,“哪个狗娘养的这般会射,摸黑还能伤人,若叫我逮到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却愈加不敢怠慢,直把曹操护进大帐才放下盾牌,伸手拔掉箭支。

这是一枝三棱透甲锥,竟将甲叶子穿个洞,直钉到肩胛中。众人小心翼翼帮他卸去重铠,只见那个阴森森的箭头赫然嵌在肉里。许褚二话不说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灯火上烤了烤,随即把刀尖扎入肉中,手腕一翻将箭头剜了出来。他虽然咬牙坚持没有叫出声,但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鲜血顺着臂膀一直流到地上。

曹操看得直皱眉:“仲康,这处伤不轻啊。”说话间从自己的战袍上撕下一块布来,要亲手为他包扎。

“区区小创不劳主公动手。”许褚抢过布条自己裹伤口,还特意挤出一丝微笑来。三天前王必不慎被飞矢射中大腿,不得不卧于帐中修养,琐碎差事就都压到了许褚身上,这三天他日夜守卫在曹操身边,没有休息过片刻,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了,这会儿受了伤,灰黑的脸色愈加难看。

“这些天太累了,你还是回帐休息吧。”曹操说罢低头看着前几天送来的汇报。曹仁经过一番苦战,总算把刘备、刘辟打回了汝南,许都的威胁暂时解除,但颍川一带的屯田遭到了严重破坏,今年的新粮食不要再指望了。另外各郡所举的孝子名单也被荀彧转呈过来,还不到总数目的三分之一。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说句不好听的话,许都朝廷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

正在他忧烦不已之际,大帐破开的那道“后门”处闪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末将参见主公。”曹操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辽与关羽。

关羽早已脱去曹营的铠甲,换了一身青绿色长袍,头上戴着扎巾,青龙偃月刀没有攥着,连佩剑都没挂,俨然已是远行的装扮。他自从得知刘备到了汝南就有意离开,但曹刘之间正在打仗,刘备率兵抄掠许都,他要是去投奔无异于公然与曹操为敌,所以耐着性子缓了几天,直等到曹仁将刘备击溃,这才好意思开口辞行。

曹操知他去意已决无可挽回,强笑道:“云长好心急啊。”

关羽也觉尴尬,红彤彤的一张脸简直有些发紫了,但还是咬紧牙关道:“关某深感明公之义,不过刘使君待在下情同手足,曾有同生共死之约,皇天后土皆闻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请三事已蒙恩诺。今探知故主在汝南,所率之众已被曹子孝击散,想必再不能为公之害。回思昔日之盟,岂容违背?新恩虽厚旧义难忘,还请明公念我这点儿拳拳手足之情,准我回归旧主。”

曹操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半晌无语。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反复无常百战百败的刘备何以令关羽这般倾心报效呢?臧洪因张超而死,张杨为吕布而丧,这世间讲义气的朋友都叫无赖骗去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是难以揣测。

张辽始终低着头,颇感自己这件事办得不漂亮,想再做做最后的努力:“云长兄与使君相交,比小弟与兄相交何如?”

关羽知他要以朋友之义再下说辞,毅然道:“我与贤弟,朋友之交也;我与使君,是朋友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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